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拯救那個小可憐[快穿]、勞資蜀道山、經(jīng)年宛如歌、穿成道觀里的反派蛋、皇家農(nóng)二代、符霸異世、[咒回同人] 最強(qiáng)網(wǎng)戀對象是摯友、穿回來后我爆火了、主角攻受為我反目成仇、[綜漫] 守護(hù)最好的鄰居小哥的便當(dāng)
天剛亮,魏國公就被人叫醒了,說按照那秀才畫的八惡人小相,他們暗中查訪,已經(jīng)在北城搗毀了惡人巢xue,抓到了其中六個,在路上審問過了,奇怪的是那惡人頭目點名要見魏國公,說若見到魏國公本人,便告訴他主人所在。 這主人就是世子那一脈的余孽了,推算其身份,應(yīng)該是做世子的大伯父被驅(qū)除出族之后的后代,因為母親說,大伯父做世子的時候,他的嫡長子已經(jīng)開始記事了。而自從三年前曝光其計劃后,此人便成為魏國公的心腹大患,不管真假,還是見一見那小首領(lǐng),若真問出此人所在,定全力除之,以絕后患。 魏國公說道:“我去見他,那個孫秀才現(xiàn)在如何了?此事暫時不能告訴他。” “屬下明白。孫秀現(xiàn)在已經(jīng)起床了,正檢查考籃和戶籍文書,待會吃過早飯,我們的人就送他去江南貢院參加秋闈?!甭犖簢崞饘O秀,幕僚面露佩服之意,暗想這孫秀瞧著不過是個鄉(xiāng)下土秀才,但心志極為堅定,一夜之間遭遇巨變,失去妻兒,換成其他人,早就被打垮了,這孫秀也就在出事那晚抱著他妻子尸首流淚到天明,次日一早親手火化了,收在骨灰壇里,然后提筆將晚上那些行兇的惡人小相畫了個大概,真是一手好丹青啊,我們才能這么快找到八惡人巢xue,把人抓回來。 孫秀左肩有箭貫穿其中,上了傷藥,連帶著左手都不方便,偏偏進(jìn)貢院考場是不能包扎紗布的,以防止考生夾帶作弊,這孫秀今日清晨就解了傷口的紗布,準(zhǔn)備赤膊上陣!秋闈連考三場,分別是今日,八月十二和八月十五。對考生的意志和體力都是考驗,這孫秀左肩嚴(yán)重受傷,一開始就輸在起跑線上,前途未卜,不過單看其非人的毅力,若真能在科舉上有所作為,將來定是個有前途的。 魏國公微微點頭說道:“給他預(yù)備上好的傷藥帶進(jìn)去,守在江南貢院門口接送,一應(yīng)湯藥補(bǔ)藥都不能缺了,此人非池中之物,將來功成名就,未必不成我們的膀臂。” 幕僚應(yīng)下,去了瞻園地牢,那帶頭的惡人果然就是雨夜將車夫和余三娘割喉之人,他見魏國公氣勢打扮,先是上下打量一番,而后笑道:“國公爺長相與我家主人居然沒有一點相似,我家主人比你年輕俊秀些,算起輩分,他還要叫您一聲堂哥。” 牢頭一鞭子揮過去,“老實點!” 魏國公暗道:原來是世子的兒子。惡人悶哼一聲,笑道:“成王敗寇!我家主人的祖父沒能坐穩(wěn)魏國公的位置,讓你們這些鼠輩有可乘之機(jī),沐猴而冠,這瞻園原本是我們主人的。” 魏國公聽了,冷冷說道:“繼續(xù)用刑,直到會說人話為止?!?/br> 那惡人呵呵笑道:“來金陵城之前,我家主人已經(jīng)說過了,萬一被你逮到,就順便給你捎個話,說你若想見他一面,就在秋闈第一天去喝懷義公公的喜酒,他就在喜宴上揭穿自己的身份,恭候大駕啦!” 什么?此人居然和懷義認(rèn)識?魏國公心中警鈴大作,暗道懷義今日成親之事天下皆知,有守備太監(jiān)懷忠做主婚,今日赴宴的賓客地位都不低了,世子余孽如何會在婚宴上?難道他早就改名換姓,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考科舉做官了?如果是這樣,這樣問題就更嚴(yán)重了,將一個朝廷官員斬草除根,縱使是他魏國公也很難做到。 那惡人笑道:“我家主人說過,魏國公最貪心了,總是希望名利雙收,今日必然會去赴宴的。