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鳶小臉一紅：“也沒多好, 就是他是京城人士，比咱們對京城熟嘛。他說元宵節(jié)燈會，他知道一處特別好玩的地方?！?/br>
    沈絳輕笑：“你還與他約了元宵節(jié)一同逛燈會？”

    阿鳶睜大眼睛，閃過一絲慌張，她怎么說漏嘴了。

    這段日子在船上她是瞧出來了, 小姐就是在跟三公子鬧別扭了。

    她也覺得三公子確實做的很過分, 騙了小姐這么久。

    可是阿鳶看出來, 小姐心底還是喜歡三公子的。

    所以清明偷偷求她, 讓她在元宵節(jié)的時候，勸小姐出來逛燈會，她這才勉強答應(yīng)。

    船板搭好后，沈絳臉上蒙著白紗, 與阿鳶一同下了船。

    誰知剛走到船下, 就見岸邊一群人路過, 交頭接耳, 議論紛紛。

    “沈?qū)④姰?dāng)真是國之棟梁, 這剛從獄中出來沒多久，就又上前線帶兵打仗?！?/br>
    “可不就是，這些北戎蠻子狼子野心，一天到晚覬覦咱們中原的大好河山?！?/br>
    “只是苦了邊境百姓，隔三差五要承受這些北戎蠻子的搶掠?！?/br>
    “何止是咱們大晉的邊境百姓，就連那些草原上的人也照樣遭殃，前些日子不就有個草原上部落的王子，拼死來京，求皇上出兵平亂。聽說這個部落的因為不給北戎納貢，男人都被殺了，女人都被搶走了?！?/br>
    這些百姓說起外族蠻人，各個義憤填膺。

    只是沈絳路過時，聽到這些議論，陡然站住。

    她轉(zhuǎn)頭望向?qū)Ψ?，忍不住道：“幾位老丈，不知你們所說的沈?qū)④娛悄奈簧驅(qū)④?？?/br>
    原本已經(jīng)走出去一段距離的幾人，回頭一瞧，竟是個姑娘。

    其中一位白發(fā)老丈笑了起來：“這位小姑娘，沈?qū)④娮匀痪褪情L平侯爺，今日皇上親自在永定門前給沈?qū)④娵`行，好些老百姓都去瞧了。咱們也是剛從那邊過來，雖誤了些開船的時辰，卻也值得?！?/br>
    “就是，就是，能瞧見如此壯闊場面，自然值得?！?/br>
    沈絳被這個消息震住，站在原地，許久都說不出話。

    “怎么會，”她輕聲道。

    這些人還以為她是因為沒瞧見這樣的場面而惋惜，還勸說道：“小姑娘，這送行的場面你雖沒瞧見，可是皇上說了，他日沈侯爺?shù)脛贇w來，必再御駕再臨永定門，親自為沈侯爺接風(fēng)。”

    沈絳卻沒等他說完，扭頭就跑。

    只是她穿著一身長裙，跑的格外艱難，直到她看見旁邊拴著的馬，想也不想，立即上前，扔下一錠銀子：“借用一下這匹馬?！?/br>
    謝珣趕到時，就看見她騎著馬，揚長而去。

    他扭頭問還傻站著的阿鳶：“怎么回事？”

    阿鳶急道：“三公子，這些人說我們侯爺今日帶兵出征，剛出了城，小姐一聽就急了。”

    謝珣皺眉，他們?yōu)榱朔乐挂宦飞媳蝗税l(fā)現(xiàn)蹤跡，一路上都沒與人通信。

    因此誰都不知道，沈作明居然今日領(lǐng)兵出征。

    正好清明將他的馬牽了過來，謝珣跨馬而上，夾緊馬腹，一路疾馳追了上去。

    沈絳在前頭不要命似得打馬，幸虧碼頭本就是在城外，她沿著官道一路狂奔。

    可是沈作明一早便已離開，她來的還是太遲。

    就在沈絳氣惱自己回來的太晚，謝珣追了上來。

    “阿絳，我知有一條小路，可抄近道，你隨我來。”

    沈作明是帶兵出征，所走的肯定是大路，而且行軍的速度本就慢，雖然他們提前走了兩個時辰，可是要真的追還是能追上。

    沈絳點頭，跟在謝珣的身側(cè)，從官道入了小道。

    小道枝椏密布，雜草叢生，沈絳一路急行，偶爾被樹上探出的樹枝劃過臉頰。

    臉頰上被拉出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順著傷口流出，她竟也不覺痛。

    兩人沿著小路策馬狂奔，終于沈絳從密林的側(cè)面，隱隱看到大軍綴在最后的輜重部隊。

    她驚呼一聲：“三公子，那好像就是大軍？”

    “這是走在最后的輜重部隊，沈?qū)④娨欢ㄔ谇懊娴南阮^部隊，還能堅持嗎？”

    策馬一向需要體力，對于尋常女子，本就艱難。

    沈絳朗聲道：“我沒事，還能繼續(xù)。我們趕上前面的先頭部隊吧。”

    說完，她手中馬鞭一揮，竟再次驅(qū)馬向前。

    當(dāng)沈絳從小道的盡頭鉆出來，居然直直趕到了大軍前方。

    先頭部隊的士兵發(fā)現(xiàn)，前頭居然突然出現(xiàn)一人一馬。

    再定睛一看，竟是一個小姑娘。

    待沈絳騎馬過來，還沒到跟前，就有人上前，將她攔下：“出征大軍，閑雜人等不得上前?！?/br>
    “這位大人，我來見我爹爹一面。”

