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陳氏思緒紛亂,胡亂點了點頭,目送兩位弟媳離去才轉身回房。庭瑤已接到消息等在屋內,見到陳氏,忙問:“娘,表弟可是故意的?” 陳氏搖搖頭:“還沒審呢,誰知道他怎么想?!闭f完滿身疲倦的跌坐在椅子上,兩行清淚流下,“我和大嫂半輩子交情,都交代在孩子身上了?!?/br> 庭瑤冷笑:“舅母要為了陳恭與你生分,也沒必要交情了!不是我偏著自家meimei,哪次不是陳恭撩事?幾次三番不得逞,竟打起那下作主意!”庭瑤越說越氣,他們這樣人家的女兒,是千金小姐也是聯(lián)姻資本。一個不好白折了個閨女不說,還得連累全家,“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他是盯上了四meimei,須得想個法子破解才好?!?/br> 陳氏揉著眉心道:“調譚mama與庭芳,日后叫她跟著。兩個丫頭總不頂事兒。其余的,待你舅母問過再說吧。老太太那處是瞞不過的,我卻又是庭芳的母親,還沒個陪不是表白的地方?!焙芏鄷r候,不單庶女對著嫡母尷尬,有事發(fā)生時,嫡母的立場同樣尷尬。庭瑤受了委屈,老太太未必好插手,畢竟疏不間親。但庭芳受了委屈,不留神就變成她不慈。 陳氏當然不愿意跟楊安琴翻臉,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主要是做的惡心。但庭芳被毛毛蟲蟄的時候,老太太對陳恭就非常不滿了,礙于親家不好說,庭芳又及時反抽了回去,做長輩的只好裝死??刹胚^幾天?陳恭又鬧上了。算算楊安琴總共也沒住幾日,倒叫陳恭折騰了三五回,老太爺都為此小病了一場。別說是跟陳恭毫無血緣關系的老太太,就算是嫡親的姑母,陳氏對陳恭也只有厭惡。 一面是夫家,一面是娘家,事情可大可小,陳氏頓時陷入兩難。 庭芳回到屋里時,百合正哭著尋死覓活。庭芳登時就怒了,喝道:“閉嘴!” 百合的哭聲戛然而止。 庭芳氣勢洶洶的坐下,腰背挺的筆直:“我竟白教你識得那么許多字!丁點大的事要死要活,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百合張了張嘴,說不出話,眼淚嘩嘩直掉。 庭芳冷聲道:“你再跟我鬧騰試試?這么愛牌坊,我今日就送你出門,尋一處牌坊吊上,全了你的名節(jié)!” 百合登時臉色煞白。 “也是讀書識字的人了,守節(jié)是什么意思還用我多說?”庭芳怒道,“男人尋了那樣的借口來揉搓女人,如今家里人還沒開口,你倒先自己揉搓上了!我葉庭芳帶出你這樣的廢物,簡直前世不休!”媽蛋!解決方式千萬種,偏偏哭是最沒用的一種!丫頭都是她的左膀右臂,將來還得帶到夫家去使。這么點挫折都受不起,坑她呢! 百合剛收的眼淚,又嘩啦啦的掉,噗通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姑娘……姑娘……” 庭芳:“……” 水仙也哭道:“姑娘,方才園子里,有二房段mama的兒子段阿寶不住的起哄。百合如何能在家里呆得下。” 庭芳斜了她一眼:“那就別呆了?!?/br> 百合瞪大眼,全身都抖了起來。 庭芳覺得太陽xue一跳一跳的疼:“又不是不管你,怕什么?我有法子護你周全。還有那段阿寶,拉出來打一頓就是了。”流氓罪,打幾藤條不冤枉。 水仙喏喏的道:“那是二太太陪房的兒子……” “呵呵,”庭芳淡淡的道,“我精貴還是陪房的兒子精貴?扇我臉就白逃脫了?當四姑娘我是死人吶?”呵呵,本姑娘正經受過14年如何上綱上線的專業(yè)教材的主兒,只有想不想整死流氓的事兒,沒有整不死的事兒! “姑娘……”百合拉著庭芳的裙子,“別趕我走……” 庭芳抽抽嘴角,不打發(fā)了你個軟蛋留著過年叫人片火鍋吃?