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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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佩蘭最近大多在娘家烏衣巷住,對這些毫不知情。跟在后面的徐柏苦著臉說道:“唉,今日若不是去接今竹表妹,我又得去族學上學去——楚嬤嬤,您和祖母吹吹風,把我們這個男孩也放個消暑假唄?!?/br> “嘖嘖,有本事你自己和太夫人說去?!背邒呦袷呛托彀卣f慣了玩笑,她左手牽著沈今竹,右手一把扯著徐柏的袖子,快步向涼棚走去,一紅一綠兩個丫鬟打起紗簾,笑著通報道:“四夫人,七少爺還有表小姐到了?!?/br> 嘩啦啦一群姑娘們站起來行禮,鶯聲燕語的叫“四嬸嬸”、“四叔祖母”、“七哥”、“七叔”。涼棚正中的描金雕花穿藤涼床上盤坐的就是魏國公太夫人,初見太夫人,沈今竹腦中第一反應(yīng)就是“包子有rou不在褶上”! 這個南京城最尊貴的女人渾身上下唯一能稱得上是首飾的,就是盤成髻的銀絲上插著的烏木簪子。太夫人穿著一件松江布玄色道袍,右腕間戴著菩提佛珠,衰老的容顏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美麗,就像放蔫的蘋果,模子還在,也依稀聞得到水果特有的芳香,就是沒了水分,芳香里帶著腐敗的酸氣。 如此簡單的居士打扮,卻有一股“我很高貴,高貴到懶得解釋”的氣質(zhì)撲面而來,沈今竹斷定:哪怕是太夫人穿著草衣呢,也比方才打扮到頭發(fā)絲的楚嬤嬤顯貴,那股氣韻延伸到骨子里,她這等閱歷淺薄的孩子都能瞧的出來。 楚嬤嬤將徐柏和沈今竹往太夫人面前一帶,笑道:“瞧瞧您的好孫子,方才說要學著姑娘們放一回消暑假呢,臉皮也忒厚了?!?/br> 太夫人呵呵笑道:“姑娘們的假我放得,族學我可做不了主,你向族學的夫子說去吧。” 徐柏佯裝受了驚嚇,“這可不成,話沒說完,手心就要挨戒尺了。” “打得好。”沈佩蘭說道:“一點日頭都受不了,將來如何頂門立戶?妻子兒女指望誰去?!?/br> 楚嬤嬤逗趣道:“喲,四夫人不提,我倒還覺得柏哥兒是個孩子呢,算算今年十三了,也該留意著挑一個媳婦,這人要是成了家呀,立馬就懂事了?!?/br> 沈佩蘭笑道:“這要拜托嬤嬤幫忙留意了,我這個天魔星,是個沒籠頭的野馬,沒得禍害人家好姑娘。您尋個夜叉婆來,說不定就能把他籠住了,您放心,少不得您的謝媒錢。” 說的涼棚里的小姐們都笑的花枝亂顫,沈今竹見表哥吃癟,也捂嘴笑——從記事起,這個表哥就時常捉弄她,待她準備報復,他卻早跑回瞻園了,鞭長莫及。 徐柏紅了臉,跳腳道:“好容易休一天,你們就取笑我,我——我回去溫書?!?/br> 言罷,一溜煙兒跑了,太夫人囑咐沈佩蘭道:“天熱,叫人多送些消暑湯給他。” 沈佩蘭笑道:“逮著機會不用上學,說溫書只是幌子,此刻定去湖里玩水去了?!?/br> 又是一陣笑,這次沈今竹倒是找不到笑點了:玩水有什么好笑?難道你們都夏天都不玩水?正思忖著,太夫人朝著招手道:“這就是今竹吧,名字起的好,又好標志的模樣兒,難怪親家總是藏著不讓見呢。方才咱們只管說話兒,冷落了小客人,她靜靜站著,定是個穩(wěn)重大方的好性兒。” 沈今竹第一次被人夸穩(wěn)重,簡直有些無地自容了,面上卻不顯,按照沈佩蘭教的上前行禮問安。