新娘子和離之事鬧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外人也在看你們魏國公的反應(yīng)。你也接到了懷義公公的請?zhí)?,今日若親自上門賀喜,金陵之人不僅不笑話你,還會說你有容人之量,不計前嫌呢。既能得到寬厚的名聲,還能和我們主人會面,見到主人真身,豈不是一舉兩得?” 魏國公朝著行刑人使了個眼色,那行刑人存心想在國公爺面前擺威風(fēng),又是虎虎生風(fēng)的兩鞭子,將那惡人胸膛上連皮帶rou都撕扯下兩長條下來,肩上白生生的琵琶骨清晰可見,一時痛入骨髓! 惡人頓時疼暈過去,行刑人潑了一盆冷水,后來又在惡人口鼻里吹進(jìn)一陣奇異香味的煙霧,那惡人醒過來,眼神迷茫,行刑人低聲說道:“公爺,乘著他現(xiàn)在迷迷糊糊的,意識還沒防備,您有什么話趕緊問?!?/br> 魏國公說道:“主人是誰?” 惡人氣若游絲的說道:“不知道,主——主人就是主人,我們都不知道他的真實來歷?!?/br> 魏國公冷哼道:“還嘴硬?!?,言罷,行刑人再次用刑,反復(fù)再三,依舊是不知道,魏國公面色鐵青,行刑人慌忙說道:“公爺,這個人快不行了,這時候不肯說,恐怕是真不知道。” 這幫廢物!自從三年前宋校尉死后,這刑房就沒個可用之人了!可惜了,他知道的太多,又在北極閣被沈今竹識破,我不得已親手殺了他,唉,是個人才啊。 魏國公問道:“笨蛋!不是抓住了六個人嗎?把其余五個也照樣拷問!以前宋校尉是怎么做的,你照葫蘆畫瓢都不會?!” 言罷,魏國公出了污濁的地牢,上去透透氣,行刑人趕緊將其與五個人拖出來拷打,約一盞茶時間,幕僚上去告知魏國公,“都只剩一口氣了,都說不知道,他們都是那個人豢養(yǎng)的無業(yè)江湖客,都不知那人底細(xì)。五個人是分開拷打的,都這么說,恐怕是真不知道,那人藏的好深??!” 魏國公嘆了口氣,說道:“看來我只能親自去會會這位神秘人了,本來是要你代替我去的,告訴夫人,賀禮加倍,我要去城北喝懷義的喜酒?!?/br> 幕僚忙說道:“公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是那人使詐,恐怕對您不利啊?!?/br> “你去沒有意義,他不會顯身的。”魏國公說道:“棟兒快十九了,已經(jīng)能擔(dān)當(dāng)一些責(zé)任,我前些日子已經(jīng)上奏為他請封了世子,估摸在八月十五左右能下來冊封他為世子的圣旨,瞻園后繼有人,我已無后顧之憂,若是去喝一次喜酒就能為棟兒解決掉這個隱患,我何樂而不為呢?” 幕僚說道:“公爺舔犢情深,五少爺將來一定會繼承瞻園榮耀的?!?/br> 又問:“您既然決定親自去喝喜酒,那么國公夫人要不要同去?” 魏國公搖頭道:“女眷就算了,婦人堆里多口舌,那個新娘子畢竟是以前的表侄媳婦。夫人面皮薄,哪怕是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這事,她心里也不舒服,我自己去即可。” 幕僚應(yīng)下,想了想,又問道:“公爺,既然已經(jīng)抓到了八惡人,是不是可以通知應(yīng)天府尹解開全城戒嚴(yán)了?今天是秋闈第一天,又是懷義成親的日子,若依舊戒嚴(yán),恐怕會鬧出亂子來,卑職擔(dān)心應(yīng)天府尹兜不住,到時候把瞻園頂出去,我們就多一層麻煩,秋闈士子的嘴碎著呢?!?/br> 魏國公說道:“那就解禁吧。” 幕僚領(lǐng)命而去。應(yīng)天府尹得到消息,趕緊解開了全城戒嚴(yán),暗想連魏國公都怕天下讀書人的嘴呀,終于在秋闈這天收手了。 慶豐十一年八月初九,金陵城一掃前幾日的陰霾,天氣晴好,而且秋高氣爽,太陽照在身上也不覺得曬的難受,黃歷上也寫著諸事大吉。良好的天氣給即將奔赴江南貢院考場的秀才們帶來了好心情,貢院街上擠滿了秀才,有白發(fā)蒼蒼的老秀才,也有十一二歲,稚氣未脫新出爐的小秀才,按照貢院統(tǒng)計的數(shù)字,今年秋闈又有兩萬五千多名考生爭奪不足一百個舉人名額,江南之地,人才濟(jì)濟(jì)啊。 