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他家附近一家大三甲醫(yī)院的口腔門診晚上也是不開門的，更能何況他們現(xiàn)在還是在陌生的小城市。

    賀驍一言不發(fā)，拖著他就往車上去，這一路風(fēng)馳電掣，明明這座城市他們都是第一次來，但賀驍熟稔得連導(dǎo)航都沒看。

    二十分鐘后，車停在一所醫(yī)院大門口，對著醫(yī)院大門就是口腔門診。

    齊廈透過金屬防盜欄和玻璃門看著里頭有燈，賀驍拉著他繞到建筑物的側(cè)面一扇小門外邊，抬手敲門。

    只敲了兩下，門開了，一位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大夫站在里頭，像是等著他們上門似的，說：“來了?！?/br>
    齊廈進(jìn)門后依然不明所以，這大夫見到他這張臉也沒多少意外，真像是知道他們要來。

    大夫看一眼賀驍，對齊廈笑著解釋：“賀先生下午跟我約好的，我是你的粉絲。”

    齊廈躺在治療椅上，眼神忍不住朝他雷厲風(fēng)行的男人瞟過去。

    賀驍沉穩(wěn)如山地站在一邊，眉頭微微蹙著，深邃的眼睛跟他對視，目光中有毫不掩飾的擔(dān)憂。

    牙醫(yī)問了下癥狀，又在齊廈嘴里敲敲打打一陣，最后確定疼痛的源頭在左邊最后一顆牙，那是一顆智齒，得拔。

    麻醉藥對著牙齦注射下去，牙醫(yī)鉗住那顆牙用力，問齊廈：“疼嗎？”

    隨著力道而來一陣猛烈的疼痛一直延伸到骨頭縫里，齊廈疼得叫出聲來。

    賀驍就怕他疼，肩膀一震，對牙醫(yī)說：“你確定麻醉生效了？”

    牙醫(yī)說：“我這不是正在確定嗎？”

    賀驍頓時(shí)無語。

    齊廈躺在那，眼睛被水光暈得亮晶晶的，還巴巴地望著賀驍，說多可憐有多可憐。

    于是牙醫(yī)又給齊廈打了一針麻醉，賀驍沒攔著。

    十分鐘過去，牙醫(yī)問：“疼嗎？”

    齊廈張著嘴，含糊地發(fā)了個音：“橫……”

    牙醫(yī)再次拿起注射器。

    賀驍心焦地說：“這都第四針了?！?/br>
    牙醫(yī)只得跟他解釋牙骨的高度和麻醉的關(guān)系。

    又兩分鐘過去，牙醫(yī)再次鉗住齊廈的牙，“疼嗎？”

    齊廈說：“橫……”

    但就是這次，一股猛烈的力道過去，齊廈哼了一聲，牙醫(yī)收回鉗子的時(shí)候，賀驍看見上頭夾著一顆牙。

    賀驍一臉著急上火的神色總算平和了些，背在身后的手抬起來手掌攤到牙醫(yī)面前，“放這兒?！?/br>
    牙醫(yī)看著賀驍手心一早準(zhǔn)備好的潔白手帕，“……”

    接著很服氣地把拔下來的牙給賀驍放手帕上了。

    但這還沒算完，賀驍把牙包起來揣兜里，到齊廈身邊坐下，伸手替齊廈擦去額頭上的汗，憐惜地說：“辛苦了?！?/br>
    齊廈被汗水暈濕的黑發(fā)蜷曲地貼在額頭，咬著棉花說：“不辛苦，給我看看。”

    賀驍又從上衣兜掏出手帕，小心打開放到齊廈眼前，柔聲說：“你看?！?/br>
    牙醫(yī)先生瞬間有點(diǎn)懷疑人生……

    辛苦了。

    不辛苦，孩子給我看看。

    你看。

    ……此情此景，他怎么覺得自己剛給人接了個生。

    第68章 至此，塵埃落定

    怕血止不住回去不好處理，拔完牙，賀驍干脆讓齊廈咬著藥棉在診所坐了半個小時(shí)。

    齊廈乖乖地照他說的做，賀驍在旁邊陪著。

    此時(shí)只有走廊和診療室的燈亮著，小廳里頭光線晦暗。

    齊廈本來在努力分辨墻上護(hù)牙宣傳貼士上的字，聽見賀驍問：“還疼？”

