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圓臉姑娘不好意思地推辭,“不用麻煩,我不渴?!?/br> “不麻煩,”楚晴笑道,“是我自己胡亂想的法子,正好讓jiejie品鑒一下,要是好喝以后也可以拿出來待客?!睋P手喚了問秋來,低聲囑咐幾句,問秋點頭離開。 此時,楚晚與楚暖各自帶著一幫人相繼進來。 楚晚臉色更加難看,陰沉得像馬上要下雨似的,反之楚暖卻喜笑顏開眉飛色舞。 楚晴注意到楚暖發(fā)間簪了一小枝梅花,粉嫩的花瓣襯著她白凈的肌膚顯得更加光潤。跟在她身后的幾個姑娘也都簪了梅花,很顯然是約定好了的。 她們的到來也帶來了梅花幽淡的清香,圓臉姑娘笑著對楚晴道:“府上的幾株梅花開得真好,我家里也種了梅花,可惜養(yǎng)得不太好?!?/br> 楚晴試探著問:“不知jiejie怎么稱呼?” “我姓周,叫周琳,綺繡相展轉(zhuǎn),琳瑯愈青熒的琳字,轉(zhuǎn)過年二月初六我就十一歲了……” ☆、第17章 客人 京都姓周的人家不少,單是簪纓之家就有三家。 楚晴正思量,周琳笑著補充道:“是沐恩伯府上,我在家中姐妹里面排行第三?!?/br> 是和靜大長公主府,難怪喝茶如此講究。 楚晴立時想起早晨見到的那個身穿夸張艷麗的緋衣,有著桃花般俊美容顏的男子,不由仔細打量了周琳幾眼。 兩人長得并不像,至少周琳不如她兄長貌美。 有這樣一位兄長在面前比著,而且還是那樣的名聲,楚晴暗暗替周琳憋屈。 這會兒工夫,問秋已另外沏了茶來,將周琳先前那盞換了下去。 周琳伸手揭開盅蓋,輕輕嘆了聲,就見細潤的甜白瓷茶盅里,水面漂浮著兩朵小小杭白菊,透過澄清透澈的茶水可以看到杯底數(shù)枝青翠碧綠的茶葉正慢慢舒卷了嫩芽。 “聞起來就覺得肯定好喝,”周琳用盅蓋將菊花拂到一旁,淺淺地啜了口,“苦中帶甜,是放了冰糖么?” 楚晴笑道:“對,因杭白菊自帶清苦,龍井本也有些苦香,所以放了少許冰糖在內(nèi)。” “味道極好,”周琳贊不絕口,“我最怕苦,回去也照樣沏了茶來喝。” “菊花茶泡起來很簡單,加上枸杞也好喝,對身子也好,”楚晴細細地介紹,“另外茉莉花、金銀花也是可以泡茶喝,只是茉莉配毛尖,金銀花配六安茶更對口味,jiejie不防試試?!?/br> 招手又叫問秋泡了其他茶來。 一時也有姑娘見了新奇,紛紛嘗新鮮。席面上的氣氛頓時熱絡(luò)起來,惹得文老夫人那桌都時不時往這邊看。 席面共二十四道菜,除去八道冷盤外,有八道主菜是從醉仙樓叫的,八道輔菜則是府里廚房做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財[了一桌子。 醉仙樓是京都有名的館子,以淮揚菜為主,口味清淡偏甜。而府里的廚子擅長做魯菜,兩者搭配起來,相得益彰。 趁著眾人用餐,楚晴悄聲問周琳,“聽說兩位公主也來了,是哪位?” 周琳驚訝地睜大了眼,捂著嘴笑,“你不認識公主?銀平公主近巳時才到,見過幾位老太君就走了,銀安公主先前還在聞香軒看她們賽詩,開席前才離開。不大工夫前才跟你們府老夫人告了罪……你怎么不早說,我可以替你引見。” 楚晴還真的沒注意,而且適才經(jīng)過聞香軒也沒看到有哪個特別驕縱的。 四哥哥楚晟巴巴地來告訴自己這個消息,竟然連面都沒見上。 不過也沒什么,至少她認識了女紅精妙的阿菱,還有看著很和善的周琳。 兩人正低聲說著悄悄話,只聽一個輕柔的聲音傳來,“其實說起來,醉仙樓最拿手的還是蟹粉魚翅,魚翅爽滑細膩,百吃不厭,還有道煨熊掌極有名,難得的肥而不膩,可惜……” 楚家的席面既沒有魚翅,也沒有熊掌,很顯然是嫌棄檔次低。 楚晴抬眸望去,見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子,生得眉清目秀,穿身粉紫色滿池嬌的褙子,頸間掛只墜著各色寶石的瓔珞,發(fā)間琳琳瑯瑯插了好幾根簪子,珠光寶氣璀璨奪目。 周琳笑道:“魚翅熊掌哪月不得吃四五回,都膩死了,也就孫jiejie天天惦記著。