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這……那我該怎么辦?” 谷雨嘆息:“夫人,說實話你真不像會女紅的人?!?/br> 衛(wèi)嫤很無辜:“我哪兒不像了?難道我長得五大三粗?” 說到五大三粗,雖然晏衡不算,但晏家好多五大三粗的族人,那叫一個心靈手巧??p油皮紙袋時,一個個漢子十指翻飛,那畫面太美她幾乎不敢看。 “夫人與衛(wèi)mama都屬于天生體型纖細(xì)之人,但這事跟體型無關(guān)?!?/br> 那跟什么有關(guān)?衛(wèi)嫤雖然沒明著問出來,但疑問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谷雨咬牙切齒:“跟家境貧富有關(guān)。夫人你想,女紅是用來做衣裳,以及縫補衣裳的。衛(wèi)mama這次來,不就為夫人帶來一箱子京城流行的秋冬新款衣裳,保證你一冬天穿衣裳不重樣。不僅是衛(wèi)mama,富貴人家每季都會做新衣裳,不等穿到破了就已經(jīng)換掉。就算是做衣裳,也有外面的成衣鋪子,或是府中專門養(yǎng)的繡娘。既然如此,學(xué)女紅不過是做個樣子,哪會有人真苦哈哈的每天拿著針在布上戳戳戳?!?/br> 當(dāng)然有,有的人天生就愛做這個。 但這種特殊情況不能用來作為舉例,面對谷雨憤恨的目光,衛(wèi)嫤點頭:“好像還真是你說得那樣?!?/br> 谷雨一個沒忍住,語帶不忿:“不然夫人以為呢?” 衛(wèi)嫤好笑道:“好歹剛才編繩子輸?shù)娜耸俏遥瑸槭裁茨銈€獲勝的還這么生氣?” 谷雨不好意思道:“衛(wèi)mama給夫人帶了那么多東西來,多少人都在羨慕。剛進(jìn)門之前我在想,如果我娘也能這么對我多好。哪怕我們家窮,我也愿意一直幫襯著家里。這么一想就有些煩,是我僭越了?!?/br> 衛(wèi)嫤透過谷雨滿是歉意的臉,看到她心底那道永不愈合的傷疤。谷雨的事她知道,爹娘為了養(yǎng)活弟弟,想把她賣進(jìn)青.樓。是她拼死反抗鬧到族長那,才保住最后一絲尊嚴(yán)。盡管如此,她仍舊沒有逃脫被賣掉的命運。 透過她的事,她想起了前幾日衛(wèi)mama一筆帶過的往事。她的嫡親祖母,因為她這個遺腹子生來是姑娘,千方百計逼迫娘抱個男嬰,養(yǎng)大后繼承衛(wèi)家家產(chǎn)。 “人又不是寺廟里的泥菩薩,每個人都有情緒,這不怪你。” 安撫著她的情緒,衛(wèi)嫤話鋒一轉(zhuǎn):“谷雨,你恨過爹娘么?” 谷雨臉上表情變得很奇怪:“夫人,要是以前有人這么問,我肯定說恨。我知道是他們生了我,但他們生我的目的是為了要一個男孩。見我不是男孩,便扔在一邊自生自滅。等我有驚無險的長大,他們便想讓我當(dāng)牛做馬?!?/br> “一開始我并不覺得這是錯的,因為村里人人都這樣,生個姑娘賣掉給兒子娶媳婦,或是跟其他人家姑娘換來當(dāng)媳婦。我之所以找到族長,是因為恐懼青.樓。但后來陰差陽錯被賣到京城,看到京城的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元宵在街上看花燈,七夕去月老廟求姻緣,他們活得那么自在,我心里真得有些不是滋味?!?/br> 有對比才知道差距,衛(wèi)嫤明白谷雨感受。 “但衛(wèi)mama和夫人對我很好,慢慢地我也沒那么難受了?,F(xiàn)在要是別人問起來,我肯定會說爹娘的好,說他們也是迫不得已。外人不都愛聽這樣的話?我這么說他們會覺得我大度能容忍,同時也覺得夫人是個寬和的主子。但夫人問我,我不會說假話?!?/br> 說到這谷雨坐直了,堅定道:“我恨他們,恨到一點都不愿意再想起他們?!?/br> 這一刻,谷雨周身的悲涼是如此強烈。 她恨從來都拿她當(dāng)賺錢工具的狠心爹娘,現(xiàn)在的幸福又讓她想忘卻過去的不幸。衛(wèi)嫤明白谷雨的心情,衛(wèi)mama是那么的完美的一個娘,有她時時刻刻做比較,谷雨肯定忍不住會多想。前兩個月離開京城還好,如今衛(wèi)mama再次到來,甚至給她帶過來滿滿好幾馬車吃的用的。 