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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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紅毯鋪地,疾馳的馬車走的很平穩(wěn),幾乎沒有一點顛簸,沈今竹的心卻跳的像是要從胸膛里蹦出來似的,馬車很快到了紅毯的盡頭,徐楓牽著韁繩策馬從東角門入徐府街。 徐府街依舊是戒嚴(yán)狀態(tài),只有這一輛馬車通行,沈今竹干脆從馬車出來,和徐楓一起坐在車轅子上,問道:“午宴已經(jīng)開始了,你親哥哥封了世子,你不去敬酒道賀,不幫著你爹招待懷安等諸位大人,跑來做我的車夫做什么?” 這徐楓深深看了她一眼,說道:“你懂的。” 這小子怎么突然變的那么會說話?。∩蚪裰裆倥目裉?,攥緊的手心開始濡濕了,小臉飛上紅云,說道:“我——我,你不怕你爹娘說你么?” 徐楓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說道:“不怕的,已經(jīng)接過旨了,不過是一場午宴,家里那么多人,熱鬧著呢,缺我一個人不要緊。我哥哥冊封世子,又和賢君表姐定了親,他高興的做夢都會笑醒呢,他才不會在意我在不在場;我娘肯定是要罵我的,我爹也定會打我,如今我又不是小時候那樣一味犯犟。” “娘罵我,我就跑開,她總不能把我關(guān)在屋子里罵。爹打我,我就躲或者逃,小受大走嘛,實在躲不開,就受點皮rou之苦——他總不能真打死我,何況還有哥哥在一旁勸架,如今我也大了,他總得給我留點臉面。反正這些年我都是這樣,他們說他們的,我做我的,他們早就沒有脾氣啦,這就好比——” 徐楓拿著鞭子的木柄反手在后背上搓了搓癢,說道:“好比你和四嬸嬸一樣,她也不是拿你沒有法子嘛?” 沈今竹一聽最后那句,少女心立刻破碎了,咬牙切齒用胳膊肘捅了捅徐楓的側(cè)腰,說道:“我才不是像你這樣沒皮沒臉的滾刀rou呢!” 徐楓被沈今竹突然襲擊,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反擊,他甘之如飴的繼續(xù)趕車,車走在大街上,秋陽樹影交錯其間,少年人的臉上也忽明忽暗,唯一不變的是嘴角的笑容。 此時沈今竹心里很矛盾,她希望馬車能快點,這樣她就趕的上烏衣巷家里的午宴了,馬車?yán)锶菍m里賞賜的東西,她細(xì)心為每人都挑選了禮物,希望能給家人帶來意外的驚喜;可她又希望馬車能慢一點,這樣她就能和徐楓這樣在秋高氣爽的天氣享受獨處的歡悅,她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種歡悅意味著什么,只是單純的希望能夠長一點,再長一點,更長一點。 只是愿望是美好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馬車很快就到了徐府街的盡頭東牌樓,穿過東牌樓,就是朱雀橋了,橋那邊就是善和坊烏衣巷,她就快到家了。 徐楓和她心有靈犀,希望這徐府街是鬼打墻,永遠(yuǎn)沒有盡頭,但現(xiàn)實是東牌樓的牌坊越來越近了,機(jī)不可失,徐楓忘記了jiejie的囑咐,鼓起勇氣試探的問道:“今竹,你有沒有什么話對我說的?” “啊?”沈今竹少女心又開始撲通起來了,情感和理智開始打架了。 情感的沈今竹小人說道:“我好喜歡這樣的徐楓,難得有個人不嫌棄我兇蠻,也中意我的,為什么不把他牢牢抓住呢?” 理智的沈今竹小人說道:“你忘記了二堂姐韻竹沈三離的外號是怎么來的嗎?” 