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安然拿起一塊咬了一口,那股子久違的味道,充斥味蕾,竟讓她眼眶酸酸的想哭。 安然正沉浸在思念爺爺?shù)那榫w里不可自拔,卻忽聽見一個頗富磁性的聲音傳來:“你吃的什么?” 安然愣了一下,急忙抬頭,窗外的院子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男人,一襲青衫,頭上戴著一頂黑巾涼帽,正好站在月色里,月光打在他身上,越發(fā)顯得身姿挺拔,五官隱在光影里,看不清晰。 不過,安然猜著這般挺拔的男子,應(yīng)該不會是個丑八怪吧,等他走近了些,看清他的臉,安然才真的理解清俊二字的意義,這男人真把儒雅清俊詮釋到了極致,便自己這樣不好色的,都不覺愣了一下,下意識答應(yīng)了一句:“苜蓿餅?!?/br> ☆、第 18 章 油潑辣子面 “苜蓿?記得《唐摭言》上曾言 :朝旭上團(tuán)團(tuán),照見先生盤。盤中何所有苜蓿長闌干。莫非就是這個?”男子的聲音頗賦磁性,從他嘴里念出這幾句來,很有幾分韻味。 安然看過這個典故,大概意思是說窮的盤子里只有苜蓿,苜蓿本是牲口吃的東西,隨處可見,于野草無異,后世便常用來比喻居官清廉,東坡居士也曾有詩句云:“久陪方丈曼陀雨,羞對先生苜蓿盤?!焙髞斫o爺爺再做苜蓿餅,安然都稱苜蓿盤,被爺爺收錄到安記的新食單中,用以告訴安家后代子孫知足常樂。 倒是不想這男人竟隨口便能說出來,可見不是只識字這么簡單,那么,這男人是誰?這時候跑到大廚房來做什么?安然打量猜疑的目光相當(dāng)明顯,男人卻仿佛絲毫也不在意,邁步走過來,站在窗外,沒看安然,卻盯著盤子里的苜蓿餅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捏了一角吃起來,一角苜蓿餅吃完,又拿了一角。 當(dāng)他的手第三次伸向盤子,安然蹭一下把盤子拿到了一邊兒:“我說你也太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了,我費(fèi)了半天勁才做好的,也只吃了一角,你倒好,打算包圓啊,還有,你是誰???這時候跑大廚房來做什么?便你是府里的管事,大廚房也不能隨便進(jìn)來的,這是府里的規(guī)矩?!?/br> 安然見他衣著打扮平常,就猜他是哪兒的管事,不過,若是管事半夜跑這兒做什么?聽干娘說過,安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有十幾位呢,有能撈上油水的,也有干巴巴什么都撈不著的,這位難道是跑來偷嘴的? 想到此,聲音不免大了起來:“想來你也知道大廚房的規(guī)矩,不許外人進(jìn)來……”安然話沒說完就見男人噓一聲,神秘秘的道:“小聲點(diǎn)兒,我不過是餓了來找點(diǎn)兒吃的,這大廚房的規(guī)矩再大,這里只有你我,這會兒又是半夜三更,只你不大聲喊叫,誰知道我在這兒,更何況……”說到此卻并未往下說,目光落在裝苜蓿餅的盤子上,那意思是,你不也偷吃了? 安然不禁翻了白眼,自己是大廚房的幫廚,一天都沒吃飯,鼓搗個苜蓿餅?zāi)芩阃党詥?沒好氣的道:“廚子不叫偷吃懂不懂?這叫嘗?!?/br> 男人上下打量她一遭:“你是大廚房的廚子?” 安然咳嗽了一聲:“那個,目前還不是,不過,很快就是了?!?