當(dāng)然,最多的還是像沈義然這種青壯年秀才,此時沈義然站在自家馬車的車轅子上,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人,書童則牢牢抱著他的考籃,生怕丟了。 “沈兄?沈兄!沈義然!”有人隔著老遠(yuǎn)叫他,沈義然聞聲而望去,赫然看見前任妹夫白灝從人群中擠過來,連頭上的方巾都擠歪了,好容易擠過來,沈義然將白灝拉上馬車,問道:“你三年前早就是舉人了,來這里做什么?” 白灝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氣喘吁吁說道:“我來瞧瞧你,給你加油鼓勁啊,你才學(xué)是不錯的,不用太緊張,那些題你按照平日所練習(xí)的回答就是了,千萬不要求新求巧,中庸即可;若是想要出恭方便,千萬不要覺得耽誤時間,強(qiáng)行憋著,這樣既傷身體,還會分散你的注意力,那時應(yīng)該趕緊找監(jiān)考的領(lǐng)用‘出入恭敬’牌排隊如廁,還有——” 沈義然心不在焉的點頭,還是站在馬車車轅子上找人,突然對著東邊叫喊道:“孫秀!你來啦?怎么這兩日到處都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一氣之下,回松江華亭老家了呢!你——你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難看?這兩天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也是正趕上了,孫秀坐在瞻園的馬車上,剛撥開門簾看一看外頭,就被眼尖的沈義然發(fā)現(xiàn)了,沒想到這偌大的金陵城還有人掛念著自己,孫秀冰涼的心有了一絲暖意,他慢慢從馬車?yán)镎境鰜?,遙遙對著沈義然一拜,啞著聲音叫道:“多謝沈兄關(guān)心!一言難盡,愚弟還好,肩膀受了點傷,不方便擠過去和沈兄?jǐn)⒃?,等秋闈過后,愚弟定去烏衣巷登門拜訪!” 沈義然也遠(yuǎn)遠(yuǎn)瞧出孫秀的姿態(tài)不太協(xié)調(diào),短短兩日,好像瘦了一圈似的,此時人多口雜,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叫道:“一言為定!看到你來貢院我就放心了!” 白灝好奇的問道:“這孫秀是誰?你竟然如此關(guān)心他?” 若在三年以前,沈義然和白灝關(guān)系好的經(jīng)常同榻而眠,肯定會將孫秀被半開門設(shè)局騙財騙色的事情一股腦的告訴他,可沈白兩家和離大戰(zhàn)后,沈義然對白灝失望透頂,雖前些日子白灝再次表露心跡,許下若明年春闈得中進(jìn)士,便再次去沈家提親,娶沈三離為妻,再續(xù)前緣??缮蛄x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白灝沒有正式成為妹夫之前,他還真不敢像以前那樣無話不說了,何況此事關(guān)系到孫秀的*和自尊,就更不能說。 沈義然正打算找話敷衍過去,恰好這時五城兵馬司的人開始叫名字排隊抽號牌進(jìn)考場了,貢院街一片肅靜,正好不用開口說話。沈義然朝著白灝拱拱手,低聲道:“多謝你特地來一趟,我要進(jìn)去了,再會?!?/br> 白灝說道:“祝你金榜題名?!北娍忌~貫而入,五城兵馬司的人關(guān)上江南貢院大門,貼上了封條,一場無聲的廝殺正式開始了。 金陵城北,英靈坊,連續(xù)兩天的秋雨已經(jīng)將街道沖洗干凈了,秋陽和煦的照耀著大地,成賢街最大的一處新翻修過的大宅子里,空氣中還彌漫著油漆的味道,四處可見大紅的喜字,大門敞開,鋪上十米紅毯直通向正堂,新郎官懷義喜氣洋洋的站在大堂們口迎接賓客。 