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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步步錦繡在線閱讀 - 第35節(jié)

第35節(jié)

    “那你更該多吃點,過去你沒吃過多少香噴噴熱乎乎的早飯。就從這頓開始,每頓你都要多補一點。然后我們一起,一天天一年年把那些少吃的東西全部吃回來?!?/br>
    跟阿嫤一起,把那些晦暗的歲月一點點轉化為溫情的時光?單是想想,晏衡就覺得會很美好。張大嘴,他一口吞掉她夾的小籠包。然后兩人你給我夾一只,我給你夾一只,一點點把小籠包全部吃光。

    被烏蘭mama接替烙餅活計的谷雨,滿含期待地來收拾桌子,無比失望地看到空空如也的蒸籠。她本想著大人蒸那么多,他跟夫人吃不完,留那么一兩只他們這些下人也能嘗嘗味??珊脰|西終歸是好東西,味道好了連帶人胃口也好。

    收拾干凈后,她遲疑地站在那。

    見此衛(wèi)嫤問道:“有什么事?”

    “夫人,剛烏蘭mama說,她早晨起來看到立夏端著兩碗面去了后面?!?/br>
    “后面?”

    “恩,就是關那兩個人的庫房。剛陳伯和巴圖從城外辦事回來,說路過咱們后面那條街時,好像看到過一個長得很像立夏的姑娘。一大早都沒見著立夏影子,她應該是出門了。”

    立夏見了晏百戶與周氏后出門,她去另一條街上干嘛?

    衛(wèi)嫤百思不得其解,余光掃向晏衡,恰好看到他陰沉的臉。剛才用早膳時氣氛很好,如今他卻變了臉,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想到這她朝谷雨點點頭:“恩,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忙?!?/br>
    待谷雨退下后,她看向晏衡:“阿衡知道立夏去了哪?”

    晏衡擰眉:“后面那條街上最大的宅子,是周千戶家。我不確定立夏是不是去那,阿嫤,其實剛吃飯時我就想跟你說一說她?!?/br>
    “立夏又怎么了?”

    “早晨起來我在廚房做飯,做到一半立夏進來。她在做面,但眼睛總往這邊瞅。我想著小籠包是伯安兄獨門秘方,總不能叫別人學了去,就說樂她兩句。也許是我說她兩句,她面皮薄面子上過不去,就找個地方藏起來了。阿嫤,烏蘭mama飯做得也不錯,來酒泉的路上她找過我,說他們母子不想白吃白住,想留下來干點活。剛我就想跟你商量下,暫時讓烏蘭mama管著廚房,調立夏去做點別的事?!?/br>
    他說得隱晦,但衛(wèi)嫤哪能不明白。阿衡從不是刻薄的人,他都想調開立夏了,那事情肯定沒他說得那么簡單。

    “立夏是不是看上你了。”

    晏衡臉一下子紅了:“阿嫤你聽我說,我跟她可沒什么,我對她沒一點意思。我都跟他說了,以后我那個時辰用廚房,她晚點再過來做早膳。”

    看他緊張地維護自己貞.cao,本來緊張的衛(wèi)嫤笑出聲。

    “阿衡別擔心,立夏不過是個丫鬟,我怎么可能因為她懷疑你。不過依我看,立夏是真留不得了?!?/br>
    這也是晏衡本意,不過他仍有擔憂:“但我記得,她跟立秋是世子送來的人?”

    衛(wèi)嫤面色晦暗:“世子送他們來是一片好意,可不是為了給咱們添堵。反正賣身契在我手上,現(xiàn)在自然是由我處置。不過依我對立夏了解,她應該不是因為害羞躲起來了?!?/br>
    晏衡嘆息:“她去了周家?”

    “讓人去后院看看,要她真見了那兩個人,那應該就是去了周家。我了解立夏,她腦子里缺根弦,性子有點不識好歹。你對她越不好,她越是敬著你怕著你。晏百戶和周氏名義上是你爹娘,身份夠強勢,性子又有些霸道,正好戳中立夏死xue。”

    說完衛(wèi)嫤也感嘆,她真不想輕易否定一個人。本來立夏這樣,她想著讓她掌管活雜的廚房,天天忙著出不了什么大岔子。但沒想到都這樣了,她還是能找到機會。

    晏衡則消化著阿嫤那番話,晏百戶和周氏性子何止是有些霸道,他們霸道起來可以不講道理到讓人懷疑這是不是人。如果立夏真是那性子,那絕對有可能被周氏壓住,進而支使她去周家拉人。

    沒等他想清楚,陳伯的到來徹底熄滅他最后一絲僥幸。送石頭和砂紙過去的陳伯說,暗室里面條余溫還沒散去,周氏更是信誓旦旦,說不出今天周家就會來人。

    “阿衡別急,千萬別急。”

