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你也坐?!彼穆曇艉芎寐?,配得上她的長相。 憶君也就勢坐在另一頭,端起茶盞,吹水面上的浮沫,抬頭間又對上柳嫣然審視的目光。 臨來前,柳嫣然本來有許多話要講,如今卻不知從何說起,她們已不是第一次見面,上回在太子的別院里,還一起同席吃過酒菜。 柳嫣然想問羅姬,她為何那般好命,能得表兄的真心。 論到自己,任誰看裕王寵她入骨,他們卻不知,他的情意中有一半在做戲,另一半也不全是真情實意,更多的是男人對美女的征服感。 “我做了一個平安符?!备糁鴪A桌,柳嫣然推過一個香袋,繡著常見的萬字福紋,她貝齒輕咬嘴皮,似是很難為情,“你拿著去扔了也罷,總是我的一片心意?!?/br> 憶君坐著不動,沒有去接的意思。她不曾和柳嫣然打過交道,但從別人的談?wù)撝辛私獾侥鞘且粋€單純的女子,一切作為也是身不由己。 柳嫣然是單純無害,可她身后是裕王和夏皇后一派,誰又能說得清今天特意找過來,又拉上大公主做陪,背后沒有別人的指使。多一分小心,總是對的。 “不必了,郎君的一應(yīng)物件,我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既然是平安符,柳姬備著送給裕王罷。你這份心,郎君不能受,我更不能受?!睉浘亟^。 柳嫣然瞪大眼睛驚訝,她不明白會有人拒絕得這樣直白,嚅囁道,“你不明白,我真是出自一片真心,只求表哥平平安安。” 說著話,她已灑下淚珠,“自我六歲時到京城,一眼看見表哥,他生得俊美,只站在那里不說話,足足吸引眾人目光。他肯對府里的每一個人說話,卻不肯看我一眼,祖父說……” 他說表兄天性如此,叫她別放在心上。 想到在國公府里的歲月,柳嫣然頓住話頭,有半晌的失神。 憶君真覺得自己是鐵石心腸,柳嫣然聲情并茂說了那么多,聽到她耳朵里全是煩燥,索性站起來,“柳姬費這么大周折就為一個平安符,說幾句閑話?恕我還有要事,不能奉陪?!?/br> 話音落,憶君已走到門口,回首再望向桌邊的人,不放過柳嫣然眼底的一絲慌亂,帶著阿苒等坐上車揚長而去。 于郎伸長脖子張望半天,好不容易盼得佳人出來,卻又被尚顯和曲四郎幾個堵得嚴實,他只窺見一絲裙角飄飛,婉嘆可惜。 柳嫣然坐在桌邊眼淚流如長河,不防背后有人冷不丁問一句,“如何,她可是接下了?” “沒有”,柳嫣然忙拭了淚,聲如蚊蟻,“她并不好說話,聽得不耐煩轉(zhuǎn)身就走,不管不顧?!?/br>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哭什么哭,留著眼淚去哄我的好六弟,本宮又不吃你那一套?!贝蠊饔猜曀ο略挘褞е说浇稚献嚾チ?。 看向桌上的平安符一眼,柳嫣然抹干淚也跟隨在大公主身后離去。 一旁的店家早已嚇得癱軟,撲坐在木梯上直呼老天爺保佑。幾個不省事的小伙計收拾殘茶,有個伙計見那荷包繡得精巧,偷偷收起,卻被店主瞧見,呵斥一句放下,唬得那伙計把荷包扔在地上。 毛都沒長齊的一幫小子,豈能知道上京城大戶人家的手段,誰曉得荷包有什么歷害的玄機,小心為上。 第100章 辭別上京 憶君這邊坐著車才出繞過街口,迎面撞見尚坤騎著紫驊騮正朝她趕來。頭頂著烈陽,他老遠眉眼盈著笑意,眉間那股久經(jīng)沙場歷練出來的殺氣慢慢消退許多。 也不知是在家賦閑久了,還是由于她的緣故,尚坤身上帶出更多的人間煙火味,不再是昔日初見時的冷面煞星。 “阿圓”,人未到,他已在街那頭喊著她。 憶君從車出探出頭,揮著帕子喊郎君。在外人面前,她很自覺不用他的乳名。 奔如雷霆的馬蹄聲臨近,他在車外握住憶君的手,輕摩挲她的手背,雙眸深情注視,似又在問可曾想著他。 “我一直惦記著郎君。”憶君當(dāng)街笑語,引來尚坤放聲大笑。 他躍下馬背,準(zhǔn)備乘坐馬車,眼波掃視過去,見幾個親衛(wèi)都神色有異。改了主意,尚坤走到尚顯和曲四郎面前,定定看著他們,靜等回話。 尚顯知瞞不過郎君,簡略說出在前頭珠寶齋里碰上大長公和柳嫣然,半跪請罪自己未能盡職,不曾護衛(wèi)好夫人。 “你們出來有多久了?大公主一行人理應(yīng)還在店中罷?”尚坤眸色變冷,殺氣頓現(xiàn),連連發(fā)問后,復(fù)又騎到馬背,倒轉(zhuǎn)馬頭,已朝著潤寶齋方向而去。 馬蹄濺起灰塵落到尚顯的頭臉上,他利落起身也上馬追趕,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潤寶齋前方圓數(shù)百米行人消失,只聞女子的尖叫聲。 兩駕香車側(cè)翻在當(dāng)街,八駟倒地齊斃,血流成河泛紅長街,一個高大身形踏過血泊,步步逼近那邊眾人,尚坤提著滴血的長劍正在逼問于郎可曾見過他的愛姬。 想那于郎也是七尺男兒,自幼習(xí)武,有幾分本領(lǐng)才被大公主看中挑到身邊,本日里與人斗毆力博,全為尋個樂子,那里見過這樣的陣勢,一出手齊斬八匹萬里良駒,他抖抖嗦嗦半天說不出話。 “見過還是不曾見過?”尚坤再次放沉聲音逼問,眼睛半瞇,渾身散發(fā)著危險的氣息。 一旁的大公主早已嚇軟,想說句勸解的話無奈失聲吐不出聲,緊抓著身邊宮人的手勉強站住,那幾個婢女比她強不到那里,也是渾身打顫。 于郎面無血色趕緊搖頭,尚坤冷笑,“真沒見過?!?/br> 于郎又連忙點頭,聽尚坤胡攪蠻纏,“點頭算是見過?!彼逕o淚,就差當(dāng)街跪地求饒,天大的冤枉,他可是只看了一抹衣角,連人長得是黑是白是高是矮都沒瞧清。 尚坤提起于郎的后衣領(lǐng),劍刃在他臉上劃過,聲音比兵器還要冷,“見也罷,不見也罷,我全當(dāng)你瞧過她。先讓你長個記性,記住下回見了尚家二夫人避得遠遠的。今天是刮花你的臉,下回換做取你一雙招子?!?/br> 說著話,他手下用力抽劍一劃,于郎面上橫生一道血印,順著劃開面皮血珠向外沁。尚坤反手將劍刺在于郎大腿上,一腳踢翻人,轉(zhuǎn)身走到大公主面前。 高大的人步步臨近,大公主幾乎快要忘卻的記憶浮現(xiàn)心頭,眼前這位煞星十多年前太子都敢揍,且不論他在沙戰(zhàn)上立下的威風(fēng),光上京城里少說也有成十條人命折在他手中,真真的殺人不眨眼。 她怎么能因一時得意而忘記他的脾性,仗著自己是公主,他也不敢太過無禮,可大公主生怕尚坤也提劍在自己臉上來一道。 她不由捂著臉,身子向后縮,避在幾個宮人身后。 尚坤唇角輕勾,面眼不屑,“夏皇后與公主想找我晦氣,盡管來就是,還怕斗得不夠熱鬧。但有一件事,你們?nèi)粲幸欢盒乃荚賹?zhǔn)阿圓,別怪我不客氣。倒時休說無禮犯上,就是鬧到舅舅那里,拼得一身剮,我絕不會放過黑心腸的人?!?/br> 他逐字逐吐出,字字如符咒魔音,聽在大公主和在場眾人耳中心下都一凜。知道觸犯魔頭的忌諱,大公主也收起囂張,垂頭裝起死人。好漢不吃眼前虧,硬碰硬吃虧的首先是她自己。 柳嫣然出來得晚,扶在門框上全程旁觀,風(fēng)吹動她一縷碎發(fā),凄然絕美,本是世間數(shù)一數(shù)二的容貌籠著nongnong的憂傷。 尚坤抬眼,目若寒星掃視眾人一圈,大踏步走過兩駕馬車,扯下紗簾拭凈手上的血漬,騎上紫驊騮離去。 大公主這才哎喲一聲,坐在一旁的臺階上撫著胸口順氣。高貴的形象蕩然無存,慶幸她躲過一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