    滿嘴都是血腥味，齊廈轉(zhuǎn)頭迎上賀驍?shù)哪抗猓泵u頭，那四針麻藥可不是白打的，他現(xiàn)在半邊臉幾乎從嘴角一直麻到耳朵根。

    跟他視線相觸的瞬間，賀驍眼光閃了閃。

    這時(shí)候牙醫(yī)正好收拾完東西從診療室出來，賀驍眼神很快投注在白大褂身上。

    牙醫(yī)掃一眼齊廈，明白賀驍想問什么，從容地說：“回去冷敷兩天，我剛才開的藥，別忘了吃?！?/br>
    賀驍問：“得幾天恢復(fù)？”

    牙醫(yī)說：“看個人體質(zhì)?！?/br>
    齊廈這時(shí)候還以為在說他的牙。

    但在齊廈出去之前，賀驍先去車?yán)锝o他取來了圍巾和墨鏡，把他下半張臉遮起來，給他裹了幾層，再把墨鏡給他穩(wěn)穩(wěn)戴上，一直到看不出這人是齊廈，才放心地帶著他出門。

    半個小時(shí)后，他們回到酒店，賀驍聯(lián)系女助理之后才護(hù)著齊廈小心地上樓，這個城市小，齊廈親自蒞臨必然受關(guān)注，好在為了避開關(guān)注，他們真正下榻的酒店并不是對外宣布的那個。

    一直到他們回房，齊廈把圍巾取下來扔到一邊。

    女助理一看立刻驚呼出聲，“我的天！”這還是號稱顏值在圈里秒殺一干老戲骨和小鮮rou的齊廈？

    她忍不住朝賀驍看過去，心里突然萌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類似“糙漢子帶孩子果然靠不住”……

    這人帶出去不到一個小時(shí)，就給折騰成這樣了。

    齊廈被她嚇了一跳，正好嘴里血水也要吐掉，于是去浴室開燈照了下鏡子。

    只一眼，齊廈自己也愣住了。

    誰能告訴他鏡子里頭這個嘴歪臉腫的人是誰？

    女助理站在浴室門口，望著眼前的兩個男人，賀驍手上拿著個小小的藥袋正在拆開，而齊廈干脆兩手空空。

    她心里有些打鼓地問：“……牙片呢？”

    兩個人同時(shí)回頭看她，賀驍雙眉微皺，齊廈則是一臉茫然：“……”那是什么？

    女助理呵呵笑：“……”好的吧，果然。

    齊廈和賀驍現(xiàn)在究竟是雙方家長認(rèn)證的小兩口，女助理不好多說什么，但從房間出去的時(shí)候看著齊廈斜著的嘴角和連對稱都談不上的臉型，心里頭一陣陣發(fā)顫。

    嘴歪應(yīng)該是麻藥勁兒沒過肌rou松弛，臉腫也可以解釋為炎性反應(yīng)，但半邊臉是青的，這個可怎么理解好在中部巡演今天結(jié)束，接下來十來天的時(shí)間，齊廈完全可以躲著不見人。

    為什么不能見人？這事被八卦傳一圈，外頭可不會相信齊廈是拔了牙，只當(dāng)他是整容失敗。

    幾分鐘后，齊廈趴在床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真丑啊?！?/br>
    話雖如此，他語氣半點(diǎn)頹喪都沒有，倒像是發(fā)現(xiàn)新鮮事似的。

    齊廈這張臉是從小被人夸大的，往常即使病到下不得床也自有一番弱柳扶風(fēng)的病態(tài)美。

    像眼下這樣徹底毀到不能看還是第一次，以前表演課解放天性再怎么扮丑也沒能解放到這般地步。

    齊廈從鏡子里頭看見自己左邊因?yàn)槭ダ炝Χ怪南伦齑?，試著把嘴角抬起來，但臉還是麻的，根本使不上力。

    他認(rèn)真看了看，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和中風(fēng)偏癱很相似，默默記在腦子里，淡定地想著下次要是扮演此類角色可以照著來。

    正在此時(shí)，他身體被一片陰影罩住，看見賀驍手里水壺穩(wěn)穩(wěn)放在床頭，聽見賀驍說：“吃藥。”

