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沈令善奇怪的看了丹枝一眼。難道是有什么人她不能見的嗎？

    丹枝才將程瓚也過來的時(shí)候同她說了。沈令善的確有些驚訝。

    他怎么來了？

    而且……他和蕭尚書怎么認(rèn)識的？

    沈令善嫁給程瓚五年，雖然沒有像正常夫妻那樣相處過，可當(dāng)初她滿腹疑問，也是不甘心的，所以也認(rèn)真了解了程瓚一番，曉得他并不是那種追名逐利之人。程家和蕭尚書一向素?zé)o瓜葛，不過……蕭尚書和馮贊卻是摯友，如今程瓚是馮詹的女婿，說不定是岳父引薦的吧。

    這樣就說的過去了。

    他來了也沒什么。不去反倒更顯得心虛了。今日這樣的好日子，她就是要站在江嶼的身邊。她是他的夫人，他這樣的厲害，她怎么能畏畏縮縮呢？

    ·

    男賓聚在宴息室喝茶。

    過了一會兒，就聽到一個(gè)聲音：“夫人過來了?！?/br>
    然后就先看到兩個(gè)穿著碧綠比甲的丫鬟進(jìn)來，身后是被丫鬟嬤嬤簇?fù)碇凝R國公夫人。看身形，十分嬌小的樣子，穿了件錦緞煙霞紅提花褙子，梳著端莊的挑心髻，皮膚如雪，黛眉朱唇，繡并蒂蓮軟緞繡花鞋輕輕一垮，整個(gè)人踏入，宴息室就有一種蓬蓽生輝的感覺。

    一下子就亮堂了。

    坐在太師椅上的江嶼登時(shí)起身過去，站在她的身前，低頭問：“……怎么親自過來了？”

    沈令善就看了一眼身旁魏嬤嬤抱著的犬寶，輕聲的和他說：“我怕犬寶鬧騰，你知道他一離開我就哭?！?/br>
    她站在江嶼的身旁，兩個(gè)人是非常親近的距離，這還是在人前，若是在私下，估計(jì)會更親近……

    程瓚就站在蕭尚書的身側(cè)。

    他的官階不夠，在場的一些大人都是朝中重臣，他現(xiàn)在的身份，還沒有資格和他們同起同坐。

    只是她進(jìn)來的時(shí)候，他的目光就下意識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和江嶼說了什么，江嶼的眉眼含著笑意，不再是適才那副淡然的模樣，對她這個(gè)妻子非常的疼愛，毫不顧忌的疼愛。

    程瓚不知道是不是江嶼故意做給他看的，只是他看到這些，心里的確有些不舒服。

    江嶼便牽著沈令善，介紹了魏王和蕭尚書，然后才側(cè)頭看著身畔的人：“這便是內(nèi)子沈氏?！?/br>
    程瓚袖中的手緊緊一攥。

    蕭尚書卻是淺淺笑著：“江大人倒是有福氣?！?/br>
    沈令善得體的行了禮，然后溫順的站在自己的丈夫身邊。

    坐在蕭尚書身旁的魏王趙棣就說：“那便是江大人的兒子吧，本王倒是想看看，長得是不是像江大人……”

