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文荊緊抿著嘴巴。如果這次是意外,原文中慧石峰弟子的慘死也應該是意外。這么多意外,將來的生活豈不是沒有保障? 他到底應該把君衍之怎么辦? 文荊咽了咽口水:“就當這次是意外,你能不能答應我,不再發(fā)生這樣的意外?” “嗯。” “還有,能不能最近先不要殺人,也不要害師父?我總覺得師父不像是那種人,至少你應該聽聽他說的話?!?/br> 他見君衍之不說話,又道:“只要你暫時不殺師父,也不再讓師兄們有危險,我就會待在你身邊。若師父真是滅了恒陽宮的人,我也不會阻止你殺他?!?/br> 君衍之沉思許久,終于道:“……為了你,我暫時什么都不做,也不殺師父。” 文荊清咳一聲,背著手尷尬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去睡覺了,把這件事調查清楚再說?!?/br> “今晚跟我一起睡,我怕冷?!?/br> “胡說八道,滾!” · 發(fā)現(xiàn)真相之前,君衍之每救一個人,文荊對他的崇拜便會增長一分,但如今,他卻只覺得難受。害人性命在先,救人在后,卻心安理得地享受眾人的膜拜、感激、臣服,總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文荊的性格里接受不了這種事。但他已經(jīng)答應君衍之,不干涉他殺人,當然不能再說什么了。 這天下起了鵝毛大雪,風卻不算太大,文荊練了一夜的劍,在清晨的微光中回到住宿的小居。 一進門,他便見到了一個不太想見的人。 聞人慕一身素雅的白衣,烏黑的秀發(fā)落著晶瑩的雪花,俊雅的面容如冬日的暖陽般耀眼。 文荊的身體一抖,腦中卻自動切入到聞人慕那一夜的呻吟之聲。 這個記憶不太美好,他的臉一黑,連忙垂下頭:“聞人師兄有事來找我們?” 聞人慕望著文荊,嘆口氣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聽了先別著急?!?/br> 文荊警惕地望著他:“什么事?” “兩天前段峰主發(fā)狂,被席宗主和我?guī)煾嘎?lián)合制服,如今昏迷不醒。我是來找君師弟回去的?!彼nD一下又道,“如今安然無恙,不需掛念,等君師弟回去將他救好就沒事了?!?/br> 文荊說不清楚是什么感覺,就只是一陣麻木。 也許又是意外、是意外。 他定了定神,急促地說:“我現(xiàn)在就去找君師兄?!?/br> 聞人慕又低聲道:“……還有一件事。你師父當時難以控制靈氣,剛好你君師兄的靈龜就在附近,于是就把它……” “怎么了?” “……不小心殺了?!?/br> 文荊從未體會過心冷的感覺,但是他現(xiàn)在就覺得心慢慢地涼下去,冷到一點痛楚也沒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聞人慕緩慢地說:“其實不過是只龜,沒什么大不了的?!?/br> “……” “師弟?”聞人慕輕聲叫著。 高曉從房間里走出來,古怪地望了文荊一眼,向聞人慕道:“聞人師兄來了。有什么事?” “我、我有點不舒服,高師兄幫我去找找君師兄吧。”文荊垂下腦袋,頭也不回地向外沖出去。 鵝毛大雪在不斷飛舞,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色,文荊卻只知道在雪中飛馳。大龜沒有了,他不信,得回去看看,一定是騙人的,絕不可能是真的…… 不知跑了多久,一個青色的身影突然閃在面前,將他攔住。 君衍之的烏發(fā)飄揚,修長的身形在風雪中若隱若現(xiàn)。他輕聲叫著,聲音里有絲慌亂:“師弟,你聽我說,那不過就是一只龜,我再給你找只新的。” “我只想要那只龜?!蔽那G定定地望著地面。 “師弟,那是一只靈智未開的龜。”君衍之的聲音幾乎是在求饒。 “我知道,它笨?!蔽那G堅決地將他推開,緩慢地說,“可是它對我,比任何人對我都要好。我和它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是高興的。君師兄,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有哪些天是跟你真正開心的日子了?!?/br> 君衍之怔怔地望著他,不說話。 “你不是說,暫時不會對師父出手了么?為什么又出事了呢?” “……” “這次死的是大龜,只有我為他傷心。如果死的是師弟們呢?” “師弟……” “君師兄,我不想殺你,可也不想再見到你?!蔽那G低著頭,思緒紛亂,“你在的一天,師兄們就有多一天的危險。你還是離開慧石峰吧?!?/br> 我不想殺你,可也不想再見到你…… 君衍之的頭腦生疼,紛亂復雜,識海里突然出現(xiàn)一個清秀的背影,似乎說了一句什么話,又立刻被痛楚代替,捂著頭發(fā)不出聲音。 意識沉沉浮浮地掙扎,身體像失控似的散出隱沒的魔氣,張牙舞爪地奔跑出來,引來遠處焦急的人聲。 文荊低聲嚴厲道:“把魔氣收起來!想被別人發(fā)現(xiàn)么?” 