又想起百合的軟性子,硬生生的轉成委婉的語氣:“你不怕閑言碎語,沒人能趕你走。你要怕那些,我替你找戶人家風風光光的嫁了,如何?” 丫頭說是伴著長大,然而庭芳才九歲,真找個同年齡的,不是伺候她,是給她添亂。所以小姐的丫頭通常比小姐大幾歲。百合今年14,說人家早了點,生育危險性大??伤粏蔚姑惯€死不爭氣,也只能先嫁了,看能不能跟夫家商量一下,過幾年再圓房。又看了眼在邊上急的冒汗的水仙……頓時覺得心好累,丫頭都是債! 庭芳被兩個丫頭哭的煩,猛的站起身,對水仙道:“看著她別做傻事,我去回娘,打發(fā)人給她找婆家?!?/br> 百合當然是不想死的,只是世道苛刻,無所適從罷了。眼睜睜的看著庭芳出門,又嚶嚶的哭了。 陳氏母女正說話,就見庭芳抬腳進門,臉上依然掛著霜。陳氏忙問:“你那丫頭如何了?” 庭芳輕吁一口氣,從頭說起:“老太太叫把園子理干凈,那些個石頭縫兒哪里是女人們搬的動的?我們去園子里散步的時候,恰見大伙兒挪石頭,百合的大腿,盡叫園子里的人看了個遍。當時還有起哄的,我記了名字,叫段阿寶,報與老太太處理吧。” 庭瑤把后槽牙磨的咯吱咯吱響:“很好,跟小姐的丫頭都敢起哄,看來是咱家太仁慈了些!” 庭芳繼續(xù)說正事:“堵不如疏,流言是沒法堵住的。依我說,娘重新替我買個丫頭吧,百合便好好發(fā)嫁了出去。既跟了我一場,又是替我擋災,我必要護她周全。” 陳氏道:“很是。只往哪里嫁呢?速度要快,風言風語一起,怕她想不開?!?/br> 庭芳勾起嘴角:“我偏讓她嫁的比別個都好?!?/br> 庭瑤道:“我倒有個法子。他們外頭有句俗話叫‘寧娶大家婢,不要小戶女’。百合既識字,不如嫁與商戶。又不缺衣少穿,又避開了風頭?!?/br> 陳氏搖頭:“大商戶們自有他們的圈子,他們不會要個奴婢。小商戶們一時未必尋的到合適的。我使人打聽打聽,在壓下家里的議論。百合先別叫她出門,在家看家吧?!?/br> 庭芳道:“不拘泥于商戶,依我看小地主們便不錯。頂好都識字,夫妻才和睦。嫁的遠不好,遭了欺負都不知道;嫁的近了更不好,百合是個軟性子,閑話傳到她夫家,夫家不怎么樣,她就得先受不住。不如使人去問問魏娘子,她那里雖遠,卻有魏家看著,不至于受氣?!?/br> 只能如此了??偛恢劣跒榱藗€丫頭去罰主子,更不能為了庭芳的面子跟親戚鬧翻。這口氣庭芳不咽也得咽。 陳氏聽庭芳條理分明、處事妥當,又生出幾分憐惜。摸了摸她的臉道:“好孩子,到底是……委屈了你。” 庭芳才要說小事一樁,就聽隔壁院里傳來震耳欲聾的哭聲:“你是我親娘,為什么都不信我!哇?。。?!” 第64章 喵喵喵 陳氏母女三個對望一眼,皆是無奈。熊孩子煩人之處便是如此,認真計較好似小肚雞腸,不計較又頻繁遭殃,竟不知如何是好。 庭芳頓了頓,轉到正事上來:“百合乃家生子,恐不愿去外頭??倸w算受了我的連累,娘與我些銀子,給她做嫁妝吧,能讓她安心些。如今外頭的日子不好過,放良雖是好事,我卻不能‘何不食rou糜’?!?/br> 陳氏點頭:“很是,叫胡mama稱二十兩,再預備四塊大紅布料。你別太憂心,說句不好聽的,那些個姬妾,該發(fā)嫁的照樣發(fā)嫁?!?/br> 胡mama插嘴道:“有些話姑娘們不會說,還是我去同她說吧。主要是百合性子軟,換個剛硬沖段阿寶來兩巴掌,早消停了。我們只防著她想不開。說起來又賞銀子又脫籍的,她再有不知足,就該打死了?!?/br> 庭芳垂了垂眼瞼,百合只腿上露了一小塊,連走光都算不上,在古代一個不好就要人命了。不禁想起強jian犯判死刑的法律,心中苦笑不止。貞潔等于生命的時代,強jian確實等于殺人。其實百合被扯裙子,在她看來并不算事??尚蝿莶挥扇?,百合回去便哭的半死,花在開解她的功夫,比替她找出路還費神。 確實沒有比遠嫁更好的方式了!陳氏見庭芳明白,正想夸她,又生出無數(shù)尷尬。 