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這也是溫辭安覺得奇怪的地方,剛才他打開,看完之后,就尋著末尾,想看看這字乃是何人所寫。 因?yàn)檫@樣的字,哪怕是隨手寫下,也一定會留有名號。 偏偏上面什么都沒有。 “老師越是這么說,我反倒越想知道這位先生名號,能寫出這樣一幅畫的人,可見心中必有乾坤錦繡,讓弟子心有向往?!?/br> 顧敏敬已將字畫重新卷好,只見他細(xì)細(xì)扣上,長嘆一聲:“可惜你生完了二十年?!?/br> 溫辭安驚訝:“為何?” “因?yàn)樗缫呀?jīng)離世?!?/br> 后來溫辭安才知道寫這幅字的人,名為衛(wèi)楚嵐。 沈絳聽著他說起這件往事,竟真的對衛(wèi)楚嵐這個人產(chǎn)生了好奇。 溫辭安抬眸,看著眼前的這一片寒江,目光所及之遠(yuǎn)處,江水與天色一線,倒確實(shí)是個回憶往昔的好場景。 她問:“世子殿下說衛(wèi)楚嵐謀反叛國,滿門抄斬,可是真的?” 溫辭安:“后來我也曾小心查閱過關(guān)于衛(wèi)楚嵐之事,很奇怪的是,關(guān)于他的資料,竟已全部被焚毀。按理說,哪怕是謀逆叛國這樣的大罪,即便是滿門抄斬,也一定會留下卷宗??墒顷P(guān)于衛(wèi)氏謀逆的一切卷宗,皆不在都察院。” 沈絳驚訝:“那在何處?” “皇宮?!?/br> “他生前是個什么樣的人?” 溫辭安既已經(jīng)開口,便毫無保留,說道:“衛(wèi)楚嵐出身顯赫,卻年少成名,以十七歲未冠之齡,大敗北戎人,當(dāng)年北戎乃是漠北第一大部落,王帳一聲令下,草原部落皆得聽令。也正是因?yàn)樗?,北戎八部才分崩離析,一直到近年,才重新整合?!?/br> “他是不世出的帥才,當(dāng)時已是先帝在位的末年。前朝皇子之爭,比起如今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他慧眼識明主,效忠了當(dāng)今圣上。” 沈絳沉吟:“難怪那個人說,沒有衛(wèi)公,就沒有今上?!?/br> 原來是真的。 “只可惜人的野心是無法制止的,這樣一個不世出的帥才,竟也走上了不歸路?!?/br> 溫辭安不無感慨道。 沈絳抬頭望著他,反問:“溫大人,也覺得他是真的謀逆叛國?” 溫辭安神色端肅冷靜:“謀逆之事乃是重罪,需得三司會審,圣上親自過目,方才能定罪。沒人能將這樣大的一個罪名,栽贓陷害給一個重臣?!?/br> “你可知當(dāng)年衛(wèi)楚嵐官至何位,圣上親封他為鎮(zhèn)國公,他亦是天下兵馬大元帥。” 沈絳輕蹙著眉頭,明明這個名字對她來言,只是個剛聽說過的陌生人名字。 冥冥中,她卻想要說什么,替他辯解。 “可你看我爹爹,他不也是被冤枉的,也有人誣陷他貪功冒進(jìn),貽誤戰(zhàn)機(jī)。朝堂之上,錯綜復(fù)雜,或許當(dāng)年是有人……” 沈絳想著溫辭安方才說的話,突然停了下來,心頭砰砰直跳。 衛(wèi)楚嵐是皇上親封的鎮(zhèn)國公,更是兵馬大元帥,若是真的有人能陷害他,那么這世間就只有一個人。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反而是溫辭安說:“三姑娘,我不知你是從何處聽到這個名字,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陛下極厭惡此人,聽聞衛(wèi)楚嵐死后,陛下曾密令史官,將此人一切記載都盡數(shù)抹去。有一位史官不從,圣上便殺一人。有兩人不從,便殺兩人。” 當(dāng)年史館史官竟被屠戮半數(shù)之多。 永隆帝雖是強(qiáng)勢君主,但并非是嚴(yán)苛□□之君王,這件事還是他自登基之后,頭一次不講道理的大開殺戒。 朝堂上下震驚不已,先后數(shù)百大臣,跪在金鑾殿前的廣場上。 沈絳聽到此時,也驚詫不已。 她與永隆帝雖只有數(shù)面,可是在金鑾殿上,面對自己彈劾他的親生兒子,永隆帝還是對她留了情面。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溫辭安最后還是提醒道:“若是三姑娘只是好奇此人,今日聽完,以后不要再提起。要不然,只會給姑娘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沈絳沒想到溫辭安這樣的性子,居然還會好言提醒她。 她點(diǎn)頭輕聲說:“溫大人所言,沈絳記在心中?!?/br> 待一陣風(fēng)刮過時,沈絳發(fā)鬢的碎發(fā)飛舞,發(fā)絲飄起時,拂過溫辭安衣裳,他垂眸,就看見自己臂彎那一抹烏發(fā)。 沈絳轉(zhuǎn)頭,見他發(fā)怔,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縷長發(fā),不知何時落在他的臂膀處。 沈絳趕緊伸手撫順自己的長發(fā),歉意道:“抱歉,溫大人,是我唐突了?!?/br> “無妨。”溫辭安聲音清冷。 兩人站在船邊,聊完此事之后,有些相顧無言。 