依我來看,還真比不上這香蔥燒海參和芙蓉干貝讓人有胃口?!?/br> 蔥燒海參和芙蓉干貝都是魯菜,魯菜以鮮咸為主,口味重,吃起來下飯。 席中倒有不少人附和。 孫月娥臉色紅了紅,很快鎮(zhèn)定下來,用帕子拭拭唇角,“不過提到醉仙樓的拿手菜而已,瞧三姑娘說的倒好像我嘴饞似的,既擔(dān)了這個名聲,回頭三姑娘可得做東好好請我到醉仙樓吃一頓……楚姑娘跟著一同做個見證,少了這兩道菜可不成。” 周琳爽快地應(yīng)了,眾人齊齊笑著嚷道:“不能單你們吃獨食,少不得我們也要跟著見證?!?/br> 萬晉國的規(guī)矩說不上嚴苛,尋常女子也能上酒樓吃飯,但在座的都是貴女,卻輕易不能出門。即便是上酒樓,也得家里兄長陪著,先清出單獨的空間,以免被人沖撞。 這般說法,大家都只是玩話,無意中卻化解了適才的尷尬。 楚晴也為孫月娥叫好,不管她先前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后頭這一句說的確實很聰明。 孫月娥是太后娘家忠勤伯府的姑娘,在孫女輩中行七。 吃過午飯,像文老夫人謝老太君等長輩要歇晌覺,而諸如明氏、文氏則有一大堆家務(wù)事等著處理,故而席一撤,眾人略略喝了盞茶便紛紛告辭。 周琳卻沒走,“我跟著二哥來的,稍候他要走時會讓人知會我……本來二jiejie也要來看梅花,可惜昨兒起夜受了寒,一早就請了太醫(yī)瞧病,要不我們出門還能更早些?!彼齺淼臅r候楚晴已經(jīng)去了四房院,所以才沒見到。 楚晴聞言便笑,“其實四房院那邊的梅花更好,我?guī)氵^去瞧瞧,瞧中了哪一枝帶回去給二姑娘賞玩?!?/br> 周琳拊掌笑道:“最好不過?!?/br> 兩人吩咐小丫鬟一聲,便往四房院走。 四房院旁邊種了五六種梅樹,只現(xiàn)在時候尚早,唯獨宮粉梅與綠萼梅開了,其余玉蝶梅還有朱砂梅都得到上元節(jié)前后才能開。 隔著老遠,便有梅的清香傳來。 楚晴指著屋舍掩映中的梅枝道:“粉紅色的是宮粉梅,花朵極密,像趕不及開似的,都擠一塊了,開白花的是綠萼梅,香氣最是濃郁,尤其含苞待放的時候,墻角插一枝,滿屋子都有香味。” 周琳聽她說的有趣,越發(fā)加快了步伐。 行至四房院門前,語秋等在那里笑道:“果然不巧,大少爺帶著表少爺?shù)热苏谧鳟?,還有一刻鐘怕就得了。大少爺請姑娘們暫且一避,稍后再給姑娘賠罪。” 既有人在,兩人自不好再往前湊。 周琳便要告辭,楚晴拉住她,“好容易來了,不如進屋喝杯茶,等上一會半刻,他們也就走了?!被剡^頭吩咐問秋進屋備茶,又讓語秋去打聽,“是哪個表少爺,另外問問沐恩伯府的二少爺在不在,要是在,就說周姑娘在這邊,請他走之前知會一聲?!?/br> 說罷,牽了周琳的手將她引到四房院。 周琳四下打量番,見屋子整潔倒是整潔,卻太空曠了,沒有人煙般,遂問道:“你平日住這里嗎?” “沒有,”楚晴笑一笑,接過問秋端來的茶盅放在周琳面前,“家里姐妹都住在花園里,這是我娘的住處。我娘已經(jīng)過世,父親在外游學(xué)有段日子沒回來了,他平常用東西大都歸置到箱籠里,怕落了土,所以顯得空?!?/br> 周琳來之前打聽過衛(wèi)國公府的事情,也略略知道一點兒,本想楚晴自小就沒有爹娘在身邊,實在有些可憐??汕瞥缏渎浯蠓教谷粺o懼的神態(tài),又覺得可敬。 說話間,語秋捧了兩枝梅進來,笑呵呵地說:“表少爺選中的梅花,大少爺親自折下來的,說給姑娘插瓶……周二爺也在,說等明公子就是表少爺作完畫就回,讓周姑娘稍等片刻。” 一枝是枝繁花茂的宮粉梅,另一枝卻是疏朗有度的綠萼梅,無論從枝形還是花苞來看,都屬上佳。 周琳左看看右看看無法抉擇,楚晴笑道:“不如都帶回去,一枝給二姑娘,一枝你自個留著賞玩?!?/br> “那就多謝了,”周琳喜道,“我養(yǎng)了五六盆水仙,專門請人雕過,回頭送你一盆。” 