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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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竹全神貫注的將磚頭對準了垂下的線繩,竭力把磚墻砌平了,臉上小花貓似的一道道已經(jīng)干涸的灰白泥漿,和弗朗克斯共進了午餐后,她就換了一身粗布短打,頭戴著*帽在自家榻房工地里巡視,什么都要看上一眼,插手試著做一下,一下午時光匆匆過去,水都沒有沾唇,也不知饑渴勞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雙沾滿了灰塵的短靴站在磚墻下面,沈今竹手里拿著涂著膠泥的板磚,說道:“麻煩讓一讓?!倍萄ヒ琅f紋絲不動,被人無端打斷了她的專注,沈今竹有些惱火,恨不得一板磚砸過去,手頭一輕,短靴主人將她手里的板磚拿去了,替她砌在墻上,用瓦刀砸嚴實了。 不用抬頭看,就知道是某人的一貫作風,沈今竹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抬起一張小花貓臉,“徐楓?!?/br> 眼前的小情人似乎又瘦了一圈,下巴尖如春筍,徐楓彎下腰,雙手搭在沈今竹的胳膊上,想扶她站起來,豈料大手正好捏在了左胳膊未愈合的傷口之上。不用他扶,沈今竹疼的猛地跳起來,捂著胳膊呲牙咧嘴的叫痛。 徐楓又是心疼、又是責怪,“是綁匪弄的?你是怎么逃出來的?幕后黑手是誰?都受傷了還不好好到客棧休息,跑出來在工地當小工做什么?榻房建的很好了,地基都是我看著打起來的,放心吧。我也是入了股的,每日至少來這里看一次。工匠們是分了三班趕工,只要晚上天氣好,是晝夜不停的修建,按照這個速度,到了年底就能迎接第一批客人了——胳膊傷的怎么樣?給我看看。” 這個日月商行一共有四個股東,按照出資額劃分股份歸屬。沈今竹份額最大,占了四成,徐三叔次之,占了三成,徐楓、曹核和汪家兄弟皆有一成。 客棧里,沈今竹卷起衣袖,徐楓剪開了纏在左胳膊上的紗布,上頭的藥粉簌簌落下來,赫然可見傷口處外翻的皮rou,徐楓瞳孔一縮,“誰傷了你,我定要將那人碎尸萬段——” “咳咳!”沈今竹說道:“是我自己弄的,苦rou計而已。現(xiàn)在威廉已經(jīng)去澳門結(jié)婚了,將來應該不會有麻煩的?!被乜蜅5穆飞希蚪裰褚呀?jīng)將這兩天被綁逃亡的經(jīng)過草草的說了一遍,威廉是誰,她和徐楓在廣州市舶司初遇時就說過了,徐楓為此還吃過好一陣子的飛醋,這次威廉將沈今竹推出來當做不求婚的借口,這醋意轉(zhuǎn)化成了恨意,忿忿道:“男顏禍水,和那個瘋子公主倒也是絕配了。不過現(xiàn)在也不能掉以輕心,要查清瘋子公主的盟友是誰,否則始終都是一塊心病?!?/br> 徐楓替她清理的傷口,又重新上了藥,還化開一個藥丸子逼著她喝下去。沈今竹喝的眉頭直皺,徐楓遞給她一個蜜餞含著去去苦味,沈今竹嘗著味道很熟悉,“這好像是金陵貢院那家蜜餞鋪子的東西,味道一模一樣,你嘗嘗?!?/br> 沈今竹手上指甲縫里都是砌墻的灰泥,不過這是她第一次給小情人投喂食物,別說是沾著泥土,就是帶著□□徐楓也甩頭搖尾的張嘴接了,他含住舍不得嚼咽,雙頰有些微紅,含含糊糊說道:“如今月港天南地北的貨物都有,沒有買不著的東西,人口稠密,稅賦龐大,圣上剛下了旨意,在這里設一個新縣城,取名叫做海澄。” “海澄縣?是海宇澄清之意吧?!