    衛(wèi)嫤的確很急,從周氏的囂張中不難看出,周家在酒泉的確是一手遮天。要是他們真拉百八十號人過來,什么都不問先把他們弄殘了再說。到時候即便最后他們能上折子到京里伸冤,這輩子也只能當個殘疾人了。

    真不是她杞人憂天,周家完全有可能做出這事,而晏衡接下來所言更讓她心止不住往下沉。

    晏衡面色晦暗:“周家是個麻煩,這些年他們遇事,都是先把人打一頓。打死了也白死,打不死再慢慢商量,不按他們意思來就繼續(xù)打。”

    這都什么人啊,衛(wèi)嫤瞅瞅自己的細胳膊細腿,萬分后悔沒多在京城買幾個青壯護院。

    護院,想到這她靈光一閃。

    “阿衡,昨晚吃烤全羊時,柱子和樁子他們好像說過,今天他們休沐?!?/br>
    說完她抬起頭,晏衡臉色依舊晦暗,但他眼中卻散發(fā)著蒼鷹看到獵物時,那種危險而懾人的光芒。見她看過去,他大掌輕輕撫摸她的臉,話語中滿是安慰:

    “阿嫤不用害怕,剛我已經(jīng)吩咐陳伯去調動兵。周家能收買到的兵,畢竟是少數(shù)。”

    衛(wèi)嫤放心下來,終于有心思去想其它。晏百戶和周氏還被關在暗室里,他們身上的傷不是假的。

    “等會那么多人來,要是他們都看到晏百戶和周氏。阿衡,到時即便你能解釋,但難免不會有人覺得,你能這么對待親人,肯定是心狠手辣之人。若是他們不相信你,日后會很麻煩?!?/br>
    晏衡神色間帶著一絲陰狠:“那就讓這麻煩消失?!?/br>
    麻煩消失?

    看著踏出房門的晏衡,衛(wèi)嫤始終沒猜出他會如何做。而當時近中午,周家?guī)е慌b備精良的西北軍牢牢圍住宅子,叫囂著晏衡殘害爹娘,他要來救自家出嫁的姑娘。

    看熱鬧的酒泉百姓圍上來,與這些膘肥體壯明顯沒少搜刮民脂民膏的“周家軍”一起壓迫他放人。見此他絲毫沒有反抗,開中門客客氣氣地迎周千戶,又從人群中抓出神色閃躲的立夏,讓她帶他們去找人。

    而他則好整以暇地站在大宅門口,一臉君子坦蕩蕩。

    沒過多久,直搗黃龍的周千戶捂著鼻子,從宅子內拖出兩個衣衫襤褸之人,譴責地看向晏衡。

    “你竟然這樣對自己的親爹娘,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br>
    在眾人譴責聲中,晏衡無辜地走上前,掀起兩人擋住臉的頭發(fā)。頭發(fā)下面,是兩張恐怖但完全陌生的臉。

    人群中有人發(fā)出聲音:“這不是城里那兩個瓦剌人乞丐么?每次互市他們都挨個攤位乞討,不給錢就賴著不走擾人生意。我還納悶,為什么昨天互市他們沒來,原來終于有人做好事把他們抓了起來。你們看,那女人缺一根大拇指,肯定是他們沒錯?!?/br>
    ☆、第51章 見面不識

    周千戶一臉活見鬼的模樣,其實他本來不用親自跑一趟,但見拿著meimei戒指上門的小丫鬟人水靈,他也起了點旖旎心思,點上人抄家伙就過來了。

    剛他們一路沒走任何岔道,進了暗室找到人,聽到meimei聲音,他沒多想便確認兩人身份。其實私心里他甚至想著,這樣狼狽的把人拉出來也好。不孝可以比天還要大的罪,當著酒泉所有人面戳穿晏衡,日后他再也無法翻身。

    但面前這兩個人是誰!

    聽圍觀百姓說著,他也懷疑起來。這究竟是互市上那兩個禍害別人,間接幫他家鋪子攬了不少生意的乞丐,還是他meimei?

    可聲音明明還是他meimei,周千戶提刀上去:“究竟怎么回事?”

