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郭判:“他厚顏無恥?!?/br> 房書路:“他聰慧細致?!?/br> 郭判:“他……等等,咱倆說的是一個人嗎?” 房書路也有點吃不準了。 二者不約而同望向本尊—— 春少俠倚著窗框,無辜攤手:“看不透的男子才迷人,我娘說的?!?/br> 第44章 夏侯山莊(五) 漫漫午后時光,便在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中,悄悄溜走,轉(zhuǎn)眼,夕陽已在天邊映出一片紅霞。 “所以殺害杭月瑤的兇手至今仍沒有線索?”春謹然聽郭判講了他連月來的豐功偉績,什么送哪個江洋大盜見了官,薅哪個盜中圣手吐了贓款,卻唯獨沒提杭家的事。 “我本來是想追查下去的,”郭判顯然對此也有些無奈,“可是一來沒有頭緒,二來杭家也發(fā)了話,要親自給姑娘報仇不希望外人插手,我也就別狗拿耗子,討這沒趣了?!?/br> “杭老爺子那暴脾氣,想手刃仇人,可以理解,”房書路嘆口氣,“那兇手看似只殺了杭月瑤,實則是害了兩條性命啊?!?/br> 濃烈的殺氣從郭判眼底緩緩升起:“那王八蛋就該千刀萬剮!” 罪魁禍首仍在天上飄,束手無策的人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接連失去兩位親人,卻還要上門給別人賀喜,也難為杭老爺子了?!贝褐斎灰幌氲竭@場景,就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不料房書路道:“杭老爺子沒來。上午我進門的時候,遇見杭家四公子,說是家中有事,所以這次只派了他過來?!?/br> “杭明???”春謹然來了精神。 房書路挑眉:“你認識?” 春謹然笑得像偷著了香蕉的猴子:“不是認識,是好友?!?/br> 郭判不小心瞄到了他的表情,瞬間想象就插上了翅膀,飛過床榻,飛過臥房,飛過旖旎的汪洋,待傾盡全力將腦袋清空,胃又開始翻滾。 看著郭大俠仿佛彩虹般變幻的臉色,春謹然心生不忍,抬手輕輕拍拍對方的后背:“你說你,想那么多干嘛?!?/br> 郭判有苦說不出,只能沒好氣地打開對方欠兮兮的胳膊,轉(zhuǎn)身回屋,喝茶祛毒。 三人茶話變成二人密談,房書路才問:“為何郭兄這般不喜歡你?” 春謹然猶疑片刻,反問:“你看他喜歡誰?” 房少俠想了想:“好像還真沒有。” 春謹然拍拍他肩膀:“懂了吧。” 房少俠點頭受教:“他的性格確實有點難相處?!?/br> 原本的溫潤霞光不知何時變成了濃烈的火燒云,一團一團簇擁著,仿佛天被燒著了。 春謹然突發(fā)奇想:“你說,若是天庭著了火,怎么辦?” 房書路覺得這個問題毫無難度:“找四海龍王啊,隨便哪個,呼口氣下場雨,多大的火也頃刻澆滅了?!?/br> 春謹然愣住,半晌反應(yīng)過來:“也是哈?!?/br> 房書路被他的樣子逗樂了:“你怎么忽然傻了。” 換別人,房書路斷不會這般隨便的說話,可面對春謹然,不知為何,那些規(guī)矩禮教好像統(tǒng)統(tǒng)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天地之間就剩下這位謎一樣的春少俠沖他招手,來吧,跟著感覺往前走,不要左右瞎亂看。 能讓人不自覺就放松開來,房書路想,這可能是春謹然的獨門秘籍。 