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柳海額頭的汗都下來了,心里雖恨韓子章,可眼前也知道,萬萬不能把承恩公牽連進來,承恩公是太后娘娘的親爹,這要是倒霉了,自己就徹底死老娘褲襠里了,只要自己咬住了,太后自然會想法救自己。 想到此,一咬牙:“是奴才聽崔慶說起這個青精飯,多方掃聽,知道可用青石脂代替,因怕韓子章不信,這才說是從承恩公府里得來的法子,奴才只聽說古時好些貴人都吃此物,以為這是求長生的好東西,并不知其他?!?/br> 柳海幾句話把事兒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太后跟承恩公同時松了口氣,太后道:“你不過一個奴才,又不是太醫(yī),不知也情有可原,好在哀家并未食用太多,卻,你這奴才如此胡來,也不得不嚴懲……” 正要開口,卻聽皇上厲聲道:“好個大膽的奴才,找來此種毒物,分明是想謀害太后,謀害朕,如今人證物證俱在,豈容你巧言推卸,來人,把這奴才壓下去,交于慎刑司嚴加審問?!?/br> 皇上一句話,上來數(shù)個侍衛(wèi),沒等柳海喊呢,就堵嘴拖了下去。 太后臉色一變:“皇上這是作甚?柳海剛不是說了,他并不知此物有害?!?/br> “母后,這些奴才的話怎可信,這青精飯豈是尋常人能找來的,更何況,他一個宮里的奴才,如何有這樣的人脈,這奴才身后不定藏著什么是人,意圖謀害太后,謀害朕,若不把此人揪出來,朕如何能心安,母后寬心,朕定會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br> 望著皇上陰狠的目光,太后只覺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皇上伸手扶住她:“母后保重?!?/br> 太后一把推開他,呵呵冷笑數(shù)聲 :“皇上倒真是孝順,今兒這壽宴,怕哀家無福消受了,回宮。”轉(zhuǎn)身匆匆而去。 “恭送母后,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這一走,柳海也進了慎刑司,就剩下韓子章了。 皇上頗厭惡的看了韓子章一眼:“韓子章欺君,十惡不赦,打入天牢論罪問斬,其徒弟黨羽俱抓捕歸案,家產(chǎn)抄沒。” 韓子章兩眼一翻,暈死過去,被侍衛(wèi)拖死尸一樣拖了下去。 皇上看向安然:“朕頗欣賞安大廚的廚藝,不知安大廚可愿入宮進御膳房供職?” 安然:“蒙圣上大恩,民婦本不該推辭,只民婦如今已嫁做人婦,不適宜留在宮中?!?/br> 皇上笑著點點頭:“朕倒真有些羨慕安家,有你這樣的大廚,朕的御膳房都比不上了,不過,朕也不用羨慕太久,你那個廚藝學(xué)院,朕頗為期待,希望安大廚能盡快教出跟你一般的大廚,到時候朕與這天下百姓都能盡享美食了。” 林興:“皇上既已為學(xué)院賜了安記二字,不若連招牌也順道提了,這御筆親題,方能彰顯萬歲的圣意 ?!闭f著,已經(jīng)吩咐小太監(jiān)備下了文房四寶。 安然愣了愣,林杏兒膽子也太大了,真把皇上當(dāng)成那些好糊弄的男人了嗎,這可是玩火。 皇上側(cè)頭看了她一眼,伸手過去,林杏兒忙把筆遞了過來,還頗狗腿的拉住了皇上寬大的袍袖,以免粘上香墨,皇上揮毫潑墨,并未寫安記,而是寫了五個字,天下第一廚。 之后方是正式的宮宴。 太后走了,壽宴卻仍要繼續(xù),這些朝廷大員還罷了,只要不罷職,總有機會參加宮宴,可外頭那些廚子卻不一樣,好容易有了這么個見識的機會,雖說離的遠,瞧不清天顏,好歹也進了一回宮,這往后出去一說,祖宗八代都跟著有光彩。 太后在不在跟他們這些人也沒干系,反而,因為有這些廚子,格外熱鬧。 安然兩口子卻未留下,安然不大喜歡宮里,從上到下每個人都戴著面具,笑不是笑,哭不是哭,說出的話每一句都在心里過好幾遍,對方說的話,也要琢磨有沒有別的意思,實在累得慌。 而且,也實在有些累了,不是因為做菜,而是因為這番心機,哪怕安然不喜歡,但對付有太后撐腰的韓子章跟柳海,也必須打起精神,不能有絲毫閃失,她果真不適合勾心斗角。 