    魏王趙棣倒是有些出乎沈令善對他的預(yù)料，雖說名聲不好，可看上去卻是十分的英俊魁梧，穿著一身玉綢紫袍，不過一說話，那股紈绔的氣息便遮掩不住了。

    沈令善就從魏嬤嬤手里將孩子抱了過來，卻看到江嶼朝著他伸了手……

    她有些驚訝的看著他。若是她沒有記錯(cuò)的話，這還是他第一次抱孩子吧？

    她沖著他笑了笑，江嶼也回望她。不過到底是大男人，沈令善怕他不會抱，就小心翼翼的給他，小聲的教他怎么抱孩子。

    程瓚沒有再繼續(xù)看她，大庭廣眾之下看一個(gè)婦人，總是有些不大妥當(dāng)?shù)摹?/br>
    只是他收回目光之后，耳畔卻是她輕輕的柔柔的聲音：“……用這只手，慢慢的托住?！?/br>
    若是他沒有記錯(cuò)的話，當(dāng)初也看過她也經(jīng)常去三弟那邊，給三弟妹帶孩子。她抱著福哥兒的時(shí)候，也是這樣溫柔和小心翼翼。女人抱孩子的時(shí)候總是最溫柔的，況且她本就是世間難得的好顏色，他遠(yuǎn)遠(yuǎn)看著的時(shí)候，有一瞬間的失神，最后卻是想：她既然這樣喜歡孩子，當(dāng)初為何對壽哥兒和他的母親下此狠手。

    一個(gè)女人再好，當(dāng)他見識過她最惡毒的一面之后，再看她平日的行為舉止，自然和之前的感覺不一樣。

    可如今……

    程瓚淺淺的笑了笑，然后面色如常。

    江嶼將孩子接了過來，看著他小小的一個(gè)，安靜的睡在他的懷里，看上去好像也不那么招人煩了。魏王看著這孩子，覺得新鮮，剛滿月的孩子，實(shí)在好看不到哪里去，只是就這么一個(gè)小東西，魏王看著，卻露出了難得的，柔和的眼神。

    就脫口而出對江嶼說：“江大人，可以給本王抱一抱嗎？”

    江嶼抱著覺得便扭，既然魏王要抱，就給他了。沈令善卻是看著膽戰(zhàn)心驚，覺得像魏王這樣大老粗一樣的男人，哪里會抱孩子……可是人家是王爺，再說江嶼都答應(yīng)了，她還能說什么。

    只能讓魏嬤嬤過去教魏王抱孩子。

    魏王倒是少有的耐心，將這小男娃抱在懷里，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塌塌的鼻子小小的嘴，心里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以前他覺得妻兒都是累贅，現(xiàn)在當(dāng)真是有些羨慕江嶼了……若是她也能給他生個(gè)大胖小子，他就算給她當(dāng)奴才都愿意。

    不過這小東西抱著實(shí)在是太吃力，比舞刀弄槍累多了。魏王抱了一會兒，看了一眼蕭尚書，就看到他身旁的程瓚正朝著這邊看。大概是看到江嶼太幸福了，他的劣根性發(fā)作，總是不舒服，也想讓江嶼跟著他一起不舒服……沒道理就他一個(gè)人有老婆孩子熱炕頭。

    就笑笑對程瓚說：“程大人看上去也想抱一抱……”然后順勢將孩子遞了過去。

    程瓚就僵在原地，一張俊臉看不出情緒。

    蕭尚書表情十分的自然，嘴角含笑，抬手執(zhí)著天青色的汝窯茶盞，喝了一口茶，然后把玩著右手拇指的玉制扳指。

    沈令善這才看向程瓚，原本是沒有覺得什么的，可是涉及到孩子，她的表情難免不自然了一些。只是這種場合，她一個(gè)婦人只能安靜的待在丈夫身邊。

    就看到程瓚朝著她看了一眼，然后對江嶼說：“就怕江大人和江夫人介意。”

    江嶼身上有股凌然的氣度，淡淡的望著程瓚，這會兒就落落大方的開口道：“犬子頑劣，程大人不介意就好?！?/br>
    于是程瓚就伸手，從魏王的手里將孩子抱了過來。

    他不像江嶼和魏王，當(dāng)初壽哥兒剛出生的時(shí)候，也是這樣瘦弱的樣子，他去別院看他的時(shí)候，就經(jīng)常抱他。這會兒抱起孩子來，動(dòng)作嫻熟，半點(diǎn)都不需要魏嬤嬤提醒什么。

    慢慢的抱著孩子，程瓚低頭看了一眼，看著他安靜的睡眼，模樣的確非常像江嶼，不過他的嘴和下巴有些像他的母親，不知道性格隨了誰……

    曾經(jīng)是他的妻子，現(xiàn)在替別人生兒育女，這個(gè)就是她和江嶼的孩子。他和她成親之后，他固然恨她，卻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們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程瓚的心下有些堵，只是抱著孩子，有一處地方卻忍不住變得柔軟，倘若那時(shí)候他好好對她，或者選擇相信她，將事情查清楚，興許現(xiàn)在這個(gè)孩子，就是她替他生的……

