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這廂中原少俠們已經(jīng)與十幾個壯漢纏斗到了幾十米外,原本聚攏的人群逐漸分開,三三兩兩散到各處分別為戰(zhàn),其中打得最激烈的當屬郭判和那個身形最為魁梧的當?shù)厍嗄?,只見青年一身藍色短打,手持雙刀,顯然同其他伙伴不同,這人是會武功的!郭判一柄大斧與他周旋,竟也半點不占上風! 眼看中原少俠們紛紛制住了對手,郭判這里卻越打越激烈,小伙伴們心中著急,但卻分身乏術,總要有人把刀或者劍一直架在這些家伙的脖子上,他們才會心甘情愿做俘虜。可偏偏對手人數(shù)還比自己多出三五個,杭明哲說的直接殺了倒簡單,但不分青紅皂白就殺人,有違俠義之道。 中原少俠們著急,對手卻也是同樣心情。 “不許動,再動一下就殺了你!”青風厲聲止住劍下人的蠢蠢欲動。 春謹然皺眉,這樣干看著也不是辦法。忽見不知何時已經(jīng)跑出去的祈萬貫返回,大喜過望,高聲喊道:“祈樓主,點xue!” 祈萬貫一瞅這陣勢就明白了,二話不說,一把從懷里掏出數(shù)顆石子凌空便擲了出去! 干凈利落的石子擊打聲與祈萬貫落地的聲音幾乎重疊到了一起,刀劍下的四名男子已然被定?。∑砣f貫知道身后還跟著一個呢,但他不閃也不躲,這次是雙手入懷,又連發(fā)八顆!隨著更多的男子被定住,身后的砍刀也帶著風呼嘯而至,祈萬貫微微一笑,再次去摸石子,而奪命的刀刃最終也沒有機會抵達他的脖頸,因為面前的裴宵衣已經(jīng)將那追兵連人帶刀卷了出去! 隨著第三次石子擲出,所有被俘者都已被定在原地,而這一切只是眨眼的工夫! 伙伴們很想稱贊一些祈樓主的絕技,奈何郭大俠仍情況緊急,所以見刀下人已被定住,大家便不約而同往郭判處去! 那邊郭判已與人打斗到了很遠的地方,眾人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心情便更加緊張,腳下也快了許多。哪知道剛跑到能看見模糊身影的位置,就見那兩道身影已經(jīng)糾纏成了一根麻花,然后不知何故腳下一空,麻花便栽歪出了眾人視線! 大家心頭一窒,幾乎是狂奔到二人糾纏處,這才看清此處竟已是樹林盡頭,但并未見山川地形圖上的河流,反而是一道十幾丈寬的幾乎看不見底的深溝!就像天神攔腰劈了這里一斧子,生生將此地劈出一個巨大的縱深缺口! “郭判——”春謹然沖著下面大喊,聲音幾乎是發(fā)顫的。 良久。 就在大家?guī)缀踅^望的時候,下面終于幽幽飄來了郭大俠的聲音:“我沒事,土挺軟的……” 那聲音像是從陰曹地府傳上來的,虛無縹緲得毫無真實感,但總算讓伙伴們放了心。 “沒事你倒上來啊!”春謹然其實沒想生氣,但太激動了便控制不住語氣。 又是好半天,地底下才送來郭判的回應:“太高了,蹦不上去……” 說話間,剛被裴宵衣卷飛的男子已經(jīng)跟了上來,本想偷襲的他忽然瞥見地上的雙刀,再看深溝,赫然明白過來,再顧不得什么偷襲,一下子跪到溝邊沖著下面喊:“大哥——” 男子的本地口音聽起來有些奇怪,但聲音卻是撕心裂肺的,顯然跌落之人對他極為重要。 半晌后,“大哥”沒聲音,回應的依然是郭判:“誰啊,別喊了,暈著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男子臉色大變,慌忙起身無頭蒼蠅似的四下尋找能幫助他救人的東西。 但放眼望去,除了樹和土,哪里還有其他。 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急瘋了,竟開始試著往深溝里下! 丁若水眼疾手快地薅住他:“你瘋了!郭判有輕功都蹦不上來,你下去只是多一個人送死!” 男子猛地一甩胳膊! 丁若水腳下沒站住,直接被甩坐到了地上,尾巴骨差點碎,但手仍緊緊薅著對方的胳膊! 祈萬貫看不過去,連忙再次出手,終于將男子定住,然后連同丁若水把人給搬到了安全地帶。 被點了xue道的男子還在怒吼:“放開我!我要救大哥?。?!” 春謹然懶得理他,直接和小伙伴們商量救人之策,最后還是定塵給了個方法——樹枝編藤。 雖然有些耗時費力,卻是眼下最靠譜的。 眾人也不耽擱,說干就干。 被點了xue的男子不知是喊累了,還是認命了,竟也安靜下來。 如此這般,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藤繩”完工。說是完工也并不恰當,因為沒人知道這溝究竟多深,只是感覺長度差不多了,便想著先扔下去試試。 