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可是,光憑三弘大師一個人,真的能從茫茫人海里找到空鏡大師么? 東籬從半山腰俯瞰整座金陵城,天下之大,光憑三弘大師一己之力真的能救少爺么? 如果……如果說…… 東籬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祁瑜,心里暗暗下了一番決心。 “表……表哥!” 正在東籬掙扎之際,身后傳來清麗的女聲。 回頭一看,只見一素衣女子掀掉頭上的帷帽朝他們的方向奔來。 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蓉姑娘。 孟蓉萬萬沒想到會在慈壽寺遇到祁瑜。 自從聽說祁瑜病了,孟蓉整日往慈壽寺跑。 她不敢踏足國公府,不敢去見他,可是心里又擔(dān)心的不得了,只能寄托希望于神佛,盼著佛祖能聽到她虔誠的禱告,早日讓祁瑜好起來。 她每日早早出門,一整天都不見人影,公婆早對她多有不滿,若不是顧念長公主的權(quán)勢,她在駱家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她生性敏感,又易胡思亂想,別人的一個眼神都會令她聯(lián)想諸多,每當她黃昏時分回到駱家,別人看她異樣的目光如同針刺一般扎在心頭。 她心里有萬般委屈想與人說一說,所以,當那個人忽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不可謂不是意外之喜,一時之間她竟忘了過去種種,只想要走近些好好看看他。 只是,她還未觸到他,東籬便擋在祁瑜面前,“能在這里遇到蓉姑娘真是巧?!?/br> 孟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穩(wěn)下心神,給祁瑜施了一禮。 祁瑜咳了幾聲,站起來,回了孟蓉一禮。 孟蓉抹去眼角濕意,強裝微笑道,“看到表哥無礙,蓉兒就放心了。” 祁瑜點點頭,“勞煩表妹掛念?!彼麘B(tài)度冷淡,也不看她,氣氛驟冷,兩人相對無言。 東籬對孟蓉意見頗深,這女人就是別有用心的害人精,他巴不得自家少爺趕快和她劃清界限,所以故意攙住祁瑜,“少爺,外面風(fēng)大,我扶你回去歇息。” 祁瑜對孟蓉頷首,轉(zhuǎn)身便走,再不回頭。 祁瑜和東籬回了后山的木屋,正要推門進去,身后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孟蓉在祁瑜身后大喊,“你可是還在怪我?” 祁瑜身形一頓,東籬卻轉(zhuǎn)過身,厭惡的看著孟蓉。 如果不是孟蓉有身份,他可真想擼袖子打人了。 “表哥,我說我是清白的,我和陳家公子之間……什么也沒有!你……”她聲音干啞,聽起來似乎要哭出來,“你給我個機會,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 東籬眼見大事不妙,這女人最會作可憐狀,又生了一張巧嘴,他要是不攔著,說不定少爺又要喝她的迷幻湯了?!叭毓媚?,這可不大好,我們少爺……” 東籬還沒說完,手腕已經(jīng)被祁瑜按住。 孟蓉心里又升起一絲希望,他還是愿意原諒她的。 她上前一步,卻聽他冷冰冰的開口:“男婚女嫁,天經(jīng)地義,表妹還年輕,孤身終老確實不近人情了些?!彼D了頓,始終沒回頭,“外頭的閑言碎語表妹不必理會,若是駱家從中作梗,表妹也不必擔(dān)心,母親心里總是記掛著表妹,即使心里有氣,表妹的事也不會坐視不理?!?/br> “表哥……” 孟蓉還要說話,祁瑜忽然轉(zhuǎn)過身,淡然的看著她,就像她是一個陌生人。 孟蓉接下來的話,忽然說不出口了。 “母親晚些會過來,表妹可要進來喝杯茶?” 祁瑜提起長公主,就相當于下了逐客令,他明知道她不敢見長公主的,他可以坦坦蕩蕩,可是她不行,他明知道這些,卻還是這么對她…… 她凄愴的笑了笑,覺得自己有些傻。 