楚晴也笑著道謝,又問語秋,“是大夫人那邊的表少爺?” “對,是大夫人娘家兄長的二公子,昨天趕著城門關(guān)之前到的,今兒特地來給國公爺賀壽,聽說要留在京都準(zhǔn)備春闈?!辈焕⑹钦Z秋,打聽事情十分詳細。 會試是禮部主持,時間在二月初九、十二日和十五日。 如此說來,這位明公子要在京都過年。 語秋續(xù)道:“老夫人讓表少爺住在府里,前頭已讓人收拾屋子了,還說要挑兩個懂事的丫鬟過去伺候?!?/br> 楚晴眸光閃了閃…… ☆、第18章 馭下 周琳直到酉初才離開,臨走前信誓旦旦地說:“阿晴,等我屋里的水仙開了,定請你來賞花。還有夏天我釀了梅子酒,到時候開一壇給你嘗嘗,我釀酒極好喝,真的,我娘嘗過也說好?!?/br> 這也是個性情爽朗的人,夸起自己來毫不猶豫。 楚晴樂不可支,連聲答應(yīng)了。 送走周琳,楚晴回到倚水閣頭一件事就是吩咐丫鬟們要熱水洗澡。 說起來這一天她并沒做什么,也只上午做了一個多時辰針線,然后就是陪著客人們吃喝玩樂??墒峭嬉怖?,不止累人,也累心。 溫?zé)岬乃?qū)除了渾身的寒意也散去了滿身疲憊。 楚晴泡在熱水里,舒服得幾乎要睡著,幸得問秋警醒,及時將她喚了起來。 泡過澡后的楚晴明顯精神了許多,瑩白的臉頰帶了粉色,一雙黑眸烏漆漆地透著水意,墨黑的長發(fā)已絞得半干,瀑布般垂在腦后。 語秋取過桃木梳便要替她通頭。 楚晴坐在妝臺前,瞧著鏡子里自己稚氣未脫的臉龐,淡淡地說:“讓春喜來,我當(dāng)不得你伺候?!?/br> 這話說得當(dāng)真是重。 語秋立刻聽出不對勁兒來,不顧地上適才灑落的水漬,“撲通”跪下,“姑娘……奴婢自打七八歲上就跟著姑娘,那時姑娘剛會走路,不管是穿衣還是吃飯都是奴婢跟徐嬤嬤和問秋伺候著,如今已是第八個年頭,奴婢愚鈍,不明白姑娘為何說這樣的話?” 楚晴打開盛著手脂的瓷盒,用指尖輕輕挑了點,抹在手背上,細細揉勻,這才俯首看向語秋,“你真的不明白么?” 語秋抬頭,對上楚晴明澈若秋水的雙眸,心里“咯噔”一聲,卻仍咬了唇,搖頭,“奴婢不明白。” “既如此,念在你伺候我這些年總歸有些情分,你……走吧?!毕崎_妝盒,底下赫然壓著一張賣身契,也不知她何時找出來放在那里的,“賣身契還給你,以往給你做的衣服賞你的首飾盡都可以帶走,往后我身邊再無語秋此人?!?/br> “姑娘——”語秋白了臉,跪行兩步,“姑娘容奴婢解釋,奴婢確實伺候不周,不該沒求得姑娘同意就私自離開,奴婢……姑娘打也罷罰也罷,只別把奴婢趕出去。奴婢還想伺候姑娘,而且,徐嬤嬤年紀(jì)大了,暮夏與半夏還小,就是春喜她們也是沒經(jīng)過事的,奴婢怎放心她們,奴婢也舍不得姑娘……” 楚晴牢牢地鎖定語秋的雙眸,聲音平靜無波,“那我問你,一上午的時間你去了哪里,見了誰?” 語秋身形晃了晃,不過一瞬,復(fù)又低下頭,撐著地面的手顫動著抖個不停,她的聲音也顫顫地發(fā)抖,“奴婢沒有見誰,奴婢去了四房院……我娘病重,請郎中把家底幾乎都花了,而且還得好生調(diào)養(yǎng)著。奴婢知道原先四太太的首飾仍留在四房院,那邊的人也少,就想趁機拿一件賣了給我娘瞧病……奴婢已然知錯,懇請姑娘開恩。” 楚晴臉上露出nongnong的失望。 已到這般境地,語秋仍在撒謊,仍是欺瞞自己。 倘或真是缺銀子,她頭上戴著兩支銀簪子,腕上籠著銀鐲子,變賣了至少也是幾十兩,足夠用一陣子了。 況且,杏娘清清楚楚地說,四房院的東西丁點兒沒少,卻憑空多了一樣。 玉佩雖不是她的,但語秋必然知道些內(nèi)情……否則怎么會心血來潮到四房院去打聽炭火夠不夠。 楚晴深吸口氣,淡淡地吩咐春笑,“今兒是國公爺生辰,不好驚動了人,先將語秋關(guān)起來,明兒天一亮就送出去,以后是生是死與倚水閣再無干系。倘或有人打聽,就按她的話說,是眼皮子太淺,妄圖偷主子財物?!?/br> 語秋深深地垂下了頭。 春笑聞言卻是身子一震,看向楚晴的眼眸里暗含了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