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那漢子看了自己妻子兒子一眼,嘆了口氣:“開什么價,姑娘瞧著給就成,反正堆在哪兒也沒用處。” 安然朝岳錦堂一伸手:“銀票?!?/br> 岳錦堂下意識捂著腰里的荷包,神色頓時緊張了起來:“做什么找我要銀子,你男人不是在嗎?” 安然挑挑眉:“你不給成,那以后賺了錢可沒你的份?!?/br> 岳錦堂眨了眨眼,心說,這丫頭可是個財旺的,隨便一個主意就能日進斗金,瞧瞧自己如今賺的這些白花花的銀子,不都是托她的福嗎,雖說沒看出這一箱子筷子怎么賺錢,可這丫頭說能賺,就一定成,錯過這個機會,可沒后悔藥吃。 想到此,忙從腰里掏出一張銀票來放到她手上。 安然看了看,是一百兩,皺了皺眉:“太少?!?/br> “一百兩還少啊……”見安然是神色有些不耐煩,咬了咬牙,掏出一張一千兩的放到她手上,十分rou痛的道:“那個,這次可沒了啊,不過就是一箱子筷子罷了,哪值這么多錢啊……” 安然不搭理他,把手里的銀票遞給婦人,那婦人一瞧銀票上的面額,嚇的手一抖,銀票掉在了地上,忙又撿了起來:“姑,姑娘,這可不成,不過一箱子筷子,哪值這么多銀子?!币还赡X往安然手里塞。 安然卻道:“您只管拿著吧,這些也不多呢,沈師傅的手藝是無價之寶,這些銀子實在不算什么,往后沈師傅只管照著自己想的做筷子,需要什么材料,讓沈越來找我,做好的筷子,不管什么樣兒,我都要?!?/br> 安然是覺得,一個手藝人就相當于一個藝術家,貧窮不應該是束縛藝術家靈感的因素,她相信,筷子沈這樣的人,只要給他安穩(wěn)的環(huán)境,充足的材料,肯定能做出更為精致的藝術品,這門手藝也會得以完整的傳承下去。 現(xiàn)代的時候,許多藝術家一談錢就覺得俗不可耐,卻不想想,沒有錢哪來的藝術,一個人如果連基本的溫飽都不能保證,哪還有心思搞什么藝術。 而安然,始終覺得這些藏在民間的手藝,才是泱泱中華最值得傳承跟保留的藝術,每一個民間的手工藝者都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藝術家,有了這些銀子,想來沈越娘再不會逼著兒子去學廚子了。 從崇元寺出來,明月先生看了眼,梅大搬上車的筷子:“小丫頭,有用得著老夫的,就言語一聲。” 安然目光閃了閃,笑了:“先生怎知安然有求先生的事兒?” 明月先生愣了愣:“你還真有事兒啊?!?/br> “安然想勞煩先生幫忙寫個字。” 明月先生捋著胡子笑了起來:“我當什么大事兒嗯,沖你這小丫頭,寫多少都成?!?/br> 安然:“這可是先生說的,到時您老可別推脫?!?/br> 明月先生點了點她:“小丫頭,別忘了先生的菜譜。”上車走了。 岳錦堂湊過來:“我說,你買這么多筷子到底做什么?可使了一千兩銀子?!?/br> 安然:“你要是舍不得,銀子就算我的。” 岳錦堂忙道:“我不就問問嗎。” 安然看了看那個木箱子,側頭問梅大:“你可認識手巧的木匠,我想做幾個盒子?!敝灰@盒子解決,這箱筷子也就賣出去了。 岳錦堂這幾天雅舍都不盯著了,天天往翠園跑,就是想瞧瞧安然怎么折騰這一箱筷子,這天剛進來,就見安然師徒加上梅大,正擺弄那些筷子呢。 桌子上放著一摞盒子,岳錦堂拿起盒子瞧了瞧,樣式極為簡單,卻做的很是精致,酸枝的木料,蓋上有個燙金的沈字,那瀟灑遒勁的字體,一看就是出自明月先生之手:“這就是你那天求先生寫的字?” 