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皇帝是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按著道長留下的幾近苛刻的要求尋找，終于是找到了符合要求的孩子。

    想要記在名下，眾朝臣卻紛紛上折阻止，從律法一直說到人倫。

    開國皇帝本就在爆發(fā)邊緣，見此情景眼珠子都快燒紅了，鬧得最兇的不是砍了就是發(fā)配，最后更是逼著朝臣將律法中關(guān)于異姓養(yǎng)子的幾條給改了。

    不過那孩子是記在了當(dāng)時的太子名下，說來也巧，從那時起，出生的皇孫便再無夭折。

    從皇室族譜來看，那個孩子才是皇長孫，可他心思通透，早在知曉自己身世時便表示對皇位沒有興趣，只想做個閑散王爺。

    見那孩子這般識趣，也沒有哪位皇子皇孫會想著為難他，最后封了個安親王，滿足了他的要求。

    安親王向來是一脈單傳，不管娶妻納妾多少人，只會有一個兒子，從開國那時起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安親王一系從不參與政事，過得就像不是皇家的人一般。

    可還真沒有哪個人敢說他們不是皇家的人，不管是皇位之爭多么慘烈，都不會有人想要他們死，即使早有南行山的道長說那事已經(jīng)過去，不會再有影響，可皇室的人還會擔(dān)心有個萬一。

    關(guān)于異姓養(yǎng)子的律法被修訂了好多次，現(xiàn)已變得十分苛刻，此時的楚君逸并不符合要求，但等到祺哥兒有了孩子，差不多也就符合了那些要求。

    楚老太爺和楚老太太活著的時候他肯定不會提，可十年之后該死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以他的情況來說是可以過繼的，律法上通過了，楚家反對的理由也會薄弱許多，楚大老爺再是他的大伯父也不是他的親爹，想要反對還要考慮考慮名聲問題。

    當(dāng)年開國皇帝過繼的是孫子，所以關(guān)于律法里對這段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楚君逸就是在鉆空子，可楚家只能捏著鼻子認(rèn)了。

    等到楚家事發(fā)，楚家嫡系肯定是保不住現(xiàn)在的地位，族長的位置會換人，搞不好嫡系一脈會變成旁支，若是這樣，過繼的問題就更好解決了。

    這些事情楚君逸不好和唐老太爺說，只是提了一些，當(dāng)是安老人家的心。

    聞言，唐老太爺眉頭微松，隨即又皺了起來。

    楚君逸無奈，只道那是幾年之后的事情，現(xiàn)在cao心還為時過早，男子五十立嗣都來得及。

    唐老太爺見他面上毫無擔(dān)憂之色，細(xì)思也覺有理，楚君逸還年輕，且等幾年也來得及。

    搞定了唐老太爺，楚君逸也算松了口氣，再見唐老太太的時候卻聽她問起了京中未成婚配的年輕公子。

    這時，楚君逸才想起，他家表妹明年及笄。

    楚君逸許諾幫著留意，這才帶著兒子回了家。

    這個年過的熱鬧，親友都在京中，大年三十的時候，虞機(jī)再次過來湊熱鬧，過段時間便會各奔東西，再見面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出了十五，該當(dāng)差的當(dāng)差，該讀書的讀書，楚君逸也將這些天整理出來的東西交到了唐老太太手里，順便還多寫了一份給了蕭太太。

    里面不只有京中官宦人家未定親的公子，還有未定親的姑娘，再過幾年就連唐三爺也該挑媳婦了，整理的時候就順手帶了一份出來。

    唐老太太和唐太太異常驚喜，就連蕭太太都摟著楚君逸直喊“心肝”，弄得楚君逸面紅耳赤，逃命一樣的跑了。

    因著楚君逸要跟著顧誠之外放，京里的事情也需安排妥當(dāng)，秦安那頭是打好了招呼，手里的事情漸漸移交給陸勤，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就要靠陸勤了。

    秦安也夠意思，前后幫了不少忙，末了拉著楚君逸，笑得極為詭異。

    楚君逸抽著嘴角，讓秦安有話直說。

    秦安也沒客氣，直言楚君逸離京那段時間也將外面的情況匯報進(jìn)京。

    楚君逸盯著他看了半晌，問明緣由，這才無奈答應(yīng)。

    回府之后，顧誠之也提及此事，是皇上透的口風(fēng)，說話時神情頗為無奈。

    楚君逸一連翻了幾個白眼，只能說皇上還真會壓榨人。

    事情有條不紊的進(jìn)行著，派遣出京的那些人也漸漸有了回復(fù)，那頭的官員都換了好幾茬，明面上看著不錯，但他們過去的時間太短，根基尚淺，打探不到太過深入的東西。

    楚君逸也沒想過隨便派個人去就能打探到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重要消息，不過是讓他們探探路，了解一下情況而已。