/br> 安然覺得,憑自己的手藝,怎么也能在大廚房混個二火三火的吧,不可能永遠(yuǎn)幫廚,不想,男人嗤一聲笑了:“那就是說現(xiàn)在還不是,所以,你也是偷吃,你我半斤八兩,彼此彼此?!?/br> 這男人白瞎了一副好模樣兒,竟是個刁嘴不饒人的,一點(diǎn)兒男人的氣度都沒有,激的安然脾氣上來:“我就偷吃了,你管得著嗎,你有本事就自己做,這是我的,沒你什么事兒。”說著,也不走門,撐著窗臺跳到了外頭,抱著苜蓿餅,靠在廊子上吃了起來。 琢磨刁嘴男自己沒趣,肯定就走了,便用余光盯著他,不想,男人并未離開,反而走了進(jìn)去,從缸里舀了面粉開始和面。 安然愣了愣,這男人的手法相當(dāng)熟練,面團(tuán)在他手里甩上甩下,花樣百出,安然不禁撇撇嘴,賣弄個屁啊,當(dāng)誰不會呢,不過,他這一手露出來,安然倒更疑惑起來,這是哪兒的管事啊,瞧和面搟面的利落勁兒,倒像面案上的? 正想著,刁嘴男已經(jīng)搟好了面條,正在切蘿卜絲,青蒜,姜,蔥白切碎,然后開始煮面,面煮好,過水,尋了兩個大海碗裝起來,放到一邊兒,安然見他找出辣椒碾碎放到面上,暗道,莫非這兒男人想做油潑辣子面,倒真是個會吃的。 油潑辣子面是西安最著名的面食,好吃易做,省時間,以前在外廚房自己還想過呢,可惜外廚房沒有辣椒,也只能作罷,倒真想不到,這刁嘴男會做,而且,看他撥開灶火,鍋里燒油的手法,頗為地道,真有兩下子。 一陣撲鼻的辣香飄過來,安然忍不住吸了一口氣,真是異常懷念的味道啊,聞見這沖鼻子的香味,頓覺嘴里的苜蓿餅有些不是滋味兒了。 正想一會兒等這男人走了,自己也做一碗解解饞,不想,男人卻開口招呼她:“用一碗面換你一半苜蓿餅,還算公平吧?” 安然側(cè)頭看了他一會兒,忽覺這男人還算有那么點(diǎn)兒風(fēng)度,人家都給自己臺階了,就別端著了,更何況,這男人說的是,這里就他們倆,半夜三更,能找到個一起吃東西的食友,也算緣分,遂點(diǎn)點(diǎn)頭。 兩人也不用桌子,一邊一個坐在廊子兩頭,吃苜蓿餅配油潑辣子面,這種吃法著實(shí)不搭,可配上今晚的月色跟漫天星光,竟也覺美味非常。 不得不說,這男人做的面相當(dāng)?shù)氐?油潑辣子面,除了面條要勁道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油溫,油溫過高,則容易有焦糊味,油溫過低,激發(fā)不出辣子的香味兒,所以,要不高不低剛剛好才行,做碗油潑辣子面不難,要做好卻并不容易,這男人倒是個內(nèi)行,莫非也是廚子? 想到此,安然抹了抹嘴,看著他道:“你在府里當(dāng)差?” 男人搖了搖頭:“我不在府里,我在外頭的安記酒樓。” 安然恍然,怪不得這家伙手藝不差呢:“你是安記酒樓的廚子?瞧著可不像?!?/br> 男人笑了起來,目光灼灼的打量她一遭:“你瞧著也不像個廚娘?!?/br> 安然搖搖頭:“你眼光有點(diǎn)兒差,我真是廚子?!卑踩徊唤麄?cè)頭看了看,天上群星閃耀,璀璨如晶亮的鉆石,鋪滿整個夜空,如此美麗,卻也如此陌生,不知安記如何了?安家的烹飪學(xué)校如何了?還有她那些親人,朋友,同事,學(xué)生,還有,損友林杏兒,失去自己這個讓她沒事兒就吐槽幾句的閨蜜,是不是異常寂寞。 這里是大燕,穿來這么久,昨兒聽干娘說才知道,而這個大燕是哪兒?安然在腦子里過了無數(shù)遍,也只知道戰(zhàn)國七雄里有個燕國,而這里是冀州,冀州就是河北唄,古稱燕趙之地是不就是這里?