安然推給他幾個盒子:“既然來了就幫忙吧?!?/br> 岳錦堂這才發(fā)現(xiàn),那箱筷子已被分門別類的撿了出來,而這些盒子就是為了裝筷子使的,盒子里頭襯著軟緞,真別說,看似平常不過的筷子,這么一弄,立馬變得格外金貴。 岳錦堂:“你不是真要把這些拿出去賣???” 安然挑眉:“擺到雅舍里,把這個讓伙計背下來,如果無人問就罷了,若有人問,就照這上頭的說。”把梅大寫好的紙遞給他。 岳錦堂接過來一看樂了:“你這丫頭怎么想出這么多吉祥話,照這么著,本王都想買幾副筷子送禮了?!?/br> 拿著筷子盒擺弄了幾下:“賣多少錢,總的有個價兒吧?” 安然想了想:“這些筷子的手工雖精,可惜材質略差了些,就五百兩起吧?!?/br> 岳錦堂嘴巴張的老大,杵了杵梅大:“你媳婦兒掉錢眼兒里了,這么一雙筷子就賣五百兩銀子,你干脆去搶得了,。” 安然:“你只管這么賣,若賣不出都算我的。” 岳錦堂雖覺這事兒不靠譜,卻仍把收拾好的筷子,擺到了雅舍里頭,頭一個瞧見的不是別人,正是董大成。 這董大成一進來就瞧見了側面的多寶閣里,今兒變了樣兒,之前的幾件古董沒了,換上了幾個盒子,便站在哪兒瞧了一會兒,不禁有些意外,便問跑堂的伙計:“怎么擺了筷子?” 伙計一聽頓時笑瞇瞇的道:“我們安大廚說了,這筷子可是個吉祥物件,寓意最好,送給新人,寓意珠聯(lián)璧合,快生貴子,送相好的,寓意成雙成對,永不分離……”伙計口舌伶俐的說了一大串,最后還道:“若是做買賣的送人,寓意更好了,應著雙木成林合作長久的好兆頭呢?!?/br> 伙計幾句話說的董大成笑了起來:“倒是不知道原來這筷子如此吉祥?!北阕屑毲屏饲疲@一瞧不禁道:“倒真做的精致,不知何處有賣?” 伙計忙道:“不瞞董老爺 ,這筷子是人家寄放在我們這兒代賣的,您瞧的這雙五百兩,那邊兒還有貴一些的?!?/br> 董大成點點頭:“最好的給我包起來幾雙,跟今兒的席一起記我賬上?!绷滔略掃M了里頭?;镉嬅艘宦?,跟了進去。 過了端午,安然就不想出門了,翠園比別處涼快的多,狗子天天往雅舍跑,安然便更輕松了,這幾個徒弟說是自己的,卻大都是兩個師兄教的,自己這個師傅著實不大稱職。 跟梅大的相處模式,也有了些微妙的改變,不知是不是問了郎中,對哪方面稍微收斂了一些,雖然仍是勤耕不輟,至少白天不折騰了,也就夜里,安然頓覺輕松了不少,白天跟他在一起也少了些壓力。 之前只要跟他單獨在一處,總忍不住往別處想,因為太多的教訓告訴她,只要沒有別人,這男人一般都不會消停,雖說新婚燕爾,可天天這么著,也有點兒太rou,欲橫流了,莫非除了這個就沒別的事兒了不成。 如今好了許多,在一起說說話兒,或者,讓梅大把自己想到的菜譜以及做菜心得都記下來,安然漸漸發(fā)現(xiàn)梅大雖不善廚藝,對烹飪卻頗有見地,并非一竅不通,而且,走的地方多,見識廣博,有時,安然提起那個地方的小吃或者特色菜肴,他都知道,且能給安然一些建議。 這讓安然覺得兩人之間更為親密,不由自主生出一種知己之感,可見共同語言,對于夫妻感情還是相當重要的,畢竟要過一輩子,不可能永遠激情四射,如今年輕還好,等以后七老八十白發(fā)蒼蒼,哪還有什么激情,就像現(xiàn)在這樣,坐在一起說說話就好。 只不過,這男人如今還戴著面具,安然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這里也沒別人,你就把面具摘下來吧,你難道不熱。