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白汐立即氣了,不知怎么,蘇瑜在謝文湛懷里繾綣的那一幕畫面。老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好像心里生個疙瘩:“她沒事!要不是她擅自跑到山坡上,哪里會出這么多事?!怎么,看蘇瑜漂亮,你想勾搭她了不成?!” “白汐,你生氣了?” “你說呢?” “生氣是好事,什么表情都沒有,才令人擔(dān)心?!彼麥惲诉^來:“對了,聽那女鬼所說,你從前也是個人?那你怎么會成了一片陶瓷?” “因為我從前不小心,行不行?” “難怪,”謝文湛笑了:“料你從前也是個粗枝大葉的女孩子,不過我是個做事很講究的人,不如你和我將就將就,如何?” 她別過臉去,繞過這個話題:“我才不要……對了,剛才你被那女煞用什么東西蠱惑住了?” 她很奇怪,謝文湛明明中了招,卻遲遲不吻下去。要不然,一接吻,陽氣被抽去,神仙難救。這該說他定力太好,還是女煞的誘惑不夠? “沒什么東西,我只是想,你不會是那么主動的人。”他輕描淡寫道。 “……” 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大晚上的了。白汐打了個電話給精神病醫(yī)院,得知那兩個昌榮閣的工人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出院了。 她這才放心下了,女煞的陰魂一散,纏人的噩夢也就會消失。 然后寫了一份報告給宋崢,說明清屏村的祭紅釉瓷器出土的消息,還有那河南總督的故事。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宋崢的回復(fù)就已經(jīng)發(fā)了過來:再批準(zhǔn)她三天的假期,順藤摸瓜,將那許家小子和祭紅釉瓷器找到,查明陳老頭是誰。 這也是她要做的。而且今天,還是顧老先生向董家道歉的日子。 一大早,各大晚報上就刊登了顧亦澤的專題報道。就董翊教授的身亡事件,顧亦澤進(jìn)行了幕后的說明。并且表達(dá)了深刻的歉意。一時間,輿論嘩然。連董教授唯一的兒子董明堂也沒想到,顧亦澤居然肯如此輕易地服軟。 早上吃飯的時候,董明堂就打了個電話來:“青花,新聞我看到了,真沒想到……” “哥,那你準(zhǔn)備拿顧亦澤怎么辦?” “七老八十的人了,還能怎么辦?弄垮了他,哥也要進(jìn)監(jiān)獄。只要他肯把那五百萬還回來,再去咱爸墳前道歉,我也就不追究了……” “嗯,”她也贊同這點:“哥,什么時候想的這么開了?。俊?/br> “嗨,能怎么辦?一個走路都走不穩(wěn)的老大爺,難不成,還指望和他干上一架?”董明堂熄了煙頭:“既然顧亦澤已經(jīng)道歉,這件事情就先這樣。你也趕緊回來。安妮和陸恒都特別想你,開封人生地不熟的,你還真當(dāng)家啊?” 她看了下日歷:“過年回去,昌榮閣的工資是年底結(jié)算的。還有業(yè)績的分紅可以拿?!?/br> “你還在乎那點錢?”董明堂顯然腰包漲了:“回來,哥哥給你包個大紅包?!?/br> “哦,年底分紅是十萬。”她還記得自己的工資。 “……” 吃完了飯,收拾了一下,她準(zhǔn)備去找一找許家的消息。只要許家供出來是誰買走了祭紅釉瓷器,就能知道老伯到底是誰了。離真相還差一步,心情既興奮又緊張。但可惜的是,謝文湛說他今天有事,就不陪她去了。 白汐只好自己提起包走了。她離開之后不久,謝文湛放下了報紙,從上了鎖的柜子里,拿出一樣?xùn)|西藏在身上。帶著那一副清代的君子棋,開門走了出去。天空很藍(lán),不時有兩只飛鳥劃過。謝文湛循著窄窄的路沿,走到了一家門口。 按了門鈴,許久才出來一個老人家——“陳伯伯,好久不見了。”