最早來的通常不是身份最貴重的賓客,不過懷義并不在意這些,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誰來都是給他長面子,一張笑臉是發(fā)自肺腑的,當(dāng)主婚人南京守備太監(jiān)懷忠駕到時,懷義更是笑開了花,忙上前行禮,被懷忠攔住了,說道: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新郎官最大,除了皇上來,誰都不必行禮的。咱們都是被人瞧不起的閹人,承蒙皇上厚愛,給了咱們一官半職,才能勉強(qiáng)在這世間立足,都不容易啊,誰不想像正常男人那樣成家立業(yè)呢,只是千金易得,知己難求,懷義你是個幸運的,能得佳人垂青,正經(jīng)公侯門夫人都不做,改嫁給你一個太監(jiān)做妻子。你要好好珍惜啊,京城和金陵十萬多閹人,像你這樣幸運的沒幾個,你以后好好過日子,要讓世人也知道,咱們閹人也不全是那種醉生夢死、有今朝沒未來的人,起碼可以維護(hù)家室,平平常常過一輩子,將來抱養(yǎng)或者過繼一個孩子,為你們延續(xù)香火,養(yǎng)老送終?!?/br> “公公教訓(xùn)的是,我記下了,如今大到房舍,小到一草一木,都是按照我夫人的喜好布置的,這一年為了修這個宅子啊,我的腿都跑細(xì)啰?!睉蚜x忙請懷忠上座,上了茶,笑嘻嘻說道:“還真被公公說準(zhǔn)了,如今我也有個十歲大的閨女了,她是我夫人的親生女兒,已經(jīng)改姓懷啦,這屋子將來的一切都是她的,以后給她招個贅婿,生了孩子繼承香火,比抱來的強(qiáng)?!?/br> 噗!懷忠一口茶噴出來,“咳咳,你夫人的親生女兒,豈不就是曹國公府的小姐?” 懷義得意洋洋說道:“對呀,她親爹居然為了一個姨娘不要她了,真是明珠暗投啊,如今是我和夫人的掌上明珠,現(xiàn)在叫做懷賢惠。等她親娘過了門,我便去曹國公府,要他們將賢惠從族譜上除名,我再去應(yīng)天府辦收養(yǎng)手續(xù),正式入我懷家的家譜。” 縱使懷忠見識多廣,此時也將信將疑,懷義顯寶似的拍拍手,說道:“來人啦,請大小姐出來見貴客。” 懷賢惠頭戴著東珠纓絡(luò),身穿大紅妝花孔雀對襟褙子,下著大紅遍地金挑線裙子,穿衣打扮貴重喜慶,更顯大家千金的氣度。曹國公府瘦死駱駝比馬大,養(yǎng)的嫡出小姐起碼表面上看還是挺像模樣的,懷賢惠知道貴客是最有權(quán)勢的懷忠,頓時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那個模樣神態(tài)居然和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懷義有些相似,因是初次見面,又是她父母的主婚人,懷賢惠便行了跪拜大禮。 懷義順手將腕間沉香木珠串作為見面禮給了懷賢惠,說道:“這是太后娘娘賜給我的,戴著有些年頭了,今日與你有緣,就送給你吧?!?/br> 懷賢惠趕緊謝過了,還手捧珠串對著北邊皇宮的方向遙遙一拜,模樣行事大方,禮數(shù)周全,尋常太監(jiān)家的女兒可沒這個氣韻呢。懷義很是欣慰,以一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樣子看著懷賢惠,她親爹從來這么瞧過她,懷賢惠很是感動,一聲爹爹叫的更甜了。 懷賢惠去了二門迎接女客,宅子的奴婢都叫她大小姐,不少女客都將她認(rèn)出來了,驚詫不已,只是當(dāng)著她的面不好說什么,權(quán)當(dāng)做不認(rèn)識,因為來之前丈夫們都叮囑過,千萬不要在婚宴上惹亂子,尤其是在守備太監(jiān)懷忠做主婚人的這天,太監(jiān)們都是記仇的。 