第70節(jié)
春謹然看著男人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幻,吃不準苦rou計這招到底靈不靈,但機會千載難逢,過這村絕對就沒這店了:“以后再有什么問題,咱對話解決,不動鞭子行不?” 裴宵衣抿了抿嘴唇,才道:“我是想忍,但確實忍不住,而且你有時候也真的很欠抽。” 春謹然黑線,語氣有點著急,又有點無奈:“我知道我說話不中聽,但你也不能說不過我就用武力吧,你笨嘴拙舌又不是我的錯……” 裴宵衣瞇起眼睛。 春謹然連忙閉嘴。 對視半晌,春謹然決定小小后退一步:“那這樣,抽可以,但最多抽幾下,然后我喊停,你就不能再動手了?!?/br> 裴宵衣不喜歡這個提議,但不經(jīng)意間瞥到春謹然腫得像饅頭似的手背,嘴巴便向中邪似的自動開合:“行?!?/br> 春謹然連忙乘勝追擊:“口說無憑,你得給我個信物!以后我一拿出它來喊停,你就得收鞭子!” 裴宵衣皺眉,但看著對方亮晶晶的眼神,拒絕的話就像誓死不嫁人的姑娘,怎么拉拽都不出閨閣。 認命地嘆口氣,裴宵衣開始摸身上,然后在春謹然的滿心期盼中,摸出個極小的絨布包。 “我身上除了九節(jié)鞭,只有這個?!?/br> 春謹然當然不想要九節(jié)鞭,故而迅速接過絨布包,在手掌心里打開。 本以為會是個銅錢元寶或者玉佩什么的,可層層厚絨布下,卻是一枚精致小巧的鈴鐺。鈴鐺上穿著一根紅線,春謹然捏住紅線將鈴鐺提起,輕輕搖晃,聲音清脆活潑。不過這鈴鐺太小了,聲響有限,又包著層層厚絨布,難怪裴宵衣貼身放著,也沒被人聽見。 春謹然認真搖鈴鐺的傻樣讓裴宵衣眼里的冰冷徹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淺得幾乎察覺不到的笑意:“以后我再忍不住抽你,你就搖鈴?!?/br> 春謹然將鈴鐺小心放回手掌,直覺這東西沒那么簡單:“你干嘛隨身帶著個娃娃鈴鐺。” 裴宵衣聳聳肩,輕描淡寫:“我被賣到天然居的時候,渾身上下什么都沒有,只手腕上帶著這個破東西。他們管它叫長命百歲鈴,這算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笑的笑話?!?/br> 春謹然愣住:“你是被賣到天然居的?” 裴宵衣歪頭:“你不是找祈萬貫調(diào)查過我了么?!?/br> 春謹然囧,索性承認:“是調(diào)查過,但他只說你是四歲時被靳夫人收養(yǎng)的……” 裴宵衣淡淡笑了,也不介懷,只道:“那你不該給他付錢的?!?/br> 春謹然還想知道更多裴宵衣的事情,但顯然男人并不愿意多談,他也只得放棄,然后鄭重地把鈴鐺包好,遞給對方:“這個還給你?!?/br> 裴宵衣沒接,只挑眉,無聲詢問。 春謹然真心解釋:“這個太貴重了,感覺像你把命給我了似的……” 裴宵衣黑線:“你想太多了。還是說,你寧愿要鞭子?” 春謹然無語,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的,那么大的九節(jié)鞭,他隨身帶著?而且鞭子都拿過來了,還用啥信物啊,男人根本就沒武器抽他了好嗎! “不用想太多,給你就拿著?!迸嵯伦隽私Y(jié)語。 春謹然知道再推就矯情了,而且信物也是他主動問人討的,遂把布包小心翼翼放入懷中,然后不放心似的,又叮囑了一句:“那說好了,我只是幫你拿著,你什么時候想要了,隨時可以要回去。隨便用個別的什么信物換給我就行,磚頭也行啊,你一抽我,我就拿磚頭拍你,意思就是你不許抽了 ,可以停手了?!?/br> 裴宵衣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嘴角卻是止不住上揚。 春謹然也跟著笑,他也不知道原因,但看著大裴開心,他就高興。 