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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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竹和抱著棋盤的曹核擠在書櫥里——懷義讀書不多,這小書房只是擺設,書櫥就更是了,里頭一本書都沒有,故兩人連帶棋盤都藏身于此,也不覺得有多擁擠。 誰知曹銓和魏國公不但沒有走遠,反而還徑直進了屋子,后面跟著的懷義還獻媚說你們聊國家大事,我就不打擾了云云,最后還要曹銓給這園子題名,喜滋滋的離開了。沈今竹和曹銓將這些對話聽的一清二楚,但是懷義一走,曹銓和魏國公的話題突然一轉,一系列的對話和講述,聽得書櫥里的兩人是目瞪口呆。 尤其是曹核聽到曹銓說他其實是親生兒子,不是孫子,不方便透露生母身份時,曹核差點沒忍住跳出來追問,幸虧沈今竹死死拽住了他。對沈今竹而言,今日不虛此行,既了解幕后真兇的身份,也知道從此以后,她和沈三叔就安全了,不用東躲西藏,寄人籬下,心里放下一個大包袱,如釋重負的真是太好了。 當魏國公和曹大人兩人依次離開這個僻靜的小書房,他們的腳步的聲徹底消失在小徑里,房間墻角一個柜門吱呀一聲被從里面推開了,從里頭依次走出兩個小小少年,一個是虎頭虎腦、濃眉大眼、神情迷茫的曹核、一個是同情的看著曹核的沈今竹。 一段尷尬的沉默之后,沈今竹問:“這雙陸棋還下不下了?不下我走了啊。” 曹核哇嗚一聲,居然大聲嚎哭起來!“嗚嗚,明明是我爹爹,為什么就是不肯相認,偏要說是我祖父呢?都差了輩分了!打小就不知道娘是誰,在鄉(xiāng)下山野長大的,那些鄉(xiāng)下孩子明面上都怕我,暗地卻都叫我野種。嗚嗚,現(xiàn)在好容易跟著祖父來金陵城了,卻說以前牌位上的我爹不是我爹,嗚嗚,我都拜磕了十二年的頭了,卻只是給一個木牌牌磕頭!親娘不要我,從出生就沒見過,怎么連親爹為什么不認我啊?!?/br> 沈今竹看著曹核痛哭流涕的模樣,暗嘆這曹核果然是個外硬內軟的核桃,堅硬蠻橫的外表下,是一顆柔軟香甜、用自負掩蓋自卑、用霸道掩蓋懦弱的、容易受傷的小心靈,哭著那個肝腸寸斷啊,把沈今竹的心都哭軟了。 “你說從小在鄉(xiāng)下長大,那地方到底是那里啊?”沈今竹問道。 曹核用衣袖抹去鼻涕,抽抽噎噎道:“松江府上海縣?!?/br> 這曹核此刻內心是崩潰的,香甜的核桃仁被剛才的對話打擊成核桃粉了,恰好身邊有個愿意傾聽的對象,便將自己這十二年來的經歷竹筒倒豆子般全說了。 原來這曹核從記事起就住在松江府上??h的鄉(xiāng)下,小時候的記憶基本都是一望無際的稻田,來往相處也基本是稻花香里說豐年的農戶,他獨自一人住在一個大莊園里,兩個乳母并幾個老嬤嬤負責照顧他,還有數個小丫鬟并小廝陪他玩耍,有幾十名護衛(wèi)保護莊園,老嬤嬤都識字,模樣看起來都很是高貴傲氣,尋常鄉(xiāng)下告老還鄉(xiāng)的女眷都比不過他們,連大管家都有舉人的功名,莊園外表平淡無奇,但園子內部建的也足以和金陵園林媲美了。 老嬤嬤和大管家并不十分拘著他,許他在外面和農戶的孩子們打斗玩耍,也經常帶他去外頭游玩,整個南直隸地區(qū)的大小城市、風景名勝都留下他的腳印,見識多廣,但是只有兩點:不許他帶著外人進園子、也從不回答他父母身份的問題,只有一個據說在外的做大官的祖父曹銓每年回來看他幾次,給他帶好幾車的禮物。 “祖父”曹銓對他很好,但也最嚴格,字寫的敷衍、武練的太差,都是直接上板子罰跪,心疼他的老嬤嬤們和大管家也都只是敢怒不敢言,都不敢頂撞祖父,無人為曹核求情,曹核著實吃過好幾次苦頭。,以后曹銓一來,他就裝乖,忍得曹銓走后,他就繼續(xù)上房揭瓦,在村里偷雞摸狗,欺凌霸道,橫行鄉(xiāng)野。 