出了宮,安然不禁回頭望了一眼,安嘉慕見她神色有些不對,輕聲道:“想什么呢?” 安然搖搖頭:“只是覺得,明明這么熱鬧的宮宴,為什么卻如此冷清呢?!?/br> 安嘉慕明白她的意思,握住她的手:“這里頭就是個大戲臺,里頭這些人粉墨登場,各有各的心思,各演各的角色,熱鬧也是虛熱鬧,自然冷清。” 安然側(cè)頭看著他:“我倒是想起咱們在齊州的小院了,雖不大卻總會惦記著?!?/br> 安嘉慕笑了起來:“這還不容易,等得了空,咱們?nèi)プ⌒┤兆右簿褪橇?只是你要開廚藝學(xué)院,怕一時半會兒不得閑了?!?/br> 安然嘆了口氣:“明明是個懶人卻總給自己找事兒。” 安嘉慕:“你懶你的,有我呢,交給我就成,只是,你打算把廚藝學(xué)院開在何處?” 安然搖搖頭:“這個,我還沒想過呢?” 安嘉慕:“依著我在冀州吧。” 安然側(cè)頭看了他半晌兒:“你想回冀州了?!?/br> 安嘉慕點點頭:“落葉歸根,說到底,冀州才是咱們的根兒,而且,也該給爹娘上墳?!?/br> 說到這個,安然不免有些愧疚,之前不知道他是安嘉慕還罷了,如今知道,卻不回冀州,實在說不過去,況且,自己是安家長媳,又是長嫂,總在外頭著實不妥。 自己對冀州的感情也不一樣,更何況,也該去看看干娘一家子了。 想起干娘,不禁道:“當(dāng)年我還應(yīng)了干娘,以后讓她老人家過好日子呢,如今這一走就是一年,嫁了人都未回去,實在不孝。” 安嘉慕拉著她上車:“你干娘一家子過得很好。” 安然靠在他懷里:“我知道,你很照顧他們,不過,也該回去了,只是,這會兒還不能走。” 安嘉慕:“你再想林興嗎,他可是個太監(jiān),不能出宮。” 安然搖搖頭:“他不是太監(jiān),我很確定?!?/br> 安嘉慕愣了愣:“你說他不是太監(jiān),怎么可能?” 安然點點頭:“雖然不知她怎么到了宮里,但我很確定,她不是太監(jiān),她是我的jiejie,比親jiejie還親的jiejie?!?/br> 安嘉慕的心里飛速轉(zhuǎn)了幾個過子,如果安然說的是真的,此事可有些麻煩,瞧皇上的意思,也并不知道此事,而且,能把一個女子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到內(nèi)宮當(dāng)太監(jiān),還一當(dāng)這么多年,無人發(fā)現(xiàn),這后頭的人,又豈是泛泛之輩。 這還罷了,更讓人心驚rou跳的是,這人后頭到底有什么目的?這林興無論是男是女,都是個最大的麻煩,還是個避不開的麻煩。 那死太監(jiān)可不止是個麻煩,心機手段更不一般,今兒的御廚大比,要是沒有她跟安然的默契配合,恐怕真辦不了韓子章跟柳海,而且,自己跟她完全是相看兩厭,這以后不知還有多少麻煩呢。 安府的安靜只維持了一晚,轉(zhuǎn)過天,來拜訪的官員簡直把安府圍了個水泄不通,不是劉喜兒叫人把大門關(guān)上,非得把府里擠滿了不可,忙把他師傅從侍郎府叫了過來,畢竟外頭可都是當(dāng)官的,不是那些廚子,不過,廚子要是來了,誰敢這么著啊,就是這些當(dāng)官的才不講理。 安遠一過來見到這場面,哭笑不得,吩咐看門的小廝:“快著,把大門打開,這像什么話?!?/br> 劉喜兒道:“師傅,外頭可都是人?!?/br> 安遠一瞪眼:“都是人怕什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強盜來了,就讓小子們抄家伙上不就得了,開門,開門?!?/br> 小廝忙著把門打開。 大門一開,外頭的人就要往里涌,安遠幾步迎了上去,躬身一禮:“各位大人,小的安遠這廂有禮了,我們家夫人怕不好招待眾位,各位大人,不若留下名帖兒,改日,我們老爺再逐一登門拜訪,我們夫人身子弱,怕吵,若是吵了我們夫人,大老爺一惱,說不得今兒晚上就去別處了,到時候,眾位大人便有再急的事兒,可也沒用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知道安遠說的是,安嘉慕可不好惹,又格外寶貝他媳婦兒,還是少惹為妙,這兒走不通,就走侍郎大人的路子唄,侍郎大人哪兒不行,還有逍遙郡王岳錦堂呢,反正這廚藝學(xué)院也不是一天兩天能開的,不必急在一時,想通了,便各自散了。 