鄙蚪裰褓澋溃骸肮皇呛妹?,皇上向來說話辦事不著調(diào),就這個開海禁是真的付出了心力,再過幾年,沿海的港口都開禁,定能肅清倭寇,真正的海晏河清了?!?/br> 慶豐帝昏聵貪玩,但對劉鳳姐之死一直耿耿于懷,誓平倭寇,力排眾議堅持開海禁,不到三年就有了很明顯的效果,沈今竹當時覺得慶豐帝大器晚成,邁入明君行列了,可是當她送別義結(jié)金蘭的jiejie北大年阿育公主,得知公主懷有龍種時,明君形象蕩然無存,腦門依舊貼著昏君的標簽。 既然設立了新縣城,那縣衙、學館、沿街店鋪民宅,甚至□□墻都要開始規(guī)劃修建,需要大興土木,雇傭大量的外地勞工和匠人,大明的商業(yè)資本迅速在這里集聚,富商巨賈云集,紛紛在這里置辦買地建房,置辦產(chǎn)業(yè),十分看好海澄縣的未來。 當然了,此時海澄縣還是圖紙一張,所有的街道、房屋,連海澄縣衙門都才剛開始丈量土地,滿坑打夯。徐楓帶著沈今竹到了規(guī)劃中的縣城一處正在夯土的空地處,說道:“我也買了一塊地,正找人畫圖在這里建造一座三進三出的大院,等將來我們——” 徐楓猛然意識到沈今竹還在孝期,不能在她面前談論婚嫁,便生生打住了。沒想到徐楓考慮的那么長遠,沈今竹很感動,她拉著他的手,在他手里里輕輕摳了摳,露出一個“我明白”的笑容,兩人心有靈犀,對視一眼,都笑了笑,不再說話,卻彼此了解對方的心意,他們攜手站在土坡上看著漢子們抬起巨大平整的石磨砸向地面,將泥土夯實打平,這里即將修建一座新庭院,他們離目標又邁進了一大步。 石磨砸在地表發(fā)出轟隆隆的悶響,兩人的心跳也不禁跟著這個節(jié)奏跳動著,是否真的愛或者關(guān)心一個人,可以從對將來的規(guī)劃中看出來,計劃的兩個人的未來。攔在徐楓和沈今竹面前的阻礙太多了,在這個時候,許以或者要求婚姻都太輕率,勉強得來的婚姻不能解決問題,只不過是將問題暫時壓下去掩蓋起來,將來的惡果是問題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一旦反撲過來,一對不夠成熟的夫妻是無法承擔這種壓力的,這種一開始就存在巨大隱患的婚姻來將來很容易觸礁沉沒。 所以兩個人都必須做出努力,沈今竹的計劃是讓自己的內(nèi)心和實力變得足夠強大,不有求于人,不依附于人,方能掌控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等在原處被求婚、被寵愛、當一個小嬌妻,自身擁有抵抗風險的能力,將來小家庭在風雨搖擺中巋然不動的幾率才能更大。 徐楓雖未如此說,但他做的事情恰好契合沈今竹的計劃,徐楓離開了瞻園,也離開了父親大哥的庇護,在漕運總督府有了一席之地,年紀輕輕就憑借實力封了千戶,徐家這些年來,不靠父親祖輩的恩蔭而得千戶之名的,只有徐楓一人,看樣子徐楓也沒打算回去,徐家世鎮(zhèn)金陵,守護南都,而徐楓卻在漕兵里扎根了,在金錢和事業(yè)都逐漸擺脫家族的控制,甚至連未來預備成親的房子都選好了地方。 沈今竹看著山下忙的熱火朝天的工地,仿佛看到將來新房的模樣,她干脆折了一根樹枝在泥地里畫著圖樣,“這里挖一個池塘,養(yǎng)蓮蓬和魚,再喂幾對鴨子,在這里種一排蘆葦,鴨子可以在這里做窩,將來我們在池邊散步,就能在蘆葦叢掏鴨蛋啦。院子里不要種什么松柏、紅楓這種中看不中吃的樹,全都種上各種果樹,一到秋天就上樹摘果子,自己肯定吃不完,就送人或者送到日月商行的客棧里賣給客人。