自己的地理歷史知識實(shí)在匱乏,就一個大燕,一個冀州就把自己的腦子整成了一鍋糨子,自己就是個廚子啊,非讓她想這么專業(yè)的東西,也太強(qiáng)人所難了。 忽聽對面男人開口:“想什么呢,怎么不說話了?” 安然不禁白了他一眼,虧自己剛才還被他的模樣兒氣韻,唬了一下子,原來是個大俗人,如此夜色說什么話啊,懂不懂此時無聲勝有聲啊。 男人卻仿佛頗有聊天的興致:“你是新來的?以前怎沒見過你?” 安然看了他一眼:“看來你以前也沒少進(jìn)來偷吃?!?/br> 男人笑了起來:“作甚說的如此難聽,興之所至順便果腹罷了?!?/br> 安然嗤一聲:“算了吧,就你剛才的熟悉的樣兒,可不是來了一兩次能做到的,而且,照你這么說,若這府里人人都興之所至順便果腹,恐怕這大廚房早成大食堂了?!闭酒饋戆淹胧者M(jìn)去洗了放好,出來看了他一眼:“我要回去了,你若不走,回頭讓人抓了,可沒我什么事兒?!闭f著,轉(zhuǎn)身往角門走去。 感覺男人也站起來,在自己后頭跟著,安然暗暗松了口氣,說是沒她什么事兒,真要這家伙讓人抓了現(xiàn)行,回頭把自己招出來,也是麻煩。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角門,安然把門鎖上,看了男人一眼:“你不走?”男人目光一閃,仿佛有一絲期待:“你不怕?” 安然疑惑的看著他:“怕什么?” “鬼啊,半夜三更到處黑漆漆的,你就不怕有鬼。” 安然切一聲:“這世上哪來的鬼,不過都是自己嚇唬自己罷了,便真有鬼,我也未做虧心事,怕他做什么。”說完,也不管他,徑自去了。 都走出十幾步了,眼瞅就跨過前頭的小門,忽聽身后男人說了句:“我是安記酒樓的管事安子和。”人家都報(bào)上大名了,貌似自己也不能太吝嗇,想到此,安然回身簡單說了句:“我叫安然?!绷滔略挶氵^小門走了。 安然回到自己小院的時候,隱約聽見外頭已經(jīng)敲了三更鼓,屋門外兩只帶蓋的木桶,想來是劉喜兒提過來的熱水,讓她洗澡用的,如今早已冷了,有心不洗,可自己今兒忙活了一天,渾身黏膩膩的不舒服,還有股子油煙子味兒,這么著躺下哪能睡不著。 也不好再去麻煩劉喜兒,便湊合著用冷水洗了戰(zhàn)斗澡,頭發(fā)只能明兒再說了,雖說春天了,夜里也涼,安然又用的涼水,洗完了鉆進(jìn)被窩,半天才暖和過來,卻忽想起今兒大廚房遇上的男人,他說是安記酒樓的管事,叫安子和,一個管事會有這樣的氣韻,會隨口便說出苜蓿盤的出處嗎? 剛不覺得,這一躺下來細(xì)想,便覺有些不對勁兒,忽想起干娘說二哥就在冀州府安記酒樓當(dāng)跑堂,定然知道管事的底細(xì),明兒去問問干娘便知真假了。 安然胡思亂想,越發(fā)睡不著,迷瞪了一會兒,天就蒙蒙亮了,想著昨兒回來的晚,未去外廚房跟干娘說說話兒,不定干娘多擔(dān)心呢,索性起來洗了臉,收拾好自己,去了外廚房。 半截正遇上干娘遣來叫她的劉喜兒,兩人一道便一道來了,柳大娘心里惦記著安然,這一宿也是沒睡好,這會兒見安然來了,忙問:“劉喜兒給你提水過去的時候,已過了亥時,說你還沒回來,怎回來的這么晚?” 安然:“昨兒收拾灶房,等收拾完已經(jīng)半夜了,便回來的晚了?!?/br> 柳大娘摸了摸她的臉心疼的道:“瞧這眼底的黑青,總這么熬著,身子要壞了,早知如此,還不如就留在外廚房呢,好歹能睡個囫圇覺?!?/br> 安然笑道:“娘別擔(dān)心,府里宴客的時候大廚房才會忙,平常日子格外清閑呢,昨兒是我剛?cè)ハ胧帐案蓛粜?,往后不會這么晚了?!?