情感小人說道:“徐楓比呂布還好看,比子龍還勇敢!” 理智小人提醒道:“沈三離!” 情感小人說道:“他和白灝不一樣的,他不是那種一味愚孝的人?!?/br> 理智小人白了一眼:“沈三離!” 情感小人抓狂了,叫道:“你能不能換個說辭?小心我揍你!” 理智小人弱弱的,但又堅決說道:“劉蘭芝?”說的便是孔雀東南飛的劉蘭芝了,這劉蘭芝是賢婦典范,十三能織素,女紅一流,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才德兼?zhèn)洌邭q嫁給焦仲卿為妻,從此開啟了地獄般的婚后“hard”生活模式。 劉蘭芝的極品婆婆和白灝的母親簡直一模一樣,見不得兒子和兒媳好過,想方設(shè)法的折騰兒媳,要兒子以工作為重,兩夫妻甚少有時間相處,劉蘭芝“賤妾留空房”,好容易盼得焦仲卿回來,已經(jīng)是雞鳴時分,兩口子來不及說句話,就被婆婆催去織布,三日斷五匹的速度都被惡婆婆嫌棄說太慢了,雞蛋里挑骨頭,這劉蘭芝被折磨的自請下堂,又不肯改嫁,便投水自盡了,焦仲卿這個軟骨頭丈夫沒有勇氣保護(hù)妻子,卻有勇氣上吊,堪稱愚孝典型。 在沈三離和劉蘭芝的前車之鑒輪番進(jìn)攻之下,情感小人退下陣來,沈今竹xiele氣,低頭說道:“我——我沒什么說的?!?/br> 徐楓以為她是害羞不敢說,暗想我堂堂男子漢總是躲躲閃閃的不像話,之前還是被姐夫瞧出了心思,jiejie為我出面,對她捅破了我的心思。我自己卻從來沒對她表白過心意呢。在家宴上跑出來送她回家,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心嗎?反正做都做了,我還怕說? 東牌樓就在眼前了,馬上就要到朱雀街,徐楓輕咳一聲,說道:“你不說,那我就說了啊?!?/br> 沈今竹急忙說道:“不許說!” 徐楓側(cè)過臉看著她,笑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說什么,所以不準(zhǔn)我說?” 沈今竹是平生第一次在徐楓面前不知所措,她漲紅著臉說道:“誰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不許說?!?/br> 徐楓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口齒占了上風(fēng),他看見沈今竹緋紅的臉,心中未免有些得意,她如此表情,心中肯定也是中意我的吧,只是畢竟是女孩子,臉皮薄,不好意思罷了,算了,不要逼的她太緊,我知她心意就足夠了,來日方長。 其實這樣,就很好了啊。 徐楓笑道:“好,不說就不說了,我知道的。” 沈今竹被徐楓看穿了心思,一時有些無地自容,就像沒穿衣服似的,正想轉(zhuǎn)進(jìn)馬車?yán)锒阋欢阈?,馬車已經(jīng)穿過了東牌樓,走到朱雀橋上,一群人站在橋頭看著秦淮河上川流不息的畫舫,站在最中間的一個中年男人說道:“六朝金粉,十里秦淮,一別金陵十幾年了,今日故地重游,別有一番感慨啊?!?/br> 沈今竹聽著聲音覺得很熟悉,便朝著那人細(xì)細(xì)看去,恰好那人也轉(zhuǎn)頭看著橋上的行人車馬,和她四目相對,看著那人的容顏,沈今竹頓時僵在當(dāng)場:尼瑪!我是白日見鬼了嘛!這明明就是皇上?。∷趺磁艿浇鹆陙砹?? 覺察到沈今竹情緒突變,徐楓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情敵相見,分外眼紅,捏緊了馬鞭說道:“這曹核桃怎么在朱雀橋上?” 曹核?