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回思寶釵和湘云攜手從園內(nèi)出來，莞爾一笑，道：“舊年我和云丫頭生氣，事后不也都和好了？姊妹間沒什么深仇大恨，過去就完了，她們一個(gè)寬厚，一個(gè)豁達(dá)，誰還記在心里頭？叫人知道了，她們倒不好在府里做人?！?/br>
    姊妹二人閑話一回，酣然入睡。

    次日早起，才梳洗完，就見玉釧兒帶著小丫頭捧著東西進(jìn)來，對黛玉道：“林姑娘，快過年了，太太打發(fā)我送些東西給姑娘?！?/br>
    惜春問道：“送了什么東西？”

    玉釧兒笑道：“左右不過是兩套新衣裳和新首飾，四姑娘也有，彩云送去藕香榭了，倒是忘了四姑娘近來都和林姑娘一起住，不然我就一塊送過來了，免得兩撥人都累。首飾叫金匠打的，衣裳卻是太太房里的料子，我們幾個(gè)丫鬟親手做的，沒用針線上的人?！?/br>
    黛玉一呆，一面道謝，一面問道：“府里前兒不是才做了衣裳首飾？大嫂子說是過年穿的，一人兩套衣裳一套首飾。怎么舅母又給我們做了？”

    玉釧兒道：“這是額外的，不在份例上?！?/br>
    紫鵑走來接過，惜春就著她的手看了一遍，道：“姊妹們都有？”

    玉釧兒抿嘴一笑，道：“不算孝敬老太太的，林姑娘身份尊貴，是四套衣裳兩套金玉首飾，寶姑娘是客，是兩套衣裳和兩套金玉首飾，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是主，每人兩套衣裳一套金玉首飾，寶玉只有兩套衣裳鞋襪，別人都沒了?！?/br>
    惜春奇道：“怎么沒有史大姑娘的？”

    玉釧兒笑道：“何止史大姑娘一人？琴姑娘沒有，邢大姑娘也沒有，只有按府里份例做的衣裳首飾。這些都是太太的梯己，太太憑著心意，愛給誰給誰。”

    聽了這一番話，惜春望向黛玉，黛玉攤了攤手。

    玉釧兒一看就知她們是聰明人兒，拿著賞錢笑嘻嘻地走了。

    黛玉和惜春翻看新衣裳首飾時(shí)，衣裳是大毛小毛都有，均是上用綢緞和上等皮子所做，繡工極好，金玉首飾更是黃金燦爛美玉無瑕，單是給黛玉的這一份，就不下五六百兩銀子，自黛玉惜春住在榮國府里，從未見王夫人出此手筆。

    半日后，黛玉撲哧一笑，道：“難為舅母一番苦心，送首飾特特點(diǎn)明金玉二字?！毙睦飬s喟嘆一聲，倚仗元春之勢，王夫人是愈加不怕賈母了。

    姊妹二人去賈母房中請安，正遇賈母吩咐鴛鴦?wù)覗|西。

    見到她們進(jìn)來，賈母想了想，笑道：“你們是來得早，又來得巧，才叫鴛鴦收拾些壓箱底的好東西出來，你們一人挑幾件?！?/br>
    聽到這句話，珍珠琥珀等人忙捧了匣子出來，呈到黛玉惜春跟前，開啟時(shí)透出珠光寶氣。

    黛玉和惜春相視一眼，強(qiáng)忍著心中的好笑，各自挑了一件東西。

    惜春仔細(xì)看了一會(huì)，挑了一副攢珠累絲孔雀金頭面，她手里沒錢額外置辦首飾，年年天天都是府里按例做的那些，都和迎春探春一樣，戴得久了心下也厭了。至于黛玉，斟酌后則挑了一對水色透明如鏡的翡翠手鐲和兩塊由鐲芯雕刻的佩飾。

    賈母笑道：“到底是玉兒眼光好，雖說玉石里頭翡翠不如白玉碧玉，但是上等的翡翠也價(jià)值不菲，尤其是這樣的，百年難得一見。”

    惜春好奇地看了幾眼，沒覺察出什么好處，把挑好的頭面交給入畫。

    賈母似乎覺得少，又親自看了一回，挑出兩套頭面給惜春，幾件珠寶給黛玉，吩咐鴛鴦道：“這些送到瀟、湘館，叫云丫頭挑她喜歡的留下?！?/br>
    鴛鴦斂容稱是，回來時(shí)只剩一半。