說到這里,曹核忍不住又開始哭了,“其實我就是故意的,每每鬧的狠了,嬤嬤和管家管不住我,就寫信要祖父來教訓我,我其實是歡喜他來看我的,哪怕每次來他都先打我板子呢,我也希望他常來,要他記得有個孫子在鄉(xiāng)下呢。父親不在了,母親也不要我,如果連祖父都忘記我了,那我還怎么混啊?!?/br> 孩子天生就是缺乏安全的小動物,尤其是沒有父母的孩子,他們弱小,離開大人就不能活下去,就一次次的作,一次次試探大人的底線,看大人到底是不是愛著他們,他們就是靠著大人的愛而存活的。 曹核的哭訴引起了沈今竹的共鳴,為何?因這沈今竹的童年其實和曹核很是相似,沈今竹也說起了自己的童年,說從記事起,她親爹就舉家去京城了,親哥哥也跟去,平時只是有些書信來往,她都不記得親爹兄弟長什么樣子,祖母沈老太太是真心疼惜她,但是她也經常有曹核那種不安全的危機感,看見人家爹娘疼愛,她也覺得刺眼,就想著去欺負一下人家,整日作天作地,胡鬧闖禍,試探祖母到底愛不愛她,能容忍到何種地步。 曹核吸了吸鼻子,說道:“你親爹娶了繼室,就再也沒回金陵?定是又生了一雙兒女,把你忘記了,你生氣了,就認了汪大人做干爹對不對?” 這個嘛,其實不是的,沈今竹嘆道:“都說小孩沒娘,說來話長,我認汪大人做干爹,這話就長 了,一時半會講不清楚,總之像我們這樣的孩子,對父母來說就像雞肋一樣吧,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曹核紅著眼圈說道:“你比我好點,我父母都不敢認我呢,明明是兒子,偏要說是孫子,而我親娘更是從來沒露過面,不知死活,還不如像你一樣干脆沒有了——你說的雞肋,其實并非食之無味,那是沒吃對方法,先把熟雞的rou都剔下,在四對雞肋骨上重新刷上醬料,放在炭火上烘烤,味道都烤進骨髓里了,肋骨也根根香脆,連rou帶骨一起嚼著吃,比單吃雞rou味道要好的多啦?!?/br> 沈今竹無語了,這曹核好像沒搞清楚重點??!怎么扯到吃雞肋上去了? 那曹核也發(fā)覺不對,一時怔住了,不過這樣轉換了話題,好像沒有剛才那樣傷心似的,那眼淚便徹底止住了,沈今竹瞧著外頭艷陽高照,快到中午了,便說道:“快要開席了,我們回去吧,萬一被他們找到我們在這里,你祖父——你父親和魏國公會疑心我們偷聽的?!?/br> 曹核先是點頭,而后搖頭說道:“我剛才哭過了,眼睛都是紅的,袖子上都是鼻涕眼淚,這個樣子回去,會被人笑話的?!?/br> 沈今竹想了想,說道:“這里到處都是水榭,你假裝失足掉進水里,在水里掙扎洗個澡,眼紅衣服臟也沒人疑心啦,在涼水里泡著,本來就會消眼腫;我去找你爹,跟隨你們赴宴的下人們肯定帶著更換的衣服,今日之事,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br> 曹核是個行動派,二話不說,就跑到竹林外的溪水里跳進去,噗通通的,沈今竹想起那夜煙雨樓他脫光衣服橫渡秦淮河的場面,頓時啞然失笑,曹核在水里呲牙咧嘴的叫道:“連下了兩日的秋雨,水都涼透了,這不比那天在煙雨樓,你還不快去找我爹送衣服來!” “好吧,你別游遠了,丫鬟小廝拿著衣服找不到你?!鄙蚪裰褶D身往水榭戲臺方向而去,那曹核在水里又叫道:“喂!如今我們保守同一個秘密,也算是朋友了對不對?你還要藏著身份不肯說么?我知道了,你定是龍子龍孫,瞧不起我這鄉(xiāng)下小子對不對?” 沈今竹頓住腳步,想著再瞞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這曹核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捅破了身份也是遲早的事,私底下說清楚了,總比以后被他當眾揭破要好,免得尷尬,便說道:“方才你也聽到曹大人和魏國公的對話了,你爹說他大哥原本是計劃綁架沈家叔侄,逼瞻園的四夫人偷出金書鐵卷交換,可惜計劃失敗,沈家叔侄跑了——說的就是我,我就是你大伯要刺殺綁架的對象?!?