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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謹(jǐn)然記在線閱讀 - 第35節(jié)

第35節(jié)

    入裘府的第二日,春謹(jǐn)然便被安排到了客房,不過這并不影響他隨時掌握友人的動向——當(dāng)鼾聲如雷時,墻壁通常形同虛設(shè)。

    換一個人,隨便誰,只要稍微有點心思,經(jīng)過晚上那番“莫名其妙”的對話后,總要想上一想,琢磨琢磨??砂咨賯b完全沒有,你說假如,人家就當(dāng)成假如,然后說完就完,繼續(xù)傻并快樂著。

    可這樣,好像也沒什么不好。

    春謹(jǐn)然回憶起他說打漁時飛揚的神采,好像那和滄浪幫首席大弟子一樣值得驕傲,不,不是好像,那家伙根本就是這么覺得的。初聽覺得可笑,再細(xì)品,卻砸吧出無與倫比的灑脫與豪氣!

    這樣的朋友,讓春謹(jǐn)然與有榮焉。

    不知是深夜容易思緒亂飛,還是別的什么,春少俠開始掰著手指頭數(shù)自己的密友,一個,兩個,三個,越數(shù)越開心,越開心越去回憶交往點滴,而越回憶呢,又越興致勃勃地繼續(xù)數(shù),數(shù)到后面,竟文思泉涌:“畢生好交際,最喜江湖男。僧友坐寒山,美友居天然??∮言谠浦校褱胬吮P。默友藏暗花,正友上旗山。夫復(fù)何所求?視我如心肝!”

    這一夜,很多江湖男兒都沒睡安穩(wěn),個別體質(zhì)較弱的,還做了噩夢。

    第43章 夏侯山莊(四)

    “春大哥你怎么了?”

    “嘔……”

    “春大哥你堅持住,可不能死啊!”

    “嘔……”

    “春大哥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裘少爺,再這么拍下去,我不吐死,也會被震死的!”

    “我是擔(dān)心你啊,明明風(fēng)流倜儻一少俠,上了我家的船就吐成了軟腳蝦,真是聞?wù)邆囊娬吡鳒I?!?/br>
    “算你狠,你等我吐完的……嘔……”

    裘洋覺得怕是沒有那一天了,但看春謹(jǐn)然吐得那么可憐,竟也心生一絲惻隱,左右也拍盡了興,故收回“撫摩”對方后背的手掌,后退兩步,安然觀望,一派歲月靜好。

    春謹(jǐn)然想回頭罵他,奈何腦袋暈乎乎全身沒力氣,能扶住欄桿已然是迸發(fā)了畢生潛力,實在沒有多余的精氣神去跟一個小破孩斗嘴。

    白浪從船艙里出來,一臉無奈苦笑:“你可真會挑人?!?/br>
    春謹(jǐn)然想說不是我選擇了他,是命運選擇了他,可同之前與裘洋斗嘴未果的情況一樣,欄桿下的波浪仿佛是某種致命的漩渦,春謹(jǐn)然拼盡全力只能保證不被吸走,卻也無法抽離,更別說分神回話。

    掛著滄浪幫旗幟的大船繼續(xù)在水上顛簸,而春少俠這番痛苦的初始,還在追溯到半個時辰以前……

    “我們這是……要坐船?”直到看見碼頭上停泊的船只,一直納悶兒為何馬車不停到裘府大門口的春謹(jǐn)然才總算明白過味兒來。

    白浪卻被他的問題逗笑了:“兄弟,我們可是滄浪幫?!?/br>
    春謹(jǐn)然一想,也對,以滄浪幫的資源和勢力,走水路簡直就是通途,沒道理放著好路不走,偏要去走那不知道會冒出什么妖魔鬼怪的陸路。只是……

    “春少俠,有何不妥嗎?”正準(zhǔn)備登船的裘天??闯龃褐?jǐn)然的猶豫,關(guān)心詢問。

    春謹(jǐn)然心一橫,堅定搖頭,自然微笑:“我很好?!?/br>
    天真的裘幫主,相信了。

    一炷香之后,他付出了代價——被春謹(jǐn)然吐花了一身新做的衣裳。

    很多年以后,曾有親信問過裘天海,幫主,我對你忠心耿耿這么多年,你為何還要疑心于我。裘幫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遙遠(yuǎn)記憶中的某個模糊片段曾讓他發(fā)誓,再不輕信于人。但那究竟是一件怎樣的事情,已不可考,唯獨剎那領(lǐng)悟后的痛,至今刻骨銘心。