    賈母和王夫人如此行事，倒便宜了一干姊妹，平白得了許多首飾，各自佩戴出來，愈見標(biāo)致，三春尤其歡喜，畢竟她們一年的月錢都不夠這些首飾的一零兒。

    邢夫人對迎春道：“瞧見了，這才是婆媳之爭，明面兒上和和氣氣說說笑笑，好不熱鬧，私底下針鋒相對，各不相讓，一個(gè)看重云丫頭，一個(gè)屬意寶丫頭，有爭的時(shí)候呢！你婆婆不是老太太，你也不是二太太，出了門子以后就保持在家的性情，不必爭那些名利，只隨著你男人就行，他若能給你掙出個(gè)誥命，自然是你的福氣，若不能，你也別怨天尤人?！?/br>
    迎春心里明白，一一稱是，含淚道：“母親和嫂子的心，我都知道，挑這樣的人家也是為我好，我沒本事，做不得當(dāng)家主母，逢事明白常常無計(jì)可施，若沒有母親和嫂子，哪里有我今日？因?yàn)闆]有榮華富貴就怨恨母親和嫂子，我成什么人了？”

    邢夫人滿意道：“你心里明白就好，別學(xué)云丫頭的做派，真真保齡侯夫人白養(yǎng)了她?！币蚰撬拇笱诀呓渲敢皇?，以及她說只賈母王夫人房里是好的，自己早對史湘云不滿了。

    迎春低下頭，唯唯應(yīng)是。

    邢夫人道：“等過完年，你就從園子里搬出來，你年紀(jì)不小了，大約明年就得出閣，嫁妝我是管不得，到時(shí)候瞧你嫂子怎么打算。可惜了，你才住了不到一年，你搬出來，岫煙也不好繼續(xù)住下去，偏生咱們東院地處狹窄，擠不下?！?/br>
    迎春想了想，道：“不如我常住太太這里，不提搬家二字，邢大meimei依然能住在里頭。橫豎我就那么些鋪蓋衣裳，沒什么要緊東西?！边@兩個(gè)月她和邢岫煙極好，相互都有照料。

    邢夫人撫掌稱好，就此商定。

    母女兩個(gè)正說著怎么收拾東西，小紅喜氣洋洋地走進(jìn)來，道：“恭喜太太，賀喜太太?！?/br>
    鳳姐天生巧嘴，既改過，認(rèn)真和賈璉過日子，自然處處奉承賈赦和邢夫人，作為她的心腹大丫鬟，父親管著春秋兩季地租子，還是二管事，母親也是管家媳婦，小紅又聰明伶俐不像平兒那些人瞧不起賈赦邢夫人，因此在東院里人緣極好。

    見到她，邢夫人就笑了，道：“喜從何來？”

    小紅笑道：“明年九十月間添丁，豈不是喜事？”

    邢夫人脫口道：“你這丫頭是說，你奶奶有喜了？真的有喜了？”

    小紅點(diǎn)頭道：“千真萬確。前兒奶奶就懶懶的，只是不確定，不敢張揚(yáng)叫人知道。今兒特特請了兩三個(gè)太醫(yī)來診脈，都說是喜脈。而且奶奶這一二年調(diào)理得好，身子壯健，胎也穩(wěn)當(dāng)，幾個(gè)太醫(yī)連安胎藥都沒開，說不需要。”

    邢夫人和迎春頓時(shí)喜出望外。

    賈璉和鳳姐流露出孝順邢夫人之意，邢夫人無子無女，自然樂意以善意回應(yīng)，他們這一房最擔(dān)心什么？不就是二房有長孫賈蘭，而他們一房只有一個(gè)巧姐兒。

    巧姐兒就是大姐兒，秋天求劉姥姥給取的名兒，想借她的貧困壓一壓。

    不獨(dú)邢夫人歡喜，賈赦得知后，也高興得跳了起來，茶碗落地，打了個(gè)粉碎，急急忙忙地叫來賈璉，又是吩咐，又是賞賜，東院里一片歡聲笑語。

    第060章

    鳳姐有喜，東院盡知，隨后榮國府內(nèi)也都知道了。

    這一二年來為了懷胎生子，鳳姐又是調(diào)理，又是吃齋念佛，賈璉也跟著一起修身養(yǎng)性，連平兒都打發(fā)出去了，折騰得人仰馬翻，虧得只折騰他們那一房的下人，饒是這么著，也有不少人背地里笑話。如今，猛地聽到喜事，雖不知這一胎是男是女，都來賀喜。