這邊山坡上砌一個高臺,夏天乘涼,秋天在這里賞月吃月餅,冬天圍爐賞雪,春天——” 徐楓很認真地說道,“今竹,月港全年都不結(jié)冰,冬天也很溫暖,一連好幾年都不下雪,不能像在瞻園時圍爐看梅賞雪?!?/br> 如兜頭一盆涼水澆下來,這個呆子,太破壞氣氛了好不好!沈今竹一腔熱血都沒了,對未來生活的幻想成了泡影,她瞪著大眼看著徐楓,一粉拳打在他的胸膛上。 徐楓挨了打,還擔心小情人手疼,“胳膊不要再用力了,小心牽扯到傷口。” 徐楓接過了她手里的樹枝,也在泥地上劃著草圖,說出自己的想法,“池塘上建一個曲徑長廊,一定要裝上欄桿,將來孩子們橫沖直撞亂跑,就不用擔心他們失手掉進水里了,不過授人予魚,不如授之予漁,無論男孩女孩,得先教會他們游水。這里架一個秋千——” “不行,要把秋千架在這里?!鄙蚪裰駬屵^樹枝,在規(guī)劃旁邊的池塘空地上畫了個圈圈,“瞻園的秋千就架在池塘旁邊,我以前站在上頭打秋千,蕩的最高最遠的時候,就直接從上頭的木板子上跳進池塘里,那樣最好玩了?!?/br> 徐楓故意黑著臉說道:“然后一頭砸在我身上是嗎?” 沈今竹惱羞成怒,“都解釋了一百遍了,當年我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你就在水里頭摸魚??!” 當年少年不知愁滋味,沈今竹經(jīng)歷了金書鐵卷之事,將丟失多年的傳家寶歸還給了徐家,一舉成為瞻園的大恩人,熊孩子在瞻園橫著走,個性叛逆、口齒伶俐,無人敢惹她,進學堂三個月就逼得夫子哭訴“君家?guī)熾y為”、“何日相遣歸”了,不用去學堂上學,繡花裁衣等女紅之事她也沒興趣,閑極無聊去打秋千。 她像一只飛鳥般蕩了幾個來回,看著腳下碧瑩瑩的湖水,熊孩子想出一個新玩法,她蕩到最高點時松了手,身體魚躍跳進了水里,恰好砸在逃學回家,在水里摸魚玩耍的小霸王徐楓身上。 幸虧水的浮力化解了大部分的體重,徐楓不至于被砸得七葷八素,不過到手的鯉魚也乘機逃走了,徐楓很生氣,兩個熊孩子在水里就廝打起來,徐楓體力好,今竹水性好,兩人棋逢對手,在水里如游龍般纏斗在一起,不分輸贏,直到被采蓮的婆子看見了,嚇得趕緊叫人跳進水里,強行把兩人分開。這是兩人第一次交手,從此以后就成了一對歡喜冤家,不見還想,見面就吵,兩見開打,三見和好,不停地循環(huán)重復著這種模式,居然還互相暗中生了情愫,還真是打出來的緣分。 九年過去了,這對冤家開始規(guī)劃著未來的生活,說起了兒時趣事,徐楓更加堅定的搖頭說道:“不行,秋千不能架在這里,萬一孩子們學著你淘氣,也蕩著秋千往水里跳就不好了。” 沈今竹紅著臉說道:“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別張口孩子、閉口孩子好嗎?你知道孩子是怎么生出來的嗎?” 徐楓說道:“我當然知道,不就是——”嗯,好像不宜說出來,趕緊閉嘴。 徐楓再次啞然,十二歲那年在姐夫姐夫朱希林的啟蒙下,徐楓開始懵懵懂懂明白男女之事,無數(shù)次的春【夢里都是同一個人,醒來時甜蜜而苦惱,想要春【夢成真,他要付出比尋常人多出百倍的努力。 氣氛從甜蜜變得尷尬,幸虧此時天已經(jīng)變黑了,黑暗包容了一切,兩人攜手離開了山坡,沈今竹依依不舍的看著下面燈火通明,連夜趕工的空地,“不知道何時能夠建好呢?!?/br> 徐楓說道:“大概兩到三年吧,那時海澄縣應該也初具規(guī)模,這里的繁華將不亞于金陵?!?/br> 兩人騎馬并轡而行,回到了客棧吃晚飯,沈今竹不經(jīng)意間抬頭,看見有一個少年人走去了樓上客 房,低聲說道:“你瞧那人,好像是你的外甥吳訥?!?/br> 徐楓納悶說道:“不會吧?