/br> 柳大娘這才松了口氣:“你也不用事事要強(qiáng),能進(jìn)大廚房給趙大廚幫廚已是了不得的本事了,比你兩個哥哥可強(qiáng)遠(yuǎn)了呢?!?/br> 提起兩個哥哥,安然想起安子和來低聲道:“娘,昨兒您說二哥在咱們在冀州府的安記酒樓里當(dāng)差,那娘知不知道安記酒樓的管事?” 柳大娘點(diǎn)點(diǎn)頭:“提起這位安記酒樓的管事可不尋常呢,聽說是個有學(xué)問的秀才,以前進(jìn)京趕考過幾回,后來落了第,因跟咱們老爺同宗同族沾著親,大老爺惜才,便成了咱們安記酒樓的管事?!?/br> 安然:“干娘可見過他?” 柳大娘:“倒是見過兩回,生的儒雅清俊,好個稱頭的模樣兒呢,有學(xué)問,有模樣兒,有本事,可就是直到如今,都沒娶媳婦兒,滿冀州府的媒婆都盯著呢,不知說了多少好姑娘,可就是不應(yīng),耗到如今都二十五了吧,可把媒人婆急壞了,都說他這是要等天上的仙女下凡呢?!?/br> 干娘說的跟自己昨兒見的是一個人嗎,干娘嘴里的人是個孤冷清高的讀書人啊,昨兒那個安子和雖說也有些學(xué)問,模樣也不差,可那個性子,怎么想也跟孤冷清高沾不上邊,或許一開始有點(diǎn)兒這意思,接觸的時候長些,便覺那人有些說不出的痞氣,還是說自己先入為主,對他有偏見的緣故:“干娘可知這位管事叫什么?” “知道,知道,叫安子和?!绷竽镎f完,不禁仔細(xì)端詳她了她一會兒:“丫頭,你不是瞧上安子和了吧,說起來,你跟他這年齡模樣兒也算般配,只不過……” 安然見干娘竟然說起了這個,不禁愕然,忙道:“娘想哪兒去了?” 柳大娘笑道:“你也別害臊,有道是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你這都十六了,論說也該找婆家了,只可惜如今在府里,不過,你也別著急,等娘存兩年錢,把你贖出去,到時候就憑我閨女的本事,模樣兒,那些長得俊有本事的小伙兒還不可勁兒的挑?!?/br> 柳大娘說的安然小臉通紅:“娘,您這越說越離譜了,不跟您說了,我去大廚房了?!奔t著臉一溜煙跑了。 柳大娘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丫頭還害臊了?!?/br> 旁邊馬大腳道:“可是,人一個姑娘家,就算是大娘的閨女,也沒這么說婆家的,姑娘家臉皮薄,能不害臊嗎 ,這話得娘倆兒背著人慢慢的說方妥當(dāng)?!?/br> 焦大娘湊過來道:“柳jiejie,我這兒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柳大娘白了她一眼:“平常日子都是個直腸子,這會兒倒會藏著掖著了,這兒也沒外人,有什么話兒不能說的,還用得著賣關(guān)子不成?!?/br> 焦大娘呵呵笑了兩聲:“安然丫頭雖說忘了前頭的事兒,可忘了歸忘了,到底算伺候過大老爺?shù)娜耍械朗橇遗皇潭?,哪能再尋婆家啊,倒不如尋個機(jī)會讓大老爺收了房,也算功德圓滿?!?/br> 柳大娘皺了皺眉:“當(dāng)初安然能被蘭院那位發(fā)落到外廚房來,跟大老爺還有什么緣分,你這可是胡說呢?” 