    直至春闈開始，那頭都沒有動靜，估計是皇上還沒開始動手。

    唐大爺和杜大爺一同下場，出來的時候互相攙扶著，這幅場景不免讓楚君逸想到了顧誠之下場的樣子。

    放榜的日子還沒到，楚君逸又收到了陸勤的傳信，他一直讓人盯著顧家，想要知道顧大老爺身上有什么可圖的地方。

    顧大老爺那頭是一點有用的消息也沒查到，倒是別的探子傳回了消息。

    第123章 士為知己

    其實這事和顧大老爺沒什么關(guān)系，可誰讓他是顧閣老的兒子呢。

    楚君逸尋思著這不是個事，將得來的消息卷吧卷吧帶回了家，等到了晚上拿給顧誠之看。

    顧誠之迅速看完，詫異道：“你信？”

    “不信，所以才要問你?！背輷u了搖頭。

    顧大老爺那頭查不出來有用的消息，是因他真的啥都不知道，楚君逸得來的消息是從好幾個地方分別傳來的。

    昱親王那頭只聽到了一句話，還是蹲墻角時偷聽來的。

    其他的則是幾位皇子府中的只言片語，還有皇子的外祖家以及下屬幕僚們的談話中透露的。

    種種消息結(jié)合到一起，恰好能整理出一個故事。

    先帝在位時，顧閣老極受重視，不只是朝廷上信賴他，更是將現(xiàn)在的皇上，也就是當(dāng)時的太子的教育問題托付給他，這個帝師是當(dāng)之無愧。

    顧閣老兢兢業(yè)業(yè)了大半輩子，先帝許他配享太廟，也就是指顧閣老死后，牌位可以進(jìn)入太廟，跟先帝一起享受后世供奉，對于臣子來說算得上是頂級殊榮。

    而下面則是剛剛得到的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卻說先帝金口玉言，許了顧閣老配享太廟，可在臨終之前卻發(fā)現(xiàn)顧閣老是景明帝為昱親王培養(yǎng)的人，在景明帝駕崩前，曾將一份東西交給了顧閣老，希望他日后能夠輔佐昱親王。

    只是景明帝駕崩的太過突然，后續(xù)事情還沒有安排妥當(dāng)，這才耽擱了下來，后來先帝登基，昱親王也不再糾結(jié)皇位，一心想做個閑散親王，顧閣老手里的東西也就沒有了用處，這才向先帝靠攏。

    據(jù)說顧閣老手里的那份東西可以起到大用處，但具體是什么尚無人知曉，那些人跟蒼蠅似的圍著顧大老爺亂轉(zhuǎn)，想要的也是這件東西。

    “先帝有提過讓顧閣老陪葬的事？”楚君逸蹙眉問道。

    “沒有?！鳖櫿\之搖頭道：“從來沒有提過?！?/br>
    “我想也是，不管是史書還是邸報，上面都沒有提到過陪葬的事，就連一點風(fēng)聲都沒有，所以我覺得這是那位搞出來騙人的?！背萆裆氐馈?/br>
    按理說，會信這種瞎話的人多半是腦殘，顧閣老與先帝的年紀(jì)差不了幾歲，景明帝駕崩的時候顧閣老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一個剛?cè)氤脹]幾年的小小文官，就算景明帝慧眼識人，難道還能看出他日后的成就不成？

    可那個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里卻說先帝曾有意讓顧閣老陪葬皇陵，但先帝得知此事又改了主意，配享太廟是老早以前就定下的，如果想要收回這句話總要個理由，顧閣老在其他方面毫無錯處，但先帝也怕狗急跳墻，到將事情捅了出去。

    配享太廟，陪葬皇陵，不管哪一種對于臣子來說都是至高榮譽，更別提兩者兼具，那需要有大功于社稷的臣子才能享有。

    顧閣老的確有功，但配享太廟便已足夠，入了太廟的臣子死后都會以郡王禮厚葬，對于顧閣老來說，這已是對他這輩子的贊許。

    皇家是最講規(guī)矩，同時也是最不講規(guī)矩的地方，他們用規(guī)矩來維護(hù)體面，又在不停的破壞規(guī)矩，就像開國皇帝為了過繼會直接改了律法一樣。

    先帝能在偏心如景明帝的跟前熬到登基，心機(jī)手段缺一不可，景明帝當(dāng)年想要廢后，這樣就可以扶正貴妃，讓昱親王成為嫡子。

    但當(dāng)時的皇后穩(wěn)住了，景明帝將妻子從上到下從前到后的挑剔了無數(shù)遍，竟是找不到一點廢后的理由，就連先帝這個兒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皇后是一國之母，無故廢后朝臣定是不會同意，若是百官跟皇帝死磕，就算是皇帝也要讓步。