/br> 啥?咳咳!曹核原本在河里踩著水呢,聽到此話,驚訝的一時忘形,沉到河底嗆了口水,他從河里重新冒出頭來,抹去臉上的涼水,說道:“這么說,你是瞻園的親戚,你姑姑是瞻園的四夫人?你姓沈,是善和坊烏衣巷沈家的公子?” 沒想到這曹核來金陵才三年,就知道了善和坊烏衣巷有個沈家,平時交友廣泛啊,沈今竹點點頭,說道:“對啊,不過呢,你爹提到的沈家叔侄,不是侄子,而是侄女,我是沈家的小姐,不是公子。” 轟?。√炖诐L滾!曹核再次沉入水底,許久都沒出來,沈今竹暗道,糟糕!會不會被嗆進水失去意識了吧?懷義大喜日子,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兒子淹死在新居里,這個——正思忖著呢,水面翻起一圈圈波紋,曹核終于再次從水里探出頭來,呵!他憋了許久,臉都青紫了,大口大口的吸氣,拿著后腦勺對著沈今竹,好容易平息了氣息,他說道:“雙兔傍地走,安能知你是雄雌?男女授受不親,煙雨樓的賭局、還有剛在拉你進書櫥擠著肌膚相親躲藏,都是我無知孟浪了,對不起!沈小姐快走吧,被人瞧見我們孤男寡女【濕【身相對,有損小姐清譽。” 這曹核桃,表面涎皮賴臉的地痞流氓樣,這內心卻古板如老夫子,這表里不一的性格真是像雞肋上刷了醬料往火里烤——深入骨髓了,沈今竹搖搖頭,這別扭性子還真是捉摸不透,說道:“我走了,不如你從水里快出來吧,總是在涼水里泡著,腿腳抽筋就游不動了,很危險的。” 曹核依舊是后腦勺對著她說道:“知道了,你走遠了我就上岸?!?/br> ☆、第64章 曹核桃尋母遇貴人,玉翡翠揪出嫁妝案 沈今竹的身影消失在水榭盡頭,曹核才抖抖簌簌的上了岸,寶藍色緙絲直裰喝飽了水,又被岸邊亂石草木劃著,這件貴重的衣服算是毀了,不過曹核也不在意這個,他雖長在鄉(xiāng)野,但也是錦衣玉食養(yǎng)大的。 秋風襲來,曹核連打了三個噴嚏,遠遠聽見撫養(yǎng)他長大的老嬤嬤說道:“聽到打噴嚏的聲音了,定是在那大樹后面。” 救兵來了!曹核從大樹后面探出頭去,叫道:“嬤嬤,我在這里呢,快把衣服拿過來吧?!?/br> 那嬤嬤果然捧著衣服過去了,可是她身后卻跟著一個衣著華貴、氣質不凡的貴婦,曹核定睛一瞧,“臨安長公主?” 曹核忙又藏到大樹后面,急忙說道:“小子衣冠不整,不便拜見臨安長公主,還請長公主贖罪!” 這臨安長公主是慶豐帝的異母jiejie,下嫁給了廣平侯的幺子顧三爺,公主府是建在京城的,但據說這臨安長公主的身體不太好,不堪忍受京城風沙氣候,每年倒有一多半時間是住在金陵城,為此慶豐帝還特地賜給了一棟金陵城城中的一處行宮,就在漢王府隔壁,重新修繕后成了新的長公主府,臨安長公主和一雙兒女居住在此,駙馬顧三爺平日住在廣平侯府,若是長公主宣召,或者顧三爺遞了帖子找長公主說話,得女官容許了,這夫妻才能一家團圓了。傳聞說臨安長公主和婆婆廣平侯夫人不太和睦,長公主很少帶著兒女去廣平侯府,也只有節(jié)慶時去侯府喝杯酒,應景而已。橫豎憑借長公主之尊,是不需要對公婆低頭的,世間規(guī)矩,到了皇家這里許多都行不通。 曹核以前還是個五歲的小孩子,住在松江上??h鄉(xiāng)下,一次和管家嬤嬤們出門游玩,去錢塘江觀潮時,曾經偶遇到同去觀潮的臨安長公主,他肆無忌憚、天真可愛的童言童語居然很得長公主的喜歡,觀潮完畢,又帶著他去游了西湖,很是開心,當時他對尊卑還沒有什么概念,只是覺得長公主是個和氣美麗的婦人而已,那時他剛剛識字啟蒙,離別時就說回家寫信給長公主,以后再約著一起出去玩,沒想到長公主居然也答應了,每年都接他出游過,直到后來長大略通了人事,再見到長公主就拘謹許多,來往便少了,九歲那年曹銓接他來金陵,他時常以晚輩身份去長公主府里請安問好。 