春謹然不知道房公子已在心里將自己褒獎了一番,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天上,對比想刮風就刮風想下雨就下雨的隨心所欲的天庭,人世間,就凄苦得多了:“同時武林世家,一邊辦紅事,一邊辦白事,這江湖還真是風雨無常。” “是啊?!狈繒吠蜻h方,嘆息中也不無感慨,“聽說夏侯正南原是屬意杭月瑤來當自己兒媳婦的,杭家也愿意聯(lián)這個姻,誰曾想發(fā)生如此變故,現(xiàn)下杭家失了唯一的女兒,又失了夏侯山莊這么好的親家,雖然明面上派四公子來賀喜了,怕也是苦在心里無處說?!?/br> “我可不覺得夏侯山莊算什么好親家,”春謹然撇撇嘴,一臉瞧不上,“要真是兩家交好,誠心去結(jié)兒女親家,怎么可能會在人家剛剛喪女的時候就給自己兒子另覓對象,還大肆cao辦婚事,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br> 房書路被春謹然的耿直給嚇了一跳,連忙小聲警告:“賢弟,我們現(xiàn)在可是在人家家里,你說話切不可太過隨性。就剛才那番話,要是傳到夏侯正南耳朵里,被他記上一筆,那可得不償失了?!?/br> 春謹然不以為然:“記一筆又如何,我又不靠他吃飯,管他喜歡不喜歡?!?/br> 房書路沒轍地看了他半天,幾次想開口,又組織不好語言,因為總覺得有一肚子理由,可真說要挑出哪個來反駁春謹然,又都好像站不住腳。 春謹然卻在這短暫的相對無言里,忽地回過味兒來,試探性地問:“這夏侯山莊,是不是還有什么隱藏在暗處的可怕勢力?” 房書路一臉迷茫:“你指的是什么?” 春謹然沒料到是這么個回答,也有點蒙圈,他要知道是什么還用問房書路?不過這么雞同鴨講下去顯然是沒有結(jié)果的,所以他試著從頭說明:“上午在夏侯山莊大門口,我就發(fā)現(xiàn)了,雖然來的人很多,但不管什么門派,哪怕像圓真大師那樣德高望重的,也都乖乖排隊進門,好像對這夏侯山莊十分敬畏。然后就是杭家剛死女兒,他家兒子就成親這事,也做得很不地道,按理說杭家和夏侯山莊在江湖上名聲相當,而杭老爺子又是個暴脾氣,怎么想都不該派人來賀喜,不砸場子就不錯了,可現(xiàn)在的情況是他派人來了,還是杭家的四公子,在喪女又喪妻的時候這樣做,幾乎是給了夏侯山莊最大的面子。再加上你剛剛對我的規(guī)勸,總讓我有種感覺,好像這個夏侯山莊不僅僅是個武林世家,還是……” “江湖霸主?”房書路幫他補完,雖然聲音壓得很低。 這四個字正中春謹然的內(nèi)心,也是他的疑惑來源:“自我入江湖以來,什么武林盟主一統(tǒng)天下之類就只是傳說,提到夏侯山莊,通常都是跟杭家平起平坐的,像什么北有夏侯莊,南有云中杭,行蹤莫測天然居,水路通達滄浪幫??墒堑搅诉@里,一切又好像并非如此?!?/br> “原來是這樣?!狈繒房偹忝靼琢怂陌Y結(jié)所在,故一臉嚴肅地向他宣布,“恭喜你,今日才算是真正踏入江湖了?!?/br> 春謹然囧。 房書路耐心解釋:“夏侯山莊之所以到今天還只是個武林世家,不是缺少勢力,只是缺少后人。夏侯賦嬌生慣養(yǎng),只愛風花雪月,夏侯正南自己又年事已高,也就不愿意折騰了。” 何止年事已高,一百零三歲,簡直是奔著成仙去的。 不過—— 春謹然:“你說來說去,也沒講那勢力到底是什么?” “他家通著朝廷呢?!惫胁恢裁磿r候又從屋里出來了,估計是看不下去房書路的舒緩?fù)窦s,直接簡單粗暴給了答案,“不知道是哪個王爺?shù)暮笕诉€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關(guān)系,反正是上面有人,別說杭家要給他面子,就是百年前,朱方鶴一統(tǒng)江湖的時候,也不敢對夏侯山莊怎么樣?!?