    這個校尉一聽眉頭一皺，說道：“先前早已讓將士與家人告別，如今大軍出征，你以為是兒戲嗎？”

    沈絳皺眉：“我爹爹是……”

    “我不管你爹是何人，軍紀如山?！边@個校尉看起來鐵面無私。

    直到謝珣過來，他揚起手中令牌：“我們要見沈侯爺?！?/br>
    校尉一見他手上這塊金光閃閃的令牌，張牙舞爪威風(fēng)凜凜的金龍中間，一個‘郢’字格外顯眼。

    “這位大人，你只管給沈?qū)④妿г?，就說沈絳前來求見?！?/br>
    沈絳并不愿強迫這位校尉，畢竟他也是聽令行事。

    此刻校尉聽著沈絳這個名字，有那么一瞬的驚訝，隨后連連道：“好、好，下官這就去稟告將軍?！?/br>
    沈絳他們兩人，站在官道旁邊，望著眼前這個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

    這些將士即將趕赴漠北，他們遠離家鄉(xiāng)，遠離親人，只為守護一方平安。

    沈絳雖出身行伍世家，卻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壯闊的場面。

    上萬人的隊伍，緩緩而來，馬蹄聲紛雜，腳步身轟隆，還有隊伍所到之處被揚起的塵土。

    突如其來的熱血，讓她的心臟砰砰直跳。

    這一刻，她恨不能自己也是個男兒身，恨不能立即加入這樣的隊伍。

    耳邊仿佛響起了震撼至極的鼓聲，戰(zhàn)馬嘶吼。

    直到她看見一人一馬，朝著她狂奔而來。

    沈絳看清來人，立即松開韁繩，翻身下馬，就往前跑。

    那匹馬的主人也在靠近時，勒住韁繩，下馬向前，他雖然穿著厚重的兵甲，可是整個看起來依舊削瘦，原本合身的兵甲，如今穿在身上似乎有些空落落。

    “爹爹。”沈絳上前一步，抓住沈作明的手臂。

    沈作明望著眼前的女兒，滿眼驚喜和激動，連聲說了好幾句：“好、好，沒想到爹爹在走之前，竟還能見到你?！?/br>
    “是女兒不孝，沒能侍奉爹爹左右?！鄙蚪{眼眸中盈著淚光，泫然欲泣。

    沈作明滿心歡喜，仔仔細細在她的臉上瞧了又瞧，低聲說：“先前在天牢的時候，太暗了，都沒能好好瞧瞧我的灼灼?！?/br>
    “灼灼真的長大了，更漂亮了，比你大jiejie還要漂亮?！?/br>
    沈作明是真的開懷，說話的聲音都透著幾分舒心。

    他粗糲的手掌在她發(fā)頂輕輕摩挲了幾下，聲音有些難過道：“只可惜爹爹不能總是看著你長大，是爹爹對不起你?！?/br>
    “沒有，沒有，”沈絳拼命搖頭。

    她在不知不覺中，早已經(jīng)淚如雨下：“爹爹一心為國為民，是真正的大英雄。女兒只是心疼您?！?/br>
    沈作明被關(guān)在天牢中，將近一年時間。

    這一年來，他不知受了多少苦頭，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都不止。

    可是誰能想到，他剛出獄不久，居然又被再次派往漠北。

    沈作明伸手想要擦掉她臉頰上的眼淚，可是他一伸手，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掌心已經(jīng)常年握著兵器，長滿厚厚的一層繭，剛觸到她的臉，只覺得她的臉頰跟嫩豆腐似得。

    他趕緊收回自己的手，生怕他的掌心磨破她的臉頰。

    這時沈作明才驚覺道：“灼灼，你的臉上怎么會受傷？”

    沈絳隨意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搖頭說：“沒事，是我剛才來的時候，不小心被樹枝劃傷的，爹爹不要太擔(dān)心。”

    沈作明嘆了一口氣。

    他如何能不擔(dān)心，雖然知道沈絳早已不是他心底的那個小女孩，知她真的已經(jīng)長大。

    特別是他出獄之后，聽著沈殊音告訴他的那些事情，得知沈絳為了救自己，替自己伸冤，不惜去敲了登聞鼓。

    他擔(dān)心的是她太過倔強，怕她日后受了苦頭。

    沈作明低聲說：“灼灼，爹爹也想要在你身邊，可是如今邊境不穩(wěn)，北戎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再不遏制他們，只怕日后對整個大晉都是滔天大禍?！?/br>
    “可是這關(guān)爹爹什么事情，難道朝中無將了嗎？這一年來您一直在天牢之中，吃盡苦頭，有誰替您說過一句話嗎？為何偏偏到了要領(lǐng)兵打仗的時候，就要將您派出去。你的身體明明都還沒有恢復(fù)。”

    沈絳敬佩這些將士，可是她厭惡了這個朝廷。

    第108章

    沈作明在仰天關(guān)一戰(zhàn)之后, 被萬人唾罵，朝堂上下，誰替他求過情。

    可如今北戎人眼看著勢大, 威脅到了大晉江山, 一個個都坐不住, 將他重新推了上去。

    望著滿臉怨怒的沈絳, 沈作明輕輕握住她的雙手：“灼灼, 并非旁人逼我, 是為父自愿領(lǐng)兵?！?/br>
    沈絳喉頭哽住了好一會兒, 顫聲道：“父親為何要這樣？”

    沈作明輕聲一笑：“不管朝中如何風(fēng)云變幻，真正受苦的只有黎明百姓。為父在邊境二十載，如何能看著北戎鐵蹄欺我、辱我大晉百姓?！?/br>
    不知何時，官道上起了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