貴婦小姐們只得裝著笑臉和懷賢惠寒暄片刻方散了,生生忍到了花園水榭處聽?wèi)驎r,相熟的三三兩兩才聚在小桌旁竊竊私語,各種八卦滿天飛,個個都覺得今日一行不虛此行,見證了金陵城有史以來最大的笑料的產(chǎn)生: 我的天啊,金陵何時出過這種奇事?恐怕連京城都不能夠呢,曹國公府真是奇恥大辱,兒媳婦寧可為太監(jiān)妻,也不愿為侯門婦;小姐寧可當(dāng)拖油瓶隨母親改嫁,叫太監(jiān)親爹,也不愿當(dāng)國公府小姐。估計今年金陵就指望著這個笑話提神了,而這種親歷笑話的經(jīng)歷,也夠她們抖包袱抖大半輩子了。很快在場的眾人達(dá)成共識,給曹國公府李家娶了個諢名,叫做李妻散,取妻離子散之意。 正如懷賢惠當(dāng)初預(yù)料的那樣,什么崔打婿、沈三離,在李妻散面前,這都不是事兒! 新笑話李妻散的誕生,給這特殊的婚宴更添加了一份活力,不過有一個人卻并沒注意這些,從進(jìn)門賀喜開始,他就暗暗觀察著婚宴賓客,看誰都覺得可疑,這便是魏國公了。 戲臺上正上演著牡丹亭,杜麗娘和柳夢梅正你儂我儂呢,魏國公無心聽?wèi)?,站在涼亭下,目光穿過水榭,看著來此赴宴的賓客,就在這時,金陵錦衣衛(wèi)指揮使曹大人走過來了,和他并肩而立,低聲說道:“你果然來了,論起輩分,我是你堂弟呢?!?/br> ☆、第62章 曹大人擊掌泯恩仇,叛逆女夜奔大倉園 曹銓,錦衣衛(wèi)指揮使,皇上心腹,正三品的武官,徐家七子奪嫡時被家族除名世子的兒子,在瞻園埋伏那么多釘子的主人。 魏國公許久才將這么多的身份合為一體。三年前在雞鳴寺慘案發(fā)生時,曹銓告假去了家鄉(xiāng),回來時帶來一個男孩。曹銓擺酒,大宴賓客,說這個男孩是他的嫡孫,命叫做曹核。當(dāng)時也轟動過金陵城,因為誰都知道曹銓年過不惑都沒有妻室,更談不上有兒子了,此時突然竄出一個孫子來,著實讓大跌眼鏡,不過這是人家家事,誰也不敢質(zhì)疑,況且這曹核長的虎頭虎腦,輪廓和曹銓有些相似,哪怕是生母不詳呢,除了公主郡主等貴女的后代是以母系為貴,大明從來都是拼爹的的規(guī)矩,孩子的血統(tǒng)是否珍貴,是由父親的身份決定,和棒子國從母法截然不同。 當(dāng)年擺酒時,魏國公還接到了請?zhí)?,被曹銓奉為上賓,去喝過酒,還給了曹核一個羊脂玉佩作為見面禮,沒想到,這曹核居然也是徐家人的血脈。 魏國公心里百感交集,曹銓身處金陵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高位,難怪自己這三年暗中查訪都毫無結(jié)果,他若一直在暗處不亮出身份,我恐怕一輩子都不知道對手其實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其身份地位只是略遜于他而已。有如此強(qiáng)勁的對手在,魏國公的贏面并不多,原本是打算見到真人后想辦法斬草除根的,可如今——朝廷正三品的武官!皇上的心腹!他若對曹銓動手,無疑是謀反大罪了,皇上到底知不知道曹銓的底細(xì)??! 堂兄弟兩個在一個僻靜的院落坐下,毫不知情的懷義還以為他們要商量國家大事呢,嬉皮笑臉說道:“兩位大人在此議事,舍下真是蓬蓽生輝啊,兩位大人慢慢聊,到了開宴時再來請兩位入席?!?/br> 都是金陵錦衣衛(wèi)赫赫有名的人物,同知汪福海嬉笑怒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滑不溜丟,和文臣能吟幾首歪詩,和武將能比起賽來說南北葷段子,整個宴席都不帶重復(fù)的,這指揮使曹大人卻平日不茍言笑,很少與人來往,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此刻懷義打趣,曹銓卻笑道:“瞧這新宅子湖水瀲滟、峰巒洞壑、亭臺水榭,處處生景,你這里要是蓬門,那魏國公的瞻園就是茅舍了。” 看見曹銓居然笑了,還和自己說了這些玩笑話,懷義像是見了鬼似的,這曹大人怎么和平時不一樣啊,難道是看在今天使大喜日子的份上,給自己面子?