谷雨今年才十四,不是四十。她心智還沒那么成熟,見到衛(wèi)mama如數(shù)家珍地輕點帶來的東西,她很難摒除不平的情緒。 “夫人,話說出來我舒坦多了。剛才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跟夫人說這些。” 谷雨站起來,臉上滿是拘束。 衛(wèi)嫤笑容寬和,話語中滿是鼓勵:“你對我坦誠,總比那些嫉妒之下包藏禍心的下人好。谷雨,我很高興你能對我說這些。” 在她安撫下,谷雨神情慢慢放松下來,衛(wèi)嫤心下卻滿是感慨。從立夏到谷雨,他們的童年皆不幸,只是谷雨堅強些,性格沒扭曲??赏钐幭耄鸀榕⒕驮摰湍泻⒁坏?,就活該承受這些不幸么? 心里亂糟糟的,突然間她很想出去走走。 ☆、第89章 衛(wèi)家瑣事 衛(wèi)嫤是跟衛(wèi)mama一道出來的,來幽州好幾日,這還是她第一次邁出四合院。 臨近行宮青石鋪就的大道十分寬敞,走過這一段,依舊是青石鋪路,不過路邊少了甲胄□□站得筆直的西北軍,少了些肅穆多了些人氣。 臨出門前母女二人換了身衣裳,衣裳主色調(diào)是相同的紫色,只是領(lǐng)口和袖口樣式、繡花根據(jù)年齡略有不同。cao勞過度減肥成功的衛(wèi)mama,與本來身姿窈窕的衛(wèi)嫤走在一處,兩人如出一轍的美貌,幾乎吸引了百分之百的回頭率。 “娘這樣真好看,所有人都在看你?!?/br> 衛(wèi)嫤滿臉驕傲,衛(wèi)mama面上淡然,但看到容顏嬌艷的女兒,心里那股得意勁更別提了。 “得虧衡哥兒脾氣好,你才能這么悠閑自在。京城里那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平常出門身后跟一排丫鬟,哪能跟你一樣野。” “娘,”衛(wèi)嫤一個頭兩個大:“我就那么一提,其實我對阿衡沒什么不滿。你也知道,舒坦日子過久了,正常人都會覺得乏味想找點刺激,這是人之常情?!?/br> “怎么說都是你有理,”衛(wèi)mama無奈:“阿嫤自己心里有數(shù)就行?!?/br> “今早我親自下廚,給阿衡燉了冰糖雪梨。娘你不知道,那雪梨是瓦剌商人從西邊運來的,就是我訂葡萄的那個商人。雪梨?zhèn)€頭又小又扁,顏色也不是京城常吃的那種淡黃,而是稍微有點發(fā)綠。別看模樣長得不怎么樣,但味道卻是一等一的好。即便我廚藝不怎么好,用這種好東西,煮出來的冰糖雪梨也很好喝?!?/br> 阿嫤的廚藝…… 衛(wèi)mama想起她幾次進(jìn)廚房所引發(fā)的災(zāi)難,對冰糖雪梨不抱什么期待。 “葡萄?就是隨第一批小米一道運進(jìn)京城的水果?味道倒是不錯。阿嫤現(xiàn)在能分得清糖和鹽?雪梨摻了鹽……” 不愧是生她養(yǎng)她的娘,果然了解她的黑歷史。衛(wèi)嫤皺眉,她也不想這樣,可一切與手工有關(guān)的東西,她都是廢柴,她腦子里就是天生缺那根弦。 “放之前我嘗了嘗,肯定不會弄錯。再說了,現(xiàn)在我可不像小時候那樣,娘,辣椒面和孜然米分我分得可清楚了?!?/br> “恩,我只聽說過有人紅綠不分,沒聽說過紅黃不分的?!?/br> 還能不能愉快地交流了! 衛(wèi)嫤跺跺腳,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娘,前面那家鋪子賣得東西品相上佳。我身上的玉環(huán)便是從那買的,掌柜要價很公道,咱們進(jìn)去看看?!?/br> 雖然嘴上各種貶低,但在衛(wèi)mama心里,親生女兒那是千好萬好。打量著她指的那家古玩齋,衛(wèi)mama摸下鼓囊的荷包。拖晏記小米的福,米鋪最近生意很好,她也賺了不少。她一個寡婦錢沒處花,好不容易見女兒一遭,得多給她置辦點東西。 從善如流地進(jìn)了店,衛(wèi)mama毒辣的眼光掃過店內(nèi)古玩。以前她在鎮(zhèn)北侯府摸過不少好東西,雖然不知如何辨別真?zhèn)?,但什么擺設(shè)該放在什么地方,這種基本眼力見卻是不缺。 “這對花瓶倒是不錯?!?