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云七夕當(dāng)然懂,也正是因為她懂,她才想要遠離宮廷。 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她突地退后兩步,轉(zhuǎn)身不帶情緒地說道,“我的傷也不需要你的同情?!?/br> 單連成一把拉過她,強迫她看著他,眼底有一絲惱意。 “爺對你是同情?” “那是什么?”云七夕故作天真地眨巴著眼,盯著他問。 單連城緊緊盯著她,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久久不語 “收獲了兩只野雞,還好沒有空手而回?!背柙频穆曇粼诓贿h處響起?!敖裢泶蠹叶紱]吃飯,只能就地取材充充饑了?!?/br> 他將兩只野雞丟在地上,小雨去撿了一些干柴來,在地上燒起一堆火來。 云七夕坐到火邊去,楚凌云又去取了幾壇酒過來,遞了一壇給單連城。單連城接過,也坐了過來。 四個人圍坐在火堆旁,好像都各懷心思,很沉默。 還是楚凌云打破了沉默,他笑道,“七夕,你不是怕再沒機會坐在地上喝酒么?你看,機會這么快就來了。只要想做一件事,隨時隨地。這晾了十幾年的老酒,想必滋味不一般?!闭f著,他遞給云七夕一壇,自己提起一壇來喝了一口。 楚凌云和單連成一人烤了一只野雞,單連城將烤好的野雞遞給了云七夕。 云七夕簡直受寵若驚,這位爺還懂得謙讓了呀? 她也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她是在場唯一的女人,擁有享受特殊待遇的權(quán)利。 楚凌云手上的雞,遞給了小雨,一直默然不作聲的小雨愣了一下,連連搖頭,“小雨不吃,還是王子殿下您自己吃吧。” 楚凌云起先對小雨的惱怒似乎都散了,將雞腿往小雨手里一塞,打趣道,“你還在長身體呢,不多吃點長壯一點,以后哪有女人能看得上?” 小雨尷尬地接了過來。 云七想了想,把兩只雞腿摘了下來,一只遞給楚凌云,另一只遞給了單連城。 “我的mama從小就教育我不能吃獨食,讓我吃著,你們看著我怎么好意思呢?來,一人吃點兒?!?/br> “mama?”楚凌云揣摩著這個詞匯。 要知道,mama這個詞在古代可不是什么好稱呼。 接到幾人詫異的目光,云七夕反應(yīng)過來之后就尷尬,解釋道,“我說的是我的母親,雖然她很早就不在了,可是她說的話我一直記得?!?/br> 沒行什么酒令,大家默默地喝,不一會兒就都有了幾分醉意。云七夕本沒有喝酒的興趣,但想到這酒是為二小姐準(zhǔn)備的出嫁酒,她不喝又怎么對得起二小姐呢?于是,她手里的壇子也快空了。 楚凌云好像是扔了兩個空壇子,火光下,他的臉紅潤得厲害,越發(fā)好看了些。 他笑道,“我突然想唱歌了,你們不介意吧?” “唱歌?”云七夕來了興致,連連拍手,“好呀,我從來沒聽過你唱歌,來來,唱一首?!?/br> 楚凌云神情迷茫地望著夜色深處,輕輕地開口了。 他的歌聲一起,周圍就寂靜了,除了風(fēng)聲,火苗燃燒的畢剝聲,好像再沒有別的。 云七夕聽不懂他唱的是什么,但是卻能聽得出他歌聲中的幾分凄婉,像在講述一個凄涼的故事。 “你唱的是什么語言我聽不懂?!钡人辏破呦柕?。 單連成盯著火堆沒有說話,看他的神情卻像是聽懂了。 “王子殿下唱的是……”小雨正要說,楚凌云就截斷了他,“我唱的,是我們西涼的民歌?!?/br> “雖然聽不懂,可是很好聽?!痹破呦τ芍缘卦u價。 楚凌云欣慰地笑了,眼神從單連城和云七夕的臉上一一掃過,說道,“我去撿些干柴回來?!?/br> 他走了,也帶走了小雨。只剩下云七夕和單連城兩個人。 單連城的一只手捏著另一只手的手臂,眉頭微微地蹙著,盯著火堆,眼里也似有醉意。自從楚凌云走后,他一直都沒有說話,環(huán)境安靜地有些尷尬。 