    晏衡滿臉無辜:“昨日晏某回酒泉路上,恰好遇到這兩個乞丐在路邊商量。說秋收過后酒泉互市上的商人更肥了,他們平常每次討一文錢有些少,應該抬抬價,不給兩文錢就不走,讓那人做不成生意?!?/br>
    滿街百姓嘩然,雖然他們習慣了被當官的騎在頭上,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如今兩個外族的乞丐就敢這么囂張,不管最終是不是他們利益受損,這事在他們看來都不對。

    更生氣的要數(shù)周千戶帶來的西北軍隸屬“周家軍”,他們可不像一般軍漢那么窮,他們中幾乎每個人名下都有點小生意。這兩個瓦剌人乞丐屬于動了臟手,不動惡心的那一類,平日給一個銅板就當日行一善?,F(xiàn)在聽他們還要漲價,西北軍心里那個窩火。

    離最近的軍漢是個暴脾氣,聽完后一個沒忍住,一腳踹上去:“這狗娘養(yǎng)的?!?/br>
    周氏也不知道這是怎么了,她只知道自己正在忍著饑餓和疼痛,等那個小丫鬟找娘家兄弟來救她。等到一半,突然看到那個她這些年一直沒除去,留著一點點慢慢折磨,打算出了自己十幾年怨氣再讓他死的繼子進了暗室。

    她還以為是娘家兄弟帶人來了,繼子支撐不住來跪地求饒。甚至她已經(jīng)想好了,先假意開出條件吊著繼子,讓他跪地求饒扇自己百八十個嘴巴子。然后等出去了,她再敲碎他全身關節(jié),當著他面把他帶來的賤.人送去當軍.妓。

    可預料中的并沒發(fā)生,先是十三郎被他一個手刀砍暈過去,而她則更慘。繼子似乎陷入了過往的回憶,學著她以前那樣,左右開弓一下下扇著她巴掌。他力氣那么大,不用幾下就扇得她后槽牙吐出來。頭暈腦脹的疼痛傳來,她直接暈了過去。

    昏迷中時不時傳來股憋悶,再醒來時,她就看到熟悉的周家軍。沒有打理儀容,她甚至抓了把土灑頭發(fā)上,揉了揉直到自己都快受不了,才一路跟著他們走出來。她要讓所有人看看,晏衡是如何的殘暴,如何的不敬父母。

    但現(xiàn)在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拿她當乞丐,甚至連自家兄弟都認不出她?

    眼前閃過一抹黑影,一只腳踹得她跌倒在地??吹脚赃吥菑埻瑯诱痼@,卻讓她完全陌生的不屬于十三郎的臉,她再笨也明白過來。繼子不知道做了什么,把他們弄成了另外兩個人。

    “這!哥難道你聽不出我聲音,我是四娘啊。十三郎你快說句話,那孽子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把咱們弄得面目全非?!?/br>
    本來有些暈的晏百戶,在周氏搖晃和咆哮中終于清醒過來??粗苁显妊牡哪樧兊矛F(xiàn)在這般丑陋,他摸向自己的臉。他精心打理的那一縷胡須完全不見,心底僅存的最后一絲僥幸也徹底澆熄。

    “孽子,我可是你親爹。大舅兄,你能聽出我跟四娘的聲音。這孽子敲碎了四娘的髕骨,又刺傷了我,還把我們囚禁在庫房里,現(xiàn)在更不知使了什么妖法,把我們臉變成這樣?!?/br>
    周千戶當然能聽出兩人聲音,這兩人變不變臉他沒興趣,他想得是如何用此點扳倒晏衡。

    朝著這個方向,他敏銳地抓住一點:“妖法?”

    “對,就是妖法?!?/br>
    周千戶若有所思:“我記得好像瓦剌人的祭祀就會用妖法,晏小旗每次總能先于大軍找到瓦剌人,但你找到的瓦剌人總是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嘍嘍。這是不是說明,你是瓦剌人隱藏在大越的jian細,想憑借點功勞取得吳將軍信任。還好趙大人明察秋毫,這些年一直未曾對你晉封?!?/br>
    周家軍早就看晏衡不順眼,有周千戶牽頭,這會污蔑的話更是張口就來。

    “我就說他跟互市上的瓦剌人關系那么好。”

    “對啊,這次西北大捷我遠遠地還看見他跟瓦剌人在密談什么?!?/br>
    “好多時候咱們這邊被偷襲,都是在晏衡巡邏的時候。憑什么別人巡邏就不出事,他一巡邏就出事?!?/br>
    這幫人不管是真是假,上下嘴唇一碰,各種似是而非的事被他們說得活靈活現(xiàn)。四周的酒泉百姓從猶豫逐漸轉為確定,到最后就是憎恨了。

    不說酒泉百姓,就連一直站在臺階上的衛(wèi)嫤也差點就信了。不怪她,而是這幫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用全信,只要稍微聽進去一點,就足以懷疑晏衡是賣國賊。

    摒棄心中雜念,衛(wèi)嫤向前一步冷笑道:“人嘴兩張皮,想說什么別人管不了。但男子漢大丈夫,說出來的話自己要負責任?!?/br>
    她挺直脊梁釘在地上,一雙妙目中滿是清冷。那種冷意能穿過空間一直躥到人骨子里,被她看著的周家軍聲音低下去,再也不好意思滿嘴放炮仗

