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房書路:“那師父為啥一定要打到盆里來看眾生?” 定塵:“打坐方便?!?/br> 房書路:“對著江面直接打坐不行嗎?而且還能看到更廣闊的天地你我眾生?!?/br> 定塵:“那就與遠眺江景之人沒區(qū)別了,也不會有房少俠這樣的施主過來問,大師,你在看什么?!?/br> 房書路:“……” 定塵:“佛法精妙,傳之有道。” 房書路:“活到老,學到老?!?/br> 定塵:“房少俠怎么走了?” 房書路:“船板太悶,我去船艙吹吹風……” 九月十六,漂泊多時的中原少俠,順利靠岸。 第71章 霧棲大澤(十) 七柳寨原是一個土家寨,因毗鄰入江口,與中原成連通之勢,便被往來西南的中原商賈當成了落腳中轉之地,久而久之,寨子成了鎮(zhèn)子,連建筑和風貌都漸漸有了中原村鎮(zhèn)的味道。 一行十五人就這么浩浩蕩蕩走在街上,竟也沒惹來什么注目,街上放眼望去中原人士居多,大部分包袱款款,行色匆匆,根本無暇去看擦肩而過的路人。 “賺錢不易啊。”祈樓主特別能夠感同身受。 一行人先是找了個客棧安頓妥當,然后自由活動,三三兩兩去街上打牙祭。有人選了當?shù)赝敛?,有人繼續(xù)中原美食,還有人就買個包子一邊啃一邊逛,直到華燈初上,充分享受了土體踏實感的中原少俠們才陸續(xù)歸來,最終集合到了杭明哲的房間。 門窗緊閉,燭火搖曳,杭三公子取出山川地形圖,寶貝似的小心翼翼于桌案上攤開,然后開始指點江山—— “七柳寨在這里,霧棲大澤在這里,我們要從寨子西口出發(fā),然后穿過這里,走過這里,越過這里,最后去到目的地?!?/br> 中原少俠們面面相覷,最后用眼神推舉春謹然,后者也不負眾望,挺身而出—— “三少爺能否詳細說說,這里,這里,這里,都是哪里?” 杭明哲搖頭嘆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失望模樣。 白浪裘洋夏侯賦瞇起眼睛,林巧星房書路青風握緊佩劍,裴宵衣郭判戈十七摸向鞭匕斧,杭明俊雙手抱拳滿眼懇切祈求。 中原少俠們憋住一口氣,忍! 杭明哲毫無所覺,還在那自認大度地詳細解說:“寨子西口出去是一片叢林,穿過叢林之后就會看見一條河,我們需要乘著木筏順河而下進入一處洞xue,根據(jù)景萬川所注,只要我們順著暗河穿過洞xue,重回地面,就能看見霧棲大澤!” 鑒于對杭明哲實在很難有充足的信心,所以春謹然走到桌案跟前,附身下去湊近山川地形圖,決定自己探個究竟。 同他有默契的中原少俠不止一個,到最后杭家三少被推到了外圍,十幾個伙伴圍著地形圖前后左右地看。 杭明哲撇撇嘴,大度地不予計較,坐到一旁喝起茶來。 很快,少俠們就知道三少爺?shù)男判膩碓从谀牧?。景萬川不愧是專業(yè)游俠,山川地形圖繪制得既清晰形象,又簡潔明了,不似那些沽名釣譽者,為顯示學識愣添加一堆密密麻麻卻又毫無用處的唬人東西,景萬川的圖上,就是山川,河流,道路,而且將此次路線繪制得清晰明了,杭明哲說的叢林、河流、洞xue更是被特意標注出來。 不過,看著清晰,也同樣意味著地形圖上舍棄了一些東西,比如穿過叢林之后,圖上就繪了一條河,然后緊接著連接的就是洞xue,待出了洞xue,河流才繼續(xù)蜿蜒,霧棲大澤也就赫然出現(xiàn)在河流旁邊。 可穿過叢林之后,真的就只有一條河嗎?去往霧棲大澤,只能通過洞xue嗎?春謹然覺得不該如此。那霧棲大澤又不是三面環(huán)山的死角,只一口進出,相反,按照圖上所示,它的四周都該是平坦開闊的…… “三少爺,”春謹然是個有問題就出聲的性子,“景萬川有沒有告訴過你,除了洞xue這一面,霧棲大澤的其它三個方向都是什么?” 杭明哲放下茶杯,皺眉:“你這話什么意思?” 春謹然連忙友善微笑:“三少爺你別多心,我就是覺得走暗河進洞xue,聽著好像挺危險,所以想看看是不是能找到其它的路?!?/br> 杭明哲有些困惑地歪頭:“人家先生都把路標那么明白了,我覺得這個才是最安全的吧?!?/br> 二人這邊對話,那邊伙伴們也都圍攏到地形圖跟前。觀望片刻,房書路猜測道:“會不會是那三面人跡罕至,故而到現(xiàn)在也沒開辟出什么能走的路來?” 經(jīng)房書路這么一提醒,春謹然也覺出味來。