氣氛融洽美好,春謹然也就把一直想說的說了—— “裘洋也好,隨便什么人也罷,沒有誰的命是不重要的?!?/br> 裴宵衣沒說話,眼神似懂非懂。 春謹然指著遠處正遞水給裘洋的白浪,讓裴宵衣看。 裴宵衣難得聽話地看了。 春謹然這才語重心長道:“大裴,你當我是朋友,關(guān)心我,我出事你會難過。同樣有人關(guān)心裘洋,有人把裘洋當做很重要的人,有人會因為他死而難過。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這世上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在努力地活著,沒有誰可以被隨意剝奪生命,也沒有誰有資格隨意剝奪別人的生命?!?/br> 裴宵衣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春謹然:“如果我死了呢?” 男人眼底波瀾不驚,語氣也云淡風(fēng)輕。 春謹然卻回答得一字一句,無比鄭重:“我會很難過?!?/br> 第76章 霧棲大澤(十五) “他們聊完了嗎?” “好像沒有?!?/br> “但談得貌似還不錯?!?/br> “希望是,我已經(jīng)忍他們很久了?!?/br> “誰不是啊,好好的同伴非要鬧冷戰(zhàn),多別扭?!?/br> “我想青三公子忍的不是這個。” “定塵師父也是通透之人啊?!?/br> “心在世外,人在世內(nèi),世人皆苦,我佛慈悲?!?/br> “其實大師您每次說話,我們都是懂的少,不懂的多?!?/br> “懂即是不懂,不懂即是懂,一切隨緣,無須強求?!?/br> “定塵師父,他倆我還能再忍忍,你我好像忍不了了……” 隨著春謹然和裴宵衣的冷戰(zhàn)結(jié)束,中原少俠們終于能靜下心來,真正地休息片刻。 可大家又不敢休息太久,畢竟前不見光明,后不見入口,這種懸在中間的不踏實感比饑餓和疲憊更加折磨人。 于是小憩片刻后,夏侯賦便湊到了杭明哲身邊。后者也只是瞇著,聽見有人靠近便快速睜開眼睛,待看清是來人,杭明哲笑靨如花:“夏侯公子,有事?” 夏侯賦神情凝重,也沒了客套的心思,直截了當?shù)溃骸八闼銜r間,我感覺走了差不多一日了,也就是說如果接下來半日內(nèi)我們走不出去,就要打道回府了?!?/br> 杭明哲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 夏侯賦直言不諱:“我感覺走不出去了。與其再熬半日,不如現(xiàn)在折返?!?/br> 杭明哲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笑容忽然玩味起來:“夏侯公子怕了?” 夏侯賦的臉色變得不大好,雖然他確實是怕了,但被一無是處的杭明哲這么直白地點出來,還是很不舒坦,話里也就帶上了刺:“看來杭三少爺胸有成竹?!?/br> “不知道,走著看看唄?!?/br> 杭明哲一副任爾東南西北風(fēng)的無賴樣。夏侯賦氣結(jié),卻也無計可施。 兩人的對話不長,卻將好不容易進入夢鄉(xiāng)的祈樓主吵了起來。結(jié)果祈樓主再睡不著,人家倆倒各自假寐去也。祈萬貫郁悶,又覺得濕冷得難受,索性起身,準備四下走走驅(qū)除一下寒氣。不料這一走,倒拐進另外一處狹長洞xue。 起初祈萬貫只是好奇,也沒多考慮,就想看看這只有一人寬的窄路到底通往何方。結(jié)果走著走著就到了盡頭,說是盡頭也不恰當,只是倒掛的石柱擋住了大半去路,只剩下一個狗洞似的空隙。祈萬貫將火折子熄滅,放回懷里,然后一片漆黑中,彎腰憑感覺摸索著穿過障礙。 四周愈發(fā)寂靜,連水珠落地的聲響都幾近消失。 祈萬貫沒敢輕舉妄動,就維持著貓腰的姿勢,屏息重新取出火折,然后刺啦一聲引燃。 