沈今竹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曹核就站在慶豐帝身邊,一個約三歲的小男孩抱著他的頭,騎在他脖子上看大船,眼里滿是喜悅,拍打著曹核的頭叫道:“表哥,表哥,你瞧那船上還有耍百戲的呢。” 表哥?沈今竹想起臨安長公主和曹核母子情深的模樣,頓時恍然大悟,難道這三歲的孩童就是大皇子不成? 正思忖著呢,慶豐帝也瞧出沈今竹了,他莞爾一笑,叫道:“表妹!今竹表妹!” 徐楓從未見過慶豐帝,他見那中年男子敢如此戲謔的對沈今竹說話,對曹核的醋海頓時升級成了怒火,登徒子!揮著馬鞭就往那人臉上直擊而去! 沈今竹聽得耳邊呼呼風(fēng)聲,已經(jīng)來不及阻止了,眼瞅著那鞭子就要落在慶豐帝臉上,說時遲那時快,站在慶豐帝身邊一個人同樣揮起鞭子,將徐楓的馬鞭隔開了,兩條鞭子在空中纏斗在一起,此人力道極大,將鞭子一扯,硬生生將徐楓這個半大少年從馬車上拉扯下來! 徐楓沒料到對手如此強(qiáng)大,他從車上摔道朱雀橋上,趕緊棄了馬鞭,就地一滾,刷的一下亮出手里的佩劍,沈今竹趕緊拉緊了韁繩,將馬車停住,跳下車轅子,跑到徐楓面前低聲道:“趕緊收劍謝罪!他是皇上!你要弒君謀反嗎?” 徐楓一愣,他比沈今竹稍高一些,看見剛才揮鞭攔截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曹銓曹大人!難道沈今竹說的是對的?這中年男子的確是慶豐帝! 徐楓收劍,正要跪拜,曹銓快步走來,對徐楓沈今竹耳語道:“皇上白龍魚服,下江南微服私訪,你們不要走漏了風(fēng)聲?!?/br> 曹銓如此吩咐,倆人當(dāng)然不敢當(dāng)街跪拜,徐楓暗想糟了,我剛才對皇上揮起鞭子,會不會被治罪?。∩蚪裰駝t暗道:難怪今天在瞻園沒見到曹銓作陪懷安,原來曹銓要陪更重要的貴客啊,估計慶豐帝就是坐著懷安的官船一路南下的,明地里懷安假公濟(jì)私衣錦還鄉(xiāng)回老家祭祖,暗地是慶豐帝白龍魚服在江南微服私訪。 這時慶豐帝嬉笑著走來,依舊是一副隨意的樣子,說道:“你就是曹核說的小霸王徐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小小年紀(jì),身手了得,將來必定是我大明棟梁之才!” 這慶豐帝不會說的反話吧?徐楓不知如何接話,沈今竹瞧見他不知所措的慫樣子,趕緊出面替他解圍,她在京城的時候,時常被淑妃娘娘召到在宮中走動常住,經(jīng)常和慶豐帝說話聊天,她聰敏過人,深知慶豐帝的脾氣和行事風(fēng)格,便先張口親親熱熱、甜甜蜜蜜的叫了聲“表姐夫”,說道: “表姐夫,這個小霸王性子沖動,又沒長一副慧眼,沖撞了你,必定要重罰的,現(xiàn)在快要到吃中午飯時候了,我們就罰他請客吃飯可好?表姐夫要使勁點好吃的、好玩的、貴的,把他的月錢零花銀子全部榨干,這樣方顯得他賠罪的誠意呢?!?/br> 徐楓聽見沈今竹和慶豐帝說話如此隨意,就像拉家常一樣,很是驚訝,他性子沖動,但不笨,立刻反應(yīng)過來沈今竹是在幫他化解欺君之罪,趕緊順著沈今竹的話頭說道:“堂姐夫,秦淮河上有一個家河樓先鹵后烤的豬蹄做的極好,您若不嫌這種吃食粗陋,不妨去嘗一嘗?!?/br> 這話誤打誤撞很對慶豐帝的胃口,他眉毛一揚(yáng),學(xué)著秦淮河畫舫上的儒生將倭金扇在掌心一合,說道:“粗陋好啊!我就是喜歡吃粗陋的東西,在宮里吃的那些都膩味了,正好換換口味,不過——” 慶豐帝指著秦淮河上的畫舫說道:“我剛才被你的鞭子嚇一跳呢,單吃烤豬蹄怎么夠壓驚的?你租下一個畫舫,我們買了東西,帶到畫舫上,邊看風(fēng)景邊吃,這才能顯示你賠罪的誠意呢?!?/br> 別說是租了,就是買了愿意啊!徐楓趕緊點頭說道:“好,事不宜遲,我們?nèi)ズ訕窍赛c著菜,要河樓掌柜幫我們租一艘畫舫來?!?