沈絳想了下,打算告辭,就聽溫辭安突然問道:“三姑娘與殿下那般熟識,為何要來問我這件事。” 方才他聽沈絳說的話,謝珣應(yīng)該對衛(wèi)楚嵐的事情,也知曉甚多。 沈絳愣了下,微低頭,手指再次扶了扶鬢發(fā),輕聲說:“以前是我不懂事,對世子殿下多有冒犯。如今既然知曉了殿下的身份,自然不敢再多有叨擾。所以思來想去,只能打擾溫大人。” 溫辭安抿嘴,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兩人之間,又是一陣靜默無聲。 就在沈絳準(zhǔn)備開口告辭,突然聽到身側(cè)的男子,緩緩開口說:“不算打擾?!?/br> 沈絳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望向他。 溫辭安轉(zhuǎn)頭,望著她,一向古板肅穆的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笑意:“三姑娘來問之事,不算叨擾?!?/br> 沈絳愣住。 “若是日后三姑娘還有事,不知該詢問何人,只管來問我便好?!?/br> 溫辭安從來都是端方克制之人,在男女之事,更是從無半分越矩。哪怕他家的門檻被媒婆踏破,他都不曾對婚事有半分上心。 活了二十三年,從不知心動為何的人。 居然在此時,此刻,頭一次對一個姑娘主動了一次。 沈絳微微抬起頭,臉上帶著錯愕。 溫辭安扭頭,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冷淡些,他輕聲說:“三姑娘在揚(yáng)州幫我遮掩,這件事我一直未能報答。日后三姑娘有事,溫子瞻必舍命相赴?!?/br> 冷風(fēng)中,沈絳的臉頰又燙又熱,整個人像是被放在火爐上炙烤。 許久,她才驚慌道:“溫大人何必說這樣的話,當(dāng)初我求溫大人替我父親伸冤,溫大人也不曾認(rèn)識我,便一口應(yīng)下。若真的論起恩情,只怕溫大人的恩情比我大多了?!?/br> 沈絳說完,再不敢逗留,趕緊轉(zhuǎn)身離開。 溫辭安依舊站在甲板上,任由寒風(fēng)拂面。 “一直都說過,溫子瞻光明磊落,乃是當(dāng)朝不可多得之人。如今看來,似乎是不盡然。”一個冷漠至極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溫辭安心頭幽幽一嘆。 他緩緩轉(zhuǎn)頭,看著身后的謝珣。 他這一生算得上光明磊落,偏偏在這件事上,卻極盡卑鄙。 自從沈絳上船之后,他便看出她與世子殿下之間的冷漠,居然無法克制本心,往前探了一步。 謝珣望著溫辭安,幽深眼眸里透著冷光,“溫大人,可還記得,欠我一條人命?” “殿下之恩,溫辭安時刻不敢忘?!?/br> “不敢忘?”謝珣?zhàn)埵切男詧皂g,都被氣出一聲冷笑。 他說:“搶我的人,便是你對我的報答?” 溫辭安淡然:“不知殿下這話,從何說起?” 謝珣一字一頓,語氣極重:“舍、命、相、赴,這是何意?” 溫辭安正色:“三姑娘在揚(yáng)州不惜聲譽(yù),救我之恩,溫辭安從來沒忘。至于殿下之恩,日后只要殿下一聲吩咐,只要不違反大晉律法,溫辭安定不會推脫。” 好一個不違反大晉律法。 謝珣被氣笑了。 他望著溫辭安,冷漠道:“我與阿絳雖未經(jīng)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卻已是兩情相悅。溫大人乃是正人君子,日后還望你謹(jǐn)守分寸二字?!?/br> 誰知他這樣的話,不僅沒嚇退溫辭安,反而讓他眉頭微擰。 溫辭安問:“殿下雖是天潢貴胄,身份尊貴不可言,可是殿下的婚事,真的能由殿下自己做主嗎?” 謝珣冷眸微縮。 他慢慢捏緊手指,心頭竟起了一絲殺機(jī)。 溫辭安卻只是垂眸,仿佛絲毫未感受到謝珣身上迸發(fā)出的殺意,語氣平平道:“是臣下多言,還望殿下恕罪?!?/br> 謝珣卻一下松開手掌,將雙手背在身后,扭身對著江面。 “我欲做之事,無人能阻?!?/br> 他一向以弱示人,世人都以為郢王世子,乃是不戀紅塵不眷權(quán)勢之人,寧可拋卻尊貴身份,也要遁入佛門。 他是旁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圣人,已活到四大皆空的境界。 可如今,謝珣卻絲毫不懼怕讓溫辭安知道,他的真性情。 不過一句話,威勢霸氣盡顯。 第107章 之后幾日, 傅柏林帶著錦衣衛(wèi)的人,日夜守候,吃食飲水, 都一一檢查。 總算是風(fēng)平浪靜的到了京城。 船只在碼頭上停下時,眾人心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下來。 在下船之前, 阿鳶便興奮不已,說道:“小姐, 咱們居然趕在元宵節(jié)之前到了京城,我聽清明說,京城的元宵節(jié)別提有多熱鬧了?!?/br> “聽清明說的?”沈絳饒有興趣問道:“你何時與清明關(guān)系這般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