云七夕想找個話題,于是問道,“你怎么到順城來了?” 單連城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來,遞到她的眼前。 云七夕看了一眼,頓時眼眶一熱。單連城手里躺著的不是她的小手電么? “就是為了這個?”她的心里突然很不是個滋味兒。 “嗯?!眴芜B城輕嗯了一聲。 為什么她幾次三番地問他要,他都不給,如今卻又千里迢迢地送來? 云七夕伸手去拿,單連城卻沒收回手,手指張開,重新握住,連帶她的手一起握住。 云七夕的心頓時跳的不規(guī)律。 第137章 若爺不放你走呢? “跟爺回去?!?/br> “啊?”云七夕猛然抬頭,對上他濃郁深刻的目光,“你說什么?” “跟爺回去。”他平靜地重復(fù)。 他的眸子深邃含醉,正如這黑沉的夜色,亦如黑幕中晶亮的星星。 起先還有的半絲感動轉(zhuǎn)瞬間想要抽開手,他卻手指用了力,握得更緊。他的手很熱,不尋常的熱。周圍的溫度仿佛在這一刻升高了好幾度。 “回去干什么?回去做你的隨軍太醫(yī)?你看得上的那點兒醫(yī)術(shù),我不是都已經(jīng)教給顧遠了嗎?”云七夕想盡量笑得挺不以為然,但她卻不怎么笑得出來,甚至有點苦澀的感覺。 單連成目光鎖定他,眼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深邃。 “也可以不做隨軍太醫(yī)?”他的話意味深長。 云七夕心里七上八下,亂糟糟的。其實經(jīng)歷過綁架和洪水一劫,她記得最深刻的,就是她在最無助的時候,他如天神一般降臨所帶給她的感動。在尋找他的途中,見到那張面具時,內(nèi)心的惶恐和擔(dān)憂。以及在洪水中那個緊緊的擁抱,是劫后余生之后,對希望和溫暖最緊的依賴。 他說,你當(dāng)爺傻?雨是冷的,淚是熱的。 她哭了,他第一次為一個男人哭。仿佛是積攢了從小到大的眼淚。那一刻,他不說,她不說,但都是聰明人,還不明白就是相真傻了??墒浅柙频母冻鏊跞坦钾摚克敲春?,他又有什么錯? 他的手心燙著她的手背,兩人靜靜地對視著,他在等著她的答案。 “被退婚兩次,我已經(jīng)在大燕獨樹一幟了。如今嫁出門了又回去,想讓我成為全天下的笑話?”云七夕依舊在笑,像在說著別人的事。 “你決定了?不回去?”單連城盯著她,眉宇間仿佛染了一層薄霜,聲音很沉很涼。 云七夕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咽了一口唾沫,不去看他,說道,“我……不回去?!?/br> 單連成手指一緊,將她往身前一拉。云七夕措不及防地撲進了他的懷里,一陣酒香夾雜著薄荷香撲鼻而來,這是一種能讓她忘了呼吸的味道。 她抬起頭,想要掙脫開,可是單連城的一雙手將她環(huán)得太緊,她掙脫不掉。她就這樣躺在他的腿上,仰面能看見他棱角分明的下巴,雋刻英挺的俊顏。 “若爺不放你走呢?”他垂下眸來盯著也,語氣充滿了危險。 云七夕雙手撐著他的胸膛,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哼了哼。 “你不放,憑什么?你又不是我的誰?” 單連城眸色一暗,頭低了下來,卻在離她很近很近的距離處停下。他的鼻尖對著他的鼻尖,醉意朦朧的目光翻滾著某種情緒。 云七夕望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英俊的容顏,他帶著酒氣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神情復(fù)雜中有那么一絲不易察覺的受傷。她的心里微微地疼著。 可他只停在一個曖昧的距離,長久地盯著她,一動也不動。 