君衍之的意識漸漸回籠,卻怔怔地什么都不做,任由魔氣迫不及待地沖出身體,自暴自棄地陷入沉思之中。 文荊他來不及思考,氣勢驚人地拔出肅心劍,向他的手臂一陣猛刺:“君衍之,給我清醒一下!” 君衍之痛哼一聲,抿唇望著他。他的神色終于歸入平淡,魔氣驟然收起,又恢復平時天仙一般的模樣。 可是卻已經(jīng)遲了。 一陣急促的旋風向著君衍之翻滾而來。 文荊急忙回頭,只見一個快得看不清楚的身影在飛雪中穿行。突然間,衣領被人狠狠抓住,一陣巨大的力量讓身體猛然向后傾倒。文荊在飛雪中轉了幾個大圈,狼狽地跌落在地上。 “二師兄!” 文荊的心沉落到谷底。 白色和青色的人影在空中交纏,快得只能見到殘留的速影。文荊從來沒有見到君衍之像今天這么迅速過,仿佛蓄藏了很久的、壓抑的力量終于爆發(fā),漫天漫地的疾風飛雪,卷成一團,再也不用顧忌什么。 空中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悶吼,賀靈跌落下來,白色的衣衫上一片血跡。他不甘心地咬著牙,再一次飛沖上去。 君衍之的長劍在空中劃過,雷霆萬鈞。 “哼——!”又是一聲悶哼。 “二師兄,你不是他的對手,別打了!”文荊提著劍飛騰而起,咬咬牙,朝著青色的人影猛地揮出一劍。 那劍本來只是揮的,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拉著他的手臂,讓他無法控制。文荊一個趔趄,狠狠將劍往前一刺。 糟糕!這怎么回事? 君衍之驟然間停下來,怔怔地望著文荊。這稍微一停,身體立刻被七零八落的風刃擊中,刀刀入骨,血rou橫飛。 賀靈忍著怒氣滯留在空中,一語不發(fā)。 文荊這才發(fā)現(xiàn),肅心劍橫穿而過,劍柄掛在君衍之的腰腹上,血流如注。 文荊悄悄地松開了劍柄,聲音輕顫:“君師兄……” 賀靈的聲音冷冰冰的:“走?!?/br> 文荊的衣領被他牽著,怔怔望著君衍之:“我剛才……” 剛才引他出劍的是誰? 青色的人影逐漸在隱沒在風雪中,連面孔也逐漸模糊,只聽一個聲音緩緩傳來,似有無盡的怨恨:“反正我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突然間,那青色身影幻作一條飛騰的巨蟒,若隱若現(xiàn),在空中飛逝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文荊猛然一呆:“不、不對!” 賀靈拉著他的衣領,聲音像是鉛塊一樣沉重,淡淡地說:“回來,別追了。” “二師兄,不對,那是我的巨蟒……” “反正我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他究竟怎么知道這句話的! 文荊使勁掙開,在風雪中飛旋,卻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雪片夾雜著狂風,刮在臉上,冷在心里,一片一片,化成晶瑩的水珠。 · 賀靈拖著失了魂似的文荊,沒有與眾人會合,反而找了一條僻靜的路,無聲無息地回到慧石峰。他一路上沒有說話,也沒有問什么,讓文荊靜靜地一個人待著。 “到了,君衍之的事不要多說,只說路上失散了。”賀靈冷淡地吩咐。 “……嗯。” 文荊站在山下向上望去,白云繚繞,山峰被白雪覆蓋,美景依舊。 他突然想著:大龜不在了,巨蟒和君師兄也都消失了。對自己所有重要的東西,竟然全都是和君衍之有關的。 他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低著頭徑直回到自己的住處。 石屋旁的泉水在冬日里凍成了冰,屋前的積雪足以把雙足淹沒??湛帐幨幍囊黄瑵嵃?,總在屋前蹲爬的那個黑黝黝的巨殼也不見了。 文荊悄無聲息地打開房門,將儲物袋放在桌上,一眼又望到當年巨蟒送給他的“大蛇和小道士”的木椅。 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將儲物袋里的行李一樣一樣拿了出來。 這種孤單的日子,要逐漸適應。 “吱呀”一聲,門輕輕開了,似乎有人進來。文荊轉身一望,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人影,只見木門輕輕在風中晃動。 他回頭繼續(xù)收拾著行裝,不多時,腳下卻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頂著自己的腿。 一下,又一下。 文荊垂下頭,只見臉盆大的黑殼子蹲在腳下,烏龜呆呆地探頭望著他,口中叼了一枚玉簡。 “大龜?” 沒死?! 文荊將地上的大龜撿起來,仔細查看身上的每一寸標記。沒錯,這就是君衍之的大龜。他捏捏大龜?shù)耐萺ou,真的活得相當滋潤,還比以前胖點了…… 不帶這么玩他的! 文荊緊張地將大龜放下,從它口中拿出玉簡,輸入一股靈氣,只見那玉簡發(fā)出柔和的亮光,一行行文字隨即顯示出來。 ——《眾生之劫》下卷大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