    人健胎穩(wěn)只賈赦夫婦和迎春等至親知道，旁人不知，鳳姐假裝養(yǎng)胎，各樣賞賜孝敬收了不少，賞賜是賈母和賈赦、邢夫人等給的，孝敬來自下人們，分量都不輕。

    賈璉盼著這一胎是兒子，除了偶爾的應(yīng)酬，每日守著鳳姐。

    鳳姐原是脂粉隊(duì)里的英豪，這一年來見李紈一個(gè)寡婦奶奶管家理事，心癢難耐，恨不得取而代之，又兼李紈生性儉省，沒少拿自己和寶玉等人作筏子，對李紈頗有微詞，每逢此時(shí)賈璉就命人將鋪?zhàn)永锏纳饽贸鰜韱査?，不讓她沾手府里那些事?/br>
    賈璉已拜李明為師，乃是鳳姐之意。鳳姐這么一個(gè)精明人物，聞得賈璉改過自新源自林如海和李明，這一二年都是李明說明利害不叫他拈花惹草，心里如何不感激？又想叫李明一輩子管著賈璉，因此慫恿賈璉拜師，又親自在榮國府后頭小花枝箱子里給李明父子置辦了一所小小巧巧二十來間房舍，買了丫頭小廝，每年三節(jié)兩壽，夫妻二人都親自送去。

    既收賈璉為徒，也不指望賈璉靠科舉出身，李明仍如從前，教導(dǎo)他為人處世以及為官之道，每逢賈璉積習(xí)難改蠢蠢欲動(dòng)之際，李明就拿元春勢盛他這個(gè)堂兄則前程不妙等語來阻止賈璉，又跟他說，自己沒指望了，不如將期望寄托于子孫身上，也能光宗耀祖。

    同時(shí)，李明帶賈璉去看那些眠花宿柳得了病的人，又給賈璉安排了許多功課，倒不是一味讀書，而是料理他和鳳姐的產(chǎn)業(yè)，莊田商鋪等，一年就多開了三家鋪?zhàn)?，日進(jìn)斗金。

    心動(dòng)于李明描繪的前景，手里又有產(chǎn)業(yè)，又見到許多嫖客之死，賈璉嚇得不敢起心了。

    這回鳳姐有喜，賈赦歡喜之下將身邊兩個(gè)丫鬟賞與賈璉，賈璉都不敢要，只以鳳姐需要靜心安胎又怕這些丫鬟私下弄手段為由婉拒。

    鳳姐得知后，只覺得心滿意足，以前她張牙舞爪處處爭先不就是因?yàn)橘Z璉好色，禁不住那些混賬老婆的調(diào)唆，唯有自己握著權(quán)柄壓倒賈璉才放心。如今賈璉親自打發(fā)了平兒，又能忍住不去眠花宿柳，鳳姐樂得對賈璉柔情以對，只管著自己房里事。

    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鳳姐吩咐小紅道：“遇到這樣的喜事，我也大方一回，把我收著的那些好料子好首飾拿出來，分送給林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br>
    不等小紅答應(yīng)，鳳姐隨后補(bǔ)充道：“史大姑娘和邢大姑娘、兩個(gè)薛姑娘那里也送一份?！?/br>
    想了想，鳳姐又命豐兒拿出自己收著的一套羊脂玉頭面和一套翡翠頭面，道：“記得前兒林meimei在老太太那里單挑了玉石，可見她十分喜歡?？汕晌也幌矚g玉石，總覺得不如珍珠寶石，這幾套首飾收藏了這么些年，一直沒想起來，單獨(dú)給林姑娘。”

    小紅聽了這幾句話，笑道：“奶奶不怕別人說？”

    鳳姐嘴角一撇，道：“人人都有私心，何況是我？老太太單給云丫頭東西，太太卻遺漏了云丫頭，我便是多給林meimei一點(diǎn)子，誰說閑話？明兒我還得給林meimei多多添妝呢。”

    近因府中的流言蜚語，小紅正在回想著滴翠亭一事，又聽鳳姐一番言語，不禁一笑，自去料理。她領(lǐng)著丫鬟婆子捧著東西出門，心想當(dāng)時(shí)自己和墜兒說的梯己話不知叫誰聽到了，其時(shí)寶釵路過，說看到了人在水邊，瞧著模樣打扮仿佛是園子里的，走近前就不見了。

    小紅和墜兒當(dāng)了真，慌得不得了，后來沒聽見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出來才放下心，不過小紅心思精明，到底將此事放在了心里頭。