他在廣州爭貢之役受傷了,一直在懷義公公家中養(yǎng)傷,后來傷好痊愈,懷義公公奉旨來月港守備,全家都跟著來了,他寫信說回金陵去了,怎么在也在月港出現(xiàn)?” 沈今竹開始自我懷疑起來,“難道是我眼花了?瞧著挺像的?!?/br> 徐楓和親外甥吳訥同齡,但是在心里是把他當晚輩小孩子看待的,聽沈今竹如此說,他有些坐不住了,便結(jié)了賬,悄悄跟在神似吳訥的少年人身后,少年人在黃字第五號房門口站住,敲了敲房門,有節(jié)奏了敲了敲房門,對暗號似的低聲說道:“隨意春芳歇?!?/br> 房門先吱呀開了一個縫,然后全部打開了,少年人快速閃身進門,哐當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門。躲在回廊后面的徐楓低聲道:“真的是吳訥的聲音,他來月港做什么?怎么沒有事前告訴我?” 沈今竹說道:“在金陵的時候,我連自家門都沒進過,瞻園也是一次沒去,一般都在三山門外的隆恩店,不知道吳訥的近況,也沒聽吳敏說起過他,不如你當面去問問?” 徐楓搖頭道:“他既然瞞著我來月港,當面問他他也不會說,這小子到底在搗什么鬼?”言罷,徐楓去了樓下找掌柜投店住宿,特地要了黃字第六號房,拿著鑰匙開門,乘著夜色翻過窗戶,踩著屋檐悄悄走到鄰居的窗前偷聽。 里面居然是一個女子在說話,“說好了初一見,怎么拖到初五才來?被那個狐貍精絆住了腿?你早就忘記了在廣州的約定吧?哼,你們男人都是這樣,山盟海誓眨眼就忘記了,金陵花花世界,瞻園的丫鬟個個貌美如花,我算什么呢。” 吳訥溫聲暖語說道:“外祖母和jiejie管教嚴格,我怎么會和丫鬟不清不楚的,別胡思亂想了,我恨不得插翅飛來,無奈被家務事纏身,一時走不開,在家多呆了幾日,日夜兼程趕到月港,不信你看看我的鞋子,鞋底都磨破了來不及換呢?!?/br> 女子啐了一口,“誰愛看你的臭鞋子,暫且相信你一回——以后來不及如約相會,好歹打發(fā)書童送一封信來,我等了好幾日,心里干著急,整日胡思亂想著是不是出事了,遇到河匪路霸或者倭寇了,你今日若再不來,我恐怕要收拾包袱去尋你,兩人擦肩而過,豈不遺憾?” 吳訥笑道:“賢惠,剛才你不是擔心我沾花惹草嗎?怎么現(xiàn)在改口說怕我遇到危險了?口是心非,滿口謊言,和以前一樣,那時你還裝小太監(jiān),把我哄的團團轉(zhuǎn),癡心錯付,害得我以為自己有龍陽之癖,好生害怕糾結(jié)?!?/br> 女子嬌嗔道:“我不扮作小內(nèi)侍,如何能接近你、給你送飯、上藥,帶你逛遍廣州城?恐怕早就被你趕出房門了,你們這些讀書人都是虛偽膽小,嘴上說不要,有傷風化,手腳眼睛怎么那么不老實,總是盯著人家看,嗚——” 女子聲音戈然而止,仿佛被某種東西堵著嘴似的,屋內(nèi)傳出的親吻聲令在窗外偷聽的徐楓都臉紅心跳,再后來傳來脫衣的簌簌聲,再往后是女子嗚咽的呻【吟和男子粗壯的喘息聲,沒吃過豬rou,倒聽見豬跑的徐楓落荒而逃,差點踩掉了屋檐的青瓦。 翻窗回到了黃字第六號房,徐楓做賊似的拉著心中滿是疑問的沈今竹逃也似的出了客棧,說道:“你今晚換個客棧住吧?!毕氲酵馍驮谶@里翻云覆雨,徐楓怎么都不會讓沈今竹住在同一間客棧了。 沈今竹問道:“你怎么了?一副看見鬼的模樣,從來都沒見過你驚慌失措成這樣,這里是月港最大的客棧,住的好好的,干嘛要搬走啊?!?/br> 徐楓低聲說道:“是吳訥和懷賢惠,他們——他們已經(jīng)私定終身做夫妻了?!?/br> 沈今竹揣摩著這句話的意思,大吃一驚,“吳訥是失憶了嗎?賢惠小時候打罵過他,還把他的脖子活活咬了一口rou下來?。