/br>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衛(wèi)嫤看到一組青花瓷花瓶,花瓶共有四只,上面是非常寫意的梅蘭竹菊。 “同樣是在四君子,那邊彩色的更好看些?!?/br> 衛(wèi)嫤指向不遠(yuǎn)處,那里擺放著另一組花瓶,上面畫的梅蘭竹菊栩栩如生,帶上本身的顏色,更符合她的審美。 “是挺好看的,”點頭承認(rèn),衛(wèi)mama眉頭皺起:“不過彩色瓷瓶,像鈞窯那些是燒出來就帶顏色,但大多數(shù)是后面涂上去的彩釉。后面涂上去的顏色,長期擺在臥房里對身體不好,尤其是有孕的時候?!?/br> 小聲說完,衛(wèi)mama隱晦地看了眼衛(wèi)嫤肚子。 衛(wèi)嫤再也不敢說下去了,好不容易才說服晏衡。而且說服的過程,把她自己也給說煩了。她現(xiàn)在才意識到,自己不是討厭晏衡,而是因為在晚要孩子一事上撒了謊,日日夜夜背負(fù)著壓力,無形中轉(zhuǎn)化為一種自我厭惡。 “那就娘看中的這組?!?/br> 快速拍板決定,她手朝荷包伸去,衛(wèi)mama卻比她更快一步。 “娘,你這是干嘛,我不缺這點銀兩。” 衛(wèi)mama強硬道:“難道我就缺?哪有母女上街,相中東西姑娘掏銀子的?!?/br> 說罷衛(wèi)mama從荷包中掏出一厚沓銀票,而后不容她拒絕,她開始在這家古玩店掃貨。逛一圈,纖長的手指一伸。 “這支玉釵,這對玉鐲,對就顏色最深那對,還有那邊兩把玉如意……這些我全要了。勞煩店家仔細(xì)些,裝好后送到幽州行宮旁邊老槐樹下那座四合院?!?/br> 衛(wèi)mama一口氣指了十來件東西,大多是玉器,造型精致、體積小巧、便于運輸。但比起其它東西,花費銀兩可就海了去。 古玩齋掌柜笑得合不攏嘴,在聽到幽州行宮后,他心下一緊,趕緊收起大賺一筆的念頭,跟官家打交道還是老實些好。吩咐店中做事最利索地伙計包裝,他親自去后面,將其中成色有些差的玉制耳環(huán),換成同款式中賣相最好的一對。再三檢查確定毫無紕漏,他才親自趕著馬車往行宮那邊走去。 掌柜忙活起來的同時,衛(wèi)嫤與衛(wèi)mama早已出了古玩齋。望著衛(wèi)mama消費一大筆,依舊鼓鼓囊囊的荷包,衛(wèi)嫤神色泱泱。 “平白讓娘花那么多錢。” 她有些矛盾,當(dāng)米蟲有人養(yǎng)好窩心,但隱隱又有些羞恥。 “這算什么,”衛(wèi)mama面色冷下來:“我賺得每一枚銅錢,寧愿讓阿嫤拿來灑了聽響,也不會給你那個便宜弟弟?!?/br> 衛(wèi)嫤有些結(jié)巴:“弟……弟弟,除了阿昀我哪冒出來的弟弟?” 不對,衛(wèi)嫤瞳孔一縮,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娘,不會是那樣吧。我那一面都沒見著的便宜祖母,她……” 衛(wèi)mama云淡風(fēng)輕:“除了她還能有誰?衛(wèi)家男人一個個老實巴交,娶得媳婦卻都不是善茬。你出嫁時她都不露面,你們前腳啟程回涼州,她后腳就抱著個襁褓中的男嬰上門,說已經(jīng)上了族譜?!?/br> 衛(wèi)嫤擔(dān)憂地看著衛(wèi)mama:“娘怎么不告訴我,他們有沒有逼你。” “怎么會沒有,”在她擔(dān)憂的目光中,衛(wèi)mama語帶嘲諷:“如果逼迫有用的話,你早該有個龍鳳胎兄弟。十幾年前她都拿我沒辦法,更別提現(xiàn)在。她還舔著臉說你遠(yuǎn)嫁,要抱個孩子過來給我排遣寂寞、養(yǎng)老送終。我每天忙不完的事哪有閑工夫寂寞,我這身子骨現(xiàn)在提送終也太早了點?!?/br> 衛(wèi)嫤看著衛(wèi)mama與她幾乎如出一轍的面龐,她才三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至于孩子,她不是那種離了父母財產(chǎn)養(yǎng)活不了自己的米蟲,衛(wèi)mama家產(chǎn)多養(yǎng)活幾個綽綽有余,本心里她不怎么排斥多個弟弟或者meimei。