結果就在大家拿著藤繩走到深溝邊上的時候,沉默許久的被俘男子忽然開口懇求:“把我大哥一起救上來吧,求你們了!” 伙伴之中有人置若罔聞,但更多的是像春謹然這樣,皺眉回頭的。 見有人理睬,男子的聲音更是急切:“求你們了,只要你們救我大哥上來,那些草藥我們不要了!不,你們還想要多少,我們幫你們?nèi)ネ?!只求你們救救我大哥!?/br> 男子不能動,若能動,春謹然相信他能把頭磕出血。 “什么草藥?”白浪問出了眾人的疑惑。 春謹然迷茫地搖搖頭,雖然前去望風的是他,但沒望到啥呢,就被發(fā)現(xiàn)被追殺了,所以他也是一頭霧水:“這里面怕是有誤會?!?/br> “但他們剛才確確實實想殺我們,這個不是誤會?!备晔呃淅渌蛠硪痪?,殺氣逼人。 春謹然抿緊嘴唇,若真如被俘男子所言,救下他大哥后一切前仇舊怨都勾銷,大家坐下來有話好好說,那即便他們曾經(jīng)對自己和伙伴起過殺意,想來也是能解釋溝通清楚的。但就怕人救上來了,反而是養(yǎng)虎為患。 這是一片春謹然從未來過的地方,這是一群春謹然從未打過交道的人,面對此地此人,他都沒什么底。 那廂定塵正和丁若水聯(lián)手慢慢往下放藤繩。 春謹然走到溝邊,沉吟片刻,問小伙伴:“救是不救?” 小伙伴面面相覷,都有些為難,倒是裴宵衣和戈十七神情冷淡,只不過后者在沉默,前者發(fā)了聲:“這是找著藤蔓編繩了,否則的話,別說他那個‘大哥’,連郭判都不用救?!?/br> “你說什么呢!”丁若水凜然道,“不管好人壞人,是命就要救!” 春謹然被他倆吵得鬧心,直接沖下面喊:“郭判,你想不想救身邊那位——” 這一次郭大俠的回答倒是快了一些:“滾你的裴宵衣,趕緊救老子,惡人不必救!” 很好,三個人,三種答案。 春謹然正頭痛欲裂,就聽遠處樹上傳來杭三少的哀號:“我才需要救——” 第73章 霧棲大澤(十二) 最終,春謹然還是救了所有人——郭判,杭明哲,當?shù)匦』铩?/br> 小伙救上來之后沒發(fā)現(xiàn)什么外傷,于是丁若水兩針下去,男子便悠悠轉(zhuǎn)醒,四下環(huán)顧便明白自己是讓人給救了,即刻覺出了這里的誤會。于是在丁若水去給郭判處理跌落劃破的傷口時,男子這才給春謹然他們講了來龍去脈。 魁梧小伙名叫阿瓦,是附近村寨的首領之子,村寨已在這里繁衍生活了數(shù)百年,一直和樂安穩(wěn)。可從兩年前開始,陸續(xù)有中原人到這里挖草藥,據(jù)說回到中原能賣上大價錢,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頻繁,村寨周圍已被挖得滿目瘡痍,有時一場暴雨,便無數(shù)大樹傾倒,動物流離失所,草木毀壞殆盡,人們的生活也變得越來越辛苦。村寨里的人曾試圖阻止這一行為,卻被帶著打手的中原人欺負得很慘,于是阿瓦便組織村寨里的青壯年拿起武器,以暴制暴,久而久之,雙方便成了水火不容之勢,通常是一經(jīng)相遇,話都不用講,直接對砍。 “難怪你一看見我,便拿刀追殺。”春謹然回想起來這一幕,還心有戚戚焉。 阿瓦面露愧色:“實在抱歉,我以為你是他們的同伙,而且你們又有那么多人,各個看著都不善……” 春謹然看看定塵,看看林巧星,又看看把郭大俠包扎得齜牙咧嘴的丁若水,覺得當?shù)厝藢τ凇昂蜕崎L相”的理解可能有偏差。 “等等,”青風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我們的同伙呢?” 阿瓦愣住:“嗯?” 青風道:“就最初和你們廝殺的那幫人,你不是以為我們和他們一伙嗎,他們?nèi)四???/br> 阿瓦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四下張望,哪里還有個鬼影子,當下心中了然:“估計早就趁亂跑了?!?/br> 春謹然囧:“我們這架打得還真是冤?!?/br> 誤會解除,中原少俠們也就幫阿瓦的兄弟們解開了xue道,個別在打斗中受傷的,也由丁若水進行了簡易包扎。阿瓦想請大家回寨子里喝酒,被眾人婉拒,畢竟大事當前,時間不等人。但是他們也沒有和阿瓦說來此的真正目的,只說想找一條河,一條最終通往地下的暗河。 阿瓦一聽便知道他們要找的是哪里了:“那條河在林子西面?!?/br> 眾人眼睛一亮:“那要如何過去?” “直接橫穿林子啊,”阿瓦想都沒想,“這條溝是林子最東面,再往東就出林子了,和你們想去的地方正好方向相反。” 眾人瞇起眼睛,看向杭家三少。 