    可配享太廟這種事情完全是皇帝說了算，只要先帝不愿意，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推了這件事，從顧閣老的牌位進(jìn)了太廟看來，先帝駕崩前對顧閣老還是很滿意的。

    那消息看似合理，細(xì)細(xì)推敲卻滿是漏洞，景明帝若是有那等慧眼，估計早就將昱親王推上了太子之位，先帝就算再糊涂，也不會弄個對手的人，死后還要放在身邊惡心自己。

    楚君逸覺得這是有人想要害顧家，他和顧誠之是不相信這些，可架不住其他人會信。

    顧誠之一直低頭沉思，似乎在回憶著以前的事情。

    “想到了什么？”楚君逸問道。

    “一點事情。”顧誠之若有所思。

    “什么事？”楚君逸接著問。

    顧誠之斟酌片刻才道：“記得祖父在世時，曾有一次回來得很晚，滿身的落寞黯然，眼眶都是紅的，他在書房里呆了一夜，書房里的蠟燭幾乎燃盡，應(yīng)是徹夜未眠。”

    “然后呢？”楚君逸眉頭微蹙。

    “然后……”顧誠之抱著手臂，垂眸半晌，道：“過了幾天，先帝駕崩，而祖父也在第二年過世了?！?/br>
    “你是懷疑……”楚君逸有些不確定。

    “我不懷疑?！鳖櫿\之的語氣淡淡，但神情卻異常堅定，“祖父不可能去支持昱親王，即使景明帝有心也不可能！”

    文人都有風(fēng)骨，顧閣老的氣度風(fēng)骨從未消失過，不管是友人也好，政敵也好，提到顧閣老時都要贊一句“品行高潔”。

    景明帝到死也沒能廢后，這就說明他的皇后無過，即使先帝沒有被封為太子，嫡長子的身份也夠朝臣們維護(hù)，景明帝再疼幼子，一個“庶”字也足以壓死昱親王。

    以顧閣老的品行來說，就算是死也不會棄嫡長不顧而去擁立庶子。

    “祖父和先帝的關(guān)系是真好，感覺有些像我爹和皇上那般，祖父常說‘士為知己者死，死得其所’，他不只是將先帝當(dāng)成皇帝……”顧誠之回憶道：“知遇之恩，無以為報，惟愿鞠躬盡瘁，死而后已?！?/br>
    先帝駕崩后，顧閣老心里的那股氣兒也散了，在加上年紀(jì)大了，熬了一年便走了。

    “祖父手里握有景明帝給的東西或許是假的，不過先帝臨終前應(yīng)該是和祖父說過什么?！鳖櫿\之突然說道。

    楚君逸抬眸看他。

    “這事我會告訴大哥一聲，你別擔(dān)心?！鳖櫿\之淡淡的道。

    “你說，這事會有人信嗎？”楚君逸嘆息道。

    “不好說?！鳖櫿\之冷笑道：“如果是真的，他們自然會想方設(shè)法的將東西拿到手；如果是假的，傳出去對他們也沒壞處?！?/br>
    現(xiàn)在聽不到消息，不過是顧大老爺那頭摸不準(zhǔn)脈絡(luò)，估計也是看出顧大老爺不靠譜，想著東西是在其他人手里。

    一旦確定消息是假的，顧家就會第一個被拿來祭刀。

    “皇上那頭……估計也要提一句?！鳖櫿\之嘆了口氣。

    楚君逸默默摟住他的腰，予以支持。

    且不論顧誠之是如何同皇上言說，反正回府的時候神色如常，只愿皇上也不相信此等風(fēng)言風(fēng)語。

    倒是顧大爺那頭，聞言恨得咬牙，如此陷害顧家，定是不能輕饒。

    楚君逸將手里的一摞情報都交給了顧大爺，里面是傳播謠言的人的資料，顧家出事會連累顧誠之，而最不想顧家出事的卻是顧大爺。

    顧誠之對此沒有異議，他也覺得由顧大爺動手比較合適。

    春闈放榜，杜大爺和唐大爺榜上有名，名次都很靠前，只要殿試的時候不要發(fā)揮失常，想來不會有差。

    被派遣出京的那些人又傳回了消息，看來是皇上那頭準(zhǔn)備動手了。

    先后也就一個月的功夫，安慶府周遭幾個府的官員皆被告發(fā)，一樁樁一件件都遞到了龍書案上，皇上等待多時，下旨也是毫不含糊。

    涉案人員押解進(jìn)京，其他則是翻舊賬，上一任的，再上一任的，只要有所涉及都被停職審訊。

    被牽扯到的官員許多，京中人人自危。

    皇上準(zhǔn)備了那么多年，這一次是來了一把大手筆，涉案官員的家屬托關(guān)系的托關(guān)系，走門路的走門路，處處都在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