懷義忙笑道:“瞻園是好地方啊,以前我還在京城的時候,國公爺承襲爵位,先帝爺派我來金陵宣圣旨,咱家有幸在瞻園小住了幾日,果然是美不勝收,我至今都還記得呢,我這小宅如何能和瞻園相比,不敢當(dāng)?shù)?。?/br> 曹銓笑道:“瞻園經(jīng)過數(shù)代國公爺?shù)男藿ǜ脑?,歷經(jīng)兩百年,你這宅邸才幾年?子子孫孫傳下去,如雕琢璞玉一般,假以時日,也定有屬于自己的風(fēng)采?!?/br> 懷義長長一稽,“借您吉言了,曹大人如此看重這個宅子,不如給它賜個名字吧?!?/br> 曹銓居然欣然同意,揮毫潑墨寫下“北園”二字,說道:“天下萬物都是大巧若拙,這宅子就在金陵城北,雞鳴山北麓,干脆就叫做北園?!?/br> 懷義再次道謝,喜滋滋的捧著曹銓的題名命匠人照著刻匾去了。 魏國公和曹銓相對而坐,魏國公嘆道:“今上即位已有十一年了,你十一年前從京城來金陵任錦衣衛(wèi)指揮使,我在瞻園設(shè)宴為你接風(fēng),你推脫不來,此后我瞻園各種紅白喜事,都是只見送禮,不見你來,我以為你是為了避嫌,沒想到——是怕觸景生情。” 曹銓搖頭笑道:“堂哥,夏蟲不語冰,我如今的日子,并不比你差。我是先父出走瞻園后之后得的老來子,長于鄉(xiāng)野之間,見慣了海闊天空,如今也是富貴雙全,目光從來不拘于一棟宅院,瞻園與我,可有可無。一直放不下的,是我大哥啊!” 曹銓將陳年往事娓娓道來,當(dāng)年祖父魏國公去世,京城司禮監(jiān)連宣布世子承襲魏國公爵位的圣旨都送到金陵了,沒想到庶出的大哥去京城敲登聞鼓告了御狀,世子與爵位失之交臂,被逐出家門,從此舉家流落民間,改名換姓。 歷史上,曹是魏國的國姓,世子一脈是魏國公的血脈,所以干脆以曹為姓,以此來暗示后人他們的來歷。世子被逐出瞻園之前,偷出祠堂的金書鐵卷藏在鳳鳴院的暗格之內(nèi),是為了將來卷土重來做籌碼,可是當(dāng)他舉家出族,在外流落游歷,經(jīng)商為生,積攢了豐厚的家底,娶了曹銓的母親為繼室,換了一種人生重新生活時,卻慢慢平息了爭名逐利、奪回爵位的心思了,覺得在名利中沉浮實在太累,還不如做個閑散的富貴閑人自在逍遙,所以漸漸將瞻園的一切都淡忘掉,連藏在鳳鳴院的金書鐵卷都沒向任何人提起過。 但曹銓的大哥卻和父親的想法不同,曹銓大哥是那一輩的嫡長子,生于瞻園,長于瞻園,作為未來的魏國公,他打小就接受著家族繼承人的教育,到了七歲才被趕出門戶,從族里除名,所有的驕傲都?xì)в谝坏?,他年紀(jì)尚小,不能接受這種巨大的落差,是個自傲且自卑的人,雖然父親后來改名換姓成為一方巨賈,使得家人重新過上奢侈的生活,可是物質(zhì)上的豐厚無法滿足大哥對地位和權(quán)力的追求,大哥一輩子都在培植勢力,豢養(yǎng)刺客和棋子,將一部分人安【插【進(jìn)瞻園和金陵,還此處結(jié)交官員,積累人脈。金釵的父親以前就是世子的書童,大哥暗中聯(lián)系了幾個忠心于舊主的人,成為他的順風(fēng)耳和千里眼,伺機(jī)而動。 而曹銓卻不同,他是世子流亡后以曹姓娶的繼室之子,生于市井、長于民間,在世子去世之前,曹銓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實來歷。曹銓長大后去京城考了武舉,成為太子侍衛(wèi),幾次舍命救駕,太子很是信任,后來太子繼位,年號慶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曹銓便成為金陵錦衣衛(wèi)指揮使,成為慶豐帝在南直隸的耳目,連魏國公都要恭敬待之。 曹銓是按照世子的期許,一直在過自己的人生,也不乏精彩。而大哥卻一直活在過去,癡迷原本應(yīng)該屬于他的爵位,他覺得身為世子一脈,卻不能繼承爵位,這種痛苦猶如火煉地獄,不得超脫,他年輕時就立下重誓,此生若不能奪回爵位,便永不成親生子,免得后人也跟著受這種看得到吃不到的罪孽。