“ 熱,怎么不熱,從生下來到現(xiàn)在,梅大也沒受過這樣的罪,天冷還好,如今天一熱,這面具戴的十分難受,更何況,還不止外頭這一層。 怕安然發(fā)現(xiàn),力求逼真,里頭那些疤也是一層面具,是嘉樹特意找了他江湖上的朋友幫著做的,即便巧奪天工也熱啊。 安然見他不說話,過去要摸他的臉,梅大慌忙抓住她的手:“我不熱,真的……” 安然剛要說什么就聽岳錦堂的聲音傳來:“哎呦,我可什么都沒瞧見?!痹厘\堂用扇子遮著臉,走了進來。 安然不禁白了他一眼:“非禮勿視,郡王殿下不知嗎?!?/br> 岳錦堂把扇子挪下來,嘿嘿笑兩聲:“本王不是沒瞧見嗎,要不是那些筷子,本王也不會跑過來討嫌?!?/br> “你說,如今這人都怎么想的啊,這么貴的一雙筷子,都爭搶著買。”說著從懷里掏出個賬本子。 安然不禁好笑,這位如今真成做買賣的了,連賬本都隨身帶著。 岳錦堂把賬本遞給安然:“這是那些筷子的賬,一共三十盒,除了五盒五百兩的沒賣出去,其他都賣了。” 岳錦堂如今是真服了,這兩口子一個比一個能賺銀子,當初安然花了一千一百兩銀子買這箱筷子,自己還心疼了好些日子,這一轉眼的功夫十幾倍甚至幾十倍的賺了回來,這簡直比開館子都賺啊,便動了心思,過來跟安然商量著是不是再弄一些。 安然并未看賬本,卻知道他的心思:“這些筷子是沈師傅做了多少年的存項,隨便一雙都得數(shù)月,甚至一年的功夫,這些賣完,往后就少了?!?/br> 岳錦堂失望的道:“你是說這就是一錘子的買賣。” 安然不禁道:“這幾個月你手里應該有不少銀子了吧。” 岳錦堂挑挑眉:“誰還嫌銀子多不成,那個,真沒法子了?這可是個好買賣。” 安然:“我只說少了,有沒說不賣,要知道精品才能賣的上好價兒?!?/br> 岳錦堂眼睛一亮,心說,可不嘛,自己怎么忘了這茬兒,就拿古董來說,這孤品總比成套成對的貴的多,市面上越少價兒越高。 想到什么,蹭的站起來:“本王前兒得了一塊犀角的料兒,本說尋人做對犀角杯吃酒,如今想想還是做成筷子好,這就給沈家送去?!?/br> 想起什么,看了梅大一眼:“有些事兒本王想跟梅兄商量商量,不知梅兄可否跟本王走一趟。” 梅大看向安然,安然點點頭:“我等你回來吃飯?!?/br> 安然從來不想過問梅大的事情,即使成了夫妻,安然也覺,彼此之間也應該留有一些私密的空間,所以,連梅大在外頭有什么生意?鋪子在哪兒?也從不過問 。 她覺得這些并不重要,如果他告訴自己,自己就聽著,他不說自然有他的道理,只要不是原則問題,也沒必要事事都要清楚明白。 可安然很快便知道,自己簡直大錯特錯。 梅大跟岳錦堂剛走不久,安然想著昨兒做的水晶蝦餃,梅大喜歡,便去了灶房,水晶蝦餃是有名的粵菜點心,這邊見得極少,因太湖里產的河蝦鮮美,安然才想起這道點心,不想梅大極愛吃,便想今兒再給他做幾籠,天熱吃這個倒也清爽。 剛兌好面,仆婦就拿了封信過來:“夫人門上接了封信說是給夫人的?!?/br> 安然:“誰送來的?” 仆婦搖頭:“不認識,是個生臉的小子,只說夫人瞧了信就知道了?!?/br> 安然洗了手,接過信看了看,并無署名,打開抽出信紙,臉色驟變。 仆婦見她臉色不對,忙道:“夫人可是哪兒不舒服?” 安然搖搖頭:“不妨事”。 直到仆婦下去,安然仍死死盯著那張信紙,兩只手忍不住抖,紙上只有幾個字,卻觸目驚心,不不可能,安然搖搖頭:梅大怎會是安嘉慕 ? 