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衛(wèi)嫤沉吟,按她性格不太想攪別人家混水。之所以幫忙檢測藥方,是不想看一個可憐的孩子,成為后宅婆媳斗法的犧牲品。 如今她該做的已經(jīng)做了,再攪和進去未免有些太過。 “夫人,前面灶臺已經(jīng)起好了,大人要做午膳,問夫人想吃什么?!?/br> 谷雨走過來,朝三人福身后,小聲地問道衛(wèi)嫤。 她聲音雖然很輕,但旁邊的人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通判夫人嗤笑:“晏鎮(zhèn)撫可真是賢良淑德?!?/br> 錢夫人感慨道:“這次去涼州覲見,各家?guī)淼南氯硕加袛?shù),帶上廚娘難免照顧不了其它。為了晏夫人能多帶個得利人手,晏大人竟然親自做膳食。鎮(zhèn)撫大人真是待夫人如珠似寶?!?/br> 被錢夫人夸著,衛(wèi)嫤有些羞澀。其實以晏衡官職完全可以帶足人手,但她不喜歡人多,覲見這么大的事,人多嘴雜,時時處處都得小心。晏衡明白她的顧慮,主動承包了灶上的事。 剛想謙虛地說什么,看到一旁通判夫人握著荊條棍面露鄙視,她到嘴邊的話咽下去,額頭一低臉上含羞帶怯。 “錢夫人可別這么說,有人會嫉妒。對了,夫人家廚娘廚藝極好,抓周宴我有幸用過一次,吃完后回味無窮。” 錢夫人笑道:“我癡長晏夫人幾歲,便舔著臉叫你一聲meimei。我與meimei一見如故,既然你喜歡,不如今上午叫她去你們那邊幫廚,多做幾道菜咱們一塊用,順便再說說話?!?/br> 衛(wèi)嫤從善如流地應(yīng)下:“那就麻煩錢jiejie?!?/br> 說罷她左手挽著錢夫人,右手拉著阿羅,又朝谷雨打個眼色,一行人將通判夫人看做空氣,頭也不回地休息之處走去。 “你們……打了人也想跑?” 通判夫人跑過來,攔在眾人跟前。見此錢夫人皺眉,對阿羅使個安慰的眼色,她凌厲道:“通判夫人,一直咬人的是狗?!?/br> 衛(wèi)嫤嘆息:“說這些她也不明白,錢jiejie又是何必。咱們本次是去幽州見駕,這么大的事,若有人天天上躥下跳吵吵嚷嚷,到時皇上會怎么看咱們涼州。不用你管,用不了多久,這種人就會有人收拾。” “還是晏meimei想得對,好鞋不踩臭狗屎?!?/br> 嫌惡地丟下這句話,錢夫人拉起衛(wèi)嫤,神色平靜地朝前繼續(xù)走。衛(wèi)嫤余光一掃,看到旁邊負責(zé)帷帳的丫鬟。方才楚夫人熟稔地命她取熏香點上,這丫鬟應(yīng)該是刺史府帶來的。 不知她這番話,能不能傳到楚夫人耳中。旅途寂寞,來點這樣的雜事好像也不錯。 ===— 大部隊做飯的地方在上風(fēng)口,衛(wèi)嫤到時,這里已經(jīng)挖好了一個個坑,坑上吊著鐵鍋,下人們用補給隊伍送來的食物和水忙活著,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走到邊上衛(wèi)嫤就與錢夫人和阿羅分開了,把玩著腰間玉環(huán),她慢悠悠繞到晏衡身后。他正彎腰切著rou,篤篤篤篤篤,鋒利的菜刀下一片片纖薄的rou切出來,很有大長今的即視感。 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她伸開雙手。 還沒等繞到臉邊上,專心切菜的男人似乎背后長眼般,菜刀一撩,扭頭躲過她胳膊,黢黑的眼定定地看著她。 “阿嫤怎么過來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后面?” 兩人同時問出來,晏衡頓了頓:“阿嫤走路,比別人要輕?!?/br> 衛(wèi)嫤看看旁邊走來走去的人,一大片營地,這么多只腳,他還一直有切菜之事做干擾,都能聽出她的腳步聲。 這得多妖孽,多不科學(xué)的耳朵。 跺跺腳,她睜大眼睛問道:“你真能聽出來?” “恩,”晏衡也跺下腳:“阿嫤聽聽,同樣是跺腳,我是腳后跟往下。腳后跟力氣大,聲音比前面落地的時候要沉重。而你走路姿勢跟別人不一樣,你是前面先著地,這樣走路步子很輕盈,但聲音也是前輕后重。” 福爾摩斯·晏…… 衛(wèi)嫤走兩步試試,果然她習(xí)慣性地按照禮儀訓(xùn)練,前腳先微微著地。即便有意改變,但她總不會把注意力一直放在走路上。不知不覺,她就會變成習(xí)慣的樣子。 這他都能注意到……衛(wèi)嫤也是佩服得不行。 “對了,方才遇到錢夫人,她提議這頓中午飯咱們一塊用。