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不愿意又能怎么樣,子君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話音嘎然而止,人又陷入低沉,眉目間帶著從未有過的憂色。過了半晌他才抬頭扶起憶君回到她的房里,盯著meimei吃過兩口粥,服過藥睡下,轉(zhuǎn)身出來回到前院自己的小屋里折騰行李。 羅家家底本就薄,子君房里好一點的衣物和兵器都是尚坤為親衛(wèi)們置辦的,他幾次摸向腰間的玄鐵牌,最終一咬牙將它取下,輕放在桌上。 尚府親衛(wèi)的特殊標(biāo)記,陰刻小篆尚字,子君曾經(jīng)夢寐以求,為之奮斗了整個少年時節(jié)。他能記得阿娘拿著棍子追在身后,就為趕他回學(xué)堂。學(xué)堂里夫子云里霧里的講課,子君打小聽得昏昏欲睡。他向往尚家人那樣英武威風(fēng),企盼著有一天能親上沙場殺敵,立下功勛。 最初想為阿娘討個榮封的誥命,后來盼著能多拿俸祿,為meimei治好病。 手輕輕撫過尚字玄鐵牌上暗紋,子君帶絲不舍攥緊它,回屋和阿娘打聲招呼,轉(zhuǎn)頭騎馬奔出青魚巷。 “你說要離開尚府?”尚坤聽了親衛(wèi)的話,轉(zhuǎn)過身認真盯著子君看,半瞇眼追問一句:“為了阿圓,還是不想見到阿顯?” 子君無論在外有多愛說笑,在郎君面前他總是訥訥嘴笨得不行,撓頭支支吾吾道:“屬下就想自己出去博份功名,呆在郎君身邊......”他急得抓耳撓腮,好像找不到合適的措詞,連著幾天心中盤算好的話也全忘得一干二凈,臉憋得通紅,只雙手捧上尚字玄鐵牌靜等尚坤發(fā)話。 尚坤沒去接那令牌,再次認真審視身邊的小親衛(wèi),沉聲道:“呆在我身邊一輩子也只能是個親衛(wèi)?” 子君頭快垂到腰間,嘴笨地釋清:“屬下一直敬仰郎君,若有可能,想一輩子為郎君牽馬??墒牵彼俅握f不再去。 尚坤走到子君面前,迫是對方不得不抬起頭,黑曈幽深逼視道:“可是為了你自己,也為了羅家,其中有一分更為阿圓?!?/br> 郎君氣勢太咄人,子君輕咽一口唾沫,用力點一頭算是回答。 尚坤微笑,伸手拿過玄鐵牌,退后一步,“我成全你?!?/br> 得到郎君的許可,手中一輕,子君的心卻又沉了沉,空落落的,半跪下行個禮,準(zhǔn)備退出。 “等等”,尚坤出人意料發(fā)話留人,子君訝然抬頭,見郎君佇立在窗前陷入沉思,他只有靜靜再等待。 第33章 人心叵測 一句話說錯,馮姨媽費了好大的勁,才轉(zhuǎn)圜回局面,嘴上抹了蜜求憶君將來多照看青蘿,臉上滿堆著諂媚:“阿圓,你和阿蘿一對姨表姐妹,說起來真有緣份,以后同在一個府里當(dāng)姐妹,千萬別忘了相互照看。俗語說的好,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說不準(zhǔn)你有用得著阿蘿的那一天。” 憶君嘴里隨意敷衍道:“那是一定,我和阿姐自小相厚,有好處不會忘了她?!?/br> 照看?做夢去罷。她不喜歡尚坤又如何,決不干給自己添堵的事,最好是堵住他的院門,不放進一只母的,讓他那個熊樣一輩子開不了葷,那才叫好。 她只能在心里頭賭咒發(fā)誓,暗暗解氣,想到痛快處,憶君側(cè)頭拿帕子遮掩笑意。以后的日子不知是苦是甜,哄自己開心最重要。 青衣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表妹,見她想到開心處,眉彎如新月,剪曈明若水。從他這里望去,表妹的半張臉姣似嬋娟,一如她伏在桌案前凝神習(xí)貼時,專注而寧靜。 想了好久,他終于沒忍住,輕咳一聲問起:“阿圓,上回我留給你的詩稿,你可曾讀了?” 憶君愕然,想了好長時間才回道:“不曾,一直病著,沒顧上習(xí)字讀書。”她很小心回答,避免讓青衣誤會,既然無心就沒必要招惹他人。 表妹目光清澈,坦然否認,青衣心底空了一個大洞,將他整個人帶到無盡的深淵中,苦笑一下,度日如年卻又惜時如金等著娘親發(fā)話回家。 馮姨媽好話說盡,得到憶君一句空頭應(yīng)諾,好在臨走捎帶一大包回禮,算是見識過大長公主府的富貴,也不枉她大熱的天來回奔波。 坐在回家的轎上,她掀簾對著隨轎步行的兒子絮叨,“你明天到大長公主府跑一趟,給你meimei捎個信,就說我病了,讓她抽空回家?!?