‖F(xiàn)在都還留著疤痕呢,好了傷疤忘了疼,怎么和她結(jié)了夫妻?” 徐楓說道:“聽他們說話的意思,好像是在廣州市舶司爭貢之役后,懷賢惠扮作小內(nèi)侍照顧受傷的吳訥,兩人就慢慢好上了,吳訥定力太差了,怎么能——唉,懷賢惠是宦官之女,又是那種性子和脾氣,我爹娘和吳敏都不會同意的?!?/br> 其實論門第,吳敏和吳訥是罪臣之后,若不是外祖家極力保全這對外孫,當年福建官場震蕩,靖海伯被奪爵抄家,家道中落,祖父和父親發(fā)配千里,翻身無望,吳敏和吳訥恐怕要被罰沒成官奴。懷賢惠是宦官之女,吳訥還是高攀呢,但是現(xiàn)在吳敏嫁給了連中兩元的天才少年李魚,成了解元夫人,有魏國公府做靠山,吳訥和懷賢惠的身份就相差懸殊了。他們兩人的阻礙比徐楓和沈今竹之間還要大,偏偏兩人放縱了□□,不顧后果的將生米煮成了熟飯,這下該如何是好? 是棒打鴛鴦,還是成全其好事?徐楓愁斷腸了,他也想長長久久和沈今竹在一起,也無數(shù)次從春【夢中驚醒,可是內(nèi)心里有一條底線一直堅守著,發(fā)之于情,止乎于禮,拉拉小手,親親我我都可以,可是最后一道關(guān)始終用定力打住。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和沈今竹一樣,對未來的婚姻有一個完美的設想,并一直在為之付出了努力。要用激情來督促自己進步,而不是被激情沖昏了頭腦,用下半身來控制上半身。 沈今竹愛莫能助,“你別看著我啊,我也不知道該這么辦?!?/br> 徐楓求救道:“要是你外甥,你會怎么做?” 沈今竹想了想,說道:“先要確定有沒有孩子?!笔芡蛣P瑟琳公主的風流韻事影響,沈今竹頭件事就是想到有沒有弄出孩子來。 啥?徐楓傻眼了,在他眼里吳訥就是個孩子,小孩子做錯事,打罵教訓改過;大孩子做錯事生了小孩子,這可怎么辦?這熊孩子平日看起來老老實實彬彬有禮的,從小到大都沒怎么闖禍惹事,怎么長大了反而不知輕重弄出這等事情來! 沈今竹換了一家客棧住著,因擔心她的安危,徐楓這晚沒有回槽兵營地,他躺在隔間,為了外甥的事情苦思冥想幾乎徹夜未眠,深感到做長輩的不容易。沈今竹則睡的很香甜,死里逃生,和情人相逢,看到了正在修建中的日月商行,未來似乎充滿了希望,此刻情人就睡在隔壁房間,感受到安全的她徹底放松下來。 為了加快進度,幾乎所有的工地都是晝夜施工,所以夜里海澄縣依舊喧囂,夯土打樁之聲響徹天際,船只進港、出港的號角聲也時常響起,對于意氣風發(fā)的沈今竹而言,這些聲響不是噪音,而是生機的表現(xiàn),伴隨著這些雜響,沈今竹進入了夢鄉(xiāng)。 次日睡到了快要中午才被外頭的敲門聲吵醒,沈今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掏出枕下的懷表一瞧,頓時一個鯉魚打挺的起床了,她披上道袍開門,徐楓提著一籠包子進來了,沈今竹跑到屏風后面洗漱,等她走出來時,徐楓已經(jīng)舀好了米粥、倒好了醋碟,沈今竹看著碗碟,說道:“你不吃嗎?” 徐楓說道:“早就吃過了?!鄙蚪裰耧L卷殘云用了早飯加上午飯,“我要去給懷義那里投帖子,都已經(jīng)中午了,可能要到明天才能見到他,聽元寶說公公忙著呢,半刻不得閑。” 徐楓說道:“帖子讓我親兵幫你投,現(xiàn)在該去海港了——瑞佐純一的貨船已經(jīng)進港,他如約運來了一萬斤硫磺?!?/br> “什么!”沈今竹一蹦三尺高,“你怎么不早說啊?!?/br> 徐楓說道:“你這些天太累了,多睡會吧,要是早告訴你,這會子你肯定飯都顧不上吃,看你都瘦成這樣了。