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衛(wèi)mama自愿的原則上。 顯然衛(wèi)mama如今沉浸在開拓事業(yè)的成就感中,暫時沒有回家奶孩子的打算。 “娘放心,你還有我?!?/br> 短短七個字,衛(wèi)mama聽著卻無比舒心。 “阿嫤也不用將谷雨那番話聽到心里去,咱家就就倆人,遇到事你同意我也同意就成了。其他人多喜歡兒子是他們的事,與咱們無關(guān)?!?/br> 原來衛(wèi)mama都知道,所以換衣裳陪她出來走走。雖然沒安慰到點子上,但衛(wèi)嫤一顆心卻逐漸放松下來。 ☆、第90章 再見上師 從古玩齋出來,沿著青石板路走到盡頭,彩色轉(zhuǎn)經(jīng)筒的圍墻、帶有nongnong異域風(fēng)情的金頂,眼前一大片建筑便是黃廟。 讓人心緒寧靜的誦經(jīng)聲傳來,衛(wèi)mama目露驚喜:“這就是幽州城最有名的黃廟?”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這來了,衛(wèi)嫤只是隨意溜達(dá)下,并沒有明確的方向。想到廟里那位神秘的貢仁波切,她不自覺點頭。 “去涼州時路過幽州,曾拜托黃廟做過一場法事。里面仁波切據(jù)說是上任仁波切與藏地活佛和法王親自以本教秘法灌頂,佛法十分高深?!?/br> 衛(wèi)嫤面色平靜地安利著,雖然貢仁波切知曉她為異世之魂,但她卻并無絲毫秘密被窺破后的羞惱和恐懼。若是別人知道她可能擔(dān)憂一二,擔(dān)心那人敲詐勒索,或是四處宣揚她異端,把她綁在火刑架上燒烤。但以仁波切的為人,定會很明智的處理一切,不會給她帶來絲毫困擾。 “阿嫤竟然也信佛?” 衛(wèi)mama面露驚訝,女兒跟她一脈相承。年輕時她也不信佛,不論那時還是現(xiàn)在,她都相信自己的力量。她相信出身并不能決定一切,以她的聰慧和努力程度,完全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之所以開始信佛,是在阿嫤出生后。 夫婿亡故只留下個遺腹女,衛(wèi)老婦人先是以孝道施壓讓她抱養(yǎng)男嬰。見孝道壓不住她后又找到侯府老太君,她見招拆招,以一身本事被老太君重用;見此計不成,她干脆倚老賣老,呼天搶地喚醒別人憐憫之心,企圖用悠悠之口的壓力逼迫她就范。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被衛(wèi)老夫人一而再再而三挑釁,她終于忍不住,當(dāng)著眾人面一碗百年老山參的湯送過去。很注重養(yǎng)生,常年虛不受補的衛(wèi)老夫人終于被撐爆了。而后她又安排郎中,說出那碗老山參真實意圖,同時她還買通衛(wèi)家族長。在衛(wèi)老夫人氣勢洶洶來找茬時,她委委屈屈地出現(xiàn),表示為了撫平衛(wèi)老夫人喪子之痛,她用衛(wèi)家大多數(shù)家產(chǎn)買了老山參。 純孝的她被所有人同情,本來猶豫的族長見衛(wèi)家家產(chǎn)已經(jīng)被老夫人一碗?yún)认露?,痛心之下譴責(zé)起來更是不遺余力。就這樣簡簡單單,她徹底擺平了衛(wèi)老夫人。隨后不論她怎么鬧,都不會再有任何人相信。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衛(wèi)老夫人那邊被壓下去,阿嫤卻發(fā)起了高燒。出生才幾個月的孩子,幾天幾夜的高燒絕對致命。 當(dāng)時她覺得天都塌了。她已經(jīng)開罪了衛(wèi)氏全族,娘家人也悉數(shù)過世,這世上她最重要的人就是女兒。 看她那么絕望,老太君順道帶阿嫤去了護(hù)國寺。在高僧祈福下她的燒奇跡般退下去,軟軟小小的奄奄一息的身體,從崩潰邊緣被救了回來。 自那之后她便信起了佛,即便帶有功利色彩,但每過一段時日,她都會去報恩寺添一筆香油錢。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