大哥還暗中走訪了當(dāng)年經(jīng)歷此事的人,得到了也不知是真是假的所謂庶出大哥和當(dāng)年誣告被世子表哥逼【jian的表妹血書,只是單有這些“證據(jù)”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當(dāng)年的人幾乎都死絕了,大哥就沒敢輕舉妄動。 十年前,活到八十八的世子終于壽終正寢了,他臨死前告訴了幼子曹銓他們曹家的真實來歷,曹銓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金陵錦衣衛(wèi)指揮使了,他震驚而憤怒,父親卻告誡他,莫要再做他想,當(dāng)年七子奪嫡,兄弟相殘,誰陷害的誰,早就是一筆糊涂賬,消失在歲月年華之中,往事不可追,要向前看,如今你身為皇上心腹、錦衣衛(wèi)指揮使就很好了,不要貪心奢望更多。如今的魏國公一脈是先帝親封的,哪怕你有充足的證據(jù)說上一代魏國公是竊取,要奪回爵位,也并不容易。 當(dāng)時曹銓看著垂垂老矣、至今都是孤家寡人、一輩子都做著白日夢的大哥,感慨萬千,在病榻前答應(yīng)世子不去想公爵位。世子離世都沒告訴大哥金書鐵卷一事,可是幾年前大哥整理世子生前寫的筆記讀書心得時,意外發(fā)現(xiàn)父親在其中提到當(dāng)年被逐出瞻園時,已經(jīng)將金書鐵卷偷出來,藏在了鳳鳴院! 原來魏國公祠堂的金書鐵卷一直都是假的!原來瞻園兩代魏國公都犯了欺君之罪!須知每次下旨冊封新的魏國公時,宣旨的太監(jiān)都是要親眼看一下代表世襲罔替的金書鐵卷,魏國公拿著假金書鐵卷欺瞞太監(jiān),就是欺君??! 雖說書中沒提金書鐵卷具體藏在鳳鳴院什么位置,但是大哥已經(jīng)狂喜萬分了,他忙命瞻園的金釵一家和玉釵等人找機(jī)會接近鳳鳴院去搜索金書鐵卷,但是大哥也沒想到玉釵居然早就生了二心,她找到了金書鐵卷,卻瞞下來占為己有,和金釵裝神弄鬼嚇唬沈今竹,卻被沈今竹聯(lián)手峨嵋識破了毒計,金釵一家事發(fā),而與此同時,遠(yuǎn)在他鄉(xiāng)的大哥突然一病不起,失去了對手下的控制,曹銓告假去探病,和雞鳴寺慘案擦肩而過,等曹銓聞訊趕回金陵時,一切都已經(jīng)失控了。 “這是天命啊,我大哥注定要遺憾一生了?!辈茔寚@道:“我很佩服堂兄你的機(jī)變,玩的好一手過河拆橋,殺宋校尉,救沈今竹,最后名利雙收,得了舍己為人好名聲,還將丟失多年的金書鐵卷找回,回去查瞻園奴仆的底細(xì),將我大哥布置的棋子幾乎全部連根拔起,真是力挽狂瀾啊,短短幾天,就將我大哥一輩子的心血全部摧毀,他幾乎一蹶不振。好容易積累三年實力,想做最后一搏?!?/br> “原本打算綁架沈家叔侄,以此為人質(zhì),逼迫瞻園的四夫人沈佩蘭和七少爺徐柏效仿當(dāng)年我父親那樣,從祠堂偷出金書鐵卷交換沈家叔侄,可惜養(yǎng)的基本都是一幫膽大妄為的廢物,沈家叔侄一根毫毛都沒丟,這群廢物卻在八府塘將無辜之人殺死,還在秦淮河鬧出那么大動靜來,受害的書生畫了小相被你手下?lián)v了老巢,不過大哥也留了后手,他早就交代了這幫廢物,若被逮住,就引你來懷義的喜宴,設(shè)計徹底除掉你?!?/br> “原來你大哥就是他們說的主人,真是狗急跳墻啊,我很慶幸暗中的對手是你大哥,而不是你?!蔽簢恍Γ骸八谶@里刺殺我?是往酒壺里投毒嗎?還是在我座位下放炸【彈?煙雨樓他們就想炸傷沈家叔侄再綁走,以威懾沈佩蘭偷金書鐵卷救人。只是今天這里高官云集,連守備太監(jiān)懷忠都在,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必然會殃及池魚,這些官員誰會善罷甘休?此案一出,查出他是幕后黑手,哪怕那血書是真的,哪怕他真能得到金書鐵卷,他也繼承不了魏國公的爵位?!?