放心吧,我安排將硫磺分裝在五艘漕運船上,到了晚上才能分裝完畢。我的人已經(jīng)將瑞佐純一接到客棧了,現(xiàn)在叫他上來?” 沈今竹點點頭,“定金早就給了竹千代,余下的錢款要給瑞佐純一,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嘛。” 瑞佐純一拿了銀票,沈今竹和他簽下第二個一萬斤硫磺契約,約定九月在月港交貨。兩人簽字畫押后,瑞佐純一還額外附贈了一條關(guān)鍵的情報,“沈小姐,我們的人得到消息,國千代近期要對你動手,你要小心?!?/br> 瑞佐純一忠心于嫡長子竹千代,無奈竹千代流亡大明,國千代風頭正盛,又倍受幕府大將軍夫婦寵愛,只得暫時蟄伏,等待時機將竹千代迎回國確定正統(tǒng)地位,他在國千代身邊安排了細作,時常傳遞消息,隨著細作越來越得到國千代的信任,參與的機密也越來越多,得知國千代接受了盟友凱瑟琳公主的委托,要綁架沈今竹。 對于竹千代一方而言,沈今竹無疑是他們的盟友,所以細作得到消息后,立刻傳遞給了瑞佐純一,可惜鞭長莫及,等他趕到月港告訴沈今竹這個消息時,已經(jīng)晚了好幾天。 不過這個消息依舊很有價值,起碼不再是她在明,敵人在暗了,徐楓的眼眸結(jié)了冰,“國千代?日本國一直宣稱他們無法管束倭寇,如今看來,并非如此了?!?/br> ☆、第119章 祭萍兒夫妻生間隙,大督公招募入東廠 一直以來沈今竹覺得國千代離自己很遠,甚至覺得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存在,在她的想象中,這個人應該一直在日本國的江戶城里,窺探著幕府繼承人的位置,忙于討好父母,或者召集一幫死士殺手——他們稱之為忍者的刺客們四處尋找哥哥竹千代,并就地格殺。 沒想到國千代的勢力早就滲透到了大明,他綁架沈今竹的過程幾乎是完美無缺,第一步是誘惑趙管事的兒子入局,在賭場設局搞得趙家傾家蕩產(chǎn);第二步拉了趙管事入伙,趙管事將沈今竹的行蹤透露給了同伙知曉,隨即父子兩人被滅口,殺了父子二人的楊姓商人因丟失客棧鑰匙,泄露行蹤也被很快投【毒滅口;第三步威脅利誘沈今竹身邊的女鏢頭丹娘,達到里應外合,萬無一失的目的。沈今竹在隆恩店有錦衣衛(wèi)的人保護,他們很難得手,即使得手了,也會被錦衣衛(wèi)或者五城兵馬司的人圍追堵截,他們帶著沈今竹這個大活人脫身就更難了。 于是就選在沈今竹去月港的途中動手,太湖浩瀚,比在運河更容易藏身和逃脫,于是就有了半夜偷襲,里應外合的場面。沈今竹最終栽在了內(nèi)鬼丹娘手里,被投進棺材連夜運到了海邊,上了凱瑟琳公主的海上行宮,若不是公主懷孕心軟,一心想和藍顏禍水威廉結(jié)婚,沈今竹恐怕有去無回,死都不知道誰是幕后真兇。 看著徐楓緊縮的眉頭,沈今竹開解說道:“其實這是好事啊,起碼我們曉得國千代無意殺了我,是因為西班牙公主的委托而為之,現(xiàn)在公主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我也無性命之憂,還揭開了國千代的真面目,這個綁架行動布置縝密,順藤摸瓜查下去,肯定能抓到國千代在大明的部分探子?!?/br> 徐楓說道:“國千代為了綁架你,在金陵城就做下數(shù)樁命案,在太湖更是大肆殺掠,國千代是日本國王子,不是普通的倭寇或者海盜,這不僅僅是你的個人安危了,還關(guān)系到大明和日本國的關(guān)系,我要趕緊上一道秘折,將此事告于皇上和內(nèi)閣知曉,等掌握了證據(jù),我們要對日本國發(fā)問責詔書的?!?