/br> 聽到這里,春謹然總算恍然大悟。 難怪各門派都對夏侯山莊如此敬畏,難怪暴烈如杭匪也要給他家面子,一切的一切,都說得通了。 江湖水深,嘖,白浪誠不欺他。 夜幕初降,下人紛紛點亮各處燈籠,整個夏侯山莊仿佛瞬間活了起來,風聲,水聲,歡笑聲,好不熱鬧。 春謹然來到鳳凰臺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番熙攘光景,很多已經(jīng)落座或正準備落座的江湖豪杰們,互相寒暄著,攀談著,仿佛這并非一場山莊晚宴,而是舞林大會。 所謂鳳凰臺,其實是夏侯山莊一處宴客的地方,因依水而建,后又修有假山,故從前人詩“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中取了這個名字,至于真正的鳳凰臺在哪里,又是何模樣,并不重要,附庸風雅罷了。 直到這時,春謹然才明白為何裘天海要提前兩日來到這里,因為看起來,好像所有的武林豪杰都在今日抵達了,而看這架勢,這頓晚宴,便是夏侯山莊給眾豪杰的接風宴。 只見整個鳳凰臺的賓客桌案被排成了方方正正的回字圈,共三層,最里面的一層圈最小,桌案也最少,顯然是為各家掌門準備的,小圈距離近,也方便聯(lián)絡(luò)感情;中間一層范圍稍大些,桌案也更多一些,應(yīng)該是為各門派的重要弟子準備的,而且前面是掌門后面是弟子,這樣安排也便于同門派的就近交流;最外圍則顯然是給那些不大被重視的邊緣門派的,或者再說得直白一些,就是閑雜人等,比如春謹然這種。 裘天海在里圈坐下,裘洋和白浪跟在他身后,坐到了中間那層,春謹然很識相地坐到最外圍,卻并不懊惱,因為這樣便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東張西望,搖頭晃腦—— 祈萬貫果然來了,就在對面的第二層,正拿著一沓紙狀物不停地給身邊人分發(fā),距離太遠,看不清楚,但是不管從祈萬貫的性格分析,還是從各路江湖好漢的表情上推理,那玩意兒都鐵定不會是銀票就對了。 杭明俊也在,而且巧了,就坐在祈萬貫的前面,最里層。他正盯著面前的酒杯出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作為朋友,春謹然看得出他的心情并不好。 然后是房書路,嗯,第二層。 郭判,嘖,最外圍。 青長清也來了,還有青風。 光頭的不用說,圓真大師。 身邊的尼姑不用講,苦一師太。 ……天然居到底在哪里?。。。?/br> 不知道是不是上蒼聽到了春少俠的呼喚,就在他幾乎望穿秋水的時候,鳳凰臺入口那里忽然傳來一陣sao動,循聲去望,一個姑娘翩翩而來。只見該女子一襲鵝黃色羅裙,皮膚雪白,黑發(fā)如墨,像從畫里走出的妙人,裙上薄紗隨著她輕盈的腳步微微飄動,而看著她的江湖客們也隨著她腳步的節(jié)奏一呼一吸,待她停下,微微抬眼,嫣然一笑,大部分男人便連呼吸都忘了。 只可惜,春少俠向來特立獨行。 他更感興趣的,是跟在美麗少女身后的,美麗男子。 裴宵衣已經(jīng)習慣了靳梨云所到之處必然sao動,只是這次,眾多垂涎的目光中,有那么兩道,好像一股清流,直接繞開靳梨云,激蕩到了他這里,濺起層層水花,有一些還崩到了他的臉上。 春謹然驚喜地發(fā)現(xiàn)裴宵衣居然看過來了!果然心有靈犀心心相……等等,那是什么表情? 