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謝鐸問她。

    “不太舒服?！鼻迩逵行╇y為情，“想沐浴?！?/br>
    謝鐸手背貼上她的額頭，不燙，想來沒有生病，只一張臉熱得泛紅，額上都是汗。

    “哪里不舒服？”

    清清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更擔心他會笑話自己，索性什么都不說了，默默將腦袋縮回了被子里。

    謝鐸突然明白了，輕笑一聲，佯裝不知：“可真是個嬌氣包?！?/br>
    “坐好，我叫人送熱水來。”說完，轉(zhuǎn)身出了營帳。

    四下寂靜，清清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跟隨著心里亂撞的瘋兔子一塊兒，雙腿亂蹬幾下。

    要命。

    太丟人啦！

    -

    謝鐸出去的時候，廉誠還跪在外面，只不過跪得遠了些。

    方才見了謝鐸出來打熱水，就差點兒被他嚇昏，現(xiàn)在見他一臉饜足地晃出來，明顯心情很好的樣子，廉誠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又根本不敢吱聲兒。

    “行了，少在這兒礙我的眼?！敝x鐸說道，“傳熱水來。”

    “是。”廉誠行了軍禮，轉(zhuǎn)身要離開，旋即想起什么，“將軍，營中沒有多余的帳篷了，您看兩位表少爺?shù)淖√幰趺窗才?？?/br>
    謝鐸看他一眼：“你沒事做了？”

    廉誠心神俱顫，連忙拱手：“屬下知錯，屬下這就叫人趕制帳……”

    “不用了。”謝鐸說道，“她與我同住?！?/br>
    說著，睨廉誠一眼，“另一個，你看著安排?！?/br>
    廉誠恭敬拱手稱是，連忙吩咐下去。

    邊走邊思考著統(tǒng)領(lǐng)所說的話，江老四已經(jīng)在統(tǒng)領(lǐng)帳中了，不需要他去通知，但白煉還不知情，須得親自找她一趟。

    想到白天兩人打得那一場，廉誠表情不太自然。

    但統(tǒng)領(lǐng)對表弟如此上心，兩人顯然不好得罪，罷了，自己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她吧。

    “營中沒有多余的帳篷了，跟我擠擠，或者在此暫住，你自己選吧?！绷\飛快說完，背過身不看鐵錘。

    鐵錘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待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詫異地挑了挑眉，今日當眾扇了他一個耳光，他卻沒生氣，還專程來請她，倒是能屈能伸。

    鐵錘對他有幾分改觀。

    “你那兒有什么好的，”鐵錘故意說，“有好吃的嗎？有好玩的嗎？有兵書嗎？可以洗澡嗎？”

    這小子，還挑起來了？

    廉誠“嗯”了一聲，“先說好，我睡床，你睡地下。”

    “我還沒說要去呢?！辫F錘瞧不得他這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跟他拿喬，“通鋪也挺好的，晚上大家輪番講故事，其樂融融。”

    “哦?！绷\轉(zhuǎn)身要走，“那望你能與他們同樂?！?/br>
    鐵錘：“……”

    最后還是屁顛屁顛地搬過去了。

    畢竟那么大的帳子里廉誠只住一個人，干凈寬敞可以洗澡，睡地上就睡地上，總比大通鋪強。

    一搬過去，就打算去告訴清清，過去找她，卻看到謝鐸站在帳外，剛好把她撞個正著。

    鼓起勇氣走到謝鐸近前，小聲問：“姑爺、您在這兒做什么？”

    暮色四合，士兵結(jié)束了cao練，要么聚在一起吃晚飯，要么三三兩兩結(jié)伴去沖澡。謝鐸反而成了沒處可去的，加上清清擔心有人進來，讓他守著，謝鐸便站在帳門口，仰頭看天。

    “賞月?！敝x鐸仍保持著抬頭看天的動作。

    鐵錘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天空一片黑暗，無星亦無月。

    點點頭，鐵錘訕訕地賠笑：“姑爺好興致，那我……我找一下小姐？”

    “她在沐浴，你過會兒再進去吧?！敝x鐸說道。

    鐵錘突然就明白過來他為什么站在這兒“賞月”了，定是帳子里不方便，小姐把他趕出來了。

    不愧是小姐！

    鐵錘轉(zhuǎn)過頭去偷笑，沒敢讓謝鐸瞧見。

    此時，里面?zhèn)鱽砬迩宓穆曇簦骸拌F錘來了嗎？你進來一下?！?/br>
    被迫出來賞月的謝鐸：“……”

    -

    沐浴結(jié)束后，清清總算稍稍擺脫了無邊無際的羞恥，敢正眼看謝鐸了。

    謝鐸權(quán)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小心思、小動作，陪她用了晚膳，便打算早早歇下，明日還要與軍中眾人商議攻城事宜。

    時隔多日，又被他擁在懷中，即使初來乍到，清清也沒有覺得陌生，很快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只不過，剛睡下沒多久，就被一陣巨響給驚醒了。

    聲音從東側(cè)傳來，像是有什么重物突然落地而砸出來的動靜。

    “有人偷襲！”都尉吹起號角，騎馬追擊，“看好糧草，輕騎隊隨我追！”