劉喜兒一見人都走了,抹了把汗:“哎呦,可把我嚇的夠嗆,這一下,來了這么多當(dāng)官的,我這瞧著都眼暈?!?/br> 安遠沒好氣的戳了他一下:“這才多大場面,就把你嚇成這德行,跟著夫人,往后這樣的場面多了去了,你要是怕的話,趁早回冀州打雜去,別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br> 劉喜兒:“小時候鄰居家的大伯過了一次堂,就讓當(dāng)官的活活打死了,從哪時,我就落下了病根兒,看見當(dāng)官的就怕,不過,這會兒不怕了,想想咱們老爺夫人都不是當(dāng)官的,這些當(dāng)官的還不是跑到咱們府上,苦巴巴的求見嗎,不怕了,往后都不怕了?!?/br> 安遠:“這就對了,咱們夫人可是皇上御口親封的天下第一廚,當(dāng)官的見了也得客客氣氣的?!?/br> 安遠話音一落,就見又過來一頂官轎,到了跟前,從里頭下來一個中年官員,看見這人,安遠一愣,忙躬身迎了過去:“知府大人怎么也來了?!?/br> 來的人正是冀州知府季公明。 季公明看了眼府門,心里真是頗為感慨,去年這時候,在安府別院,還不過是安府里一個不得自由的小丫頭罷了,這不過一年的時間,就成了皇上御口親封的天下第一廚,而且,還成了安家的大夫人,還真是一天一地的處境啊,就連自己這個冀州知府,也得主動上門。 季公明笑道:“不來不成啊,咱們冀州出了天下第一廚,我這個冀州知府不來,若是讓別人搶了去,冀州的老百姓還不把本官的府衙砸了啊?!?/br> 安遠:“大人說笑了?!?/br> 季公明往里頭瞧了一眼:“看來今兒不好打擾,那就請安總管代本官傳個話,就說季公明還要在京里待上幾日,有要事求見安大廚,千萬撥冗一見?!?/br> 安遠目光閃了閃,低聲道:“若季大人也是來問廚藝學(xué)院之事,小的倒是聽見老爺跟夫人說了一句,像是要回冀州?!?/br> 季公明眼睛一亮,這要是廚藝學(xué)院開在冀州,那自己的政績可就不用愁了,往后仕途肯定一帆風(fēng)順,心里敞亮起來,拱拱手:“謝大總管點撥,那下官就不打擾了,這就回冀州候著?!?/br> 打發(fā)走了季公明,劉喜兒道:“師傅怎么知道他們都是為了廚藝學(xué)院來的?” 安遠瞪了他一眼:“教你多少次了,遇上事兒動動腦子,這不明擺著的事兒嗎,這廚藝學(xué)院是皇上親自賜名,那就是板上釘釘,這有皇上在后頭戳著,開在哪兒,就等于直接通了天,加上誰不知咱們安家有的是銀子,這有銀子,有路子,仕途還用說嘛。” 劉喜兒一拍大腿:“我說這些人怎么一窩蜂的往咱們府里擠呢,原來是為了自己的烏紗帽啊?!?/br> 安遠:“這些當(dāng)官的莫不是無利不起早的主兒,要是沒有好處,誰會跑這兒來啊,你把這些帖子給大老爺送過去,記得別打擾夫人?!?/br> 劉喜兒點點頭,捧著一摞帖子跑進去了,覷著安然去廚房的空兒把帖子呈了上去。 安嘉慕接過看了一眼,便放到了一邊兒:“季公明也來了?” 劉喜兒笑道:“真叫大老爺說著了,季大人是來了,剛我?guī)煾蹈敬笕苏f幾句,季大人便回冀州了?!?/br> 安嘉慕笑了起來:“他倒是聰明?!?/br> 正說著,忽外頭一個仆婦進來:“回大老爺,外頭有個叫林興的,說是夫人的老鄉(xiāng)?!?/br> 安嘉慕心里酸的不行,他剛還琢磨,這時候怎么安然就跑廚房去了,如今才明白,定是知道今兒林興兒會過來。到了這會兒,自己想攔也攔不住了,只得不大情愿的道:“去把人請過來?!?/br> 劉喜兒愣了愣:“大老爺?shù)囊馑际钦埖絻?nèi)院里來?” 安嘉慕是一萬個不樂意,可不樂意也沒法兒,即便自己不請她,那死太監(jiān)也得進來,應(yīng)該說,死假太監(jiān),說起來,這太監(jiān)出宮費勁著呢,怎么到了她這兒如此容易呢。 