/br> 慶豐帝滿意點頭,指著秦淮河迎面而來的一艘三層大畫舫說道:“你要是租下那個最大的,我就相信你的誠意?!?/br> 見徐楓如此上道,沈今竹送客口氣,她辭別了眾人,說道:“我要回家了,你們慢走,玩的開心點?!?/br> 慶豐帝卻攔住她說道:“表妹,你忘記在宮里頭說的話嗎?你說我若有一天去了江南,你便陪我玩耍游逛,怎么,如今我來了,你說話不算話了?” 我是說過啊,可是我那時一來還小,說話不知輕重,二來當(dāng)時覺得你永遠(yuǎn)都沒有可能來江南啊!沈今竹內(nèi)心有個小人撓墻,面上卻笑道:“家人在等我回去,這一車御賜之物也在等我送給他們呢,中秋佳節(jié)享受皇恩浩蕩,不是每家都有這個福氣的?!?/br> 這馬屁拍的慶豐帝很舒服,他對曹銓說道:“你派人駕著馬車回烏衣巷沈家,把禮物發(fā)下去,和沈家老太太打聲招呼,就說——就說臨安長公主想見今竹,派人把她接走了,這幾日都住在長公主府,叫老人家不要擔(dān)心啦?!?/br> 曹銓暗道,中秋節(jié)不讓人家小姑娘和家人團(tuán)圓是何道理?臨安長公主雖然有些霸道,也從不會如此蠻橫行事,但皇上吩咐,他不敢抗旨,只得照辦,吩咐了穿著常服的錦衣衛(wèi)駕著馬車去烏衣巷送禮。 沈今竹看著一騎紅塵馬車去,感嘆當(dāng)初真不應(yīng)該夸下海口,說要陪著慶豐帝游遍江南山水!真沒想到這慶豐帝真的當(dāng)了真?。∷蚕胗伪榻?,可和誰都可以,就是不想跟著皇帝一起,因為凡事牽扯到一國之君,隨之而來的繁文縟節(jié)就如蛛網(wǎng)般纏過來,玩也玩的不痛快,何必受這個罪呢。 唉,覆水難收,自己說的話,再難也要履行,否則就是欺君之罪呢。沈今竹心里很是郁悶,但轉(zhuǎn)念一想,慶豐帝并非大招旗鼓的下江南,而是白龍魚服,微服私訪,這樣的話是不是就不用遵守那么多規(guī)矩了? 真思忖著呢,慶豐帝對著坐在曹核脖子上的大皇子說道:“炫兒,這是你表姨。你乖乖聽小姨的話,小姨帶你買糖葫蘆吃?!?/br> “表姨?!贝蠡首又焖检怕渎浯蠓降慕械溃傅臀ⅲ撬源虺隽四锾?,就一直由皇后抱到坤寧宮里撫養(yǎng),小小年紀(jì)就有皇家獨有的矜貴之氣,他是首次出宮去了這么遠(yuǎn)的地方,眼里滿是新奇和喜悅,并不害怕。 既然見了慶豐帝都不用行禮,對著大皇子就更不用客氣了,沈今竹笑著對大皇子點點頭,從善如流說道:“外甥乖,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和表姨說?!?/br> 曹核見沈今竹朝著自己笑,趕緊頂著大皇子慢慢蹭過來,居然還討好的笑了笑,開始套近乎,說道:“今竹,我們又要去那家煙雨樓了,現(xiàn)在想想,真是不打不相識啊?!?/br> 慶豐帝聽了,內(nèi)心八卦*被攪起來,忙問道:“你和曹核認(rèn)識?還不打不相識?這是怎么回事,說來聽聽?!?/br> 曹核便說了和李魚開賭局,沈今竹出面幫忙,居然打敗自己請來的賭坊高手,說到此處,曹核連連贊嘆道:“今竹好厲害,居然和那人打了平手?!?/br> 曹銓聽到兒子開賭局的話,恨不得當(dāng)場將這不爭氣的兒子打一頓,慶豐帝感興趣的是沈今竹一個小姑娘居然賭術(shù)如此高明,他樂不可支的說道:“果真如此?那我們過會在畫舫上賭一把如何?呵呵,我在宮里頭還從未輸給過女子呢?!?/br> 我那時干嘛要答應(yīng)幫李魚對付曹核桃?。∩蚪裰翊藭r深刻體會到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慶豐帝這樣喜歡玩樂的君王,真的是百無禁忌,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什么花樣都要試一試。