她新剃的光頭泛著青,像一枚咸鴨蛋,頂上兩撮頭發(fā)打成辮子,用大紅織金緞帶束起。穿著蔥綠色織金對襟半臂、大紅遍地金裙子,裙子飾有兩寸闊的金邊裙襕,還披著一條垂及腳踝的靛藍織金云肩,全身上下的布料鮮亮,而且都是織金,好一個富貴喜慶(明朝確實有這種很像披帛的云肩,作者有話說里有原圖)。 沈今竹聽沈佩蘭說過,太夫人信佛,飲食起居大多力行簡樸,但最喜歡看別人穿衣打扮,越是精致,看著心情越好。這一點從楚嬤嬤、南山院服侍的下人還有這群小姐們的飾品著裝便可以看出。 太夫人將沈今竹攬在懷里仔細看著,果然很滿意,“瞧瞧,額頭寬厚,耳垂rou肥厚,多有福氣的長相,穿的又喜慶,畫上的送財童子也不過如此了,怎能讓人不喜歡。” 言罷,命人備了四樣見面禮,沈今竹謝了,太夫人摸著她身上長及腳踝的靛藍織金云肩,朝著沈佩蘭問道:“這又是你尋的新樣式?長度像是披帛,堆在頸脖處卻是云肩的樣式,怪好看的。” 飄然的披帛在盛唐時最為流行,那時候云肩只是穿在菩薩身上。明朝女子很少穿襦裙,這披帛就慢慢淡出了,隨著佛教漸漸世俗化,這云肩便從菩薩轉(zhuǎn)移到了女人的衣飾中,誥命夫人的朝服便有這云肩。 沈佩蘭頷首道:“據(jù)說杭州正興這個,我也覺得好看,先給小侄女試穿著,還命人趕制了幾條適合您穿的,想著您若是喜歡,就馬上送來?!?/br> “你有心了,不過這長云肩適合小姑娘們穿著,衣帶當風,有盛唐余韻。我老啦,穿著到底不像?!碧蛉朔愿莱邒撸骸叭旆空倚┹p薄的織金料子,叫針線房照著樣子趕制一些,給姑娘們分出去,到八月十五家賞月時穿著,那時清風徐徐,長月當空,再有這些姑娘們云肩飄飄,一群小仙女似的,單是想想就歡喜呢?!?/br> 楚嬤嬤應(yīng)下,這時一個已經(jīng)留頭的少女端著半盞藥來涼棚,“祖姑母,藥煎好了,冷熱正好,您快喝了吧。” 沈佩蘭關(guān)切問道:“母親這些天身體不適?” 一聽說喝藥,太夫人眉頭直皺,“好端端的,是吳太醫(yī)開的太平方子,閑事吃幾劑。” “表小姐真是有孝心。”楚嬤嬤說道:“煎藥這事下人做就行了,大熱天的,莫要累著。” “吳太醫(yī)說這藥要以蓮花花露作為藥引更佳,煮藥時加半碗花露進去,用文火慢熬,我只是盯著火候,莫太過了,小丫鬟扇風煎藥,累不著我的,橫豎這些日子都不用上學?!鄙倥畬⑺幈K雙手奉給太夫人,“一氣喝了,便不覺得苦,漱了口,再含些新釀的槐花蜜,甜絲絲的?!?/br> 沈佩蘭乘機夸贊道:“賢君長大懂事了,記得她剛來的那會子身子不好,每次喝藥,母親都會這樣勸上一勸,這才幾年呢,她就把您當初勸藥的話囫圇個還回來了?!?/br> 太夫人微微一怔,撫掌大笑道:“我說怎么聽著耳熟,原來如此!你記性倒好。” 沈佩蘭給少女使了個眼色,少女立刻將藥盞擱在太夫人唇邊,太夫人就勢喝了進去,楚嬤嬤遞上漱口的茶水,一時漱口吃了兩勺槐花蜜,太夫人拿起帕子按了按唇,一手一個牽著少女和沈今竹,先介紹了沈今竹,而后說:“這是我侄孫女,叫做李賢君,癡長你四歲,以后一道上學玩耍,賢君記得多照應(yīng)今竹meimei。今日恰好放消暑假,姑娘們都在,我偷個懶,賢君給今竹meimei引見一下諸位姐妹?!?/br> 沈今竹忙道:“謝謝賢君jiejie?!逼鋵嵲跒跻孪飼r,福嬤嬤就將瞻園的人口翻來覆去講過好多遍,有的沈今竹見過,不多大多沒什么印象,福嬤嬤可不管這些,硬是強逼著沈今竹將瞻園一共四房的人口和大致情況全部背下,包括里頭寄居的親眷也是如此。 這李賢君是重中之重,因為自從她來到瞻園,太夫人最喜歡、最重視的就是她了,親孫女、親重孫女反而退了一射之地。