等會錢家廚娘過來,幫著烏蘭mama做午膳。這邊人多嘴雜,阿衡洗洗手,先別做了?!?/br> “別做?” 衛(wèi)嫤頓了頓:“阿衡做得飯這么好吃,我可不想讓別人聞到香味?!?/br> 晏衡唇角泛起笑意,而后篤定道:“阿嫤是不是聽別人說了什么閑話?” 衛(wèi)嫤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而后她肩膀耷拉下來,神情也有些失落:“是啊,有些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不想跟他們爭辯,但也不想他們繼續(xù)那樣說。” 晏衡拿起菜刀環(huán)在胸前,臉上是開朗的笑容。 “我手藝好、阿嫤喜歡吃,有這兩點就足夠了。至于別人,他們敢說,就要對說出來的話負責(zé)?!?/br> 說完他唰唰唰挽了個刀花,環(huán)顧四周眼中寒芒閃過。 衛(wèi)嫤卻絲毫沒受寒芒影響,她被晏衡的話說服了。他們過他們的日子,阿衡親自下廚又沒有妨礙別人生活,她為何要為無關(guān)之人退讓。 “那我也來,谷雨,把大人送我那把七寸刀拿過來?!?/br> 七寸刀是晏衡送的嫁妝里的,鑲滿寶石華麗無比。據(jù)說這是從瓦剌一位貴族那搜刮而來,是瓦剌宴會上割烤rou專用的。衛(wèi)嫤清點嫁妝時,看一眼就喜歡上了,特意拿出來放在手邊上。這次幽州覲見,聽說有蒙古人傳統(tǒng)的篝火晚會項目,她便放在行李中帶了過來。 在匕首拿來之前,她倒背著手跟在晏衡邊上,他走一步她便跟一步。學(xué)著他走路的姿勢,踩著他影子當(dāng)個小尾巴。 “阿嫤這是干嘛?!标毯鉄o奈地笑道。 “我在學(xué)阿衡走路,我覺得你走路特別有氣勢,還有剛才拿菜刀挽刀花的動作我也要學(xué),等到了幽州安頓下來,對練的時候你教我吧?!?/br> 看著她隔壁左右搖擺,腳掂在地上學(xué)著他走路,晏衡難得起了逗弄之心。 “不行?!彼麚u搖頭。 衛(wèi)嫤怎么都沒想到他會拒絕:“不行?我沒聽錯吧?!?/br> 強行擺出嚴肅的模樣,晏衡點頭:“你沒聽錯?!?/br> 見她小嘴撅起來,晏衡終于忍不住破功,臉上滿是戲謔:“阿嫤想學(xué),當(dāng)然不能那么遲才教。正好今日趕路的時間長,在馬車中無聊可以學(xué)。挽個刀花而已,阿嫤那么聰明,一下午足夠?qū)W會了?!?/br> 衛(wèi)嫤跺腳:“拍馬屁也沒用,我要一下午學(xué)不會,到幽州之前你就打地鋪?!?/br> 好狠! 晏衡打個哆嗦,小媳婦般做低伏小:“媳婦饒命?!?/br> “剛說鎮(zhèn)撫大人待夫人如珠似寶,就讓我瞧見這樣?!?/br> 錢夫人帶著廚娘走來,廚娘挽著一整個籃子,正是今日快馬送來的補給。 “錢jiejie就知道笑話我?!?/br> 衛(wèi)嫤剜了晏衡一眼,杏眼做出這般嬌媚的動作,更讓晏衡心里發(fā)苦。睡地鋪什么的,他絕對不要。不顧晏衡反應(yīng),她羞怯地朝錢夫人說道。 “方才阿羅還跟我老大不樂意,說咱們姐妹相稱呼,她豈不是要小你和阿彤一輩。對了,此次阿彤怎么沒來?” “舅舅偶感風(fēng)寒,需要在家將養(yǎng)幾日。阿衡做主讓他先養(yǎng)病,等病好差不多,再快馬加鞭趕過來。他們的東西我們順便也帶著上路,等來了一切都是現(xiàn)成的。” 衛(wèi)嫤盡量柔和地解釋道,韋家全家對覲見的態(tài)度很微妙。有怨恨、有期待,但最多的則是恐懼。大抵這種經(jīng)歷過破家之災(zāi),一夕間從人上人淪落為落水狗的人家,對待皇權(quán)時都免不了恐懼吧。 說完她低頭,看向正在研究灶臺的阿羅:“至于輩分,錢jiejie如此年輕,跟阿羅站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姐妹,倒不用顧忌這么多?!?/br> 錢夫人喜上眉梢:“meimei這張嘴,怪不得鎮(zhèn)撫大人把你捧在手心里?!?/br> “哎呀,jiejie過獎了。對了,咱們中午吃什么?” 衛(wèi)嫤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心下對錢夫人有些佩服。婆婆給獨子拿來的藥方有問題,丈夫又是個孝子,這會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吹剿完毯膺@么秀恩愛,她竟能繃住臉色。 