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前天小玉被教管mama尋錯,以戒尺訓(xùn)責了一頓。 小玉依言將箱子放下,松了口氣才道:“是我做錯了?!?/br> 俞眉遠輕嘆一聲,猜著她是因為青嬈的事而受了罰,心里有些歉疚,便溫聲道:“打著哪里了,可有手臂?我看看。” 她說著握住小玉的掌。 被她握住的手輕輕往后一縮,才停住。 那手干燥溫涼,掌中有些繭。 俞眉遠沒多想,另一手拉起了她的衣袖,小玉的手臂粗實,皮膚麥色,數(shù)道兩寸見寬紅痕斑駁現(xiàn)于她的臂上,一路延申至衣中。 她輕抽口氣,壓下心頭怒火,伸指點上那紅痕。 “疼嗎?” “不疼。我沒事?!毙∮衤曇粲行┙┤?。 她的指纖長溫柔,像一段細細的流水,撫過傷口時讓人心里熨燙如火。 當年稚女,已亭亭玉立,如梢頭豆蔻,年華正燦。 眉目低垂間,只見輕顫的睫毛,微勾的唇角。 像場夢。 “一會我讓我悄悄給你送瓶藥,你偷偷的抹了,別讓人看到。讓人看到了,怕又要給你惹麻煩。記住了?”俞眉遠檢查完她的傷口,便將她衣袖捋下。 “哦?!毙∮窆怨詰?yīng)了聲。 俞眉遠笑了笑,正要讓她離去,鼻間卻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藥草味道。 “小玉,你用火艾?” 這味道是從小玉的衣袖里傳出來的。 “沒。”小玉眨了下眼,仍木木開口,“我奶奶用,她有寒癥?!?/br> 俞眉遠便點點頭,不再多問。 火艾……讓她想起一個人罷了。 “行了,你去罷?!彼龘]手,放小玉離開。 小玉雙手如鐵,按上木箱籠,輕輕一用力就將箱籠抱起,也不行禮,徑直越過俞眉遠朝庫房走去。 身后白蘭花已謝,滿樹繁葉,遮著俞眉遠。 她似乎還是六歲時的她。 白蘭樹下,不見不散。 一諾,八年,方踐。 無人識君至。 ☆、第28章 王 兆京,雁乙街書官巷盡頭的潮安別苑。 別苑不大,只是三進的宅子,有個小花園,不過后宅里邊只有處小館,依園而設(shè),三面通透,只垂落湘妃竹簾。 “嘩啦”幾聲水響從竹簾后傳出,原來這館里并非居所,而是只建了一方清池,引的是地底溫泉水,常年燙人。池子上頭氤氳著霧白的熱氣,四周沒什么陳設(shè),只有入口處一個巨大屏風和池邊掛衣的桁架。 “那天,你是故意的吧?”爽朗的聲音帶著調(diào)侃響起。 一個男人背對門口,靠著池壁坐著,雙手打開擱在池岸上,身體閑適慵懶地泡在溫泉里。 池面平靜,沒有別的人。 他像在和空氣對話。 “你心里清楚我那日會去找俞大公子,故意迷路領(lǐng)著人來‘巧遇’我們的?”他還在調(diào)侃著。 無人應(yīng)答。 他也不介意,仍自言自語般笑道:“是為了她?” “嘩啦——”溫泉池中央涌起一陣水花。 “左尚棠,當初沒送你去當太監(jiān),真是可惜了。話這么多。”清越的嗓音不咸不淡,和著水花一起落下,像陣風。 有個人從水底站起。 漆黑長發(fā)濕漉漉地披爻在背,滴滴答答往下落水,他雙手從臉上抹過,順去水珠后又將額前發(fā)絲盡數(shù)往后捋去。 這人寬肩窄腰,身材頎長,雙臂堅實,一身白皙皮膚被燙得通紅,有些難言的蠱惑。溫泉水從他腰下緩緩流過,氤氳而上的熱氣將人染得如墨畫般不真切,那張臉藏在水霧中,真假難辨,只剩棱角分明的輪廓和清冽的眼眸,煞是迷人。 “殿下,你當初應(yīng)該投個女兒身,裝得那叫一個像!”左尚棠哈哈大笑起來。 “再羅唆換你進俞府?!被翦P已經(jīng)走到池邊,正從桁架上扯下布帛,聞言便將布帛團成一團砸向左尚棠。 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我倒想替你,可我又不會易容術(shù),也不會縮骨功,可扮不成女人?!弊笊刑男攀纸恿瞬疾耘f嘲笑他,“再說了,我進去換你出來?你舍得自己惦記了八年的小姑娘?” 霍錚瞪他一眼,眼前霧氣卻好似幻化出一張宜喜宜嗔的小臉,很快又飄散。 “收起你齷蹉的思想,進俞府為的是正事,你哪來那么多廢話?蕭家后人有眉目了嗎?”他雙手一撐池岸,輕松躍了上去。 “還沒。不過朱廣才已在回京述職的路上,徐蘇琰若是從西疆回來,怕很快也該找上他了。當初朱廣才害得徐家家破人亡,這仇徐蘇琰沒那么容易放下?!?/br> “朱廣才是九王那邊的人,暗地里又和月魔教勾結(jié),正等著徐蘇琰找上門去,好將計就計捉了他逼問前朝皇陵地圖下落。你派人盯緊點?!被翦P套上件寬松的衣袍,腰上拿紅梅色如意絳隨意一系,人便如破曉時乍起的一道霞光。 “放心,正盯著呢?!弊笊刑呐莸美Ь耄蛄藗€哈欠,也跟著跳上池子,“俞府這邊呢?