庭芳見陳氏滿面倦容,早心軟了,又不是陳氏的錯,她夾在中間真不好做人。低聲道:“總要陳家出面陪個不是才好做定論。不然愚鈍之人還要生出許多怪話來。也不看看兩個都是孩子?!?/br> 這是給陳氏一個臺階下,陳氏心中輕松了點兒,深深嘆了口氣:“你舅母真是……不知怎么養(yǎng)了那樣的兒子?!?/br> 庭芳還不至于遷怒楊安琴,只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只盼表弟以后懂事吧。說來說去,都是小孩兒胡鬧罷了?!?/br> 庭瑤忍不住笑道:“你越發(fā)老氣橫秋了。你比她大不到一歲?!?/br> 庭芳翻了個白眼:“他腦子還比不過三歲。” 庭瑤見庭芳不是很在意,出主意道:“娘還是去老太太處回了此事,并把百合的許出去的事告訴老太太一聲兒。” 陳氏忙站起來:“你不說我都忘了。你們兩個在家里,我去同老太太說。只盼老太太別氣著?!?/br> 事情解決了大半,庭芳放松了下來,笑道:“多大的事兒,那日沒幾個人淘氣,老太太不至于氣著?!?/br> 陳氏苦笑,轉身去了老太太院里。老太太管家的人,自有人報她前因后果。見陳氏進來,開門見山的道:“那丫頭如何了?” 陳氏也不邀功,把庭芳的主意如此這般說了一回。老太太聽的嘴角直抽抽,心道:莫非真是巧婦養(yǎng)拙女?她自問是個明白人,管家理事一把好手,結果養(yǎng)出三個孩子皆不中用。也就老二勉強能守住家業(yè)。她家大兒媳倒好,百事不管萬般不過心,養(yǎng)出的閨女倒是一個比一個強。人比人得死! 既是解決了,老太太懶怠多說,只道:“雖是奴才,但別鬧出事端來是最好的。家和萬事興?!?/br> 陳氏忙應了,又道:“還得去大嫂家里一趟,親戚們別生分了?!?/br> 站在老太太的立場上,親戚家的熊孩子根本就不算事,她就只考慮自家孫女有沒有受委屈。聽陳氏一番述說,便知庭芳不在意,她也丟開了。一大家子幾十號人,哪日沒有三五件糟心事就怪了。件件都憂心,嫌命長吶! 眼看著就到了下午請安的時候,孩子們漸漸聚攏。楊安琴也來了,依然笑盈盈的,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見面先含三分笑乃貴婦的基本功。越氏與秦氏看看陳氏,又看看庭芳,皆是有說有笑,便知事了,復又說起笑話來。 庭琇對庭芳道:“你那表弟,再沒消停的,舅母怎底不管管?” 庭芳道:“可別冤枉了舅母,我娘臨出門前舅母還在使家法呢。只是表弟不記吃也不記打,什么法子都用了,還那么著。你不知道,前日丟蚯蚓,大表哥送的四塊料子還沒捂熱,又因毛蟲的事兒送了六塊。方才竟索性抬了個箱子進來,全是杭綢,我跟大jiejie笑的肚子都疼了?!?/br> 庭珊大笑:“大表哥是個妙人!” 庭琇也捂嘴笑:“你都要開綢緞鋪子了。” 庭芳笑道:“哪里用的了那么多,原想退給他,他卻死活不要。都是自家兄妹,推來推去顯的生分,還是我問他要了幾本書才糊弄過去?!?/br> 庭珊道:“大表哥也愁。我聽娘說,誰家沒幾個不省心的?只別鬧到外頭。大表哥既是長子,家里好東西都與他,他是該照應弟妹。只是他弟弟總不知輕重,將來不定怎么辦呢?!?/br> 庭芳點點頭,宗法社會的規(guī)則如此。陳謙享受到了陳家最大的資源傾斜,就承擔了家族最大的責任。按陳謙的性格,不怕白養(yǎng)個廢物。好比葉家三老爺,哪怕好色了點花錢多了點,在老太太和大老爺眼里都是浮云。但陳恭不同,小小年紀撩貓逗狗的本事滿級,在親戚家都不收斂,更沒有基本的是非觀。要知道在男權社會里,欺負女孩子是非常沒品的事兒,但陳恭就干了,還天天干……庭芳覺得如果她是陳謙,也是想死的心都有。庭樹再糟心,都連個窩里橫還沒混上,跟陳恭一比,庭芳就覺得她家親親大哥真可愛啊真可愛。 晨昏定省慣例是孩子們先撤,太太們伺候老太太吃了飯再回家的。