東籬看著孟蓉黯然離去,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竊喜的神色,“少爺,長公主中午過來,我叫寺里準備些齋菜去?!?/br> “去看看?!?/br> “???” “別讓她出事。” 祁瑜交待完這一句便進了屋,東籬又聽到屋里傳來熟悉的咳嗽聲。 東籬撇撇嘴,只好聽祁瑜的話跟了上去。 宋玉珠一上午都沒安分下來。 一會兒扒扒窗子,一會兒又要爬出車廂摸馬屁股,王氏要被這個女兒鬧死了,呵斥了宋玉珠一聲,宋玉珠只好安分下來,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車里。 王氏揉了揉太陽xue,總覺得,這個小女兒精力旺盛的讓她覺得自己老了。 一個小女孩,比男孩子還多動,玉和和玉洪也沒讓她覺得這么累過。 王氏閉目養(yǎng)神,打算小憩一覺。 宋玉珠見王氏睡了,嘴角忍不住上揚,又小心翼翼去扒了車窗戶往外看。 街上商鋪林立,熱鬧非凡。 好久沒出門了,這種不用念功課感覺可真好。 只是,馬車實在是行的太慢,不知道何時才能到慈壽寺呢。 她有些迫不及待去見見主人了呢。 ☆、第19章 行近午時,王氏一行的馬車總算到了山門口。 宋玉珠正半跪在座上往外看,圓圓的臉填滿了黃頂垂金長方寶蓋馬車的小窗,馬車驟停,她“哎喲”一聲磕了頭。 王氏慢慢的睜開眼,像是早就預(yù)料到頑皮的女兒要出點事,所以只是斜睨著她。 宋玉珠一邊揉腦門,一邊可憐巴巴的看著王氏,“母親,要吹吹……” 王氏看著女兒這副滑稽的樣子就笑了,并未有所動作,反而還幸災(zāi)樂禍一番,“看你以后還敢不敢搗蛋?!?/br> 李mama掀開車簾子,看見這副場景,忙鉆進來摟住宋玉珠,“我的姑娘啊,這又是怎么了,傷哪了,疼不疼?” 宋玉珠平日里活潑好動,磕一腳絆一下碰了頭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雖然李mama也習(xí)慣了,但每次遇到這種事還是膽戰(zhàn)心驚的。 宋玉珠順勢摟住李mama的脖子,還怨念的看了袖手旁觀的王氏一眼。 上山的時候,王氏走的很慢,舉止端莊優(yōu)雅,還是頗有大家風(fēng)范的,可是看著一溜煙竄上去沒醒了的宋玉珠,王氏又忍不住揉了揉太陽xue。 李mama年紀大了,但仍然兢兢業(yè)業(yè)的追著宋玉珠,跑的氣喘吁吁的,“姑娘,慢慢……慢一些,別摔著……” 宋玉珠聽著身后越來越微弱的聲音,停下來轉(zhuǎn)過頭一看,只見王氏和李mama變成了兩個小黑點,被遠遠的甩在了后頭。 人類啊,怎么走路那么慢呢。 宋玉珠玩心大起,正巧看見山門口有塊大石頭,興高采烈的就藏在了石頭后面,打算好好嚇嚇李mama和王氏。 可是等了一小會兒,沒等來王氏,倒是聽到熟悉的聲音。 “蓉姑娘,我們少爺確實要留在慈壽寺靜養(yǎng),但是我以后會看好少爺,絕對不會讓你和他見面的。” 東籬這次板著臉,萬分嚴肅的警告孟蓉,“你別賴我說話不好聽,寡婦門前是非多,你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的表姑娘了,離我們少爺遠一點,對我們少爺好,對你自己也好,你要是再這么糾纏下去,我就把你的事稟告長公主了?!?/br> 孟蓉雖然父母早逝,從小就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但是還是第一次被一個下人羞辱,如果對方不是祁瑜身邊的人,孟蓉是萬萬忍不下這口氣的。 但是,東籬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如果東籬都不幫她,那么她和祁瑜就徹底沒可能了。 所以,孟蓉沉住氣,諷刺道,“你想和姑母說什么?告訴姑母:我和表哥青梅竹馬,若不是姑母棒打鴛鴦自作主張為我定親,我根本不會淪落到今時今日,表哥也不會為我傷心欲絕病情加重,這一切都是姑母造成的啊,你要替我質(zhì)問姑母么?” “你……!”