    喊殺聲起，清清下意識坐起，伸手去撈衣服。

    卻順勢被謝鐸握住，放回被子里：“赤字軍慣用的伎倆，只偷襲營帳，砸完就跑，從不敢起正面沖突，所以不用擔心。我去看看，你繼續(xù)睡?！?/br>
    “可是……”清清哪能不擔心？

    謝鐸在她手上親了一下：“這幾日他們頻繁來犯，想來已經(jīng)收到了攻城的消息，負隅頑抗而已?！?/br>
    “這么快就要攻城？”清清臉色一變，回握住謝鐸的手，“萬萬不可！”

    洛守城環(huán)山帶水，易守難攻，黑甲軍初到此處，對地形不了解，而且黑甲軍擅長陸戰(zhàn)、暗殺，卻不擅長水戰(zhàn)，貿(mào)然攻城，只會適得其反！

    若首戰(zhàn)失利，讓赤字軍士氣大振，再想勸降就難了。

    城中全是西北各郡的流民和難民，難不成真要對他們痛下殺手嗎？

    “是郡主的決定？”清清知道謝鐸的行事風格，絕不會如此冒險，于是猜測道，“急于求成是不行的，更何況邰城到洛守之間還隔著洛安河，即使從背部切入，也有支流阻斷，我軍不擅水戰(zhàn)，定然是要吃虧的?！?/br>
    謝鐸笑了起來。

    他很少笑的，即使高興的事兒，也只是幾不可見地扯扯嘴角。

    “笑什么？”清清擰眉，“我跟你說正經(jīng)的呢?！?/br>
    她雖不像jiejie那樣熟讀兵法，但耳濡目染，也是略懂行軍打仗之道，天時地利人和，他們一樣不占，此時攻城，必定討不到好處。

    郡主在軍中多年，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為何如此急功近利？

    “我還未見過你如此緊張的模樣?！敝x鐸說道，“郡主有她自己的打算，兵貴神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是認同這個做法的，再加上，她此行的目的并非剿匪那么簡單，著急些也正常。”

    所以，她就可以不顧城中流民的性命，只要平亂便好。

    謝鐸看懂了她的眼神，開解她：“于郡主而言，江山是李家的江山?！?/br>
    所以那些挑戰(zhàn)李氏的權(quán)威人，在郡主眼里，便不是李家的臣民，無需庇佑，甚至要借此機會，殺雞儆猴。

    清清都明白。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清清問道，“會不會，他們也在等和談的機會？”

    謝鐸搖頭：“探子來報，城中屯田、屯糧眾多，堅持數(shù)年不成問題，顯然是鐵了心要頑抗到底的?！?/br>
    “賊首祝毅雖是草莽出身，但他身邊有個謀士名叫簡修竹，有幾分手段?！敝x鐸說道，“早前在京中見過，背后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恐節(jié)外生枝，當快刀斬亂麻?！?/br>
    是了，之前在京中便猜測赤子軍可能與成山王有關(guān)。

    眼下想來，若只與成山王有關(guān)還算好的，就怕牽扯到北巒外境。如此，郡主這樣做，也是情有可原。

    “那渡河一事如何解決？”清清問道，“洛守環(huán)山帶水，東邊是天然屏障巴宕山，南北隔著洛安河，只有西面支流細緩，乃是進攻的最佳地點，但既然赤子軍已有準備，勢必嚴防死守，因此，只能繞行?！?/br>
    謝鐸望著她，眼中盡是自豪與欣慰。

    “你做什么這樣看著我？”清清讓他瞧得臉紅，“我臉上有臟東西？”

    “嗯，有?！敝x鐸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有點迷人?！?/br>
    清清：“……”

    營帳外已重新回歸平靜，確如謝鐸所說，不過是赤字軍慣用的sao擾手段，燒了他們的營帳就跑，利用地勢讓他們抓也抓不著，回回隔著洛安河挑釁，叫人氣得牙癢癢，卻沒有辦法。

    “睡吧?！敝x鐸讓她不要想這些，“你若睡不著，夫君陪你做點兒別的？”

    這話一出，清清哪兒還敢和他說話？

    忙把被子往頭上一蒙，甕里甕氣的聲音從底下傳來：“不用，我睡著了！”

    -

    次日，清清醒的很早，聽著不遠處的訓練聲，揉揉眼睛，喊鐵錘進來。

    鐵錘頂著黑眼圈飄進來，顯然沒睡好。

    清清問她怎么了，鐵錘來了精神，控訴道：“那個廉誠他有病，半夜不睡覺，非要找我打架！第二天還不承認，反咬一口，說我趁他睡著搞偷襲。”

    “我今天就要搬回大通鋪去，不跟他一起住了?！辫F錘邊給她梳頭，邊說，“惹不起躲得起?！?/br>
    清清覺得好笑：“難不成是夢游癥？”

    “不管他?！辫F錘幫她束好發(fā)，拿著胡子往她臉上比劃。

    “今日就別貼了?！鼻迩逭f道，“卸的時候麻煩，回去的路上再易容就好?！庇谑侵粨Q上墊肩和男裝，“就說我今日刮了胡子?！?/br>
    鐵錘大笑起來。

    兩人收拾妥當，打算先去邰城找個小院住下，畢竟是軍營，她們兩個在這里不方便，邰城離此處不遠，往后常來就是。

    掀開帳門要出去的同時，恰好有個年輕女子也掀開了另一側(cè)的軟布，要從外面進來。

    雙方在門口對視一眼，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