李賢君是太夫人的侄孫女、曹國公府正牌嫡女。曹國公和魏國公的爵位一樣,都是世襲罔替的國公,祠堂里供有太【祖爺朱元璋賜給的丹書鐵卷和免死金牌。 第一代曹國公是李文忠,這李文忠是曹國長公主的兒子、朱元璋的親外甥,靠軍功為家族掙得世襲罔替的曹國公爵位,死后追封祁陽王,配享太廟,肖像掛在功臣第三位。當然了,還是沒有魏國公府老祖宗徐達厲害,人家肖像掛在第一,開國第一功臣,兩人均賜葬鐘山,連家族的墓地都是鄰居。 只是曹國公府從第二代國公爺李景隆開始就榮耀不再,說來也怪,李景隆是建文帝舅公,長的又神似其父李文忠,據(jù)說才華武功也了得,但是無論別人如何舉薦,或者李景隆厚著臉皮自薦,建文帝就是不給李景隆任何帶兵的機會(本文建文帝是個穿,知道李景隆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戰(zhàn)場上逃跑速度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最終李景隆在酒色中郁郁而終,隨后兩代曹國公都無建樹,空有爵位而已。李家到了第五代曹國公——也就是太夫人父親發(fā)誓要重現(xiàn)祖輩的輝煌,放著安生日子不過,帶著家族數(shù)十個熱血青年去了西北邊塞,幾十年塞外風雪,第五代曹國公展現(xiàn)了祖宗李文忠的風采,登上了五軍都督府大都督的寶座,可惜天妒英才,第五代曹國公積勞成疾,死在任上,和他老祖宗一樣追封為“西寧王”,成為第二個配享太廟的李家人。 太夫人是西寧王的獨女,定親時西寧王正值壯年,位高權(quán)重,本來想的是魏國公府世鎮(zhèn)南直隸,兩家結(jié)親未免惹的君王猜疑,于是將女兒許給根本沒有承爵可能的幺兒。 豈料那一代魏國公死后,禍起蕭墻,七兄弟上演精彩紛呈的奪嫡大戲,先是庶長子上京告御狀,說準備承襲的世子在孝期作惡,荒yin無恥,逼jian了自己的親表妹,震驚朝野,錦衣衛(wèi)查證屬實,世子不僅丟了爵位,還被家族驅(qū)逐出去,在族譜上消了姓名,蹤影全無;然后庶長子尸體飄在秦淮河上,至今找不到兇手;幾兄弟互相指認對方是兇手,爭奪繼承權(quán),家族也分了好幾派,各自為陣,搖旗吶喊。 只有年紀最小的幺兒和當時還是新婦的太夫人宣布退出競爭,在家族墓地附近結(jié)廬而居,為父親和后來被氣死的母親守墓。奪嫡之爭鬧的越來越大,皇上大怒:宵小之輩如何能鎮(zhèn)守南直隸如此重要之地,將兄弟幾個還有鬧的最兇的幾個族人全部投進詔獄拷問,南京北京兩地的錦衣衛(wèi)傾巢出動徹查此案,結(jié)果是嫡出老二和庶出的幾個都不干凈,嫡出老三無辜,論理爵位該戴在老三頭上,可老三在詔獄身子搞垮了,得了癆病,分分秒秒要把肺咳出來的節(jié)奏,老三的長子又只是剛留頭的小小少年,根本無法服眾、彈壓族人,更談不上鎮(zhèn)守南直隸了。 于是大家的目光轉(zhuǎn)移到早就搬離瞻園、在墓地周圍結(jié)廬而居的幺兒,幺兒此舉博得不少文臣們的贊許,說他純孝之人必定是忠心之輩,堪當大任。 也不知其中有沒有岳父的暗中幫襯,反正三年孝期過后,幺兒繼承了魏國公爵位,太夫人夫貴妻榮,成為當時最年輕的國公夫人。兩口子夫妻同心,力挽狂瀾,恢復族學,重振家業(yè),嚴肅家風,將這塊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吃的干干凈凈。