    跟著鳳姐見識了不少眉眼高低，小紅猜測，只怕寶釵說了謊，有人是假，她聽到是真。

    一念及此，小紅眉頭微皺，史湘云那些子作為不是一日兩日做出來的，不過是王夫人重釵輕黛，家下人也沒將史湘云放在心上，才不理論。如今史湘云才在眾人跟前給寶釵沒臉，閑言碎語就出來了，虧得上層主子們不知道，若知道不得弄得人仰馬翻。湘云已是如此，倘或日后鳳姐生了兒子，和二房之間生了嫌隙，會(huì)不會(huì)有人拿著這件事來砍掉鳳姐的膀臂？

    小紅決定叫父母留心些，若有一點(diǎn)子閑言碎語流露出來，就立刻命人住口。她父母只比賴大夫婦遜色，其他下人都不敢陽奉陰違，以免她父母在差事上動(dòng)手腳，況且，小紅又在鳳姐跟前當(dāng)差，乃是心腹大丫鬟，也不是說不上話的人。

    小紅一路盤算，先到了黛玉房中，說明來意，滿臉堆笑地道：“原想打發(fā)針線上的人給姑娘們做衣裳送來，不想我們奶奶身子重，只好送些料子，勞煩姑娘房里的jiejie們自己動(dòng)手。”

    黛玉笑著道謝，道：“好個(gè)伶俐丫頭，怪道二嫂子這樣看重你?！?/br>
    惜春聽說有自己的，道：“我就住在林jiejie這里，給我的不必送去園子里了?！?/br>
    小紅聽了，忙命人送上。

    黛玉年下已收了不少東西，看了一遍便叫人給小紅沏茶，道：“天冷，喝口熱茶再走。咱們倆倒巧，我叫林黛玉，你叫林紅玉，黛為青，紅似火，一可描眉，一能畫唇，可惜竟改成了小紅，頓失其色，俗不可耐，什么時(shí)候改回來才好。”

    小紅抿嘴笑道：“改什么，我這樣的丫頭，沒的玷辱了好名好姓。”她知寶玉和黛玉都對這些不在意，但府里那些主子們不是，哪怕自己先起名叫林紅玉的也得改，不然是個(gè)罪。

    其實(shí)，紅玉改作小紅，和黛玉無關(guān)，在寶玉起名時(shí)就改了。

    從黛玉房里出來，小紅依次去寶琴、寶釵、邢岫煙和探春、迎春處，一一交割明白，方回鳳姐的院落回話，恰逢元春賞下年禮。和端午、重陽、中秋一樣，只賈母、王夫人、薛姨媽和黛玉、寶釵、寶玉、三春、鳳紈等人有，另外多了一個(gè)史湘云。

    聞聽年禮中唯獨(dú)寶釵和寶玉是一樣的，湘云和迎春、探春、惜春等同，黛玉不禁搖頭一嘆，暗想賈母年事已高，終究不會(huì)違背元春之命，湘云趁著沒放在明面上退步抽身才好。

    彼時(shí)，黛玉已覺察出湘云對寶玉之情，不比寶釵遜色。

    她和衛(wèi)若蘭定親后，湘云兩次和寶玉拌嘴，本以為是她臉上心里過不去，朝寶玉撒氣，實(shí)則不是，而是以此博得寶玉憐惜，雖未哭訴，猶勝哭訴，只是她和寶玉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反倒惹得寶玉生了氣，以至于那一回含淚來自己屋里說管不得了等等。

    思忖間，惜春從園子里出來，臉上的神色十分奇異，黛玉見狀問發(fā)生了何事，惜春忙湊到她跟前，道：“才在園子里聽說，寶jiejie坐在二哥哥床前繡肚兜?！?/br>
    黛玉皺眉道：“什么時(shí)候的事情這時(shí)候傳出來？”

    惜春想著自己路過怡紅院時(shí)聽小丫頭子悄聲細(xì)語，被襲人一頓呵斥，對黛玉道：“聽著小丫頭話里話外說的，似乎就是云jiejie來約jiejie去給襲人道喜的時(shí)候。想來繡鴛鴦的景兒被云jiejie撞見了，那時(shí)姊妹情分好，就沒有傳出來叫人知道。”

    黛玉一聽，立刻明白了惜春的未竟之語，從前情分好不叫人知道，此時(shí)叫人知道自然就是情分不如從前了，也隱約是針對下人那些閑言碎語的意思。

    她蹙了蹙眉頭，道：“一個(gè)寶玉，值得她們這樣，真真是斯文掃地！”