七柳寨幾乎算是這片地界上人口最稠密的點了,其他的深山老林里就算有當?shù)夭孔?,也是三三兩兩散居著,人?shù)不會太多,自然也不會特意去開辟什么路。 “春少俠還有問題嗎?”杭明哲顯然不太開心自己的領路人身份被質(zhì)疑。 春謹然連忙擺手:“完全沒有了。一聽都聽三少爺指揮!” 杭明哲滿意地點點頭,重新綻開笑臉。 一行人共在寨子上待了三天,自認為干糧、水等一切準備充足后,才在一個艷陽高照的清晨,雄赳赳氣昂昂踏入?yún)擦帧?/br> 起初還算順利,大家有說有笑有地圖,體力充盈,干勁十足??勺叩较挛?,忽然來了一陣急雨,時間倒不長,也沒把他們澆得太狼狽,但雨后的叢林,卻忽然好似換了一番面貌。各路蚊蟲蜂擁而至,腳下也成了稀軟爛泥,原本郁郁蔥蔥的枝蔓都成了磨人的妖魔鬼怪,一個沒注意,杭三少和裘洋前后腳摔了個臉啃泥,狗吃屎。到了晚上,氣溫又驟然下降,大家好不容易選了塊空地,用火折子生了火,勉強烘干衣服,累得再沒了閑談的心情,倒頭就睡。 如此這般,過了三天。 原本說是一天半就能出去的林子,愣是在杭三少爺?shù)膸ьI下走成了無盡地獄。但這個鍋要都放在草包三少身上也并不合適,因為后來所有伙伴都拿過地形圖鉆研了,仍無濟于事。景萬川的地形圖更多的是標注大路線,像這片林子,在地形圖上就是小小的一塊,根本沒有任何指路意義。更要命的是前后左右的高樹灌木都長一個樣,你也分不清是在一直往前,還是原地繞圈。于是大家只能憑著感覺走,走到最后,嘴上雖沒講,但其實已經(jīng)心力憔悴。 “你說我現(xiàn)在要是退出,夏侯莊主能興師問罪不?”祈萬貫和春謹然并肩走在隊伍中部,見前后伙伴都有些距離,祈樓主也就悄聲說了心里話。 春謹然擦了一把汗,覺得腳疼腿疼脖子上蚊子叮的包也在疼,簡直痛苦至極:“不能,本來就是你死乞白賴要來的。唉,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 “你不是主動要來的?”祈萬貫驚訝道。 春謹然翻個白眼:“你都在窗外面聽啥了,夏侯正南不是說了么,欣賞我智慧過人,所以非要我也來,萬一碰上個解不開的謎啥的,事半功倍?!?/br> 祈萬貫皺眉:“一個挖墳掘墓,能有啥謎?” “可說呢??!”春謹然發(fā)誓,他答應來此一遭絕對是腦袋被驢踢了! 一直殿后的青風不知是聽見了二人對話,還是心有靈犀有感而發(fā):“果然是在家千日好啊……” 郭判黑線:“蜀中能好到哪里去,不也同樣濕熱?” 啪地一聲過后,青風將落到胳膊上的已呈扁平狀的蚊子尸首捏起來遞給郭判看:“這在蜀中,十只里保不準有一只,在這里,全他媽是毒蚊子!” 郭判其實不太認得這些東西,但見青風咬牙切齒的模樣,也感受到了一二。 “杭明哲,到底還有幾天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前半程的趕路下來,其實看得出林巧星不是個嬌柔的妹子,相反,頗有幾分女俠氣,但再俠仍還是個姑娘,在這種大老爺們兒都有點受不了的環(huán)境里,堅持到現(xiàn)在,已然是極限。 杭明哲自己也著急,但這叢林前后左右都一個樣,誰知道哪兒是哪兒啊。故而就裝沒聽見,繼續(xù)吭哧吭哧往前走。 “喂你……啊啊啊啊——”原本還想發(fā)幾句牢sao的林巧星忽然驚聲尖叫。 眾人大駭,連忙停下。 只見林巧星僵在那里一動不敢動,聲音已經(jīng)開始發(fā)顫:“有、有什么東西剛剛拍了我的肩膀……” 小伙伴們面面相覷,一時都不敢說話。濕熱叢林,筋疲力竭,人跡罕至,舉目無路,你這時候還整個陰風惻惻誰受得了??! “你看看是不是樹上那個?”裴宵衣忽然出聲,趕了幾天的路,男人的嗓子有些啞,但語氣仍是淡淡的涼薄。 林巧星閉上眼睛拼命搖頭:“我不要看——” 林姑娘不敢看,杭四少索性幫她抬頭瞅,很快長舒口氣:“哎,就一只猴子?!?/br> 林姑娘愣住,眾人也愣住,紛紛不約而同往上看,果然,不遠處的樹枝上,一個毛色有些怪異但肯定是猴子無誤的小家伙正乖巧地看著他們。 林巧星一屁股癱坐在雜草從里,后怕得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嚇死我了……” 其實大家知道,這爆發(fā)的情緒里不光有怕,也有累,更有連日來的煎熬和仍看不到曙光的煩躁。 可女俠能哭,少俠們不能。 “天快黑了,要不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闭f這話的,是三天來唯一沒叫過苦喊過累的定塵,其實他的狀態(tài)也并不那么好,明顯瘦了一圈,原本圓潤的臉蛋都快成了瓜子臉,但許是出家人的緣故,他依舊平和泰然,每每有同伴控制不住情緒,聽他說上兩句,心情總能平復一些。 眾人抬頭看看天,確實,日頭已隱隱有西落之勢。 正準備再次出發(fā)尋找過夜之地,春謹然忽然眼尖地瞄見林巧星癱坐的草叢里一只斑斕毒蛇正吐著信子! 春謹然渾身一冷,想叫,又怕嚇得林巧星亂動,可毒蛇已經(jīng)越靠越近,他連忙猛地一掐身邊祈樓主的胳膊,低而急促道:“蛇!” 祈樓主被掐得險些慘叫出聲,可聽完春謹然短促的一個字,他仿佛心有靈犀,立刻順著友人的目光去看,精準捕捉到了林巧星身旁的不速之客。眨眼間,飛蝗石已然出手! 祈萬貫的飛石真乃一絕,正中蛇的七寸,毫無防備的毒蛇被打偏到了地上! 春謹然大喜,剛要上前去拉林巧星,忽見毒蛇猛又躥起,帶著完全不同于之前的狠烈氣勢瘋狂報復一般沖著林巧星便咬了過去! 祈萬貫傻了,春謹然也懵了,眼看著毒蛇的尖牙已經(jīng)要碰上林巧星薄薄的衣衫,電光石火間,一柄匕首凌空飛來,沒有將蛇斬斷,只是生生將蛇頭釘?shù)搅说乩?!蛇身和蛇尾還在猛烈抽打,但蛇頭卻已然無力回天! 終于,蛇尾不再掙扎,頹然地落回地面。 戈十七走上前來,將匕首從地面拔出,然后大力一甩,將仍在匕首尖上扎著的蛇尸甩到十幾丈開外,之后才小心翼翼收回匕首。 春謹然連忙提醒:“那上面可能沾著毒?!?/br> 戈十七一臉云淡風輕:“正好,省得特意淬毒了?!?/br> 春謹然囧,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對方的營生。 杭明俊不知何時過來了,小心翼翼地將林巧星拉起,然后有些嚴厲道:“你給我走在前面,別一個人在后面亂晃。” 林巧星扁扁嘴,卻還是聽了話。 春謹然挑眉,果然女追男隔層紗,這都是啥時候升溫的感情,他居然沒注意到。 經(jīng)過這么一折騰,大家更覺得累了,很快找了個樹下空地,生起了火。 隨著火苗熊熊燃燒,干暖漸漸取代濕熱,沒一會兒,天徹底黑下來,這火堆便又開始抵御驟來的寒涼。經(jīng)過了幾天的適應,現(xiàn)在的中原少俠們不至于倒頭就睡了,通常是圍著篝火胡吃海塞,等吃飽喝足,愿意聊天的就聊聊天,不愿意聊天的就瞇著,待一天下來的緊繃稍有緩解,才會在疲乏中,不知不覺睡去。 “戈少俠,謝謝你白天的救命之恩?!?/br> 春謹然干糧啃得正歡,就聽見林巧星翩然出聲。 戈十七還是老樣子,沒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身。 林巧星也沒指望他說啥,一個多月相處下來,十五個伙伴早已對彼此的秉性了如指掌。所以沖對方盈盈一笑,算是為這番道謝做了收尾。 對面的祈樓主等了半天,眼瞅著林姑娘開始小口小口啃干糧了,才反應過來,合著沒自己什么事兒?好吧他確實只是想把毒物趕來,而非殺死,但救人的心總是真摯的吧。 春謹然看出祈樓主的憂傷,很想拍拍對方肩膀以示安慰,奈何離得太遠,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是為啥祈萬貫忽然坐得那么遠,然后坐在自己身邊的人換成了裴宵衣呢。 春謹然偷偷瞄了眼身旁靠樹干坐的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美男子,一時沒理清來龍去脈。 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杭明哲那個好奇寶寶吸引了過去—— “郭大俠,在下一直好奇,不知大俠年紀輕輕,為何偏愛蓄長須?” 這不光是杭明哲的疑問,也是在場所有小伙伴的困惑,只不過杭三少的好奇心更強一些。 正用枯樹枝撥弄著火堆的郭判聞言愣住,半天沒說話。 杭明哲連忙道:“不方便講就算了,我就是隨便一問,郭大俠別介意哈?!?/br> “倒沒有什么不方便的,”郭判把樹枝隨手一丟,然后環(huán)顧眾人,有點郁悶道,“就是從來沒人問過我,我以為大家都不好奇呢,其實我憋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