臨安長公主捂嘴笑道:“越大越多規(guī)矩了,不如小時候可愛,誰要你行禮來著,快快換了干衣服,小心著涼?!?/br> 懷義以前在宮中也是個很得力的太監(jiān),如今到了金陵,公公堆里他的地位僅次于守備太監(jiān)懷恩,懷義管著金陵銀作局,時常拿些內造的東西孝敬臨安長公主,這次成親,為了婚禮隆重有面子,懷義也斗膽寫寫喜帖請臨安長公主喝喜酒,臨安長公主居然很給他面子,親自來送賀禮、喝喜酒。 ——只是這里是前院,長公主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而且還跟著送衣服的嬤嬤一起來?曹核心里滿是疑惑,但不好問的,躲在大樹后面飛快的換上干凈的衣服。頂著一頭濕漉漉的亂發(fā)來走出來給長公主請安。 曹核是跪著的,長公主拿著帕子順勢給他擦著頭發(fā),說道:“這秋風涼,濕著頭發(fā)被吹著會頭疼的,趕緊擦干了,戴上方巾,快要開席了,懷義的人到處找你入席呢。怎么這么不小心掉進水里了?別是淘氣又下去摸魚吧,我記得是你七歲的時候吧,去稻田學人家捉螃蟹,手指被都螃蟹夾了一塊rou去,大半年才長回來,你——” “娘?”曹核突然跪著抱著長公主的腰,“你是我親娘對不對?從小到大,夫人們中你對我是最好的,我在金陵打架闖禍了,你也幫忙收拾過亂攤子。我今日知道祖父其實就是親爹,而你——以前我和爹爹出去游玩時,好幾次都偶遇到你,沒有那么多巧合,你和爹爹并非不喜歡我,而是因我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你已經有了駙馬,也有兩個子女,你們難以面對天下悠悠之口,所以故意在我身世上設了許多迷霧,就是為了擔心被人看穿對不對?” 長公主的身體僵硬,拿著帕子的手也停在曹核頭上,許久說道:“曹銓把事情都告訴你了?” 這么說,我的猜疑就是對的了!曹核心里涌起一股酸氣,又開始哇哇哭道:“娘!你真是我親娘?。鑶?。” 之后曹核一直抱著臨安長公主哭泣,說話也抽抽噎噎語不成句,長公主也棄了帕子,抱著曹核虎頭虎腦的腦袋哭道:“兒子啊,娘對不住你,不能和你相認,自從你出來娘胎,就被嬤嬤們偷偷抱出去養(yǎng)著了,你爹也不方便認你,萬一被捅破,他官位不保······” 原來曹銓中了武進士后,負責保護當時還沒大婚搬出皇宮開府的皇長子,也就是現(xiàn)在的慶豐帝,所以當時長公主還是臨安公主時,在宮中就和當時曹銓相識了,兩人都有朦朦的愛慕之意,但臨安公主年滿十七時,先帝給她挑選駙馬,相中了廣平侯家的幺兒顧三爺,并賜婚敕造公主府,婚后臨安公主生下長子,那時邊關告急,顧三爺主動請纓奔赴沙場,足足三年才回來。 這三年里,皇長子已經大婚在京城開府了,曹銓也自然跟著在王府當差,一次偶遇后,曹銓和臨安公主舊情復燃,秘密生下私生子曹核,同年先帝駕崩,皇長子繼位,年號慶豐,封了唯一的jiejie臨安公主為長公主,曹銓將此事告訴了慶豐帝,慶豐帝當時是大怒的,但后來也接受了此事,此乃皇家大丑聞,偏偏又發(fā)生在先帝駕崩、他繼位的關鍵時刻,萬一被捅破,實乃一件大【麻煩事,何況那時慶豐帝根基未穩(wěn),皇家爆出如此大丑聞,肯定對他不利,恰好那時他也需要在重要的南直隸地區(qū)安插心腹,便要曹銓帶著襁褓里的曹核遠赴金陵。 這曹銓和臨安長公主一直藕斷絲連,曹銓非詔不得入京,見一面實屬不易,長公主后來干脆借口身體不適,需要去江南溫潤之地調養(yǎng),便來到金陵,與曹銓秘密私會。