/br> 這不僅僅是個人恩怨,這是一樁外交事件。沈今竹暗道:今年在紫禁城瓊?cè)A島猛獸事件,我都被帶進東廠的弓弦胡同里去了,這次太湖之變,東廠的人肯定又來找我詢問。唉,東廠的人很難對付啊。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東廠最好有本事將國千代在大明的勢力連根拔起,以絕后患。 沈今竹說道:“被綁架的時候,我聽見路鏢頭和丹娘的談話,說丹娘的家人都在澳門,看來國千代和葡萄牙人早就暗地里來往了。應天府尹已經(jīng)將路鏢頭和丹娘的畫像發(fā)放到了各個驛站到處查訪,四處捉拿他們,一直都沒有消息,他們會不會都在澳門呢?正好一網(wǎng)打盡。” 國家大事沈今竹還參與不了,她也只是盡所能的提供消息而已,朝廷果然派了東廠和錦衣衛(wèi)一起暗中調(diào)查此事,搗毀了好幾個倭寇的巢xue,初步掌握了日本國王子國千代勾結(jié)倭寇作亂的證據(jù)。兩個特務機構(gòu)在澳門也有所獲,丹娘和家人不知所蹤,卻抓到了路鏢頭,路鏢頭尋死不成,被活捉到了金陵城,熬不住刑罰,都招認了,通倭加上幾十條人命案,實乃罪大惡極,應天府尹劉大人判了凌遲,此案送到刑部審批,一并準了,就地在金陵城行刑。 凌遲那日,圍觀者人山人海,路鏢頭被活活割了一千刀,已經(jīng)成了一具血骷髏,卻還沒死,等待仵作砍頭,他昏花的眼睛木然的看著圍觀的人群,突然發(fā)現(xiàn)丹娘戴著斗笠冷冷地看著自己。 “丹——”沒等他叫出第二個字,仵作手里的大砍刀就揮下去了,路鏢頭死不瞑目的頭顱咕嚕嚕滾到了行刑臺下,臺下圍觀的人一哄而上,去搶奪頭顱,丹娘壓了壓斗笠,從人群中消失了,一個身強力壯、拳腳功夫精湛的武人搶到手里,從人群中擠出來,飛身上馬,他直奔到城郊的一處衣冠冢處,將路鏢頭的頭顱扔到地上,燒起了紙錢。 木勤哽咽道:“苦命的妹子,哥哥跟著錦衣衛(wèi)一起到了澳門活捉此人,親眼看見他被割了一千刀,算是為了你報仇了,今日搶了惡賊的頭顱來祭拜你。當初同意你去隆恩店當差,未曾想遭此橫禍,哥哥好后悔。哥哥做錯了,應該在你和我岳父岳母有了矛盾時就另置了宅院,送你單住著。你一輩子嫁不出去,哥哥又不是沒有本事一輩子都養(yǎng)著你。是哥哥自私,怕人說你嫂子閑話,就讓你繼續(xù)跟著哥嫂一起住,讓你繼續(xù)受委屈,逼得你離家去了隆恩店當差養(yǎng)活自己,本以為你會有苦盡甘來的一天,結(jié)果卻——嗚嗚,好妹子,哥哥對不住你?。 ?/br> 木勤一邊哭訴,一邊燒著紙錢,一簍子紙錢燒完了,他在木萍兒的衣冠冢前長跪不起,直到夕陽西下,一個素衣的婦人提著食盒從馬車上下來,遠遠看見小姑墳前血淋淋的頭顱,先是嚇一跳,而后了然,她走到墓前將食盒里的祭品擺放整齊,燃了三炷香,說道:“萍兒,今日大仇得報,嫂嫂來看你了?!?/br> 太湖上沈今竹乘坐的那艘官船被炸得四分五裂,沉入湖底,尸骸大多都順水飄出去,萍兒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得知消息后,木勤帶著瞻園親兵跟隨金陵錦衣衛(wèi)去查案清剿倭寇,冰糖去了太湖住了整整一月,四處搜尋小姑的消息,空手而歸,那時正值盛夏,即使發(fā)現(xiàn)了尸體,也都腐爛變形,無法辨認了,時隔三月都毫無消息,已經(jīng)沒有生還的可能性了。夫妻兩人就在此處立了一個衣冠冢,以便祭拜。 