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開始啦,我可以預(yù)測會有一大波留言砸下來嗎,o(n_n)o~ 和這些名門歸女相比,沈今竹就是土鱉一個啦。 圖為沈今竹今日的肖像,舟就是按照這幅圖寫的,當然這裙子的樣式應(yīng)該不是大紅遍地金,但是什么,我也看不出來,還是書看的少了,見識有限啊,希望懂行的讀者指正一下。圖中明朝女孩的長相和沈今竹很像,都是寬額頭,肥耳垂,光頭小辮子,發(fā)型太考驗顏值了。這種很像云肩的披帛我是第一次在古畫中看見,大概只是在當時流行吧。 明朝文人袁枚第一次提出“時尚”這個詞,說的就是明朝流行的事務(wù)瞬息萬變,興起時萬人模仿,又很快淘汰,被新事務(wù)取代??峙庐嬛信拇虬缇褪且粫r的時尚。 ☆、第18章 敗家子逼走親兄弟,愣女婿炮轟老丈人 第五代曹國公無心插柳柳成蔭,本希望獨女能過上安逸平淡的小日子,沒曾想女兒成了金陵城地位最顯赫的誥命夫人。不過事無求全,曹國公養(yǎng)了個旺夫的好女兒,卻生了一個專職向他討債的混賬兒子李天意,偏偏這個兒子是嫡長子,十八歲就請封了世子。曹國公在時,尚能彈壓的住,待曹國公去世,世子繼承了爵位,就立馬顯出原型,昏聵無能,膽小如鼠,心胸狹窄,嫉賢妒能,貪財好色,幾乎是完美的遺傳了第二代曹國公李景隆所有的個性,簡直就是李景隆投胎轉(zhuǎn)世?。?/br> 很快,李景隆,不,是李天意以驚人的速度將他爹在軍中幾十年的積累摧古拉朽似的毀的一干二凈,被灰溜溜趕回南京了,堪稱敗家子中的戰(zhàn)斗機。親妹子、當時的魏國公夫人李天淑——也就是現(xiàn)在的魏國公太夫人多次回娘家勸親哥哥改邪歸正,連十五歲的幼弟李天仁都跪地祈求哥哥莫要再糊涂了,督促哥哥走向像姐夫魏國公那樣重振家業(yè)的正道。 李天意要是聽勸,他就不是李景隆在世了,對妹子出言不遜、借著酒興將妹夫魏國公打傷;李天仁上前拉架,向姐夫賠禮道歉,他反而譏笑弟弟是偽君子,看著他一直生不出兒子,整日裝模作樣當好人,其實是找機會害死他,謀奪曹國公世代罔替的爵位! 這下給兄妹和兄弟感情判了斬立決!李天淑氣得給了哥哥一耳光,發(fā)誓此生永不踏進曹國公府半步,和相公回瞻園去了;李天仁心灰意冷,收拾收拾離家出走了。三十年后李天意毫不意外的死于酒色(話說這樣糟蹋自己居然還活了那么久真是對不起啊),嫡長子承爵,一切塵埃落定,李天仁才帶著兒子回國公府拜祭親哥哥。 這三十年里,李天仁做游商,娶的也是商人之女,妻子已經(jīng)去世,畢生只有一子,從未考慮再娶,此子走的是科舉這條路,李天淑很是喜歡這個侄兒,為他捐了監(jiān)生,在國子監(jiān)讀書,侄兒也很爭氣,秋闈春闈喜報連連,最終中了三甲同進士,有姑父魏國公做靠山,侄兒官運亨通,最高做到了順天府尹,可惜四十歲時一病去了,留下李賢君這個獨女。侄兒臨死前曾經(jīng)寫信給太夫人這個姑母,請她照顧女兒,太夫人立刻派人去京城接侄孫女,憐她父母雙亡,平日里愛若珍寶,一絲委屈都不肯讓她受著,這李賢君也不像某些人那樣持寵而嬌(沈今竹:是在說我嗎?),她性子溫潤平和,瞻園上下都很喜歡她。 李賢君身世和沈今竹有些相似——母親都是難產(chǎn)而亡。福嬤嬤向沈今竹說過李賢君身世,李賢君也通過太夫人知道沈今竹,所以兩人今日雖然初次見面,卻有種莫名的心心相惜之感。 太夫人要李賢君引見瞻園諸位姑娘,李賢君親親熱熱的牽著她的手,按照輩分和年齡逐個介紹。