其實她和曹銓的孩子不止曹核一個,臨安長公主算了日子,連之后生的小郡主都應該姓曹,只是那時她剛停了癸水,便召顧駙馬去公主府相聚,遮掩過去了,而且后來生的是一個小郡主,相貌隨母親,旁人瞧不出來。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長公主給駙馬連戴了兩頂綠帽子。 曹核長大了,不可能永遠在鄉(xiāng)下虛度時光,而曹銓此生也并不打算娶妻了,需要曹核繼承香火——慶豐帝也暗示過了,他打算過些年給曹銓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將來這爵位橫豎都落在曹核頭上,也算是做舅舅給外甥的禮物。 曹核到了金陵,臨安長公主就更有機會接近這個兒子了,她對曹核如此看重,曹核也是心存疑慮,不是沒有想過原因,今日偷聽了父親的話,他越想越不對頭,回憶起小時候和父親在外出游時,好幾次偶遇長公主,那長公主和父親似乎是老相識呢,莫非—— 果然還是被曹核賭對了,母子相認,相擁而泣。一旁的老嬤嬤也是頻頻擦淚,她是宮里頭的老人了,跟隨公主出宮,將這個秘密深埋在心底,在鄉(xiāng)野之地撫養(yǎng)曹核長大,其中耗費多少心力,可想而知。 沈今竹回到宴席上,她和一群都是十來歲的小少年們坐一桌,兩邊都是麒麟兄弟,席上空著一個桌位,論理應該是曹核的座位,可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始終不見曹核蹤影,她有些慌張,難道曹大人派去的送衣服的嬤嬤還沒找到曹核,會不會在水里出什么事情??! 沈今竹有些坐立不安,便跑去問曹大人的隨從,那隨從道了謝,說曹核早就從水里出來了,好像著涼,嬤嬤們就送他先回家了,沈今竹方不再提心吊膽。 回到宴席上,汪祿麒沒好氣的低聲道:“你居然那么在乎曹核桃的死活,你忘了他是怎么欺負李魚的了?” 沈今竹不方便說,反駁道:“好像你我沒有欺負過李魚似的,夫子罰的書,都是李魚替你抄的。以前夫子要我作詩,也是李魚代筆,寫好送到瞻園去。” 汪祿麒說道:“那不一樣啊,我們是兄弟,互相玩笑打打鬧鬧,笑笑也就過去了,這曹核桃兇名在外,別看上次他認賭服輸了,以后肯定還會找李魚麻煩的。” “以后估計不會吧。”沈今竹說道:“我都不計前嫌,幫了他那么大忙了,他還要去欺負我四弟?” 很少說話的二哥汪祿麟突然說道:“那可未必,曹核是鄉(xiāng)下來的橫小子,就怕別人瞧不起他,恨別人瞧他的笑話,今日你雖說幫了他,但也親眼目睹他的狼狽樣子,這種人啊,會感恩的少,打擊報復的多,你要小心?!?/br> 汪祿麒說道:“對對,二弟說的很對,這種人心眼太小了,我們依然不能掉以輕心。” “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內宅,他還能尋進去不成?早被他老子打板子了?!鄙蚪裰竦褂X得無所謂,從剛才曹核知道自己女子身份后那副都不敢直視窘迫的模樣,就知道以后不會有什么后話了,想想也對,這曹核雖然在金陵城橫行霸道,以欺凌弱小、拉幫結派來提高地位,掩飾自卑,維護自尊,但從來沒有聽說他欺負小姑娘、流連煙花之地、或者奪人【妻女之事呢——不對,這是因為他還太小的緣故吧! 吃罷中午的酒席,魏國公召來一身男裝的沈今竹說話,隱去了關鍵內容,只是告訴她瞻園已經搗毀刺客的巢xue,元兇已除,定無后患,以后他們叔侄就安全了云云,沈今竹假裝震驚,而后拜托魏國公將此事告知還在東園躲藏的沈三叔知道,魏國公說早就派人快馬去了東園,這會子沈三叔應該已經回到他的拂柳山莊了云云。沈今竹暗道:這魏國公如此急切的告訴我們叔侄刺客已除,恐怕是為了穩(wěn)住沈佩蘭和徐柏,擔心他們母子兩個打金書鐵卷救人的主意,現(xiàn)在不僅沈三叔知道此事,恐怕魏國公也派人去瞻園通知了二姑姑和表哥。 