焦大娘搖搖頭:“柳jiejie您是糊涂了啊,之前安然那個性子,咱們可都知道,糊涂不說,還把滿府里的人得罪了個遍,能有什么好兒,如今您這閨女什么性子,您還不清楚啊,之前這丫頭的模樣兒就是府里出挑的,只是因性子不好才落了的這么個下場,如今重活了一會兒,明白過來,性子不說這份手藝誰比得上,咱們大老爺又是個好吃的,只要這丫頭在大老爺跟前亮亮手藝,又是這么個模樣,就不信大老爺不動心,咱們大老爺可也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只要心思用到了,又有前頭的情份,收了房不是順理成章嗎,成了姨娘總比嫁外頭的粗漢子強(qiáng)?!?/br> 馬大腳卻搖搖頭:“你倒是打算的好,可也不瞧瞧安然如今的脾性,可不是當(dāng)初那個一心攀高枝的丫頭了,我這些日子暗里瞧著她,別看這丫頭和和氣氣,卻是個有大主意的,你沒見蓮兒來的時候,她都躲著嗎,就是不想出頭,不想讓大老爺注意到她,這丫頭如今早沒這份心了。” 柳大娘點(diǎn)點(diǎn)頭:“這話是,安然如今就想出府,或開個館子,或各處走走看看,拜師學(xué)手藝,我今兒說句沒王法的話,莫說收房,就算咱們大老爺想明媒正娶,這丫頭也不一定樂意呢,更何況,我也不想她再陷進(jìn)這個泥潭里來,瞧瞧上面那四位,書房那兩位,天天就知道爭風(fēng)吃醋變著法兒的討好大老爺,便穿金戴銀山珍海味,這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外頭天大地大的,憑安然的手藝性子,尋個妥帖疼人的,兩口子恩恩愛愛的過上一輩子,比什么不強(qiáng),如今我什么都不盼著,就盼著這丫頭能舒舒心心的過日子,我這個當(dāng)娘的也就放心了?!?/br> ☆、第 19 章 假燒鵝 “柳jiejie這話說的,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就算嫁個知道疼人的漢子,天天上頓不接下頓的,哪有舒心日子,有指望過好日子,誰愿意挨窮啊,柳jiejie如今怎糊涂了,竟不知怎樣是為閨女好了?!?/br> 焦大娘幾句話說的柳大娘臉上不大好看,瞧了她一眼:“若不把閨女往火坑里頭推是糊涂,那我倒情愿糊涂一輩子,你不也有閨女,既有此心,就等著過好日子吧?!绷滔略捤κ殖鋈チ恕?/br> 焦大娘臉色訕訕,也知自己有些著急了,昨兒馬大腳提了兩家的親事,她回家跟自己男人閨女一說,兩人沒一個點(diǎn)頭的,她閨女說了句:“才不嫁跑堂的?!彼δ樧舆M(jìn)屋了。 她男人瞪著她:“你這婆娘好沒成算,那么多人家上趕著說親,哪家不比柳婆子的二小子強(qiáng),閨女都沒應(yīng),怎可能應(yīng)這么門親事,那柳婆子還罷了,她男人可就是個在花園子里挑大糞的,家里倆小子一個喂馬,一個跑堂,有啥出息,讓閨女嫁過去受苦不成。”沒頭沒臉的好一頓數(shù)落,逼得焦大娘沒法兒,便把安然這檔子事跟男人說了。 她男人聽了,臉色倒是好了些,說:“既是大老爺?shù)娜?若能收進(jìn)房里,指望著這個干閨女,將來能謀個好差事,倒也過得去。” 焦大娘這才來攛掇柳大娘,不想吃了個大窩脖,這會兒看見馬大腳,越發(fā)覺得她昨兒多事,提什么親事啊,不禁埋怨道:“你這多嘴多舌的毛病,怎八輩子也改不過來,昨兒要不是你提起來,我何必這么里外不是人?!?/br> 馬大腳哪是個脾氣好的,一聽這話,臉上一酸:“哎呦,你這會兒倒埋怨我了,昨兒是誰上趕著答應(yīng)的,你也不用埋怨,我知道你那閨女心氣兒高,嫌人周和是個跑堂的,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家焦杏兒的心再高,可惜沒運(yùn)道投個好胎,托生到你肚子里,心氣兒再高能怎么著,難不成還能當(dāng)主子太太不成?!?