以安嘉慕的驕傲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況且,師兄不也說了,安嘉慕納了個唱戲的在青竹巷過得很好,明明安嘉慕一直在冀州,怎會是梅大? 可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小聲提醒她,好好想想,想想梅大是怎么出現(xiàn)的,想想梅大的所作所為,想想自己跟梅大成婚的那日,安家三老爺?shù)谋憩F(xiàn),安嘉樹的性格安府無人不知,豈會是一個隨便就去吃人喜酒的,還有個岳錦堂…… 岳錦堂是誰?堂堂的逍遙郡王,便再沒架子,怎會折節(jié)下交一個家仆,且,他面對梅大言行舉止,并無絲毫陌生,反而像一個相交多年的好友。 腦子里劃過別院的情景,臉色更白了幾分,這個送信的人必然不懷好意,但,如果信上的事實,自己又該怎么辦? 安然只覺自己腦子里紛亂如麻,所有線頭系在一起,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疙瘩,如果梅大真是安嘉慕,如今的處境,自己還能跟當初在冀州一樣,一走了之嗎? 安然想了很久,定了定心神,把管家叫了過來,盡量平和的問他:“翠園之前是什么時候被老爺買下來的?你在翠園多久了?” 管家一聽真跟五雷轟頂差不多,心說,這真是怕什么來什么,翠園的老人不多,大都是老爺來蘇州之前,重新挑的,也之所以,才有那日總督府千金強闖的事,這要是擱在以前絕無可能,老爺什么秉性,就算是總督府千金也一樣。 大老爺?shù)囊馑妓?,就是怕老人兒多了,露出行跡,讓夫人瞧出來,說起來,總管真覺大老爺太委屈自己了,這么天天戴著面具藏著也不是事啊,這人都娶回來了,就是他們安府的正頭夫人。 就為了這位,大老爺可是把滿府的侍妾丫頭都遣了,這份心可是一點兒不摻假的,況且,為了夫人,大老爺暗里做了多少事,他們這些下人在邊兒上瞧著都替老爺委屈,偏大老爺就是怕,怕夫人發(fā)現(xiàn),天天捂著個面具,把自己當成梅大,可這裝能裝一輩子嗎,這不就露餡了。 安然打量他很久,怎么不說話,總管一激靈,吱吱嗚嗚的道:”那個,翠園之前是前蘇州織造府的別院?!?/br> “后來呢?既然是前蘇州織造,想來這園子早就買下來了?!?/br> “這……小的著實記不清了?!?/br> 安然哼了一聲:“那你在翠園當了幾年差總記得吧。” “這……”總管抹了把汗,撲通跪在地上:“夫人您可饒了小的吧,小的實在不能說。” 安然心里最后一絲希望瞬間破滅,揮揮手:“下去吧。” 總管忙退了下去,到了前頭抓了小廝吩咐速速去找老爺回來:“就說夫人這兒出大事了?!?/br> 很快,梅大就回來了,總管忙把剛的事兒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梅大就知道事情露了,雖能能瞞得住安然,卻不一定瞞得過所有人,畢竟,自己如今人在蘇州,也不可能不管江南的生意,若是有心,拆穿自己的身份真不是什么難事,倒是疏忽了,而這送信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梅大臉色一陰咬了咬牙,上官瑤既然你非要找死,爺就成全你,如今卻要先安撫小媳婦兒要緊。 梅大快步走向內院,進了屋見安然坐在炕上,兩只眼瞅著窗外,臉上說不上難過還是生氣,倒像疲憊。 梅大試著開口:“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