    慘無人道的五日之后,春謹(jǐn)然終于登上了久違的土地,之后的三天車馬勞頓,簡直就是飄飄欲仙,他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腳踏實竟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每一步,都讓人熱淚盈眶。

    五月十三,宜求醫(yī),忌入宅。

    春謹(jǐn)然雖是個無名小卒,但江湖各門各派他可沒少去,當(dāng)然是不是光明正大暫且放到一旁,反正高墻大院也好,簡樸小宅也罷,他不敢說一個不落,卻也算得上見多識廣??杉幢闳绱耍€是被夏侯山莊的奢華給嚇到了。杭家與夏侯山莊齊名,但杭家的宅院是祖上留下來的,近些年的幾番修葺,也只是在老宅的基礎(chǔ)上修繕翻新,大氣卻古樸;青門倒是一看就新蓋的,可華麗歸華麗,還不至于奢靡,裘府則可以代表大多數(shù)的江湖門派,以實用為主,偶爾一些細(xì)節(jié)上,突出身份和氣勢,比如銜著門環(huán)的鎏金獅子頭。但畢竟門環(huán)只有兩個,哪怕是純金,也耗費有限。

    但夏侯山莊不是。

    春謹(jǐn)然仰頭去望,從匾額上四個飛揚的漆金大字,看到金箔包邊的紅木大門,從栩栩如生的守門石獅,看到密不透風(fēng)的高高院墻。說那院墻高聳入云一點都不夸張,即使離得再遠(yuǎn),你也甭指望瞧見任何山莊內(nèi)的建筑哪怕是一點點屋頂,仿佛這里不是江湖世家,而是深宮庭院??蛇@樣的院墻卻都是用巨大而整齊的青石堆砌而成,用手去摸,表面光滑細(xì)膩,竟如女子肌膚。很難想象,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能造出這么多大小完全一致的巨星條石,然后打磨,運輸,最終壘成院墻,將整個夏侯山莊圍得難以親近,高不可攀。

    不過這會兒的夏侯山莊大門敞開,張燈結(jié)彩,倒將森嚴(yán)之氣沖淡不少。一個管家模樣的老人站在門口,正滿臉笑意地迎接著紛至沓來的各路賓客——

    “戈樓主,快請快請?!?/br>
    “王員外,有勞有勞?!?/br>
    “圓真大師,這邊這邊,特意給您預(yù)備了最清凈的別院。來人,帶大師去竹海軒……”

    春謹(jǐn)然先是被夏侯山莊的奢華氣派給震著了,后又被門口熙攘的人群給嚇得不輕。距離大婚之日還有兩天,怎么像今晚就要洞房花燭了似的。

    不過人多歸多,卻井然有序,這一要歸功于迎客老者,別看他白發(fā)蒼蒼慈眉善目,可眼里的精光瞞不了人,每一個被他請進大門的江湖客其實都經(jīng)過了嚴(yán)格的審視,同時也在邁進門檻的一瞬間擁有了自己的位置,或別院,或客房,或自行前往,或有人帶路,且每一個安排都合適妥帖,干凈利落;二則是要歸功于賓客,甭管各路人馬平日在江湖上怎么灑脫豪放不拘小節(jié),面對這夏侯山莊,卻都像臣子見了皇上,收斂氣焰,循規(guī)蹈矩,甚至不自覺就排上了隊,一個挨著一個地往前走,井然有序,跟秀才入考場似的。

    春謹(jǐn)然沒見過這樣的奇景,跟在白浪身后咕噥:“不就是個武林世家么,譜也擺得太大了。”

    白浪微微回頭,給他一個苦笑:“江湖水深,你且慢慢游吧?!?/br>
    春謹(jǐn)然撇撇嘴:“我不會游泳?!?/br>
    說話間,裘天海已經(jīng)來到迎客老者面前。老者對他很客氣,對裘洋和白浪,也算過得去,可看到春謹(jǐn)然的時候,明顯愣了下:“這位是……”