東籬啞然,一時竟然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但是腦子里忽然就浮現(xiàn)了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一口氣憋在胸口很久了,不由得脫口道,“你別把一切都怪在長公主身上,明明就是你自己意志不堅定,少爺不是沒想過和長公主坦白,還不是你心里打了別的小算盤,一邊舍不得我們少爺,一邊又嫌我們少爺身體不好,最后選了那駱家公子,現(xiàn)世報來了吧,那駱家公子才是個短命的,你腸子都悔青了,又想起我們少爺了,你當我們少爺是什么人了?”東籬越說越激動,嗓門都拔高了八度,“我們少爺,要相貌有相貌,要氣度有氣度,家世又是一等一的,要不是身子不好,不知道金陵城多少姑娘盯著呢,那么多清清白白的姑娘,憑什么要接受一個再嫁之婦?。「螞r……”東籬瞥了孟蓉,眼里盡顯鄙夷,“反正我都看見了,上個月初十,你和陳平去了哪兒,不用我多說,你就別狡辯了。” 上個月初十…… 孟蓉臉色有些發(fā)白,袖子下的拳頭也不由得收緊。 東籬給了孟蓉致命一擊,“少爺對你們的事知道多少我沒問過,但是如果我把知道的都告訴少爺,想必少爺今后就不光是躲著你,那鐵定要恨極了你,你若是就此打住,遠離我們少爺,我就永遠不把這事說出去,興許你還能在少爺那留個好念想,不然的話,哼!” 孟蓉只覺得背后冷汗涔涔,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轉(zhuǎn)身離開的,東籬罵完了人,叉著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他自小受祁瑜恩惠,自然事事以祁瑜為先,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祁瑜和孟蓉之間的事,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孟蓉是個多可怕的女人。 今天他也算越了規(guī)矩和孟蓉撕破了臉,只希望從今天開始,孟蓉可以徹底消失在祁瑜的世界中。 慈壽寺所在的棲云山真是一年到頭風(fēng)景最盛的時期,再過半個月,漫山遍野的紅葉可謂是金陵奇景,多好多滋潤的一處世外桃源啊。 少爺?shù)牟兒茫械囊磺幸欢梢酝锰幇l(fā)展。 東籬眺望著遠處,將金陵城的全景盡收眼底,一切都會變好的,他始終相信。 可是,就在此時…… 他下意識的轉(zhuǎn)過了頭。 一步一步,他朝那塊半人高的大石頭走去。 “誰?誰……藏在那?” 東籬一顆心怦怦直跳,因為他看到了大石頭旁露出了一角粉色的布料…… 有人!有人躲在那里偷聽他們說話! 東籬仔細回憶自己和孟蓉的對話,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雖然大多是對孟蓉不利的言語,可是也牽扯到了他們家少爺?shù)拿孛?,雖然少爺從來沒有做什么不妥的事,但是這種風(fēng)流軼聞傳出去總是還有影響的。 金陵城里五花八門的小道消息還少嗎? 就連他們家少爺這樣足不出戶的也被人議論過不知多少次了,若是讓人知道,少爺對一個主動送上門的寡婦起過惻隱之心,那少爺一生的清貴豈不就毀了? 東籬真是想狠狠的打自己幾個耳光,都怪自己這張爛嘴! 還不知道石頭后藏的是個什么人,平日里愛來慈壽寺進香的大多是女人,女人最愛嚼舌頭根,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在女人堆里擴散的最快。 這可怎么辦吶! 隨著東籬步步靠近,他額角也開始冒了汗,伸出胳膊抹了一把,放下胳膊時,卻看見石頭后露出了兩只眼睛。 這兩只眼睛大大的,圓圓的,清明澄澈,帶著好奇又帶著懵懂。 這……是個小孩兒??? 宋玉珠見東籬發(fā)現(xiàn)了自己,便直起了上半身,這下子,東籬總算看清了宋玉珠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