    這時(shí)候就看到懷里安睡的孩子，漸漸睜開了眼睛，烏溜溜的，趕緊的像剛洗完的葡萄，直直的看著自己，有些好奇，然后彎了彎唇，好像是微笑的樣子。

    程瓚也忍不住笑了笑，他的模樣看上去越發(fā)的溫和雅致。之后忽然感覺到了什么，略一蹙眉，察覺到手上有些溫溫?zé)釤岬?。他低頭看了看。

    沈令善趕緊讓魏嬤嬤將孩子抱了過來。

    就看到程瓚的袍子上濕了一片，手上也弄濕了。

    第82章 嫉妒【單更】

    雖然狼狽，可程瓚倒是面不改色，還是魏王趙棣先說了一句：“江小公子倒是客氣?！?/br>
    眼底有著些許笑意，覺得越來越有意思。這兩人明面上客客氣氣的，心里指不定是如何想呢。畢竟這沈氏這樣的美貌，總是要引起一些禍端的。他抬手喝了一口茶，瞧著二郎腿，饒有興致的模樣。

    江嶼就對程瓚說：“犬子無理，若是程大人不介意的話，去客房換身衣裳吧……程大人的衣裳，等洗完之后，我便命人送到府上去?！?/br>
    程瓚心里的確沒有什么不舒服的，他不喜歡的只是江嶼，自然不會對一個(gè)剛滿月的稚子計(jì)較。

    欲隨下人去客房換衣裳，程瓚想了想，含笑的繼續(xù)說了一句：“這一件衣裳雖然不值錢，不過對下官來說有特殊的意義，希望到時(shí)候江大人不要忘了?！?/br>
    程瓚剛?cè)善?，新婚燕爾。這袍子應(yīng)當(dāng)是夫人親手做的。

    有人就很快開口打趣：“程大人和程夫人當(dāng)真是鶼鰈情深?！闭f話的是神機(jī)營的四品武官陸大人，習(xí)武之人生性耿直，自然覺得沒什么。

    他一說話，身邊就有一位與他交好的大人輕咳了一下，提醒他莫要多說。程瓚和他的夫人如何的鶼鰈情深，與他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可這江嶼身邊的妻子沈氏，曾經(jīng)是程瓚的夫人，江嶼看程瓚總是看不順眼的，如何會想聽他過得如何如何的好，和妻子如何的恩愛。

    聽了這位陸大人的話，程瓚沒有說，只是微微笑了笑。眾人自然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沒有多想。只有沈令善才終于有些反應(yīng)過來，看著程瓚身上的衣袍，下意識的就去看江嶼……江嶼的臉色十分的從容，應(yīng)該也和大家一樣，不會多想什么。她心里暗下有些慶幸，可忽然有些不舒服。

    當(dāng)初的自己，到底做了多少的蠢事……

    沈令善是女眷，不宜多留，就抱著孩子回去。換尿布的時(shí)候，就看到小家伙乖乖的躺在襁褓里，她就輕輕捏住他的兩條小腿，想著剛才尿誰不好，偏偏要尿程瓚……

    就輕輕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

    認(rèn)真的和他說：“調(diào)皮?！?/br>
    只是小家伙不懂她的話，乖乖的睡著，小小的臉看上去十分的無辜，好像剛才做錯(cuò)事情的不是他似的?？粗@小東西，當(dāng)真是越看越喜歡，沈令善忍不住親了他一下，才聽到他發(fā)出一些細(xì)微的聲音，是慢慢睜開眼睛，在看自己。