祭拜了萍兒,夫妻相對無言,沉默了許久,自從得知萍兒在太湖上舍身救東家的消息,夫妻兩個的關(guān)系就冷淡如此,他們從不吵架,甚至說話都沒有大聲過,彼此間客客氣氣的,仿佛當初親密無間的夫妻是別人似的,冰糖說道:“相公,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再晚就要關(guān)城門了?!?/br> 木勤說道:“已是初秋了,露水重,你快回去吧,我想多陪陪萍兒?!?/br> 冰糖心中一痛,結(jié)發(fā)夫妻,恩愛數(shù)年,怎么到了如今相敬如“冰”的地步呢?其實城門已將關(guān)閉,相公很快就會走的,他在瞻園還有差事,不可能在城外過夜,之所以說出這個借口,不過是不想和自己一起回家罷了。 萍兒和冰糖父母不合,此事不能說誰對誰錯,是那個世代道德標準對女子不公。萍兒性子烈,眼光高,始終不點頭嫁人,外頭閑話很不好聽,有些人說是冰糖舍不得給小姑備嫁妝,所以故意拖著小姑成了老姑娘。更多人舊事重提,說萍兒已經(jīng)失貞,這樣的女子會給家門帶來污點。父母也是關(guān)心冰糖和家門的名聲,就請了媒人給小姑說媒,一直沒有什么好人家,父母有些著急了,有時候說話不注意措辭,加上下人都有些捧高踩低,許多日?,嵥榧毿〉氖虑槁ブH情,冰糖整日忙著彈壓下人,在父親小姑之間如走鋼絲似的調(diào)解著問題,兩邊都不敢得罪了,結(jié)果無濟于事,成了一個死結(jié)。 其實此事說到底,應該是木勤的情商不足以解決家庭矛盾,因為妹子是木勤的妹子,岳父岳母也是木勤的。但是那個時代往往認為凡是家庭問題,都是女人的錯,男人在外養(yǎng)家糊口,這種事情與他無關(guān)。就像婆媳問題一樣,其實本質(zhì)上不是婆婆和媳婦的問題,而是當兒子和丈夫的沒有起到調(diào)解和粘合的作用,坐視問題惡化的結(jié)果。 木勤此人是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男人,否則當年岳父岳母也不會看重當時還是官奴的他,但是他也同樣也是一個在傳統(tǒng)環(huán)境下生長的好男人,明知萍兒之死其實和妻子無關(guān),可內(nèi)心依舊暗暗遷怒于她,覺得是妻子當初沒有處理好家庭矛盾導致悲劇發(fā)生,又暗自怨自己應該早點發(fā)現(xiàn)妻子已經(jīng)無力化解矛盾,要是早點把妹子安頓出去單過就好了。他無法面對妻子,也無法面對自己,內(nèi)心充滿了愧疚和負罪感。 冰糖覺得委屈,對丈夫冷淡也很傷心。萍兒一死,冰糖就被推到了風頭浪尖上,昔日對萍兒指指點點的人開始暗中指責自己,說她容不下小姑,小姑被逼搬出去做活,才有了殺人之禍。冰糖肩負著來自家里家外的雙重壓力,只有兒子糖果兒純真無邪的笑臉才能讓她舒展眉頭。 冰糖不是那種逆來順受個性的女子,丈夫如此冷淡,她心也有些許怨氣,說道:“那我先走了,糖果兒還在家等我,你也——” 看見丈夫沒有任何反應,冰糖懶得再說,她也是有自尊的,便拂袖而去,馬車的煙塵平息了,木勤才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此時此刻,沈今竹看了看窗外的夕陽,今日是路鏢頭凌遲的日子,她本來打算去萍兒的衣冠冢處拜祭的,可是隆恩店來了身份貴重的客人,她必須親自接待。 貴客目光如炬,看見沈今竹的神色,便問道:“沈小姐是有事要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