給沈今竹交代完畢,魏國公就向懷義告辭離開了,今日他來的目的已經達到,懸心三年終于水落石出,并不打算留到晚上觀禮拜堂儀式。懷義笑瞇瞇的親自送了魏國公出門,他覺得魏國公能親自來,已經是夠給面子了,他要娶的新娘畢竟曾經是魏國公的表侄兒媳婦,觀禮她再嫁,未免有些刺眼了。 魏國公一行,果然就如曹銓的大哥預料的那樣——名利雙收,即除掉了心腹大患,也被在場的貴賓們贊頌寬宏大量,肚里能撐船,有容人之量云云。 黃昏時,懷義騎著白馬,喜滋滋的將花轎迎回來了,眾人在喜堂上觀禮,暗嘆這懷義有本事,將人家侯門婦、侯門女都全都拐帶回來了。而且看這對母女的模樣,竟然都是心甘情愿的,這太監(jiān)當的也太值了,買大送小,在場的賓客居然有不少人暗自羨慕懷義的,等懷義在新房揭了新娘蓋頭,返回喜宴給賓客敬酒時,果然有人故意想灌他。 懷義請的兩個擋酒的貴賓,一個是錦衣衛(wèi)同知汪福海,一個是應天府尹,這汪福海最善機變,酒桌推板換盞的功夫一流,酒量也大,應付喜宴綽綽有余;而應天府尹就不行了,年紀大,平日里得罪的人也不少,簡直是用生命在給懷義擋酒,酒至半酣,懷義還站著舉杯呢,應天府尹首先倒地不起了。 而新房里,被揭開蓋頭的新娘何氏看見女兒賢惠笑盈盈的端著她最愛的腐乳rou末木樨羹(木樨就是雞蛋,但是太監(jiān)最忌諱雞蛋二字,所以都叫木樨了)進來,頓時傻了眼,“賢——賢惠,你怎么在這里?曹國公府許你來?” “累了一天,餓了吧?娘先吃些木樨羹,我親手做的呢,平生第一次下廚房,您一定要全都吃完?!睉奄t惠笑道:“娘,李七爺為了一個姨娘對親生女兒惡語相向,還打一巴掌,你是沒瞧見他的兇樣,那賤人若真的生個兒子,再挑唆幾句,將來我被親生父親活活打死都有可能呢,這樣的父親要他做甚?” “娘,那天我終于體會到了您提出和離時的絕望了,國公府虛有其名,其實家族早就從根里頭爛掉了,后繼無人,盡是些敗家子蛀蟲,照這樣下去,曹國公府說不定那天就被奪爵了呢,那時我還做什么國公府的小姐?還不如趁早就隨你走了呢?!?/br> 難怪上花轎時,懷義低聲說在新房里會有一份大禮等著,保管她喜歡,原來這大禮就是賢惠!何氏褪去華麗的鳳冠霞帔,全部都是內造的,和外頭喜鋪里賣的截然不同,有一種尊貴的皇家氣勢,當然是懷義從銀作局弄到的,那時懷義說,哪怕是王妃出嫁呢,也就這一身鳳冠霞被了。 何氏含淚憤然說道:“豈有此理!居然為了一個妾如此對你!你是我親生的,也是我養(yǎng)大的,我都沒動過一個手指頭,他倒是一巴掌呼在你臉上!這樣的爛人,何不被雷劈死呢。” “都已經過去了,挨一巴掌也好,提前把我打醒,對國公府死心絕望,才想到和娘一起脫離苦海,重新開始生活,我現(xiàn)在跟著爹爹姓懷啦?!辟t惠看著鳳冠上鮮艷的點翠、成色極好的寶石,霞帔上華美精湛的繡工,很是羨慕,說道:“將來我出嫁時,您就把這套鳳冠霞被給我裝扮起來吧,真好看?!?/br> 事已至此,何氏也開始慢慢接受她帶著拖油瓶改嫁的現(xiàn)狀,她一邊吃著乳腐木樨羹,一邊說道:“我只有你這么一個女兒,改嫁給懷義,將來肯定不會再有孩子,我們的一切都是你的,這鳳冠霞帔算什么?只是為娘提醒你,做太監(jiān)的女兒,富貴都能占全了,但是也會被人歧視、笑話,將來說親也十分不容易,你真想清楚了?” 賢惠好奇的將何氏的鳳冠戴在自己頭上,對鏡自照,毫不在乎的說道:“難道繼續(xù)當曹國公府的十小姐就不被歧視、不被笑話了?難道將來說親就容易了?既然都是如此,還不如給太監(jiān)做女兒呢,有親娘您罩著,我的日子只會比以前更好過,這兩年爹被那個賤人迷得都忘記自己有個女兒,聽人說,他整天吃著藥要和賤人生兒子,屁都沒生出來——” 何氏打斷道:“你一個女孩家的,誰把這些吃藥生兒子的臟話傳給你聽?真是沒規(guī)矩!” 