謝文湛溫雅而客氣地笑道:“今天來叨擾您,下一盤棋?!?/br> 第41章 八竅 陳老先生家的客廳極為寬敞。 紫檀架上掛著一幅山水畫,是張大千的真跡。另一側(cè)的低柜上,散放著一些雪茄,照玉手電之屬。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金懷表放在玻璃柜里,百達(dá)翡麗(patek philippe)牌子的,表蓋有極細(xì)碎的鉆石,在燈下流光溢彩。 同樣璀璨的,還有陳老爺腕表中的八粒鉆石。采用了十二面切工,奢華而不張揚。 兩只鸚鵡停在頭頂?shù)幕\子里,像模像樣地觀戰(zhàn)底下的棋局。謝文湛很快下輸了第一盤,陳老先生說:“你今天心不在焉?!?/br> “陳伯伯,您還是不肯割愛這塊勞力士限量版的手表嗎?”謝文湛顯然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對手表垂涎的年輕人,而不做他想。 “有收藏癖好是好事,但這塊手表不行?!?/br> 這般的對話,之前已經(jīng)進(jìn)行過兩次,這是第三次。謝文湛對這塊手表的喜愛之情溢于言表,而陳老爺雖然很欣賞他,但就是不肯割愛這一塊腕表。謝文湛如之前兩次一樣,笑了笑,沒說什么,推翻上一局,再下下一局。 還是他輸了,陳老爺也站了起來:“看樣子,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 “罪過,罪過。古物如美人,令人神魂顛倒?!彼斐鑫甯割^,比上一次開的價又高出了十萬,五十萬——已經(jīng)是極高的價。 “不行,”陳老爺嘆息了一聲:“這是我父親送給我的東西?!彼噶酥复芭_上泛黃的照片:“父親他44年就去世了,當(dāng)時我7歲。這是他留給我最后的東西。所以,我不能交給你?!?/br> “原來,老先生是個很念舊的人吶。”謝文湛抬手將了對方的帥棋:“但總是沉湎于過去,錯過了出價的好時機(jī),也是得不償失?!眳s聽“啪嗒!——”一聲,門碎了。闖進(jìn)來十幾位變便衣便帽的特警,謝文湛仍若無其事地收了這一局。 陳老爺轉(zhuǎn)過身去,看到了這一局棋的“帥”已經(jīng)沒了。而謝文湛從懷中掏出了一把“沙漠。之鷹”牌的三發(fā)手。槍,這是上個世紀(jì)最聲名赫赫的私人定制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zhǔn)自己。與此同時,更里面的屋子里傳來“噠噠!”的腳步聲,從下而上十來個皮膚黝黑的外國人??吹娇蛷d里的這一幕,也都紛紛掏出了搶。 剛才還主隨客便的一盤棋,此時此刻,黑白二人已經(jīng)持槍對峙。陳老爺畢竟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了,依舊從容:“年輕人,國家的禁槍令,不聽了嗎?” “老先生,面對您,和您背后的勢力,我覺得任何手段都比不上一把槍有話語權(quán)。”他冷笑道,語氣當(dāng)中透露著一種徹骨的冷。 “小心槍走火,殺了自己?!?/br> “不好意思,上大學(xué)的時候當(dāng)過兩年兵?!敝x文湛對準(zhǔn)了陳老伯的腦袋:“所以,請陳老先生不要輕舉妄動,還有您的弟子們?!?/br> 陳老先生苦笑道:“堂堂至尊行的少股東,居然持槍對付我這個老頭子,膽子可真夠大的。” “您也一樣,開封第一大珠寶商,遠(yuǎn)福珠寶的股東陳致遠(yuǎn),圈養(yǎng)殺手和風(fēng)水巫師。妄圖殺掉一公司的人,亡命之徒也不如您。”謝文湛拉開了搶的保險栓,手法顯然不是外行。而在他背后,十幾名便衣特警,也全都凝神戒備。 兩個月之前,他就關(guān)注到這個陳老先生了。 明明有豪華別墅,卻搬到昌榮閣租下的小區(qū)內(nèi)“安度晚年”。