/br> 這幾句話說的可不客氣,焦大娘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不好看,外頭柳大娘也聽了個滿耳朵,瞧著以前的情份,不好鬧得太僵,便嚷嚷了一句:“沒事兒干了,眼瞅就到飯點(diǎn)兒了,還不緊著做飯,就知道嚼舌頭根子?!?/br> 兩人聽見,也不再遞話,各自忙活了起來,柳大娘倒暗暗松了口氣,本來焦杏兒那丫頭自己就瞧不上,昨兒面子拘到哪兒了,不好回絕,如今瞧這意思,焦婆子那男人閨女都不樂意,估摸她也不會再提了,正好稱了自己的心。 這人啊,還是有個平常心的好,雖說日子苦,可也不能為了自己舒坦,就把閨女賣了不是,也不知安然這會兒做什么呢,大廚房有沒人擠兌她,認(rèn)了這么個閨女倒越發(fā)牽腸掛肚起來。 ,安然這會兒沒人擠兌,正收拾豬腸子呢,也不知那位窮折騰的大老爺昨兒回沒回來,今兒一早倒是瞧見送了一籠包子幾樣精細(xì)面食出去,不知是大老爺吃,還是那幾位姨娘點(diǎn)名兒要的,這些自然不用大廚親自動手,自己也就跟著閑下來。 正想今兒橫豎沒事,不如去俞大娘哪兒幫幫忙,別瞧俞大娘就是個管著雜役的小頭目,可干娘兒前兒說的那些,安然可都記著呢,那位張大娘的親哥是管著花園子的,干娘一直想給干爹謀個好些的差事,這不正對上岔口,自己在大廚房跟張大娘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可是個現(xiàn)成的門路。 還有俞婆子的男人是安記酒樓的小管事,不指望給二哥哥換個差事,若是能墊上句話兒,怎么也能照應(yīng)著些。 說起安記酒樓,安然忽想起昨兒夜里那個男人,也不知這冀州的安記酒樓有幾個,安子和管的是不是就是二哥哥當(dāng)差的地兒。 卻又一想,便是又如何,自己跟安子和不過就吃了碗面,外加幾塊苜蓿餅,哪算什么交情,認(rèn)真說,都不能算認(rèn)識,昨兒不過是個小插曲罷了,與其想他,還不如跟俞大娘張大娘打好關(guān)系套套交情。 有了這個念頭,剛要往后頭井臺上去,忽就見趙大廚那張毛茸茸的大臉探了進(jìn)來,大腦袋左右看了看,盯著安然看了一會兒:“會不會收拾豬腸子?” 安然愣了一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胡子便說了一句:“那跟我走吧?!卑踩槐愀蠛映隽舜髲N房,到了前兒張大娘指給她的那個對著一叢翠竹的清幽小院。 說是御廚鄭老爺子跟高趙兩位大廚住的院子,安然一進(jìn)院還沒等打量小院呢,大胡子就指了指那邊一盆豬腸子:“把那個收拾了,一會兒做秘制七寸。” 見安然還愣著,不禁皺了皺眉:“還愣著干什么,一會兒師傅老人家起來就得吃,快去?!眮G下話快步進(jìn)屋去了。 安然摸了摸鼻子,心說,這位御廚口味夠重的,一大早起來就吃這么重口的菜,既然他老人家吃得下去,那自己就弄吧,不就洗豬大腸嗎,想著,挽起袖子就開始收拾那一盆豬大腸。 心里也納悶,這位老人多大胃口啊,能吃的了這一盆豬大腸。 剛趙大廚說的秘制七寸,安然知道屬于粵菜的家常菜,有個俗名叫假燒鵝,過去人窮,買不起燒鵝就用豬大腸,把便宜的豬大腸做出燒鵝的味道來,這就是老百姓的智慧,比任何頂級大廚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