懷賢惠說道:“娘,國公府那個亂象你見的少了?你走之后,這兩年越發(fā)不堪,拔灰的拔灰、出墻的出墻,府里烏煙瘴氣,祖父——曹國公不是一直沉迷得道成仙么?不知聽了那個道觀的挑唆,說要參什么歡喜禪,還要陰陽雙補,每晚都有一雙男女侍寢——” 何氏聽的惡心,“行了!別說了!姑娘家不知害臊,這種話聽了就該遠遠走開!免得臟了耳朵。” 懷賢惠冷笑道:“曹國公府一攤污泥,在那都能臟了鞋,我能躲到那里去?國公爺荒yin無恥,只想著成仙;國公夫人只曉得斂財維持空架子;伯父們都和爹爹一樣,每天摟著小妾喝酒;嬸嬸們整日偷心斗角,想著主持中饋好撈私房錢;李家的族學前幾年就關門了,那些堂兄堂弟們都回來讀書,個頂個的淘氣,夫子一年氣走好幾個,今年初夏氣走最后一個,到如今還沒請新的夫子教學,他們沒有夫子管束,整天在外游手好閑,小小年紀就吃喝嫖賭的胡混。府里下人們風言風語的傳話,無人管束他們,府里烏煙瘴氣,和那臭水溝差不多?!?/br> “我的那些堂姐堂妹,唉,也有幾個好的,看的明白了,便在深閨閉門不出,免得臟了自己名聲;那些牙尖嘴利、眼皮子淺的,整日為了一件新衣衫、一件首飾鬧的不可開交,瞧著我那里每月都有您和外祖送來的新首飾、新式樣的衣衫,平日穿戴的最光鮮,還合起伙來哄騙我的東西,哼哼,也不瞧瞧我是什么人?哪怕沒有母親護著呢,她們也休想欺到我頭上去!我是豁的出去鬧開的,她們卻是即想做表子,也要立牌坊,反正到最后我鬧得她們灰頭土臉的走了,再也不敢打我的主意,連這點體面都不要了,還說什么侯門女,我看是鄉(xiāng)下地主家的土包子千金還差不多?!?/br> 懷賢惠是什么人?從小在曹國公府那個泥地里受熏陶,性子若不潑辣些,恐怕會被人欺負死!三年前在雞鳴寺和吳訥相罵打架,對方是個有些功夫底子的男孩,她都能彪悍的活生生把吳訥的脖子咬下一塊rou去,論撕x的功夫,早就制霸曹國公府,金陵城罕逢敵手了。 何氏聽了,揪心的疼,她拉著女兒的手說道:“我的兒,你受苦了,她們合起伙來欺負你,這事你怎么不告訴我?我若是知道你在國公府處境如此艱難,定想法子把你接到獅子山外祖家去?!?/br> 懷賢惠無所謂的說道:“那時我是姓李的,即使去外祖家避一避,也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啊,總得要回去的,她們都是欺軟怕硬的主,回去之后會欺負的我更狠呢,我照樣要吃苦頭,還不如豁出去鬧一場,震懾住她們這群不要臉的小表砸,以后就不敢輕舉妄動啦?!?/br> 何氏問道:“你祖母——曹國公夫人她不管管么?你也是她的親孫女啊?!?/br> 提起祖母,懷賢惠眼里終于有了一絲痛色,但很快恢復如常:“她總是很忙,總是沒時間聽我說話,下人們要我在外頭等著傳話,我等的不耐煩了,就闖進正院哭訴,她正喂著雀兒呢,嫌我吵著她的鳥兒了,要我小聲點,免得鳥兒學著我的聲音,臟了口了,這鳥兒就不值錢了?!?/br> “又說姐妹相處,對那些堂妹,我要愛護謙讓;對待那些堂姐,更要有敬重之心,總之呢,我要學孔融讓梨,好的全給別人,自己只留下挑剩下的。哼,她們的母親一起主持中饋,公中的東西到了我那里,可不都是她們先挑剩下的么?那些全都是我外祖和您送來的,是我自己的東西,也要巴巴的任她們奪了去?曹國公夫人不是偏心,她心里根本沒有我的一席之地,恐怕我倒霉被人欺負,她才痛快呢!母親,您說說,這樣的家族,就是熬著日子等著府里一屋子腌臜事被捅出來奪爵罷了!還留戀什么?在翻船之前先跳下來,總比和大船一起沉到海底強。” 何氏聽了,唏噓不已,嘆道:“唉,出來也好,這三年來,我也看透一些事情了,人的名聲固然重要,但是若為名聲所累,把自己一生都賠進去,那不值得的。