明明是孤身一人,卻每日都要訂十幾個人的外賣。還有腕上的民國鉆石手表,玉石行的大佬身份——這些都告訴他,陳致遠(yuǎn),就是他初次夢見列車慘案時,那個珠寶商的兒子。 珠寶商慘死在民國44年的列車上。臨死之前,翻身壓下戰(zhàn)國玉璧。期盼蒼天冤情終有一天昭雪。而他的兒子,許多年來孜孜不倦地替父尋兇。鎖定了宋家參與了當(dāng)年的血案。由此開始了一段血債血還的追殺之旅。 當(dāng)然,陳致遠(yuǎn)有家庭,還有偌大的產(chǎn)業(yè),他醉心于古董研究,要做的是兵不血刃。所以采取了一種特殊的殺人辦法。事成之后,就算走任何的司法程序,都不會找到陳致遠(yuǎn)殺人的證據(jù)。法律自然也不會宣布他有罪。 謝文湛明白,自己需要用特殊的手段,來宣判此人的罪孽。和警方合作,來個甕中捉鱉是不錯的選擇。 而且,從滕清華的電腦里,他還了解到更多的訊息—— 比如,陳致遠(yuǎn)每年冬至,都會沿著當(dāng)年開封的軌道,撒紙錢祭奠回不來的父親。比如,陳致遠(yuǎn)將大量的錢財,注入到國外的銀行當(dāng)中,用來雇傭國際上知名的巫師和風(fēng)水師。讓他們?yōu)樽约菏占肮嵌?,并且鏟除掉宋家人。 一件件害人的“骨董”,在他手里。走私,流通。若不是白汐,只怕如今的宋家和昌榮閣,已經(jīng)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現(xiàn)在,白汐已經(jīng)接近了真相,而他的部署也差不多了。從任何角度來說,他都不希望白汐看到今日的這一幕。她是個很單純的女孩,討厭暴力,也討厭陰暗的人性。既然如此,這些麻煩,不如自己來解決,用不和平的方式。 聰明的男人,當(dāng)然不會將自己深沉的一面,展露在心上人面前。 但,就在這時候。一道俯沖而下的黑影忽然擋在面前“砰——!”地一聲。落下五彩斑斕的羽毛。一只鸚鵡應(yīng)聲落在地上。 ……緊接著,更多的槍聲響起…… 與此同時,白汐終于找到了許家老二許二蛋。農(nóng)村人嘛,起名字越賤越好養(yǎng)活。二蛋人如其名,頭又大又圓,而且笨的要命。她引導(dǎo)了半天,他才明白自己的意思。說起當(dāng)時買賣祭紅窯瓷器的場面,二蛋又結(jié)巴起來:“是個,是個老人?!?/br> “老人?叫什么?長什么樣子?” “姓陳,很面善……他個子有這么高,還,還帶著幾個皮膚很黑,眼睛很大的外國人?!?/br> 外國人?她記下了:“那他有什么特征沒有?” “你,你聽我說完……他,他還有兩只鳥,兩只鳥跟著他……飛來飛去的,很好看。” 兩只鳥?謝文湛公寓旁邊的陳老爺爺不是養(yǎng)了兩只鳥么?難道是他?! 她立即提起包,打了車趕了回去。 沒想到,小區(qū)公寓外面已經(jīng)戒嚴(yán)了。從謝文湛到陳老伯的住所,全程拉起了紅線。星羅密布的警察,清一色整肅的實槍荷彈,看上一眼,就叫人心驚rou跳。還有一排排警車,閃爍著,跳躍著,長鳴的喇叭,好似催命…… “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她慌忙捉了個人就問。 “不知道!聽說這小區(qū)里面潛伏了一個邪教組織!這不,群眾舉報了,政府來取締了!” “剛才還有人聽到槍聲,聽說連特警都出動了……” 白汐一時間覺得腦子不夠用,反應(yīng)過來,就想著一幅畫面——謝文湛和陳老伯遇到了,然后,陳老伯一槍把謝文湛給……她擠過了人群,跨過了警戒線??辞宄说厣系囊淮鬄┭E,簡直要瘋了,不顧一切地想要闖進(jìn)去。 卻被幾個民警死死攔住了:“小姐!退后!退后!這里不準(zhǔn)進(jìn)入!” “謝文湛在哪里?!”她抓住一個小警察,表情猙獰地問道。 那小民警今年剛上崗的,被嚇得不輕:“謝,謝先生?