如今剛剛坐穩(wěn)了江山,有了皇子,也震懾得住武臣,控的住內(nèi)閣,便覺得大勢已成,可以好好放松享樂一番了,諾大的京城都不夠他玩的,聽說通州鬧土匪,他居然帶著錦衣衛(wèi)去剿匪,大象踩螞蟻似的搗毀了土匪窩子,還跑到關(guān)外幾次御駕親征,親自帶兵打過韃靼人,從無敗績——當(dāng)然了,他若是敗了,恐怕是沒有心情下江南的。 沈今竹自認(rèn)倒霉,慶豐帝卻興致正好,問曹核:“你和表妹打賭輸了,輸了她什么?” ——這個,曹核愣住了,不說吧是欺君,說吧又太丟人,正待含含糊糊的敷衍一下呢,徐楓最厭惡曹核那雙虎眼總是偷偷看沈今竹,聽?wèi)c豐帝如此問,他如何會錯失這個“落井下石”的大好良機(jī)呢,趕緊一五一十將那晚煙雨樓曹核認(rèn)賭服輸,脫光衣服橫渡秦淮河的“英勇”事跡說了一遍。 慶豐帝聽得哈哈大笑,曹銓覺得丟大人啦,恨不得當(dāng)即把這個笨兒子丟進(jìn)秦淮河喂魚!大皇子朱思炫居然也聽懂了,很認(rèn)真的問道:“表哥,秦淮河的水冷不冷?你光著游泳,那水里的魚兒咬不咬小*?” 一聽這話,眾人除了曹銓父子,全都大笑起來,尤其是徐楓,那笑聲慷慨激昂,格外刺耳。沈今竹先是跟著笑了幾聲,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自己一個女孩子,好像應(yīng)該裝作聽不懂才對! 沈今竹便強(qiáng)行憋住笑,臉色忽紅忽白,曹核偷偷瞄著沈今竹,都看在眼里了,此時內(nèi)心是崩潰的,其實不用他老子曹銓動手,他自己都想跳到秦淮河里頭喂魚去了,而徐楓卻覺得此刻無比的舒適痛快,默默計算著曹核此時內(nèi)心的陰影面積。 慶豐帝搖著倭金扇夸獎曹核:“男子漢大丈夫,愿賭服輸,佩服佩服,曹核今后前途無量啊?!?/br> 曹核暗自吼道:我不要前途行不行,快把面子還給我! 一行人到了煙雨樓點了酒菜,當(dāng)然是徐楓結(jié)賬,徐楓找店伙計雇一艘三層大畫舫,那店伙計有些為難,說道:“客官,今夜是八月十五中秋,也是江南貢院秋闈最后一天考試,等下午散了場,許多不能回家鄉(xiāng)過節(jié)的外地南直隸儒生要在畫舫聚會喝酒呢,大小畫舫早早被包出去了,您若一定要把酒席擺在畫舫之上,小的只能和畫舫船主說和說和,看能不能勻一間房給您?!?/br> 真龍?zhí)熳尤绾文芘c那些凡夫俗子同船?徐楓說道:“告訴船主,價錢加倍?!?/br> ——這,如此大手筆,店小二猶豫了一下,說道:“客官稍等,小的去問問船主?!?/br> 慶豐帝卻連忙阻止道:“勻一間就成了,一整艘船就我們幾個人怪沒意思的,天南地北的人聚在一起才有好玩呢。” 沈今竹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著曹銓,那曹銓置若罔聞,好像早有預(yù)料到慶豐帝有此舉,暗想曹銓不愧為是好少年時中了武進(jìn)士就跟隨慶豐帝的老人了,太熟悉這位皇帝的性格,喜歡新奇事物、喜歡湊熱鬧,性子極為倔強(qiáng),勸也勸不住——滿朝文武,加上后宮太后、皇后輪番上陣,都勸不住慶豐帝上山剿匪,去關(guān)外打韃靼人,曹銓就更勸不住了。 這徐楓不知死活,正待要去勸幾句,被沈今竹使了眼色阻止了。徐楓暗想,還是聽今竹的吧,連曹大人都沒開口勸諫,那有我說話的份?曹大人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他應(yīng)該早就安排探子在四周護(hù)衛(wèi)了,我cao什么心,陪著皇上吃酒聊天足夠了。 