正想著,安然聽見信兒跑了回來:“林杏兒來了嗎?!辈坏劝布文秸f什么,已經(jīng)跑出去了。 安嘉慕這心里酸的,跟倒了醋缸差不多,不大會兒功夫嗎,就看見自己媳婦兒挽著那死太監(jiān)走了進來,神態(tài)動作要多親熱有多親熱,真想剁了死太監(jiān)摟在他媳婦兒腰上的胳膊,實在礙眼。 安嘉慕跟林杏兒的目光在空中一對,不約而同皺了皺眉。 安然卻拉著林杏的手,給兩人介紹,兩個相看兩厭的人,同時看了安然一眼,彼此客氣的點了點頭。 安嘉慕不著痕跡的把自己媳婦兒拉了過來,低聲道:“林公公是皇上跟前的人,若是讓別人瞧見你們這么親近,怕會生出不必要的麻煩來?!?/br> 安然一愣:“是啊,我倒忘了這個,那咱們趕緊進屋吧?!闭f著拖著林杏兒往屋里走,到了門口,探出頭來,跟安嘉慕道:“我們有話說,你先去嘉言府里逛逛去。”撂下話,不等安嘉慕反對就沒影兒了。 安嘉慕郁悶之極,忽覺,現(xiàn)在比在冀州的時候還不安穩(wěn)呢,林興可不是好東西,隔著窗子瞧見兩人都抱在了一起,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來,這死太監(jiān)到底是不是女的,要不是的話,自己可吃大虧了。 卻沒去侍郎府,而是去了岳錦堂哪兒, 畢竟柳??墒莻€禍害,既然出手了,就得一次打死,要是讓這死奴才緩上來,有太后在后頭撐著,他們的麻煩就來了。 不說安嘉慕去找岳錦堂,且說安然跟林杏兒,兩人此次真是貨真價實的隔世相見了,進了屋,兩人就抱在了一起。 林杏:“你這死丫頭,我就出了一趟國而已,你怎么就沒了呢,我問誰,誰都不知道,就說你炒著炒著菜,忽然就沒了,屁話,當(dāng)老娘是傻子啊,這樣的鬼話都信,可老娘把你那些學(xué)生挨個問了一遍,都這么說,我才信了,找了幾十個玄學(xué)大師,研究了半年,也沒研究出來。 老娘心里一急,跑你們安家祠堂里頭去了,想罵你們安家的祖宗,怎么不知道庇佑子孫呢,一進去就瞧見你家供的那把廚刀的刀盒,仿佛有亮光,我想靠近看清楚些,誰知一挨近,眼前一黑,就跑這鬼地方來了,成了個叫林興的太監(jiān),也不知道你在不在這兒,更不知道怎么回去,可把我愁壞了,不過看起來你家的祖宗還真有凌,終于讓我找著你這丫頭了。” 安然完全可以想象當(dāng)時林杏有多著急,卻忽然想起什么:“你不是太監(jiān)吧?!?/br> 說起這個,林杏兒眉頭皺了起來:“虧了不是太監(jiān),真要是太監(jiān),讓老娘以后怎么混啊,也不知這林興兒是誰,一個女的跑到宮里當(dāng)太監(jiān)做什么 ?” 安然仔細瞧了瞧她:“我倒是更好奇,為什么你跟他長得一模一樣,我記得你們林家祖上曾經(jīng)當(dāng)過什么御醫(yī)嗎,這個林興會不會是你們林家的祖宗。” 林杏兒撇撇嘴:“算了吧,這祖先混的,太給林家丟臉了,你知道我剛穿過來的時候,這家伙當(dāng)什么差事嗎,穢差?!?/br> 安然愣了愣:“什么叫穢差?” 林杏翻了白眼:“就是刷馬桶的,宮里的馬桶都讓我包圓了不說,還天天挨人欺負,不是我想招兒,換了個差事,這會兒跟馬桶打交道呢,行了,別說這個了,快給我做頓好料,打打牙祭,這些日子在宮里,可把我饞的夠嗆,韓子章那什么破手藝啊,還敢稱御廚,狗屁,倒是他有個徒弟還成?!?/br> 正說著,劉喜兒跑了進來,回道:“有個叫江余的廚子這會兒正跪在咱們府門外頭,求夫人一見,怎么勸都勸不走,說是求夫人救救他師侄兒?!?/br> 安然一愣:“江余的師侄兒,莫不是顧永成?”想起韓子章的事兒,蹭的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 林杏卻一把抓住她:“江余是誰?” 安然:“顧永成的師叔,蜀地的名廚,想是顧永成受了韓子章牽連,他沒轍了,才求到我這兒,顧永成雖是韓子章的徒弟,卻跟他師傅不一樣,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