/br> 曹銓笑道:“魏國公果然看的通透,無非是投毒、炸【彈、還有死士刺殺,三樣輪番上陣,我大哥未必沒有勝算。但他的行動已經(jīng)被我提前知曉,我保證,你今日定可以安全離開喜宴?!?/br> 魏國公眼里飄過一絲驚異,“你軟禁了你大哥?你不想我死?”倘若不是如此,那現(xiàn)在和自己說話的應(yīng)該是他大哥才對。 “我早說過了,瞻園與我,可有可無。你死與不死,我也不在乎?!辈茔岊D了頓,說道:“只是如今我是金陵錦衣衛(wèi)指揮使,為皇上辦事。南直隸在秋闈期間若兇案頻發(fā),特別是死個了世代罔替的魏國公,我不好向皇上、向朝廷交代。三年前雞鳴寺盂蘭盆會慘案不就是如此嗎?你的好女婿娶了繼室夫人陳氏,一心除掉你的外孫吳訥,謀奪靖海侯爵位,結(jié)果呢,不僅竹籃打水一場空,整個陳氏家族被誅,還殃及金陵數(shù)千無辜百姓?!?/br> “前車之鑒,我怎么可能坐視不管?仍由大哥繼續(xù)做亂,傷及無辜,鬧的魚死網(wǎng)破。我父親早就囑咐過,好好做個曹家人,以前的風(fēng)光就當(dāng)前世的夢一場,我曹銓如今的成就也不差了,我還有孩子,無論公、侯、伯,將來也能為他掙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不想把曹家的前途被大哥拖進(jìn)地獄?!?/br> 魏國公問道:“孩子?那個曹核原來不是你孫子,是你親生兒子?” 曹銓拍手笑道:“國公爺厲害,一聽就覺察出不對來,曹核是我親子,只是他母親身份特殊,我當(dāng)年不便相認(rèn),橫豎我也無其他子,將來也只有他能繼承曹家的香火?!?/br> 魏國公見曹銓幾乎是知無不言,便煥然大悟,暗道:原來這曹銓是有求于我的意思,代表世子余孽這一脈與我握手言和,從此曹家人走曹家人的路,不會再做奪爵這種白日夢! 壓抑在胸口三年的石頭終于卸下,魏國公一時有些得意忘形了,說道:“曹大人是想握手言和,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嗎?你大哥給瞻園制造了那么多的麻煩,多少無辜之人枉死受牽連,難道也要我守口如瓶,一床大被掩了,從此不提此事?” 那意思,是想再討些便宜了。 曹銓早料道魏國公會有此舉,他也是留了后手的,他站起身來,負(fù)手看著窗外的梧桐樹,說道:“公爺,你瞧這懷義的北園景致甚好,建在雞鳴山北麓,假山都很少堆,基本是取了原先雞鳴山的山勢修了這園子——北城這樣的宅子有不少呢,你家三女婿、北城兵馬司指揮使朱希林的宅邸就隔著一條街對不對?” 糟糕!難道壁若她?!魏國公騰地站起來,右拳往桌面上狠狠一砸,厲聲道:“曹銓!你若敢動我女兒,我發(fā)誓不惜一切代價將你們曹家碎尸萬段!” 魏國公只有兩個嫡女,徐碧蘭和徐碧若,都愛若珍寶,可惜大女兒嫁給了靖海侯世子這個紈绔子,最后郁郁而終,留下吳敏吳訥兩個外孫,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是魏國公這輩子最大的傷痛。正因大女兒的悲劇,魏國公給徐碧若挑女婿時就轉(zhuǎn)變了觀念,朱希林家世單薄,人老實能干,也好控制,兩口子住在眼皮子底下,相信徐碧若會過上好日子,就將她許配給了朱希林,朱希林是北城兵馬司指揮使,為了執(zhí)勤方便,魏國公夫婦便就近在城北英靈坊給小兩口置辦了新房。聽曹銓提到壁若,魏國公不禁想起了大女兒英年早逝的悲劇,一時情緒有些失控了。 曹銓笑道:“公爺休急,你難道忘了,兩天前沈家叔侄被刺殺,你女兒女婿也在當(dāng)場,他們和沈家叔侄一起住在城南的東園呢,如今城北的宅子只有你六個月的外孫子在呢?!?/br> 魏國公更著急了,“是滔兒!你們對滔兒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