不一會,店小二就喜滋滋的來討賞錢,說和一家畫舫談好了,將三樓的一間房租給他們開宴,徐楓爽快的給了租金和賞錢,命小二將酒席擺在畫舫里。而曹銓手下的錦衣衛(wèi)暗探來報,說已經(jīng)強(qiáng)行租下了三樓隔壁的房間,其余兩層有暗探扮作儒生的樣子混跡其間防備,也有女探子扮作的煙花女子,連畫舫水手都有錦衣衛(wèi)的人,另外有幾艘烏篷船偽裝賣酒賣花的隨時跟蹤畫舫,確保安全無虞。曹銓低聲道:“知道了,叫兄弟們裝的像些,別讓貴人覺察出我們刻意保護(hù),若惹得貴人發(fā)怒了,連我都護(hù)不住你們的。且警醒這些日子,等皇上回京二來,我會好好犒勞你們?!?/br> 慶豐帝要白龍魚服來江南,早在兩個月前就下了密旨告訴曹銓了,比起幫扶皇上繼位時的腥風(fēng)血雨,日驚夜怕,雖說在金陵錦衣衛(wèi)每年也辦不少類似貪腐、結(jié)黨營私、甚至謀反等御案,但比起以前在潛邸做侍衛(wèi)、比起北京的錦衣衛(wèi),曹銓在南直隸的日子就堪稱清閑了,每日去衙門處理公務(wù),夜晚鉆密道去臨安長公主府里和公主相會,除了有些頭疼調(diào)皮搗蛋的兒子曹核以外,還真沒有什么事能難倒他。 驀地接到密旨,曹銓只覺得是五雷轟頂,他有多了解皇上的本性,就有多害怕出事?;噬舷陆衔⒎皆L,此事除了搭順風(fēng)船的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懷安、金陵錦衣衛(wèi)和金陵守備太監(jiān)懷恩知曉,其余人一概不知,這也意味著五城兵馬司,各地區(qū)的衛(wèi)所都不負(fù)責(zé)皇上的安危,所有的壓力都在錦衣衛(wèi)身上。 曹銓之所以快刀斬亂麻和魏國公和解、將大哥圈禁,并鏟除大哥的余黨,除了曹家本身的利益,也有肅清金陵那些不安定因素,免得慶豐帝白龍魚服到了這里,這些匪徒橫生事端的原因。 只是曹銓沒想到的事,他的雷霆手段使得金陵城再次恢復(fù)了平靜,但他心灰意冷的大哥在今夜走向了生命的終點。 黃昏,一輛馬車從遺貴井出發(fā),速度很快,要趕在關(guān)城門之前去外城的莫愁湖,馬車上坐著風(fēng)韻猶存、帶著全家女眷做半開門生意的半老徐娘余氏。這余氏也是徐家人,此時的她原本應(yīng)該是含飴弄孫的貴婦,只是她父親四十多年前卷進(jìn)瞻園七子奪嫡的大案里,父親被查出雇兇殺人,將庶出的大哥淹死,大逆不道,他們這一支被除族,父親慘死錦衣衛(wèi)詔獄,家里唯一的男丁親弟弟也在流亡途中病死了,母親帶著她們姐妹兩個到了山東曲阜,因家庭支柱兩個男人都相繼去世,徐字少了雙人,所以心灰意冷的母親化姓為余。 剛開始余氏的娘委身曲阜孔家的一個族人,作了外室,后來逐漸墮落了,干脆帶著兩個女兒做起了半開門,余氏年輕時異常嬌美,連這一代的衍圣公都是她的裙下之臣,這衍圣公是個好色之徒,她生的女兒余三娘長到十四歲時,被衍圣公看中,花了大價錢買下余三娘的初【夜,將其梳攏,此后居然是母女共侍一夫了。 知女莫如母,余氏明白,女兒余三娘心里苦,但有什么辦法呢,一旦做了半開門,想要回頭何其難,要怪就怪你命苦,托生到為娘肚子里,生下來就是賣笑的命。 去年曹銓的大哥曹大爺居然在山東曲阜找到了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給她一大筆銀子、并金陵城遺貴井的一處房契。說昔日的一切都是魏國公的父親為奪爵謀劃的,她的父親無罪,被栽贓了而已,還說若有朝一日能奪回爵位,必定會恢復(fù)她父親的名譽(yù),將她們這一支重新迎回瞻園,并寫入徐氏家譜。 當(dāng)時余氏已經(jīng)算是年老色衰了,并不太適合流連歡場,暗想這也是個出路啊,即使不能奪爵成功,重新姓徐,但看在曹大爺巨額銀票和遺貴井的豪宅上,她就決心帶著女兒們?nèi)ソ鹆觋J一闖。 