裴宵衣已經(jīng)把眉毛皺成了崇山峻嶺——【你到這里來做什么?】 春謹然攤手——【你說啥?】 裴宵衣臉色冷下來——【你不要添亂!】 春謹然攤手——【你說啥?】 裴宵衣眼底涌起殺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春謹然攤手——【你說啥?】 裴宵衣心如死灰——【隨你的便吧?!?/br> 春謹然收手點頭——【好噠!】 第45章 夏侯山莊(六) 賓客落座得差不多,但因主人尚未到來,故仍一片熙攘嘈雜,有與周圍寒暄的,有四下里張望的。如此這般過了快有一個時辰,夜幕初上變成夜色茫茫,滿心期待變成饑腸轆轆,寒暄的人也早已沒了話,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尷尬的寂靜,和一群更加尷尬的坐而對望的人。 忽地,一陣風吹過鳳凰臺,江湖客們仿佛不約而同有了某種預(yù)感,齊齊往風來的方向去望。春謹然連忙有樣學樣,果不其然,一隊人馬正緩緩行來。 說是人馬,可真是有人有馬,人騎馬上,馬行石橋,前后左右還有許許多多婢女侍衛(wèi)簇擁著。春謹然被這陣勢驚著了,總覺得馬上的兩個人應(yīng)該胸前綁紅花,這樣整隊人馬就可以直接搬到唐朝都城的街道上去了,敲鑼打鼓,官差開路,來個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騎馬的二人,一老一少,老的鶴發(fā)童顏,目光矍鑠,眉宇間還有一絲貴氣,少的容貌俊朗,溫文爾雅,不過眼神中似有些許自負與輕佻。雖無狀元郎的披紅掛彩,但兩個人的服侍卻更雍容華貴,沒有繁復(fù)的花紋,乍一看仿佛素色,然月光一照,底紋便緩緩浮現(xiàn),繡于其中的金絲更是泛出隱隱的光華。 就這樣,一隊人馬在眾目睽睽之下優(yōu)哉游哉地行到主人位,先是青年翻身下馬,然后伸手,恭敬地扶老者下來。雖然以春謹然的觀察那老者的身子骨怕是比青年還要健壯,但這沒關(guān)系,要的就是這個架勢。能自己下馬卻偏要人扶,是架勢,能準時卻偏要來遲,也是架勢。而擺起得架勢,還讓人敢怒不敢言——春謹然環(huán)顧一圈鳳凰臺,也沒找到一張想要掀桌的臉,至多,是忿忿不平——這就是地位。 “人老了,不中用了,原本只想小憩一下,不料睡到這個時候,你這個不肖子,怎么不叫醒我!”一百零三歲的夏侯正南,說出話來卻仍中氣十足,這不,腳還沒落地,就要抬手給兒子一巴掌。 夏侯賦多眼明手快啊,輕巧閃過,然后語氣為難聲音卻不小地辯解著:“您難得片刻休息,孩兒不忍驚擾?!?/br> “唉唉唉!”夏侯正南一連嘆了三聲,也不知嘆給誰聽,反正下一刻是終于把目光投給在座的武林豪杰了:“真對不住,各位遠道而來,就是給我這老頭子臉面,我卻這般一睡不醒地不中用,別的不多講,我先自罰三杯!” 雙簧看到此處,就是傻子也明白了,哪能真讓人夏侯莊主罰酒,大家連忙七嘴八舌地出聲勸阻,原本的寂靜尷尬沉默也被熙攘重新取代。而坐得距離主位最近的杭明俊這時起身,恭敬敬地施了一個禮,朗聲道:“夏侯伯伯萬不可如此,您是武林最德高望重的前輩,有您在,武林才安穩(wěn),我們這些小輩等您是應(yīng)該的。您無須自責,更不能因此傷了身體?!?/br> 杭明俊的話音一落,附和聲便此起彼伏—— “是啊是啊,夏侯莊主太客氣了?!?/br> “我們哪有枯等,這鳳凰臺風景如畫,看一天一宿都看不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