杭明哲默默蹭到郭大俠跟前:“郭兄,還疼嗎?” 郭判額角微跳,一指心口:“這兒疼?!?/br> 一瞅他們這樣,阿瓦就知道鐵定是迷路了,索性讓兄弟們先回寨,剩下他親自給大家?guī)贰R驯粎擦终勰サ靡赖闹性賯b們大喜過望,這才是真正的不打不相識! 有了阿瓦的帶領,眾人再沒走過一點冤枉路。啟程的時候天剛蒙蒙亮,帶到河流映入眼簾,日頭還沒有落下西山。 “各位兄弟,以后有閑時,歡迎來寨子里做客?!陛p快的水聲里,阿瓦和眾人告別。 “一定?!?/br> “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br> 目送阿瓦離開后,眾人才真正打量起眼前的河流。 這是一條十余丈寬的河,目測半人多深,一眼即可見底。水流不急,與這一路上見到的水量豐沛水流湍急的本地河流形成鮮明對比。但越是平緩,越讓人覺得心中不安。 根據(jù)山川地形圖,這條河會流入地下洞xue,然后在洞xue中分流,最終去往不知名的各處。中原少俠們不知道這河的盡頭在哪里,一如他們同樣不清楚洞xue里等待著他們的究竟是何。 一片叢林,已經(jīng)讓他們身心俱疲,沒人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 因事先知道要下暗河,所以裘洋和白浪準備了四十張?zhí)刭|(zhì)的整羊皮,一路上每個小伙伴們都背上幾張,這會兒大家便將羊皮聚到一起,在滄浪二俠的指導下,吹氣的吹氣,扎繩的扎繩,待四十只圓滾滾的羊皮胎完工,眾人又分頭去砍比較細的小樹。砍倒的小樹去掉枝丫,便是一根根的長條圓木棒,最后將木棒交疊捆成方形,再綁上八個羊皮胎,一個筏子就大功告成了。 如此這般,待到五個羊皮筏都完工,夜已深沉。 中原少俠們平日里哪干過這些,一個個氣喘吁吁,尤以祈樓主為最,已癱倒在地,全然不顧身下是土是泥:“為啥要分別扎五個,歸攏到一起弄個大的多省事兒!” 白浪耐心解釋道:“洞xue暗河狹窄,筏子太寬或者太長都可能不靈活,萬一在哪里卡住,那我們真就只能抓瞎了?!?/br> 祈萬貫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見白浪態(tài)度這么好,而且說得也確實有道理,便不再胡攪蠻纏。 那廂定塵和房書路已經(jīng)生起了火,砍掉的小樹枝丫正好用來燒。 中原少俠們心照不宣,這是要原地休息了。畢竟一整天先是打架再是趕路最后還要當船工,即便想即刻啟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春謹然用兩口水順下去半塊餅,肚子里舒服了一些,但心里卻沒有。他抬頭看天,月亮溫婉而皎潔,與中原并沒有什么不同,可正因為一樣,才讓他的思念更濃。他想中原,想春府,甚至想念一碗清湯寡水的素面。 春謹然一直仰頭望到脖子發(fā)酸,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正想輕嘆口氣,忽然覺得有人在看他,下意識轉(zhuǎn)頭,便對上了裴宵衣的視線。 裴宵衣沒有躲,仍靜靜看著他,只是眼神忽明忽暗,讓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春謹然也不想猜。 站起來走到裴宵衣面前,春謹然直接坐下與對方面對面。這地方距離火堆有些遠,也就同樣遠離了伙伴,所以春謹然說話沒了顧忌,開門見山:“如果沒有藤繩,連郭判都不用救。這話,你是認真的嗎?” 裴宵衣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輕輕挑眉,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意外,又好像覺得這個問題有趣。 春謹然難得耐心,就那么等著。 終于,裴宵衣收斂輕佻,緩緩開口:“若舉手之勞,可救可不救,若會讓自身犯險,我想不出有救的理由?!?/br> 明明是預料中的答案,卻仍讓春謹然心情低落,但他不愿死心,既然裴宵衣想不出理由,他就給他一個:“郭判是朋友。” 裴宵衣不以為然地笑了,語氣很輕卻明明白白:“之于我,他只是同伴,而且還是暫時的。” “那我呢?”春謹然也不知道他為何要這么問,擺明自取其辱,可嘴巴不顧腦子萬般阻攔,就這么橫沖直撞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