說起家族繁盛,一個重要的指標就是繁殖能力和存活率,瞻園四房人口,四代同堂,今日在涼棚里有欲說還羞的待嫁熟女、卻把青梅嗅的豆蔻少女、也有玉雪可愛三四歲的小姑娘。 瞻園老祖宗徐達是鳳陽鄉(xiāng)下農(nóng)夫,不過經(jīng)過好幾代美貌基因的改良,加上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瞻園的姑娘們個個是貌美自不必說。 先是三小姐徐碧若,十六歲,魏國公夫人的幺女,據(jù)說正在說親事,齊腰長發(fā)已經(jīng)可以梳成任何一種發(fā)髻了,和這群才留頭或者還是光頭的小meimei、小侄女們說不到一處去,方才向沈佩蘭行禮后,就一直坐在藤椅上繡帕子,和沈今竹照面,她夸贊道:“表妹這雙眼睛長的好,亮若星辰,正巧我今日繡了帕子,正是一叢竹子呢,這是老天要逼著我把這帕子做見面禮送給表妹么?哎呀,這如何是好?今夏我手里就這么一件繡品,送給表妹,我拿什么給教養(yǎng)嬤嬤交差去?” 徐碧若一番話讓沈今竹有知己之感:原來公府小姐也有不喜歡繡花的呢,頓時對徐碧若先生好感,激動之余,忘記了沈佩蘭的教誨,脫口而出道:“我有一匣子帕子呢,這個表姐自己留著交差吧?!?/br> 哄!這群姑娘們又笑起來,太夫人也莞爾道:“都是快說親的大姑娘了,還捉弄表妹,三丫頭,你該不該罰。” 徐碧若笑道:“罰得罰得,這個表妹性格直爽,我甚是喜歡,祖母說罰我什么好?什么都行,這帕子要留著?!?/br> 清風徐徐,將涼棚里的笑聲帶的很遠,太夫人笑指著徐碧若的腰間:“這個你可舍得?” 眾人目光都瞧著她腰間掛著的銀鎏金鏤空花鳥球形香熏,胭脂堆里有一個看似年齡和沈今竹相仿的女孩揶揄道:“三jiejie,這是你最喜歡的香薰球呢,據(jù)說還是唐朝的古物,真舍得給?” “這有什么不舍得,正所謂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徐碧若解開銀鏈子,將香囊親手系在沈今竹的腰間,“今竹表妹對我的脾氣,我就樂意給她?!?/br> 沈今竹方才失言,有些懊悔,這會子又得了這么貴重的禮物——其實皇宮她都小住過,什么珍寶沒見過?關(guān)鍵是福嬤嬤講過,平輩之間是不需要用送見面禮的,這徐碧若送的唐朝古香薰球,到底要還是不要?不要,推來讓去尷尬,小家子氣;就這樣大刺刺接了,會不會顯得眼皮淺?頓時覺得頭疼:好麻煩啊,能不能像以前那樣,祖母挑眉我就接著,祖母眨眼睛我就推了,根本不用自己想。嗚嗚,祖母我好想你! 沈佩蘭上前解圍道:“你們表姐妹一見如故,莫要拘禮了?!边@便是要沈今竹收下。 徐碧若好像也意識到沈今竹為難,她笑嘻嘻的說道:“香薰球也不是白給的,我瞧著表妹身上像披帛的云肩好看的緊,等不急針線房上做新的了,這云肩送我可好?” 沈今竹忙取了云肩,踮著腳尖親手將云肩掛在徐碧若的脖子上,徐壁若美滋滋的摸著垂下到小腿的飄帶,走到太夫人跟前轉(zhuǎn)一圈,“你們說說,吾與表妹孰美?” 恰好沈今竹最近也讀過《戰(zhàn)國策》鄒忌諷秦王納諫一篇,鄒忌高八尺,自負模樣俊美,聽說城北徐公更美,于是問妻妾、問門客誰更美,答案當然是他比徐公美,鄒忌以此為例子勸諫秦王莫要偏聽偏信,應(yīng)該廣開言路,多聽逆耳之音。 她雖不像中過南直隸解元的父親那樣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記性也算是不錯了,聽徐碧若如此問,想著恰好徐碧若也姓徐,正好替換城北徐公,便隨口答道:“君美甚,吾何能及徐jiejie也!” 