    “阿嫤?!?/br>
    晏衡穿過眾人看向街口,那里依舊空無一人。他皺起眉有些擔憂地看向阿嫤,卻接觸到她同樣擔憂的目光。那目光中甚至還夾雜著一絲心疼,一個對視間他眉宇松開。

    走到她身邊,這次沒有用寬袖子遮擋,當著眾人面他牽起她的手,小心扶著她邁下臺階,走到人群中,兩人最終停在晏百戶與周氏面前。

    目光冷峻地掃過兩人,他厭惡道:“聲音像?我聽著怎么不像。你二人在酒泉乞討這些時日,漢話說得倒是不錯,連周千戶都能蒙蔽過去。昨日我好心帶你們回府,想著若你們誠心改過,在府里做點雜活,我總缺不了你們兩口飯吃。免得你們沿街乞討之苦,也當是為養(yǎng)育我的酒泉省去一點麻煩。沒想到你們貪心不足,竟然妄圖偽裝我家中高堂?!?/br>
    周氏破口大罵:“你個小雜.碎,不認我是你娘也就罷了,十三郎可是你親爹,你竟然拿刀去扎他?!?/br>
    “哦,你倒是說說我為什么拿刀去扎這乞丐?”

    周氏心下猶豫,她雖蠻橫,但也知道事實真相說出來她不占理。但生搬硬造,又實在想不出可信的理由。余光看到旁邊周家軍身上甲胄反射著寒光,她一下有了膽子。有他們在,她怕什么。

    “還不是你未經(jīng)爹娘同意,就隨意在外面娶妻。帶人回來后不知回家拜望高堂,反倒在外面逍遙快活。十三郎氣不過,就想教訓一二。誰知你如此桀驁不馴,反了天了竟然刺傷他?!?/br>
    晏衡輕笑,笑聲中有說不出的鄙視:“真是可笑,不愧是瓦剌人,不了解我大越習俗。你編故事占我便宜前,不先了解下酒泉城內發(fā)生的事。三年前,晏家十三郎發(fā)妻韋氏新喪,沒過頭七便欲扶正妾周氏。韋氏所出長子狀告親父以妾為妻,被以不孝之名痛打四十大板之事,想必很多人都還記得。”

    圍觀群眾點頭,那是酒泉近幾年來最大的熱鬧,他們當然還記得。

    “那作為我的爹娘,你們也該知道,續(xù)娶繼室需要得到原配娘家同意。當年我外祖家同意的條件,就是我與同胞弟弟日后親事自主,晏家不得插手?!?/br>
    說完他從腰間抽出刀,刀尖抵在形如乞丐的周氏額頭上:“這事可是繼母心頭的一根刺。畢竟周家人愛搶女人,后院嫡出庶出一大堆姑娘,就算送出去一堆與人為妾,但還是有一大堆滯銷。作為周家送出去做妾的姑娘中最成功的一個,晏家其他人她做不了主,但讓我們兄弟幫忙解決兩個周家姑娘卻是輕而易舉?!?/br>
    說完這句他環(huán)顧四周,見不少衣著華貴的人點頭,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模樣。這些人明顯屬于酒泉的上流人物,也屬于周家想聯(lián)姻的對象。但眾人怕了周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不代表他們想娶個周家姑娘回來禍害自家,或是將自家嬌養(yǎng)的姑娘送進周家任人磋磨。

    見此晏衡心下有數(shù),周家這些年行事跋扈。尤其是靠上趙家后的近三年,更是動輒不給人活路,積累的民憤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臨界點。

    刀劍輕點刺破額頭,周氏一陣吃痛,但在外人看來她一點血都沒流,現(xiàn)在這樣捂著頭嚎叫純粹是裝腔作勢。

    晏衡刺得再深一點,聲音依舊嘲諷:“連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頂著張瓦剌人的臉還妄圖來裝我家中長輩。你以為一句妖法就能蒙蔽酒泉所有人?”

    圍觀百姓如夢方醒。瓦剌人真有這妖法,為何不選酒泉主事的趙大人。甚至再過分一點,他們直接迷惑住大越皇帝。有捷徑可走,何苦對一個失去親娘庇護的半大孩子出手。

    周家什么德性,他們說得話能信?

    一時間人群中風向變了,一點點細碎的譴責聲織成密密麻麻的網(wǎng),從四面八方撲來。如如來佛祖刻著梵文滿是佛道金光的五指山般,籠罩在每一個周家軍心頭,網(wǎng)羅鎮(zhèn)壓人世間一切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