他,他舉報了這里有反社會團(tuán)體……現(xiàn)在在公安局里面做著筆錄……” 白汐二話不說,去了公安局。正好謝文湛做完筆錄出來。他沒有如往常一樣,系一條整齊的領(lǐng)結(jié)。但衣冠依舊一絲不茍。深邃而張揚的雙眸,襯出清俊英氣的一張面孔。她看到他毫發(fā)無損,瞥了半天的氣兒才松了。 謝文湛倒嘴角微微一沉:“喘什么?這么急著趕來的?”說完,要過來牽她的手。虛驚一場,她沒什么力氣,就給他牽了,牽到了對面的茶館落座。 剛剛坐下來,謝文湛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應(yīng)侍生又端上來四碟點心。 她不打算問他太深的問題。謝文湛這次的行動,自己一點都不知道。很顯然,他有自己的顧慮,可能還有一些見不得人的暗箱cao作。謝家,謝氏集團(tuán)。背后的產(chǎn)業(yè)鏈有多大,特權(quán)就有多大。她一直明白,卻裝作不明白。 但得搞清楚:“是你舉報了陳老伯?” “不錯,白汐,你也知道陳老伯的那些罪過沒有證據(jù)。假如以謀害滕清華的罪名起訴,根本毫無作用。不如起訴他們違法傳教?,F(xiàn)在國際上對恐怖組織的打擊很嚴(yán)厲,陳老伯還有非法收留境外流寇的罪過,夠他喝一壺的了?!?/br> 明白了。謝文湛布下一個局。先把陳老伯的人引出來。然后把警方的人也接過來。現(xiàn)場人贓俱獲,罪無可恕。 “那,地上的血是誰的?” “兩只鸚鵡的。”謝文湛笑的略燦爛:“它們太礙事?!?/br> 白汐無語了。同時對那兩只無辜躺槍的鸚鵡,表示深深的同情。 氣氛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但謝文湛似乎也料到了這一點:“白汐,剛才我從老伯的家里拿到一套白玉八竅,要不要看一看?” “???!”她郁悶了:“你怎么隨便拿人家的東西……” “說不定這些古老的玉器,你能和它們交流出門道來。別忘了,老伯可是查了不少宋家的資料。當(dāng)然,用完了還是要還給警方的?!?/br> 謝文湛倒是理直氣壯。 “哦。”她先接過了這一套零零碎碎的東西。 所謂白玉八竅,指的是貴族人家下葬之后,在尸體的八竅上塞上的玉器。尸體塞玉的傳統(tǒng)很古老,晉代葛洪的《抱樸子》中就說“金玉在八竅與,則死人為之不朽?!比藗兿嘈?,玉能使活人平安,使死人不朽。 她先拿起一枚玉琀,玉琀是塞在尸體的口中的部件。整體雕成了蟬的形狀。古人認(rèn)為蟬蛻是蟬的復(fù)活過程,所以認(rèn)為尸體含著蟬型玉石,也能如蟬一般復(fù)活。但看它玉質(zhì)細(xì)潤致密,包漿原始,表面遍布水沁白斑,局部有紅褐色沁變。 錯不了:“漢代的東西?!苯又囍陀衿魍`。不一會兒,她就得到了想要的訊息。還回了古玉:“它說,陳老伯有一份影印的資料。上面顯示宋家在五十年代末期,在上海和外國人有過古董交易,資料藏在他老家?!?/br> “那好,我派人去他老家取來。”頓了頓,問她:“白汐,你希不希望老伯現(xiàn)在就供出宋家私自藏匿了國寶?” “不希望,”她很清楚,七十年前的冤案,起碼顧老先生,朱炎岐,宋崢這三個都是知情人。只有一次性打垮開封四門,她才有機(jī)會為程璋洗刷冤屈。 “那好。”謝文湛也答應(yīng)了:“這次老伯的事情,我保證不會打草驚蛇。” 她知道他還有事情沒說:“還有什么事嗎?” 謝文湛站了起來,褪下了脖子里的那一枚中統(tǒng)通寶給她掛了上去。她有點不知所措,燒了他借給她的多穆壺,以為這就是抵債了。沒想到他根本不要。更沒想到:“白汐,明天我就要回a市去了。你一個人在開封,一切保重?!?/br>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