    “春謹(jǐn)然,”裘天海連忙道,“我的世侄,特意前來給夏侯少主賀喜?!?/br>
    事實上春少俠之父與裘老幫主別說已經(jīng)天人永隔,就算兩廂安好,也一北一南,斷無相識之可能,更別說“世交”,但為了“蒙混過關(guān)”,裘幫主的瞎話張口就來,且說得浩然正氣。

    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春謹(jǐn)然,似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之處,加上滄浪幫與夏侯山莊素來關(guān)系融洽,所以遲疑片刻,倒也放了行。

    春謹(jǐn)然他們被安排到了幽蘭小苑,雖是與人共居,不像寒山派那樣獨占竹海軒,卻也算上賓之處,好過無名無分的客房。

    “大門大戶就是好啊……”春謹(jǐn)然伸開胳膊腿,躺進柔軟的床鋪,熏香籠里不知燃的什么香,清甜淡雅,沁人心脾。

    裘天海一進這幽蘭小苑,便將兒子徒弟世侄都召喚了去,又是訓(xùn)誡又是叮囑,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在夏侯山莊,切不可任性妄為,一切都要聽從為父為師為叔的。不過春謹(jǐn)然這個世侄是半路出家,所以裘天海也不好說太重,意思到了,便將他放了回來,徒留親兒親徒繼續(xù)教育。所以現(xiàn)在,春少俠才能偷得這浮生半日閑。

    不知過了多久,春謹(jǐn)然感覺屋內(nèi)有些悶,連帶著原本淡雅的香氣都有些濃郁了,起身才發(fā)現(xiàn),窗戶居然忘了開。他連忙下床開窗,卻不料隔壁房間的人也在開窗,鬼使神差地倆人動作一致,同是吱呀一聲,然后探頭,扭頭,四目交會,咫尺相對——

    “郭兄?”

    “yin賊?”

    春謹(jǐn)然囧,真心道:“其實,我不是太喜歡這個稱呼?!?/br>
    郭判毫無心軟:“那你就不該做那些事情!”

    春謹(jǐn)然:“我做哪些事情了??!”

    郭判:“夜入男……唔唔……呸呸呸,你捂我嘴干嘛!”

    春謹(jǐn)然:“咳,我的所作所為,就不用細(xì)說了……”

    郭判總算欣慰點頭:“知恥,就還有救?!?/br>
    春謹(jǐn)然扭過頭,朝湛藍(lán)天空翻出了畢生最賣力的白眼。

    不過他同時也很慶幸,江湖上只有一個絕不給惡勢力丁點喘息余地的判官,若是人人都跟郭判這般嫉惡如仇,他估計早就芳名遠(yuǎn)播了,哪還能以無名小輩的良善姿態(tài)求得滄浪幫徇私夾帶。

    “咦,”翻完白眼后的春謹(jǐn)然發(fā)現(xiàn),郭判的下顎又已蓄出胡須,“我記得上次你被意外斬斷胡須,之后就全剃干凈了啊,怎么又留起來了?”

    郭判皺眉:“剃干凈了就不能重新蓄?”

    “那倒不是,”春謹(jǐn)然回憶了一下對方剩下的那半截美髯,“只是你若想蓄,為何還要剃光,我記得你剩下的那半截也挺長的?!?/br>
    “你哪來那么多問題,”郭判有些不耐煩,“我的胡子長短和你有關(guān)系?”