可有月魔暗鬼的下落?” 霍錚正在綰發(fā),聞言皺眉。 “這人藏在俞府后宅,每次出現(xiàn)都戴著面具,至今無人見過真顏。如今我人在外院,沒什么機會進后宅,有些棘手?!?/br> “那就想辦法進后宅,正好去她那里呆著。我瞧俞府后宅也不太平,有你在,還能護護她。”左尚棠不正經(jīng)地眨眨眼,滿臉曖昧。 “再說這話,就滾回宮里去?!被翦P把臉一沉,透出三分凌厲,“她清清白白一個姑娘,我在她身邊算怎么回事?他日若傳了出去,你讓她如何自處?人言可畏,我不想她無端受罪。這些話,以后不要再提?!?/br> 見他真的動氣,左尚棠才不甘不愿地收笑閉嘴。 不過,脾氣素來云淡風輕的晉王殿下,居然為了他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動怒,只怕那人……是真上他的心了。 如此想著,左尚棠便笑而不語。 …… 俞府東園,暖意閣。 俞眉遠病歪歪地坐在正屋明間的羅漢榻上,可憐巴巴地看著青嬈。 青嬈正帶著幾個新分派到她屋里的丫頭進來給她磕頭。 她屋里的榴煙和金歌年紀已大,去年都已經(jīng)許了人家,俞眉遠親自給挑的,準備過了年,忙過正月十五就給放出去。 這事回過惠夫人,已經(jīng)允下,如今二姨娘那里就挑了新的丫頭送過來,預(yù)備接榴煙和金歌的空。 “這是我們四姑娘。”青嬈還是不理她,只拿了兩個蒲團,讓新來的丫頭并排跪在俞眉遠跟前。 “奴婢云謠/水瀲見過四姑娘?!眱蓚€丫頭齊刷刷垂頭行禮。 兩個丫頭一個穿了纏枝梅對襟領(lǐng)的豆綠比甲,一個穿了春雀壓紋的桃色比甲,前邊那個喚作云謠,后面這個則是水瀲。 “抬起頭來我看看?!庇崦歼h扒拉了兩下小案上的點心,沒什么胃口。 “是?!痹浦{和水瀲便抬了頭。 俞眉遠懶懶地打量她們。 云謠姿色中等,人也規(guī)規(guī)矩矩,雖然抬頭,眼眸卻還看著地面,倒是那水瀲,一抬頭便悄悄覷了她一眼,眼珠子飛轉(zhuǎn),也不知在盤算什么。這水瀲生得倒極標致,瓜子小臉、柳葉飛眉、瓊鼻檀口,再加那水蛇細腰,真似春天的俏桃花。 果然,這兩人還是來了,和上輩子一樣。 “起來吧。在我屋里不必拘禮?!庇崦歼h假惺惺說著,卻還是讓她們跪足了時間才叫起身,“我這里規(guī)矩不多,大家都和氣,雖有主仆之分,但也親厚跟自家姐妹一樣。你們只要安守本分,他日自有你們的好處。我也知道你們都打哪里過來,俗話說得好,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你們與我方便,我自然也與你們方便,我們兩相得宜。那些不該有的小心思就收好了,既然換了屋子,就要清楚自個兒的主子到底是誰。我這人護短,什么錯我都能想辦法揭過去,唯有一點是我容不下的。背主求榮這種事兒,千萬別讓我抓著,若是抓著了……” 她說著一笑,底下跪的兩人卻不由自主一寒。 “就別怨沒人給你們留臉面,死了連個牌位墳塋都沒有?!?/br> 兩人聽得背脊發(fā)涼,心道這四霸王果然狂妄,說話毫不委婉,跟劍似的戳人。 “好了好了,瞧你們嚇得。我也就先把話說在前面罷了。你們都是府里的老人,夫人和姨娘精挑細選出來的,規(guī)矩都是極好,我不過白囑咐。”俞眉遠笑開,眉彎唇勾,一派天真。 “奴婢謝姑娘教誨,日后必當盡心盡力服侍姑娘,不作二想?!痹浦{第一個回神,恭敬地拜了下去。 水瀲這才跟著反應(yīng)過來,跟著拜下。 “行了,榴煙你先帶她們下去安頓了。金歌,你取一吊錢出來分給云謠jiejie和水瀲jiejie,算是初次見面我請她們吃茶的賞錢了。”俞眉遠吩咐下去。 “謝姑娘?!倍嗣χx恩退下。 榴煙與金歌自去忙事,屋里一時只剩了青嬈。 俞眉遠便從案上取了塊小豆酥,笑嘻嘻地遞到青嬈唇邊。 “青嬈jiejie,吃我一口酥,別氣了啊?!?/br> 青嬈嗅到豆酥香味,犯了饞蟲,眼珠一轉(zhuǎn),才要張嘴,忽想起兩人正冷戰(zhàn),便哼了一聲將頭轉(zhuǎn)開。 “……”俞眉遠見狀暗自一嘆。 都她自找的,這些年太縱寵青嬈,倒把青嬈慣出小姐脾氣,拿起喬了都。 “青嬈jiejie,別氣了,我還有事兒求你呢?!庇崦歼h想了想又道。 “姑娘可別這么客氣,有事只管吩咐?!鼻鄫迫月耦^做自己的活,看都不看她。 俞眉遠跳下羅漢榻,走到她面前,道:“教我做繡活兒?!?/br> 什么? 青嬈終于抬頭。 她耳朵沒毛病吧,四姑娘說要做繡活? 還沒問出口,就聽有人先驚奇道:“誰?誰要做繡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