云七夕雙手撐著他的胸膛,酒香和薄荷香交織的味道讓她的腦袋陣陣發(fā)暈。只覺如被丟進了熱水桶里,奔流在她身上的血也熱了起來。她心慌意亂地看見他深遂如古井的眼中兩個不知所措的自己。而他的一雙眼睛卻猶如漩渦一般,讓她的心一點一點地沉淪了下去。 不遠處,小雨看不下去了,提步就要往前走,卻被一雙手拉住了。 楚凌云站在叢林中,清冷的月光將斑駁的樹影投在他的身上。他只是望著火堆旁忘我凝視的兩個人,不動不言。 “回去?!眴芜B城的聲音很輕,但如此近的距離卻足以讓云七夕聽得很清晰。 她只感到身體中有另一個自己在一點一滴背叛意志,仿佛在說,答應(yīng)吧,順從你自己的心意。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她感到抱住自己的那只手在一點點地松開。 突地,他咚一聲,頭靠在了云七夕的肩膀上,而他的手也終于松開了。 “喂,你怎么了?”云七夕心里一驚,搖晃著她。結(jié)果他就那樣順勢倒在了她的旁邊。 云七夕強自鎮(zhèn)定地探上他的額頭,手嚇得一縮。盯著火光映照下這張緊緊閉著眼睛的安靜容顏,她眼眶發(fā)熱。 “你個大笨蛋!”她大罵了出來。 楚凌云早已看出情況不對,大步走了過來。 “怎么了?七夕?” “他病了?!彼f。 楚凌云蹲下身,把上單連城的脈,眉頭越蹙越緊。把他渾身上下察看了一番,撩起他的袖子來,兩人俱是一驚。 “想必是因為這潰爛的傷口所致?!背柙频?。 云七夕身為大夫,在看見這傷的第一眼,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單連城是因為傷口感染而引起的高熱。起先在感到他的手發(fā)燙的時候,她就應(yīng)該警覺的。 看著云七夕滿臉的擔(dān)憂和自責(zé),楚凌云道,“七夕,冷靜點,我們趕緊回順城吧!” 小雨已經(jīng)解開了拉馬車的那匹馬,四個人,三匹馬,楚凌云騎馬馱著單連城,飛快地朝順城奔去。 他們回到之前的客棧,天仍然還沒有亮。還好兩個人都有不錯的醫(yī)術(shù),治療不是問題。 “二小姐,晉王殿下這是怎么了啊?”一直等在客棧的巧兒,見單連城被楚凌云背了回來,緊張地問道。 “他病了?!痹破呦χ皇呛喍痰鼗卮稹?/br> 將單連城放在床上,云七夕吩咐巧兒去準(zhǔn)備熱水。自己則回到房間里,把藥拿了過來。 巧兒打了一盆熱水來,云七夕坐在床邊,挽起他的袖子,用熱水將他傷口周圍清理了干凈,再用藥為他仔細清理傷口潰爛處,消炎藥放進他的嘴里。單連城始終一動不動,只是自始至終眉頭蹙起,像在做一個不太安穩(wěn)的夢。 平日的他威風(fēng),霸道,冷肅,讓人難以接近。在洪水中見到他的第一眼,他說了四個字,爺還沒死,成為她在絕望中最振奮人心的聲音。她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強大的,她總是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他永遠那么堅不可摧。 然而此刻,他靜靜地躺著,像是在凡塵落魄,失去了法力的天神,不再冷酷,不再霸道,取而代之的是脆弱,甚至是任人宰割。亦如他曾提到的幼時的自己。 單連城的傷本來已經(jīng)快好了,大概是這兩天泡了水,才又發(fā)炎了??墒牵瑥暮樗谢貋?,到他們回到順城,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在她的身上,他不說,也沒人過問。 “七夕,別擔(dān)心,他會好的?!背柙圃谏磉厔裰?/br> 云七夕雖然一語不發(fā),但楚凌云知道,她的擔(dān)憂都放在心里,她只是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