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沈絳抬頭看他們,視線正好瞧見斜對面,也是剛進來的一對年輕男女。 穿著深藍色錦衣的男子,發(fā)束玉冠,雖坐著卻還是能看得出他身量修長。 瞧著就是哪家的貴公子。 而他旁邊的姑娘,穿著簡單,身上的緞子也是普通料子。頭上更是只插了一根成色并不算好的玉簪。 男子穿著打扮皆是上乘,女子卻處處普通,不見富貴氣。 所以不會是夫妻或兄妹的關系。 可兩人又舉止親密無間。 還真是有趣。 阿鳶見她盯著某處看,沒動筷子,就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不過是對年輕夫妻罷了。 看了幾眼,阿鳶輕聲說:“這位公子待他夫人,真是體貼?!?/br> 世上男人多薄幸,三妻四妾多有之。 這種貼心照顧自己夫人的,反而是少數(shù)。 阿鳶還以為小姐是瞧著這對小夫妻,想到自己的婚事,她壓低聲音說:“小姐,你長得這般美,進京后見了楚公子,他一定會愛重你?!?/br> 她口中的楚公子,便是昌安伯府的嫡次子楚凜。 沈絳定的親事,阿鳶作為她的丫鬟,自然清楚。 只不過阿鳶不知道的是,她跟那位楚公子的婚事最終還是退了。 沈絳原本只是被這兩人的關系引起了幾分好奇。 卻沒想到,會引來阿鳶這番話。 沈絳聽著好笑,她說:“生得美,就會得愛重?” 可夢里,哪怕連死都那樣美的自己,還不是被人毒死了。 或許美貌確實是無往不及的利器。 但得懂得如何利用。 最起碼上輩子的她,不懂得。 用完膳之后,沈絳帶著阿鳶回房。 只是路上恰好碰到那對男女,此刻兩人站在院落里。 素衣女子半靠在男子身上,臉色微蒼白。 看是身子不適。 “咱們的銀兩不多,還是省著些?!迸尤崧曊f。 藍衣公子溫柔安慰她:“你好好休息,交給我,我會想法子的。” 倒是個不離不棄的深情公子模樣。 沈絳并非想偷聽旁人聊天,于是趕緊帶著阿鳶離開。 此時剛二月底,春寒微過,連天都黑得快。 因為明日還要趕路,沈絳梳洗后,準備上床睡覺。 卻聽到外面穿來吵嚷聲。 她側耳聽著,有些像阿鳶的聲音。 這丫頭說去廚房要點熱水,還沒回來。 沈絳放心不下,重新披上外袍出門。 果然,到了外面,她看見阿鳶擋在一個陌生男子的面前。 卓定他們也聽到了動靜,紛紛趕來。 “我說你這丫鬟怎么不識好歹,再攔著,休怪我不客氣?!?/br> 阿鳶卻絲毫不懼對方的威脅,反而說道:“你偷了我家小姐的玉佩,還想跑。” “血口噴人。這乃是我新得的玉佩,怎么就成了你家小姐的。你這臭丫頭,再敢胡亂攀咬,小心我打你。” 說話間,陌生男人抬手就想打人。 沈絳面色一冷:“住手?!?/br> 卓定探手抓住對方的手臂,讓他動彈。 男人一見他們?nèi)硕啵⒓礆舛痰溃骸澳?,你們想要干什么??/br> “我倒想問問閣下想對我的丫鬟做什么?!?/br> 沈絳語氣溫和,卻透著警告。 男子瞧出她就是今日大堂內(nèi)驚艷了整個驛站的姑娘。 他放緩語氣說:“你這丫鬟平白誣陷我偷了玉佩,煩請小姐多加約束管教?!?/br> 阿鳶急了:“小姐,他手里拿著的是夫人留給您的玉佩?!?/br> 這會他們的爭執(zhí),已經(jīng)把還未睡的驛站客人都吵醒。 不少人干脆走出門看個究竟。 沈絳看向男子的手心,果然他拿著一枚玉佩。 她仔細打量了會,秀氣的眉毛漸漸蹙起。 “不知可否將玉佩借我一看。”沈絳客氣開口。 男子沒想到連她這么說,心下當即有些心虛,因為這枚玉佩確實是他剛得來的。 難道真的來路不正? 他猶豫間,一旁有人幫腔說:“既然不是這位小姐的玉佩,你借給她看一下又如何。” 陌生男人這才將玉佩遞過來。 沈絳把玉佩拿在手中。 她的眉心卻反而比剛才蹙的更厲害。 “阿鳶,去房間將我匣子的玉佩拿來?!敝钡缴蚪{緩緩開口吩咐。 咦? 眾人聽這句話,紛紛一怔。 阿鳶更是徹底僵住,她分明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小姐的玉佩。 沈絳的首飾都是由她收拾保管,這枚玉佩她看了無數(shù)次。 只是沈絳吩咐,她不敢不從。 等了片刻,阿鳶重新返回,只是這下她臉上不再是篤定,而是難言的尷尬。 誰能想到這兩枚玉佩竟如此相像。 她剛才一聽到這人說剛得了這枚玉佩,怕對方跑了,才不管不顧攔住對方。 待她將手里的玉佩遞過去,那男子也松了口氣。 他說:“你看,我就說我的玉佩……” 可他的話還沒說話,就瞧見兩枚玉佩被擺在一處,竟扣在了一起。 這…… 原本看熱鬧的還以為真是誤會,可瞧見這情形,哪還有看不懂的。 這分明是一對兒玉佩。 “給你玉佩的,是誰?”沈絳緩緩抬頭。 其實沈絳已經(jīng)知道了對方是誰了。 昌安伯府的嫡次子。 她的未婚夫婿,楚凜。 男人震驚之余,說道:“是一位的俊俏公子,他說他夫人病重,知道我是做藥材生意的,想從我這里尋幾味藥。我正巧手中有一株千年人參,原本是想拿到京中賣個大價錢的?!?/br> “他說自個手頭沒有余錢,便將這枚玉佩抵給了我?!?/br> 阿鳶這下徹底急了,她望著沈絳:“小姐,這明明是夫人留給您的定親信物,它怎么會在這里。” 那男子以為阿鳶不信,趕緊說:“就是那位穿著藍衣公子,他與他夫人在驛站里,許多人都瞧見了?!?/br> 藍衣公子? 這下連阿鳶都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她夸贊待自己夫人真體貼的公子。 “說起那位藍衣公子,我倒也有些印象,可他身邊不是還有位姑娘,兩人頗為親密。我原以為是一對新婚小夫妻呢?!?/br>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還不清楚嗎?這位姑娘應該是要進京成親的,只是她這位未婚夫君卻與旁的女子私奔了。竟還將定親的信物抵給別人,只為求一株人參救自己的心上人?!?/br> “那公子豈不是瞎了眼。” 此時站在廊下的沈絳,反而一言不發(fā)。 她只是盯著手中的玉佩。 這是阿娘親手為她選的定親信物。 一對兒鴛鴦玉佩,本該是大婚那日,才真正扣在一處,合二為一。 此刻,此處。 扣在一起的鴛鴦玉佩卻透著荒唐、可笑。 沈絳想起阿娘臨終,拿出玉佩時,透著不舍和遺憾的話,她說無法看見自己大婚,無法看著她穿著嫁衣,終還是等不到這鴛鴦玉佩扣在一處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