    沈令善的心登時(shí)便柔軟的一塌糊涂。

    羅老太太聽說犬寶把程瓚給尿了，倒是親熱的抱著小東西，表揚(yáng)他：“做得好，這種表里不一的人，就不應(yīng)該給他好臉色看……居然還有臉來赴宴?！?/br>
    看著外祖母這樣護(hù)著犬寶，沈令善忽然就有些體會到當(dāng)初她那驕縱的性子是被如何慣出來的。不過他現(xiàn)在還小，等日后長大了一些，還是讓江嶼多教導(dǎo)教導(dǎo)他。她不太希望孩子以后的性子隨她，那樣看上去興許過得很開心，可一旦碰到什么事情，可是會吃虧的。

    沈令善和外祖母說著話，就聽到椹哥兒和茂哥兒打架的消息。她匆匆趕到前院去，看著他身上穿著的小袍有些臟兮兮的，看到她就乖乖的叫了一聲：“姑姑。”

    男孩打架總是不好的，先前沈令善因?yàn)殚└鐑盒乃济舾?，所以不敢太苛?zé)他，如今養(yǎng)熟了，該有的規(guī)矩還是要有的。也就站在那里，不過去和他說話。

    是周mama過來將事情告訴了她：“……茂小公子說了椹哥兒幾句，說他是個(gè)沒爹沒娘的野孩子，所以才……”周mama的眼眶有些紅。

    沈令善有些感觸，就對椹哥兒說了一句：“過來。”

    椹哥兒很快就走到她的面前，還沒等她開口說話，就主動(dòng)的說道：“是椹哥兒錯(cuò)了，姑姑罰我吧。我知錯(cuò)了……”

    他看上去非常的懂事，換做誰，這個(gè)時(shí)候都不忍心罰他的。看著這酷似她二哥的孩子，沈令善心里難免偏袒一些的。罰他做什么？她有時(shí)候?qū)幵杆荒敲炊隆?/br>
    就伸手擦了擦他的小臉，對他說：“姑姑罰你做什么？你乖乖隨周mama回去換身衣裳，姑姑晚些再去看你?！?/br>
    大概是有些不安，他又多看了她一眼，然后依依不舍的跟著周mama回去。

    沈令善立在原地，看著那個(gè)小小的身影。

    究竟是如何的沒有安全感，才會讓一個(gè)七歲的孩子覺得，不罵他罰他，就覺得不踏實(shí)。

    經(jīng)過花園的八角攢尖頂小亭，迎面而來就看到一個(gè)青色高挑的身影，沈令善目光一頓，想回避，不過現(xiàn)在也來不及了，而且她心中無愧，沒有什么好心虛的。

    便沿著原路走了過去。

    程瓚卻將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下覺著有些好笑。

    當(dāng)初她那樣喜歡他的時(shí)候，他去沈家，她總是想著法兒的和他說話，那個(gè)時(shí)候他不討厭她，相反還挺喜歡她的，是一種對晚輩的喜歡，她的性子一貫活潑，自然不會想到男女之事上去。等他想明白，要回避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如今卻是她避著他。

    程瓚就上前說：“齊國公府果真大，我都有些迷路了?！?/br>
    他這是什么意思？她原本是不打算和他說話的。沈令善看了程瓚一眼，他已經(jīng)換了一身新袍子了，只是跟在他身邊的下人卻不知去向，不知道是跟丟了，還是他故意的。

    她沒說話，跟著她身旁的丹枝和碧桃卻是看不下去?？伤齻?nèi)羰菤鈶嵤裁?，才會讓人覺得她家夫人還介意什么……他算什么，夫人早就放下了。

    于是丹枝極為客氣的說：“奴婢讓人送程大人過去吧?！?/br>
    他穿著這件袍子，有種翠竹般挺立的感覺，高挑清瘦，程瓚是個(gè)非常好看的男人，自然穿什么都很好，可沈令善的記憶里，穿這個(gè)顏色最多的人是江嶼。他總是單調(diào)的喜歡穿青色，不知道為什么。如今看著程瓚，她忽然覺得，程瓚再好看，可還是江嶼適合這個(gè)顏色。

    程瓚見她目不斜視，端著一副齊國公夫人的端莊模樣，心下有些憋悶，要擦身而過的時(shí)候，才停下了腳步，叫了她一聲：“沈令善……”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心下有些愧疚，就對她說：“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