火光逐漸升起,也慢慢映亮了祈萬貫的眼前。 “啊啊啊啊啊——” 自春謹然斬釘截鐵表示如果裴宵衣死了他會很難過之后,裴少俠就處于一種很微妙的狀態(tài)。春謹然不知該如何去形容,因為這種微妙并沒有什么明顯的特征,裴宵衣的表情仍是平靜的,眼神仍是淡淡的,呼吸仍是舒緩的。但又好像有很多小的情緒火花藏在這平靜里,淡淡里,舒緩里,春謹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 然后裴宵衣的手就抬了起來。 春謹然嚇一跳,馬上把剛放到懷里的東西摸出來,因動作太慌亂,鈴鐺從絨布里滑落到地上,發(fā)出叮當一聲催響。 裴宵衣的手停在半空,臉色隱隱發(fā)黑。 春謹然這才后知后覺,裴宵衣的手擺明沖著自己過來,而非是去摸鞭子。 “誤會,誤會。呵,呵呵……”春謹然飛快把鈴鐺撿起來,重新包好放回身上,然后朝著大裴兄弟和他那仍在半空的手露出天真笑靨和雪白門牙,“來,你繼續(xù)?!?/br> 其實春謹然并不知道裴宵衣到底想做什么,但橫看豎看都不像是有殺傷力的事情,至多掐個臉或者敲一下頭,最壞的也就是把最初那拳還回來,所以他決定放開心胸,坦然面對。 裴宵衣紋絲不動,但起伏的胸膛和額角的青筋暴露了他的心情。 之前想做什么不重要,此刻的裴少俠,確實想揍人了。 祈樓主的尖叫聲就是這時傳來的。 說傳來或許沒辦法彰顯祈樓主的本事,應(yīng)該叫,響徹巖洞。 大裴小春二位少俠當即將坎坷建設(shè)中的友誼之橋擱置,同其他少俠們一并飛奔向慘叫之源! 少頃,隨著郭判最后一個鉆過狹小洞口,洞內(nèi)景象呈現(xiàn)在了所有人眼前。 尸體。 橫七豎八的尸體。 rou已經(jīng)腐爛消失得干干凈凈,只剩下破破爛爛的衣衫,帶著幾近變黑的血漬,松垮地掛在白骨之上。有一些衣衫已經(jīng)被撕扯成了破布片,有一些白骨甚至少了胳膊或者腿,一切的一切,都在靜靜訴說著這些人于生命最后一刻遭遇的慘烈。 “不是刀劍傷,”丁若水蹲在白骨旁邊,沒敢去碰,只近距離觀察,“更像是被猛獸撕咬的。” “光憑骨頭就能看出來?”郭判半信半疑。 丁若水沖他翻個白眼:“骨頭看不出來,不會看衣服嗎!” 郭判黑線。 祈萬貫仍心有余悸,白骨不可怕,可怕的是毫無心理準備時,火光一亮,滿眼骷髏。這他媽誰扛得住??!他絕對是出門忘燒香…… 哎?等等! 祈萬貫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小心臟還撲通撲通亂跳呢,一個健步竄到左前方的洞xue角落,那里有一具落了單的尸體,靠巖壁坐著,并不起眼……呃,如果不算他懷里露出的半片金葉子的話。 祈樓主并不是個膽大的人,但面對真金白銀時,他便會天神附體,毫無畏懼。所以下一刻,他已經(jīng)麻利地將人家身上的東西搜了個干凈。只可惜這位已經(jīng)往生的前輩也并不是腰纏萬貫之人,留給祈樓主的只有一片金葉子,一塊白玉腰墜,一個風(fēng)水羅盤。 中原少俠們對那仨瓜倆棗的財物不感興趣,也就隨祈樓主塞入自己懷中,但那風(fēng)水羅盤卻不是尋常人會用到的,通常只會被風(fēng)水先生隨身帶著。但風(fēng)水先生都是在地上看山望水,或喬遷新居,或挑選陰宅,來這地下做什么?又為何慘死在這洞中? 無數(shù)疑問纏繞在眾人心中,卻又無從解答。 “你們來看,這腰墜上好像有字。”祈萬貫原本只是想仔細端詳一些“收獲”,卻不料有了新發(fā)現(xiàn)。 眾人圍過去仔細端詳,果見橢圓形的腰墜底部有一個小小的“朱”字,刻得很隱蔽。 通往霧棲大澤的地下溶洞,朱姓腰墜,傻子都能聯(lián)想到了—— 青風(fēng):“他們是朱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