    齊廈心里一突，立刻抓來一張紙遮住自己下半張臉，一雙眼睛露在外頭一眨不眨地望著賀驍。

    畢竟，誰都不愿意自己慘不忍睹的一面被愛人看見，齊廈也不例外，他知道賀驍對他的喜歡多少因?yàn)樗拈L相，可他現(xiàn)在簡直跟毀容沒多大區(qū)別。

    賀驍沒勉強(qiáng)他，在床邊坐下，藥遞到齊廈手里，又給他擰開水壺蓋子，說：“喝水記得從右邊吞下去，別挨著左邊傷口。”

    說著，把臉轉(zhuǎn)到一邊，“吃藥，我不看?！?/br>
    齊廈這才把藥放到嘴里，右臉朝下偏著頭喝水把藥片送進(jìn)去，由始自終，眼神一直戒備地望著賀驍。

    而賀驍也真像他說的一樣，很有原則地沒看，齊廈望著他的背景，心里頭又奇異地有些不痛快了。

    但齊廈手里水壺剛放到床頭，賀驍突然動了。

    這一動豈止轉(zhuǎn)頭，賀驍還上了床，翻過齊廈的身體讓他仰躺著，壓著人就是一頓親。

    顧忌齊廈的傷，賀驍舌頭也沒敢伸到齊廈嘴里去，用力親了齊廈的右臉一陣，嘴唇又輕輕地落在他斜著的嘴角，而后再到青腫的左臉，蜻蜓點(diǎn)水似的，小心翼翼不敢多用一絲力氣。

    齊廈這時(shí)候沒再拿東西把臉擋住，毀容慘狀沒有一絲遮掩地近距離呈現(xiàn)在賀驍面前，泛著水光的眼睛望著賀驍：“……這樣也能親下嘴?！?/br>
    賀驍真想鉆進(jìn)他腦子里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拉住他的手就往自己下頭去，”還不止想親?！案糁鴥?nèi)外兩層布料，齊廈都能摸到那硬成石頭的一根東西，他手覆在上頭捏了捏，目光跟賀驍對視，不是吧，對著這樣一張臉都能硬？

    賀驍被他弄得悶哼一聲，想著齊廈嘴里傷口流血情況得繼續(xù)觀察，這種事還是禁兩天的好。

    于是把齊廈作亂的手拉開搭在自己肩上，看著齊廈歪著的嘴角，說：“別撩撥，你男人只聞著你的味兒就想艸你?！?/br>
    齊廈眼中暈出一絲笑，“禽獸?！钡诌€是圈住賀驍?shù)牟弊印?/br>
    賀驍這會兒也覺得自己話說的太糙，手撫著齊廈的臉，深深凝望他的眼睛，說：“就算臉真毀完了，你還是我的齊廈?！?/br>
    他們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或許最初于這世間形形色色的人之中，他看上齊廈是耽于美麗的皮毛。

    可要說形象，從第一次用502偷偷沾紅珊瑚開始，以前臆想中齊廈高大全的形象在他面前早就坍塌過，反而，在那之后，他愛上了這只心性笨拙而又赤子般純粹的鹿。

    這世間眾生萬象，能讓他甘于傾盡一生相待的獨(dú)有眼前一人。

    他們一起走過了一段不長不短的路，可這段路上就連齊廈掌心的溫度都比那虛妄的皮相更加打動他。

    他已經(jīng)沉淪得徹底，而且心甘情愿，齊廈實(shí)在不用擔(dān)心任何不美不好的樣子被他看到。

    因此，賀驍這句話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摯誠和珍惜。

    齊廈望著他的眼神也越來越深，逐漸連剛才那一絲笑意都沉淀都眼里深處。

    齊廈說：“我知道，我對你也是一樣?！?/br>
    賀驍是這個世界賜予他的，最大的溫柔。

    齊廈是次日回s城的，女助理則在小城就跟他們分道揚(yáng)鑣，她如今也是工作室?guī)讉€新人的經(jīng)紀(jì)人，其中一位前一陣剛把今年的金鳳獎最佳新人獎收入囊中，當(dāng)前爆紅。

    所以以她現(xiàn)在的忙碌程度，這次能跟著齊廈出門幫著打點(diǎn)行程以及各種事宜，齊廈心里頭不無感激，不過，以后對他們來說這樣的機(jī)會可能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