那些古板的人們都說,女子拋夫改嫁,天堂無路,將來肯定是要下地獄的,判官一查生死簿,嫁過兩個丈夫,便動刑把改嫁的女子劈成兩半,一個丈夫一半,永世不得超生,受身體分離之苦。我想著啊,不超生就不超生吧,若來世再托生為女子,一生悲喜由他人,還不如就在地獄受身體分離之苦呢。” 懷賢惠趕緊說道:“娘,你何必聽那些愚夫愚婦胡亂瞎說?什么天堂地獄的,這愚夫愚婦自詡死后升天堂,若天堂全都是這些自私惡毒的蠢貨!有什么意思?和這些蠢貨為鄰,我寧可去地獄陪著母親呢,只要我們母女在一起,天堂地獄都無所謂的。什么劈兩半分給兩個死鬼丈夫?如按照這個邏輯,那世上男子死后多半要去地獄,受那車裂五馬分尸之刑,頭分給嫡妻、胳膊腿分給姨娘、通房丫鬟撿剩下的腸子,像曹國公那樣的,還有再把軀干剁吧剁吧好多份,分給男妾孌童,再——” 何氏聽的目瞪口呆,趕緊捂住女兒的嘴,說道:“我的小祖宗啊,別再這樣胡說八道了,我們母女從此與曹國公府再無瓜葛,你就別瞎想了,越想越怨氣沖天,到此為止吧,以后我們關門閉戶過自己的小日子,管那些人作天作地作死自己呢?!?/br> 懷賢惠方放下怨氣不提,展顏笑道:“娘,我雖覺得新爹爹十分好呢,我才來不到兩天,他就曉得我的喜好了,愛穿大紅的衣衫、愛戴鮮亮的首飾、帶餡的面食,只吃rou的、綠豆湯等甜湯都不擱糖,最喜歡打雙陸棋子,便在園子里每個院子都放了一套雙陸棋供我玩耍,他還知道您最喜歡吃腐乳木樨rou末羹,囑咐我洗手做羹湯,向廚房的女人學手藝,親手給您蒸一碗,討您的歡喜呢。您想想,我們母女在曹國公府這些年,爹爹可知道這些?” “這木樨羹原來是懷義要你做的?!焙问鲜掷锏拇缮鬃油T谕肷厦妫粫r百感交集:當年她在曹國公府時,最愛此物,可是前夫李七爺最厭惡腐乳的味道,每每飯桌上有此物,他沒有膽子發(fā)火,每次都是氣得拂袖而去,到書房單獨用飯,何嘗想過她的感受?女兒說的對,他心中只有青春貌美的姨娘、只有還沒出生的兒子,至于自己和女兒的感受,早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吧。罷了罷了,現(xiàn)在連女兒都到了自己身邊,不用再去想曹國公府那些腌臜事,從頭開始過日子吧。 何氏母女團聚,心中算是徹底放下國公府的煩心事,但又按耐不住內心的八卦欲【望,低聲問道:“你方才說拔灰的拔灰,出墻的出墻,到底是誰???” 懷賢惠對著何氏耳語了幾句,何氏大驚,“我的天!你二嫂去年才進了門啊,居然就和你大伯有了首尾?你大嫂紅杏出墻?她是嫡長孫媳婦呢,誰那么大膽子?” 懷賢惠低聲道:“千真萬確,二嫂和大伯,我是遠遠的親眼瞧見過;至于大嫂和誰,我也不知道,她一年倒有十個月在娘家過,大哥也懶得去接她回國公府,下人們都風言風語說定是外頭有人了。” “還有,我和娘說件奇事,這事若是被捅開了,恐怕曹國公府唯一的依仗——魏國公太夫人都要徹底死心丟開了?!睉奄t惠神神秘秘的遞給何氏一個禮單,又命丫鬟拿來一個翡翠玉白菜擺件來,笑的很是詭異,“娘,您仔細看這翡翠底下刻的小字?!?/br> “賀愛女賢君芳辰?”何氏想了想,又仔細看看禮單,問道:“這是你堂姐李賢君的東西?怎么是臨安長公主府里送來的賀禮?當年李賢君父母雙亡,她的姑祖母魏國公太夫人將她接到瞻園養(yǎng)著,除了房契地契金銀細軟是跟著她去了瞻園,其他古董字畫玉器擺件等物,裝了十幾個箱籠呢,都是被她的堂伯父曹國公運到國公府里庫房里,那時我還是國公府的新媳婦,聽說有好多值錢的物件呢,當年李賢君的祖父是被親哥哥老國公爺猜忌,氣的出走國公府,什么都沒要府里的,在外頭經商為生,所以李賢君這一支的財物都是私產,沒有李家的族產,但是論血緣和俗禮,瞻園可以接李賢君常住,但是那些財物還是應該由同族最親的堂叔曹國公保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