/br> 青衣心不在蔫,舉袖擋住頭上的烈日,不情不愿道:“兒子要到夫子家里請教學(xué)問,讓府里的小廝去罷?!?/br> “這孩子”,馮姨媽心急火燎,顧不得在大街上,也不顧及身邊有下人,開始說教:“你meimei是咱們家的當(dāng)?shù)却笫?,等她哄好小侯爺,還愁你沒有前程。夫子家后天、大后天都可去,聽我的,你明天必須去公主府,請不來阿蘿別想......” 轎外哪里有兒子的身影,馮姨媽甩下轎簾,氣得直捶胸口,唉聲嘆氣,傷心她的一腔苦心沒人體諒。 ****** 與此同時,送走胞姐后,羅大嬸滿心狐疑盤問女兒:“阿圓,你瞧著你姨媽哪里不順眼?你從不拿話嗆人,即使以前病著也只是不愛說話。跟阿娘說,到底出了什么事?” 上回出疹子內(nèi)中的蹊蹺,憶君隱隱約約猜出大概,也沒真憑實據(jù),怕羅大嬸寒心,沒敢挑明過。今時不同往日,轉(zhuǎn)眼間她要進尚府,子君離京去了邊關(guān),羅家只剩羅大嬸一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她該多長個心眼,羅大嬸也要提高警惕,免得引狼入室。 憶君使個眼色,屋里兩個小丫頭杏兒和采兒都站到院中杏樹底下,門窗大敞著,院里的情形一目了然,她挪動身子湊向羅大嬸,低聲道:“阿娘,我上回出疹子正是去馮姨媽家做客回來?;叵肫饋?,只在阿姐房里多吃了一塊糕點,后來那盤點心被阿姐打翻,兩個小丫頭進來收拾干凈,我也忘了吃的哪一種?!?/br> 羅大嬸微傾的身子慢慢坐直,下死眼盯著女兒看,她心里不相信胞姐會干出那樣齷齪的事,可自家的孩子決計不會對她撒謊。確實是從胞姐家做客回來的路上,阿圓喊身上癢,當(dāng)晚就全身發(fā)出紅疹,也沒能去長公主府參加賞花宴,胞姐的女兒阿蘿卻去了,也被留在長公主府。 嘴角輕抽,羅大嬸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撫女兒的頭發(fā),擁她入懷,像拍幼童那樣拍著她的后背,喃喃道:“阿娘知道了,我知道?!?/br> 知道什么,羅大嬸沒再說下去,心中一根線斷成兩截,她在這頭,胞姐在那頭,以后即使連上也會打成結(jié),不再是整根完好無損。 憶君以前同生父爭過房產(chǎn),又和生母撕破臉,和親人決裂的滋味她全體會過。也曾經(jīng)猜想她若不在,父母是先想著尋找她,還是忙著繼續(xù)爭房產(chǎn)。 或許,他們會記得生下過一個女兒?她常這樣安慰自己,懷著希望才不至于無助。 “阿娘,你還有我和阿兄,馮姨媽也是,她有馮家姨父和一雙兒女?!睉浘孔镜卣f著哄人的話。 說的對,她和胞姐不再是相依為命的一對孤姐妹,都為各自的兒女cao碎心。羅大嬸收回眼中的淚水,給自己也給女兒打氣:“咱們誰都不顧,只顧好自己。記著,等到了小侯爺身邊,你要用盡法子把他看緊,別給那些狐媚子一丁點機會,阿蘿也不例外。再親的姐妹,為了一個男人也會結(jié)下死仇,何況你只有一個阿兄。” 憶君默默聽著,她很迷茫,不知道該是費盡心思討好尚坤,還是繼續(xù)甩冷臉給他。在自尊和屈辱之間她肯定選擇前者,先決條件她得要生存下來。 如果有可能,她想和青蘿換位,遠離尚坤的視線,在公主府熬夠年頭,卷一個小包袱回家。大概,尚坤不會給那樣的自由。 大概轉(zhuǎn)眼變絕對,憶君只有一小會功夫感慨。黃昏時分,大長公主府派來一名女官和四名婢女,又帶來一箱籠的行頭,口稱奉郎君之命,來服侍羅家女郎。 那女官端著最為規(guī)范的禮儀,笑吟吟請憶君試穿明天出門的衣裳。 試衣服?明天出門? 憶君納悶不解,她回家沒呆上幾日,尚坤又想出什么花招折騰她。 “郎君說要帶女郎明天去賞荷花。”女官微笑解釋,耐心十足,全然不在意憶君近乎失禮的舉止。 盯著地上擺的暗紋漆木沉箱,憶君皺了下眉頭,躲不過也要拖延一會兒,“先用飯,反正現(xiàn)在日頭長,離掌燈尚早。” 女官抿嘴笑一下,頷首應(yīng)下。女官身后四名侍婢私下交換眼神,羅家女郎好大架子,果真不好相與,聆風(fēng)院因為她大換血,昔日同伴一夜之間全部從大長公主府消失。多想也無益,用心當(dāng)差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