    “是沒關(guān)系,”春謹(jǐn)然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但是我好奇……”

    郭判在這柔情似水的眼波里敗下陣來,如果一個解釋就可以擊退這樣折磨人的目光,他就是絞盡腦汁搜腸刮肚苦思冥想傾盡畢生之所學(xué),也得整出來一個:“我喜歡純天然的胡須,被刀劍傷過的,便有了痕跡,不如索性剃光,重頭再來?!?/br>
    春謹(jǐn)然恍然大悟,茅塞頓開神清氣爽之余,也不免感嘆:“你還真是……”

    郭判知道他要說什么:“有氣魄?!?/br>
    春謹(jǐn)然覺得他想多了:“夠矯情?!?/br>
    “熱絡(luò)交談”中的二人沒注意,對面一個身影正越走越近,直到對方耐不住寂寞,揮舞著臂膀高聲呼喚:“謹(jǐn)然賢弟——”

    有了之前的“yin賊”作對比,這呼喚真是讓春謹(jǐn)然滿心溫暖,情難自抑,尤其看清來人之后,更是倍感親切,于是他也踮起腳尖,讓胳膊盡情舞蹈:“書路兄——”

    應(yīng)和之間,房書路已經(jīng)來到窗前,顯然他與郭判是打過照面的,于是這會兒連寒暄都省略了,直接熟稔道:“你倆聊什么呢,這么開心!”

    春謹(jǐn)然與郭判互相看了一眼,心有靈犀:“不說也罷?!?/br>
    房書路倒不強求,而是開心地繼續(xù)道:“青門一別,沒成想會在這里見到你?!?/br>
    “夏侯山莊辦喜事這么盛大的場面,我哪能不來湊熱鬧?!贝褐?jǐn)然嘴上開著玩笑,心里卻有些訝異對方能如此自然地提及青門,畢竟青門事件也牽扯到了旗山派的掌門夫人,也就是房書路的親娘。

    不料春謹(jǐn)然剛這樣想,就聽見房書路輕嘆口氣,意味深長:“但愿不要太熱鬧?!?/br>
    春謹(jǐn)然有些拿不準(zhǔn)他的態(tài)度:“書路兄……”

    房書路沒好氣道:“總覺得你就是個掃把星,沒事的地方遇著你就出事,出事的地方遇著你就出更大事?!?/br>
    春謹(jǐn)然委屈:“我冤啊……”

    房書路卻笑了,雖然很淺,但確實是真心的,沒有叵測惡意,只有正直友善:“打趣你的。其實我一直欠你一聲謝謝?!?/br>
    春謹(jǐn)然一頭霧水:“謝什么?”謝他幫他揪出了親娘與青長清的私情?

    房書路湊到他耳邊,低聲道:“謝你讓我多了一個弟弟。”

    春謹(jǐn)然囧:“你看事情的方式還真是……獨到?!?/br>
    房書路聳聳肩:“我也難受過,但是后來想開了,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無法更改,那就只能多去看好的方面。只可惜,不能相認(rèn)?!?/br>
    “差不多行了,”春謹(jǐn)然黑線,“也不用想得這么開。”

    一旁的郭判雖然從頭聽到尾,可有聽跟沒聽一樣,完全不知道這倆人在搞什么名堂,遂直截了當(dāng)出聲:“你倆在打什么啞謎,有話就光明正大的說?!?/br>
    “失禮失禮,光顧著說話,忘了郭兄還在這兒,”房書路好脾氣地笑笑,然后解釋道,“是這樣,前陣子謹(jǐn)然賢弟幫青門解決了殺人案,我當(dāng)時恰好也在青門,捎帶著沾了點光,結(jié)果走得及,連聲謝謝都沒講,這不,現(xiàn)在補上了?!?/br>
    “青門殺人案是他破的?!”郭判大驚。

    青門門主死了一子一夫人,而兇手竟然是另外一位夫人,這件事已經(jīng)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雖然關(guān)于江氏的殺人動機和整個破案的過程都是霧里看花,但這并不妨礙青門殺人案成為江湖客們茶余飯后的談資消遣。

    “就是這位春謹(jǐn)然賢弟?!泵鎸械馁|(zhì)疑,房書路堅定地為春少俠正名。

    郭判有點暈了:“他不是采花賊嗎?”

    房書路愣?。骸霸趺纯赡?,憑他的聰明才智,想采花還用做賊?”

    郭判一時間有點理不清房書路這個說法里的因果關(guān)系,只能提供自己掌握的線索:“他夜入江湖男兒臥房?!?/br>
    房書路搖頭:“我只見過他勇闖奪命案發(fā)現(xiàn)場?!?/br>
    郭判:“他采花未遂人人喊打?!?/br>
    房書路:“他破案有功人人贊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