    惜春忙忙地跑過來，十分口渴，端起黛玉的茶碗一飲而盡，笑道：“怨不得她們這樣，雖不知外頭如何，可跟jiejie這么些日子，聽了不少消息，哪怕是王公公子呢，也沒幾個(gè)寶玉這樣的人物，憑他們?nèi)绾斡斜臼?，都不如寶玉體貼女兒之心，更別說都是今兒朝東明兒朝西不知道有幾房幾妾。況且，寶玉模樣兒生得好，又才思敏捷，打小兒一處長大，心性想法都曉得，不怕他對女兒不好，難免就都動(dòng)了心思。別說寶jiejie和云jiejie了，就是家里那些大小丫頭子，哪個(gè)不想著寶玉？不說襲人，就是晴雯，雖然立身正，但也不是不想當(dāng)寶玉的姨娘。”

    黛玉嗤的一聲笑了，道：“你倒是明白得很。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你既這樣明白，明兒我就不用擔(dān)心你了。”也不知怎么著，自從知道黛玉手里有人，能打探到各處消息，惜春就像長泰帝似的，酷好各種各樣的消息，以此來了解外面是何景況，每次都聽得津津有味。

    惜春洋洋得意，賈家里頭的消息她沒有借助黛玉的人手，而是憑自己的本事所得，等手里頭也有人了，去外頭打探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她又道：“也只云jiejie敢這樣了，旁人誰能？”

    黛玉聽了，深以為然。

    湘云身后有保齡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兩個(gè)叔叔，在別的公侯之家依次降爵的時(shí)候他們卻有侯爺之封，足見其本事了得。史鼐是襲爵，到他時(shí)本該和賈珍差不多的爵位，偏生重現(xiàn)祖上榮光，而史鼎又是自己掙出來的爵位。雖然他們府里也呈敗落之象，但是史鼐夫人遣散針線上人，削減用度，開源節(jié)流，是個(gè)有心計(jì)手段的，不像榮國府明知寅吃卯糧，依舊講究排場。

    史家若無權(quán)勢，作為侄女的史湘云何以接連兩次說親皆是王孫公子。

    若不是螃蟹宴出，各家都聽到了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有說史家精窮的，有說史鼐夫人沒有善待侄女的，有說史鼐夫人小氣的，什么樣的話都有。史鼐夫人憤而出京未攜帶湘云，顯然是對湘云不滿了。不然，憑著史家的權(quán)勢，湘云依舊能尋一門四角俱全的親事。

    黛玉忽然疑惑道：“寶jiejie繡東西過去差不多半年了罷？我記得云丫頭約我去向襲人道喜我沒去，是在寶玉挨打之后不久。怎么如今就沸沸揚(yáng)揚(yáng)了？”

    惜春道：“也算不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別人還不知道。襲人那丫頭眼里心里只有一個(gè)二太太，平常對寶jiejie奉承得很，來往親密，既知二太太的心意，如何肯違背叫二太太知道？前些日子聽說因著任由云jiejie和寶玉拌嘴，被二太太訓(xùn)斥了幾句。依我說，也就是襲人愿意不愿意，她愿意了，怡紅院里自然不會(huì)傳出什么閑話來，不愿意就人盡皆知了?！?/br>
    黛玉側(cè)頭道：“不對，襲人既奉承寶jiejie，如何任由閑話傳出？而且寶jiejie和云meimei已經(jīng)和好了，同進(jìn)同出的，怎么你就知道了？”

    惜春嘻嘻一笑，詳述自己所見所聞。

    原來瀟、湘館距離怡紅院極近，湘云常去找寶玉頑，偶見寶玉給探春買的東西，就埋怨道：“有這樣好東西，怎么不想著我？我也喜歡?！?/br>
    寶玉任由她挑了幾件，打算出門時(shí)再給探春另外買回來，時(shí)值年下，外面熱鬧得很。

    不想湘云問給了寶釵沒有，寶玉雖待姊妹們親厚，卻不愛寶釵勸他學(xué)習(xí)經(jīng)濟(jì)之語，弄了這些東西，給黛玉，給探春都使得，哪里想得到寶釵？便搖頭說沒有，湘云順口道：“看在寶jiejie夏天給你打扇繡東西的份上你也該給寶jiejie送幾件。”

    黛玉聽到這里，呆呆地道：“就這樣？”倒像是湘云的行事。

    惜春笑道：“可不就是這樣？云jiejie還向?qū)氂褓r罪，自悔失言，說她不知道寶玉竟不知此事，一直以為襲人告訴他了。小丫頭們私下議論，叫我聽到了，不過隨之就是襲人出面，有她坐鎮(zhèn)怡紅院，總管諸事，想必不能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