不知不覺間,她心中已經(jīng)對錢夫人起了敬意。 衛(wèi)嫤心緒變化的同時,錢夫人正笑著問阿羅:“這下你總放心了,我與晏夫人是姐妹,你與阿彤也是姐妹。阿羅午膳想吃什么?” 想明白后衛(wèi)嫤也看向阿羅。 阿羅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土:“娘,鎮(zhèn)撫大人家灶臺很特別。他在火坑四周挖出四條胳膊那么粗的口,正好可以通風(fēng)。挖出來的土放在邊上,想控制火候,只需要用腳推推把口子擋死就行了。這東西有點像廚房中的風(fēng)箱,廚娘你說是不是?” 錢家廚娘笑著點頭,阿羅贊嘆地盯著那個爐子:“今天中午送來的rou多,這邊用水也不方便,要不咱們烤rou吧。” 露天燒烤,這主意好啊! “有油,有孜然,有rou也有菜,烤rou正好方便,現(xiàn)在就缺平底鍋了。” 衛(wèi)嫤期待地看向晏衡,每當(dāng)她卻什么時,阿衡總能如哆啦a夢那般給她掏出來。 揉揉額頭晏衡想了想:“太大的平底鍋沒有,不過有個早餐煎餅子的鍋,咱們?nèi)诉@么多,也不知道夠不夠用。” 阿羅點頭:“就四個人,再小的鍋也夠用?!?/br> “四個?” 衛(wèi)嫤驚訝地問道,錢同知和錢老夫人都在覲見之列,難道他們不過來吃? 錢夫人命丫鬟去取竹簽,面對衛(wèi)嫤疑惑,她臉上笑容絲毫未變:“恩,就咱們四個。同知大人和老夫人,不跟我們一塊用膳?!?/br> 說完她已經(jīng)拿起菜刀:“烤rou這種東西,自己動手才有意思。我跟鎮(zhèn)撫大人切,meimei與阿羅串下,其它人負責(zé)烤。還有廚娘,你去車上,把我備下的毯子拿過來?!?/br> 丫鬟拿來竹簽,四人很快忙活起來。衛(wèi)嫤以前吃過很多美食,但她日常都懶得做,唯一喜歡做的就是串。因為這個簡單,而且做出來很好吃。作為擼串的行家,她對串串很有心得,串起來又快又均勻。 “晏夫人好厲害?!?/br> 同樣行家里手的阿羅起了好勝心:“咱們比賽誰串的快?!?/br> 比就比,誰怕誰,捏著竹簽衛(wèi)嫤心思轉(zhuǎn)動:“比是可以,不過不能為快就糊弄事。最后數(shù)的時候,要檢查,一根不合格扣五根?!?/br> 阿羅面露驚訝:“晏夫人,你怎么跟我娘一樣。” “什么一樣?” “平日下人們干完活,我娘還會派人檢查一遍。要是有不妥之處,會加倍處罰。當(dāng)然如果做得好,會有額外獎勵。祖母說這太嚴苛,但我覺得賞罰分明很好。勤奮踏實和聰明有才一樣,都應(yīng)該被獎賞?!?/br> 是該被獎賞,衛(wèi)嫤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錢夫人。 谷雨快言快語,在旁邊跟烏蘭mama沖洗著蔬菜和刀具,聽阿羅說完,她面露驚訝。 “夫人,我們也是這樣?!?/br> 洗菜攤旁邊就是案板,切rou的錢夫人聽到這話問道:“什么一樣?” 案板另一側(cè),衛(wèi)嫤笑著解釋道:“錢jiejie知道我出身商戶人家,我們家做生意也是這樣。專門挑能工巧匠,額外多發(fā)點工錢,用來監(jiān)督其他人做完的活,我把這個叫質(zhì)檢。沒想到錢jiejie掌管中饋也是如此,我們倆還真是有緣。” 敏銳地察覺到這是個好機會,錢夫人停下刀:“能工巧匠?我也是這樣,meimei來涼州時日尚短,大概不知道,我平日也做點小生意。城中掛錢記牌子的商家就是我的鋪子,等回來后meimei來,我送你幾樣好東西?!?/br> 衛(wèi)嫤穿串的手也停住,她從錢夫人口中聽出了一股刻意。她本以為錢夫人是要傾訴家事,可方才提起錢同知,她也是隨口帶過。腦中靈光一閃,莫非錢夫人這般熱情,是看中了她商戶出身身份? 錢夫人方才說什么來著,錢同知不跟他們一塊用膳。錢同知跟錢夫人吵架正常,但連疼了十幾年的阿羅都不理會,那錢府的矛盾肯定不是一般大。錢同知為官多年,錢夫人娘家是本分的莊稼人。晏衡娘親韋氏的情況歷歷在目,這事吵起來,錢夫人肯定落下風(fēng)。 她需要找一個靠山! “錢記?莫非是涼州城最大的布莊、飯莊和車馬行?” 錢夫人感慨道:“咱們這種人家缺了銀子,日子一天都過不下去。閑來無事,我便買幾家鋪面小打小鬧。多年經(jīng)營下來,仗著回頭客照顧,在涼州城也算有點名氣。不過比起京城來就差遠了,所以有時間我想跟晏meimei好生請教一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