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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如今稍有克制,不過為著一個道理—— 于李伯欣,他將兒子送去南軍,打得是為國出力、戴罪立功的名頭。如今兒子陣上失蹤,極大可能已死。他固然傷痛難忍, 但絕不可反悔喊出“不該送不疑去南軍”的話。 否則, 便是自絕于在軍中的威望。 士卒們會想, 原來成國公也是裝模作樣。 刀劍無眼, 憑什么平民百姓能死, 他成國公的兒子死了, 就要反悔?既然畏懼戰(zhàn)陣,又為什么送他來博名聲!這簡直是裝腔作勢! 當然, 李伯欣肯送李不疑去南軍, 必定是以為萬事穩(wěn)妥, 又有鄒將軍照拂…… 可是,他能接受兒子戰(zhàn)死,但不能接受如此不明不白、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 南蠻之亂, 任誰也沒想到!而背后,似乎有隱藏更深的推手。 現(xiàn)今李不疑失蹤,名聲卻大大受污。 京中的傳言,不是說他畏敵逃跑反被砍殺,便是說他輕敵冒進致使大軍受害…… 分明沒那么站得住腳,偏偏說得有鼻子有眼。 這是人出了事也不肯放過,更是在隱隱指責成國公教子無方,不復(fù)當年! 李伯欣自然反應(yīng)激烈。 他如今不好明言后悔,便只好死死抓牢一個點——李不疑失蹤多有蹊蹺,事情未證明前,任何攀誣他的都是謠言!都用心可疑! 他絕不能忍受兒子這樣失蹤,還背負著不屬于他的污名。 …… 成國公失去了唯一的兒子。京中議論之余,也頗有些風聲鶴唳。 都說沒了根的男人要發(fā)瘋,成國公都這樣年紀了,難道還能再來第二個兒子? 就怕他……破罐子破摔,做出些什么來! 京中已滿是山雨欲來之議。 皇帝似乎也在忌憚這方面,他一反常態(tài),嚴厲訓(xùn)斥那些造謠李不疑逃跑的人,并且積極配合已如火|藥桶般的成國公查清真相,還派了欽差過去。 但越是掩蓋,反而越是讓有些人覺得,是確有其事。 江承光推開奏折,頗有些煩躁地揉著太陽xue。 實在是多事之秋。 景宣十一年著實很不安定。開年便是火燒重華宮,后來又有龍死鳳生、四公主出宮,入秋以來,江南水患、成國公夫人遇刺、李不疑戰(zhàn)死……饒是江承光素來勤勉,也不免疲憊。 宮人進來,在他耳邊回稟:“圣上,理貴妃已睡了。” 皇帝這才驚覺天色已晚。 他定了定神:“哦……睡了?好,起駕過去看望她罷?!?/br> 分明宮里兩位貴妃,稱呼起來相同,他卻絲毫沒有弄錯。 顯然,他問這個問題,已不是第一次了。 …… 皇帝默然坐于理貴妃榻邊。 理貴妃已睡了。她這些日子大喜大悲,精神頭總是不太好,故而睡得也多。 晉封貴妃并沒給她的臉上帶來什么喜悅,反而細細端詳下,有一分化不開的憂思。 你在想什么呢?江承光心里嘆息。 他這幾天,其實都是在越荷入眠后才來看望。剛開始是她神智昏昏,不能交談。后來,便是自己也不知為何,總撿著這些時候來了。 朝堂上的風波,同樣讓江承光倍感煎熬。 他并不希望李不疑在這個時候死去。 這只會深深刺激地成國公,讓眾人猜忌皇帝斬盡殺絕……對他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他同樣希望調(diào)查清楚事情真相,至少穩(wěn)住李伯欣。 如果能像瞞住李玉河一般,也瞞住成國公,就好了。江承光這么想著。 他深深地皺起眉頭。還有一股勢力,藏在后面渾水摸魚。是前陳么?他看向越荷的睡容。前陳的確恨不得皇帝和將軍立即反目、自相殘殺。 李不疑注定要死,但不該是這時候,不該是現(xiàn)在。 他是李伯欣的獨子,更是繼承人。自古以來,但凡有謀逆之舉的,都是株連九族。李不疑身為李伯欣親子,怎么可能逃脫? 但是,這不是皇帝會去殺他的理由! 別管此事對他如何沒有好處,李不疑剛被貶走就出事,同樣是對皇帝名聲的抹黑。 究竟是誰躲在后面…… 江承光深嘆一口氣:今夜,他也注定是無眠了。 …… 連日以來,越荷只覺得心如刀絞。 她無心去準備什么貴妃冊封禮,也不愿意接見來探望她的后宮嬪妃。只苦苦熬了一夜,終于捉住皇帝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問他:“圣上,成國公長子,當真至今失蹤么?” 淚水模糊了視線,眼前人的身影也看不清楚。愛恨糊涂。 她死死地抓著那只手,像在追求真相,又像是只想得到肯定。 但江承光終究沒有回答,他輕輕地推開了越荷的手:“貴妃早些歇息罷?!?/br> 待皇帝的身影再也看不見,越荷終是忍不住伏在榻上,放了悲聲! 她的弟弟,她的不疑……而這一切難道會是終結(jié)嗎!這分明只是個開始! 即便早已作出決定,即便理智知道造成這樣的局面,非任何一人之錯,而若想國家安定,勝者便只能是帝王,尤其在李伯欣年高失子的當下。 但痛苦仍舊是痛苦,反而因她清醒的理智,更加折磨。 她是個叛徒,越荷無聲地譴責自己。 指甲劃破了手臂,鮮血一顆顆落在枕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