哄!涼棚內(nèi)笑聲彼起彼伏,都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孩子,即便是方才徐碧若那句“孰美”沒反應(yīng)過來,沈今竹接上的這句大家就都明白了,只有那三四歲還沒開蒙讀書的小女孩面面相覷,不知大家所笑何事。太夫人樂的直敲身邊的黃花梨炕幾,“果然是一見如故,這都能想到一處去,以后更加和睦了?!?/br> 沈今竹有種他鄉(xiāng)遇故知之感,心情大好,誠惶誠恐之意全消,接下來和其他女孩們相認中規(guī)中矩,沒有出什么小插曲。 李賢君介紹完徐壁若之后,就是寄居在瞻園的吳敏,年方十歲,據(jù)福嬤嬤所講,吳敏的母親是國公府嫡長女、徐碧若的親大姐,嫁給靖海侯世子,將來妥妥的靖海侯夫人??上雷臃蛉松藚敲魠窃G一雙兒女后一病去了;靖海侯世子再娶,據(jù)說吳敏吳訥姐弟兩個和繼母關(guān)系很不好。 姐弟倆個和沈家的雙胞胎敏哥兒和訥哥兒重名,因此沈今竹影響深刻,當福嬤嬤講到這里,沈今竹在京城和繼母也經(jīng)常鬧呢,不禁更加好奇了,問道:“怎么個不好法?” 福嬤嬤囁嚅片刻,還是說出實情:“兩年前,吳敏才八歲呢,借著去廟里閉門給去世的大姑太太抄經(jīng)書,帶著六歲的弟弟,還有大姑奶奶的陪房等人偷偷從泉州府的縣登船到南京!” 當時沈今竹的第一反應(yīng)是“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原來這世上還真有和她一模一樣不堪忍受繼母,千里之外偷跑的,而且都選擇坐船! 靖海侯世子知道消息,連忙驅(qū)船來追,雖說晚了一日,但世子的船快啊,從一氣追到南京,來勢兇猛,當時南京水軍還以為是倭寇追商船,急報給守備南京的魏國公,此前倭寇在東南沿海活動猖獗,但從不敢來南京,魏國公急忙召集水軍迎戰(zhàn),兩軍在海上對壘,才知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識自家人。 吳敏吳訥姐弟兩個從租借的商船到了外祖父魏國公的戰(zhàn)船,哭訴繼母如何如何不好,家人被蒙蔽云云,魏國公氣的七竅生煙,差點沒當場開炮把女婿靖海侯世子的船給炸飛了。 偏偏靖海侯世子是個愣小子,明知事情鬧大了,卻不肯做低伏小給魏國公賠罪,反而氣急敗壞叫兒女趕緊和他回侯府去,一口一個“逆女”、“小畜生”不聽話,回去如何懲罰云云。 隨父出戰(zhàn)的五少爺徐棟那年才十五,年輕氣盛,尚未婚配,見外甥們哭成小淚人兒,父親氣的臉色發(fā)白,一時怒火攻心,一炮轟斷了靖海侯世子的副帆,差點將世子的頭當場開瓢! 須知福建水師和南京水師本來因軍功、軍餉等事情積怨良久,見少主受傷,手下又是憤怒、又是害怕回去不好和靖海侯交代,干脆下令打了一炮以換以顏色。炮手當然不敢瞄準,這一炮自然打在了海上。 大人倒罷了,吳敏吳訥兩個孩子那里見過這個場面?可憐姐弟兩個相擁而泣道:“父親要打死我們,嗚嗚,父親不要我們了。” 臥槽這是女婿還是倭寇?這下連魏國公都不能忍了!下令炮手還擊,兩軍在海上隔空對轟,炮彈全都打在海里,無數(shù)魚蝦躺槍命喪當場,魂入龍宮,最后福州水師彈盡,灰溜溜走了。 原本魏國公是要將大女兒的靈位棺槨從運回南京家族墓地鐘山安葬,將外孫女和外孫改為徐姓,從此和靖海侯府反目成仇的。