在金陵安家,才知此地居住不易,想要維持體面的生活,就必須將半開門生意再做起來。女兒余三娘運(yùn)氣最好,居然找了個鄉(xiāng)下有錢的土秀才這樣完美的一只肥羊,余氏幫助女兒逮到手里,大宰特宰,把血放干凈了再找一只便是。 誰知一切都在八月初七的一個雨夜發(fā)生變故!女兒“女婿”在那晚神秘失蹤,她急得顧不得道上的規(guī)矩了,直接去應(yīng)天府衙門找裙下之臣應(yīng)天府尹幫忙尋女兒女婿,可是恰好碰上應(yīng)天府尹熬夜宣布全城戒嚴(yán),一晚沒睡在茶樓補(bǔ)覺,余氏被他的幕僚拒之門外,后來余氏在衙門口找應(yīng)天府尹的事情被他的夫人知曉,在家里好一頓鬧騰,應(yīng)天府尹沒辦法,只得暫時向夫人低頭,說和余氏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余氏最大的靠山就沒有了,只能在遺貴井干等消息,可就在中秋節(jié)的下午,派出去女婿孫秀老家——松江華亭鄉(xiāng)下找人的家丁還沒回來呢,孫秀考完秋闈最后一場考試,肩膀上帶著傷,神色悲傷的回到了遺貴井,一進(jìn)門就長跪不起,說他害了余三娘,不敢求余氏原諒,他愿意給余氏養(yǎng)老送終,以全余三娘的孝心。 余氏聽完女兒被害的經(jīng)過,還有孫秀這幾日住在魏國公的經(jīng)歷,當(dāng)即就明白了導(dǎo)致女兒之死的罪魁禍?zhǔn)资钦l!肯定就是去年送銀子送房子的曹大爺??!此人為了奪回爵位不折手段,派出的殺手綁架沈家叔侄未果,將余三娘滅口了。 余氏心如刀絞,將孫秀打罵一頓都不能解氣,便將心一橫,叫馬車往城南開去,去莫愁湖的一個別院里找曹大爺算賬! 曹大爺此時病入膏肓,而且心灰意冷了,走路都還杵著拐杖,他命人放了余氏進(jìn)來,把她當(dāng)做唯一的傾聽者,講述了自己的一生:在瞻園眾星捧月的童年、顛沛流離的少年、陰郁愁苦的青年、斗志滿滿誓奪爵位的中年,以及一敗涂地、眾叛親離的晚年。 余氏冷冷的看著他,說道:“你說這么多有什么用?是臨終前懺悔嗎?你殺了我的女兒,她身上流的也是徐家人的血!” 曹大爺哈哈笑道:“我們徐家人最擅長的難道不就是同室cao戈嗎?這就是徐家人的宿命輪回??!世襲罔替的爵位太誘人了,哪怕是親兄弟也反目成仇,我們的老祖宗中山王徐達(dá)為兒孫掙得這世襲罔替的魏國公爵,以為兒孫從此無憂了,可事實呢?” “祖宗去世,配享太廟,從第二代魏國公徐輝祖開始就兄弟cao戈,他親弟弟徐增壽暗中支持謀反的燕王朱棣,燕王妃是徐輝祖的親meimei,生了兩個郡王是他的親外甥。建文帝卻下旨魏國公徐輝祖掛帥帶領(lǐng)軍隊攻打北京平反,這徐輝祖居然將親弟弟當(dāng)眾斬殺在陣前祭旗,以顯示自己的決心,贏得建文帝的信賴。北京城破,燕王拔劍自刎,燕王妃服毒自盡,兩個郡王均跳下城樓摔死?!?/br> “或許是燕王一家死的太慘烈吧,而且死于親人之手,估計死前發(fā)了毒咒,我們徐家?guī)缀趺恳淮硕加卸髟辜m葛,為爵位,為家產(chǎn),那一次不是下狠手斗的你死我活?你家遺貴井不遠(yuǎn)處就是魏國公的東園,有一代魏國公是以少年世子承襲的爵位,因年紀(jì)還小,那時空有爵位,沒有權(quán)力,對外無法掌控三軍,對內(nèi)無法彈壓族人,這東園本該是瞻園繼承人的產(chǎn)業(yè),卻被魏國公的親叔叔強(qiáng)占了去,還自號是“東園主人”,狠狠打了年輕的魏國公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