姐妹幾個說了一回閑話,各自家去。庭瑤先在家里做好晚餐的準備,又使人去請陳家兄弟。哪知只請來了陳謙,便笑問:“恭哥兒惱了?” 陳謙沒好氣的道:“賭氣不吃飯,說我們都不信他。我看餓兩頓去去火正好。才吩咐了丫頭婆子,誰也不許給他點心吃,要餓就餓個夠,明天都別吃!” 庭瑤忙道:“可別餓壞了,我叫小廚房里煲碗粥,與他晚上吃。” 庭蘭撇嘴,庭蕪哼哼道:“他該!女孩子名節(jié)最重,那回四jiejie的首飾拿出去,都被人說嘴呢。何況百合被人瞧見了?!?/br> 庭樹:“……” 庭芳:“……”庭蕪你也是個熊孩子!忙岔開話道,“餓兩頓不妨事,咱們還是留鍋粥,餓過了吃粥不傷胃。” 陳謙的臉又紅了,對庭芳道:“難為你不計較。我日后必好好管他?!?/br> 正說著,陳氏與楊安琴攜手而來。到了家里,楊安琴便不裝了,拉著庭芳的手就開始數(shù)落陳恭:“越大越不安生,三番五次的撩事,得虧你是個大度的,不然我真沒臉住這兒了。” 陳氏勸道:“他還小呢?!?/br> “規(guī)矩上的事兒,不論大小都該記著。”楊安琴摟著庭芳坐下,又道,“從今往后,舅母托你們,凡是見他淘氣的,能打得過他的便先打了。打不過他的就告訴我,算是幫舅母的大忙了。再不管管,長大了非得連累一家子不可。往日我多少有些心軟,從今日起只當我是后娘。恭哥兒是老幺兒,平日寵太過,必要把他掰過來。” 眾人哪好答應,都含笑不語。 楊安琴直接對庭芳道:“我看你還能管住他三分,他再淘氣,你只管抽。今晚我就送個藤條過來,照臉抽!” 庭芳忍不住噗的笑出聲:“舅母別太生氣,誰小時候不淘氣兒啊。”說著指著庭蕪道,“就上月,她還甩我簾子呢。” 庭瑤也笑:“你好意思說別人,也是上月,你還和樹哥兒關在屋里吵架,當我們不知道呢。” 庭樹不好意思,低聲笑道:“都是我的不是,四meimei別惱?!?/br> 庭芳:呵呵。早干嘛去了???不行,對這傻x還是不能忍。掛了一張假臉笑道:“早忘了,誰記那個。” 庭樹扯了扯嘴角,最近他過的很不好。往日有多風光,如今就有多落寞。家里人并沒有克扣他,卻少了往日的殷勤。被奉承時沒感覺,被冷落時方才知道滋味。眼見庭芳越混越開,連楊安琴都收服了,庭蕪也幾乎跟她形影不離,又想跟庭芳交好。只還沒拉下臉來。心里盼著庭芳來尋他,偏盼不著。更郁悶了。 飯畢洗手,楊安琴還趕著回去繼續(xù)上思想品德課,便都散了。庭芳是跟著陳氏睡的,并不回房。帶著陳氏庭瑤做了一回神仙cao,忽又想起要回房拿本書,擦干了汗便往自己屋里走。 到門口時,模模糊糊聽到哭聲,黑燈瞎火的,兩個丫頭嚇的毛都炸了,差點尖叫出來。庭芳瞇著眼睛一看,只見她房門口縮著個團子。走近團子蹲下,發(fā)現(xiàn)是熊孩子陳恭。頓時無語:“你一天照三頓折騰還帶宵夜,不累么?” 陳恭用力醒了下鼻子,抽噎著說:“我是冤枉的,嗝,葉庭芳,嗝,你信不信我?” 第65章 喵喵喵 庭芳覺得心好累,熊孩子跟她耗上了。京城三月的夜里還很冷,這貨就敢蹲門口發(fā)癲,感冒了會死人的好不好!雖然不喜歡熊孩子,但還沒有深仇大恨到讓他去死的地步。伸手摸了摸熊孩子的爪子,果然冰的把她都凍了一下。嘆口氣,耐著性子道:“我有話跟你說,你進來?!?/br> “你信不信我?” 庭芳伸手去拉:“少廢話,快來?!?/br> 陳恭把手抽回來,蹭的站起:“我不是故意的!” 庭芳:“……” “我不是就不是!”陳恭又哇的大哭起來,“你們都不信我!嗚哇!” 庭芳:“……” 楊安琴在東跨院里忽聽陳恭的哭聲,再仔細分辨,發(fā)現(xiàn)是從東院傳來的。氣的抄起藤條就往東院沖。陳恭那大嗓門,鬧的東院并東跨院都紛紛把燈點亮了些許,庭芳更是吩咐丫頭:“去屋里把燈點上,光咱們個小燈籠,都照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