后來靖海侯親自帶著世子來南京負荊請罪,并請了南京守備太監(jiān)懷忠說和,兩家算是握手言和,只是以后關(guān)系冷淡,不如從前,吳敏吳訥一直留在瞻園,靖海侯時常派人來接,魏國公夫人只是不肯放人。 兄妹倆一住就是兩年,靖海侯府那邊幾乎每月都有船來送東西,每次都裝滿整個船艙,有姐弟倆的,也有送給瞻園諸人的,魏國公夫人也從未松口。 沈今竹初見吳敏時,吳敏正用衣袖掩唇而笑,還學著她的話,說:“君美甚,吾何能及徐jiejie也!今竹表姨真是個妙人,以后經(jīng)常找我玩兒?!?/br> 談笑風生的,絲毫不見眼底有陰霾,仿佛兩年前外祖父和父親在海上互毆之事不存在,沈今竹很是佩服,忙說道:“我比你小呢,表姨萬萬不敢應(yīng)的,以后叫我名字就行?!?/br> 這又不是自家一畝三分地,烏衣巷比沈今竹大兩歲的沈芳菊叫她姑姑,但在瞻園這復雜的親戚關(guān)系還是直接叫名字吧,何況吳敏方才和李賢君說話時,也是直呼其名。 吳敏過后,便是徐碧華,這徐碧華是二房的嫡女,徐二爺在福州水師提督府任右提督,二房很少回南京,連孩子們的排行都是單獨的,比如嫡長女徐碧華在福州時都叫大小姐,被送到瞻園陪伴太夫人,替徐二爺夫婦盡孝道。瞻園根據(jù)她的年齡改口叫四小姐。 據(jù)福嬤嬤講,和福州并不太遠,靖海侯和徐二爺都在福州水師,靖海侯是大都督,徐二爺是右都督,上下級關(guān)系。吳敏姐弟要逃出,不找徐二爺這個親外叔祖父幫忙,而是直接來南京,恐怕是因大房和二房關(guān)系一直淡淡的原因,都是嫡親姨媽,吳敏平日和徐壁華來往甚少,這其中必有原因,叮囑沈今竹謹言慎行,當做不知道就成,多說多錯。 聽到這里,沈今竹大呼頭疼:“既然要當做不知道,您干嘛要講給我聽啊!瞻園好麻煩!難怪祖母去瞻園做客很少帶我去哩!” 福嬤嬤繼續(xù)苦口婆心,“不知道和裝不知道區(qū)別大著呢,你要把握好分寸,否則呀,得罪一大把人呢,你要四夫人把臉往那擱?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給人賠禮道歉么?” 就這樣,沈今竹和涼棚里的姑娘們廝見了大半,福嬤嬤交代的話和現(xiàn)實中的人對上號了,李賢君停在一對和沈今竹年齡相仿的雙胞胎姐妹處,說:“這是三房的兩位表妹,碧池和碧蓮,據(jù)說當年表妹出生時,池塘蓮花突發(fā)異香,所以得名于此呢?!?/br> 徐碧池和徐碧蓮姐妹,三房庶出的小姐,是沈今竹的老熟人,因為五歲時沈老太太帶她來瞻園做客,她和這對姐妹打過架,姐妹合力,還比她大一歲,都抵不過她無敵亂拳,從此以后,沈老太太再也沒帶她踏入瞻園半步。 ☆、第19章 爭鳳蝶三女揮粉拳,捐香油峨嵋始現(xiàn)身 三年前,金秋八月,魏國公太夫人七十大壽,瞻園高朋滿座,前來拜壽的客人絡(luò)繹不絕,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太夫人跟前磕頭祝壽,沈老太太也怕熊孩子鬧騰,干脆命她混在一堆孩子中遠遠的隔著簾子磕了頭、領(lǐng)了紅包,命丫鬟帶著她出去玩耍。 瞻園在東花園圈了塊地,請耍百戲的班子在這里表演雜技、幻術(shù),還有猴戲,貓狗鉆火圈等十幾種游戲,小孩子們不耐煩看戲,都在這里玩??窗賾?。瞻園請的都是頂尖百戲班子的拿手好戲,比集市上的精彩多了,丫鬟自己看迷了,沒留神身邊座位已空,沈今竹溜去花叢中撲蝶,和一個小姑娘起了爭執(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