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騎馬的衣裳才做好,阿兄說還差副馬鞭。”話說完,憶君直呸呸,她怎么這么實誠,謊都不會撒。 杏兒撫著胸口嘆氣,白一眼姑娘,手下已麻溜地收拾筆墨。 憶君坐在椅上想著如何對青衣撒謊,羅大嬸迎頭沖進門,“阿圓,哪兒難受了?”后頭跟著同樣腳步匆忙的青衣。 “字寫得多了,頭有點懵。阿娘,我不想再學了,太費神?!睉浘龑χ_大嬸撒嬌,半個身子掛在她的肩頭上扭來扭去。 青衣有一絲訝然,仔細盯著憶君瞧,嘴微張著,臨了咽下沒說出來話,垂目后退一步。 羅大嬸事事以女兒的身體為先,聽她說身體吃不消,忙不迭應下,轉頭對著外甥歉然道:“青衣,阿圓總說困,要不先停一陣子?!?/br> “好”,青衣語調平靜無波,微笑道:“我?guī)Я藘煞菰姼澹A精神好的時候,不妨讀一讀?!?/br> 他走到桌案前,從袖中取中一卷紙,小心翼翼放下,手指輕撫過紅綢系帶,又從桌邊劃過。再向羅大嬸辭行,青衣臨去時深瞥了憶君一眼,淺色衣衫隱在杏花樹下消失不可見。 憶君長舒一口氣,直覺屋里終于寬敞許多,少了青衣,她可以自在說笑。 羅大嬸一眼窺破女兒的小伎倆,故意唬著臉,“又在偷懶,連我也敢騙?!?/br> “沒有”,憶君擺手笑道:“阿娘,馮家阿兄一來我渾身不自在,頭也暈眼也花,吃飯更沒了胃口。要不以后別讓他來了,我也識得幾個字,又不用考科舉做大官,沒必要再學那些個詩文大道理?!?/br> 羅大嬸若有所思,追問一句:“你真不喜歡青衣?”見憶君賣力地點頭,她目光幽幽盯著窗外輕語:“那是個好孩子,錯過可惜啰!” 憶君撫著裙角不搭話,青衣著實不錯,若沒有表兄妹這層關系,她或許能卸下心防和他相處。再換一個女兒家,同溫潤謙和的青衣相處三年,也能生出情愫吧? ****** 子君興高采烈回家,見到母親和meimei悶頭不說話,以為又出了什么大事,慌里慌張問道:“阿娘,又怎么了?” 羅大嬸收起心里一點遺憾,數(shù)落兒子:“瞧你那風風火火的樣子,怪不得阿蘿見不上你。學學青衣,穩(wěn)當著點?!?/br> 子君天生厚臉皮,受了數(shù)落也敞嘴笑得開心,拉著羅大嬸和憶君往屋外走,大聲嚷嚷道:“阿娘,看誰來了?” 院中空地站著一位年青男子,身材高大,眉長眼狹長,鼻挺唇細,英武正氣。著圓領深色襕衣,腰間掛著一塊玄鐵牌,陽刻小篆尚字。 這塊令牌憶君不陌生,她的兄長也有一塊,尚字令牌只給尚府的親衛(wèi)們。 那青年做揖問好:“十七姑,近來可好?” 羅大嬸費力思索了半天,才認出來人:“你是小十六郎,尚顯?!?/br> 尚顯微微點頭,笑意不顯:“十七姑好記性,小侄正是北街的十六郎尚顯。” 好似一下子見到多年未見的親人,羅大嬸親熱地拉住尚顯問東問西,無非是你成親了嗎,可否訂親,平日在小侯爺身邊做些什么,最后才想起來問尚顯的父母可好? 那態(tài)度和感覺好像在相女婿,憶君心里犯嘀咕,眼瞄向子君探究個明白。 子君對著meimei擠眉弄眼,尾巴都快搖上天。 無論羅大嬸多熱情,尚顯依舊是一副淡漠表情,緩緩回話:“阿爹和阿娘身子都好,他們同我大兄住在一起,小侄一心侍奉小侯爺,暫未想過成親的事。” 沒成親就好,現(xiàn)在不想,不代表以后不想,說不準見了阿圓就會想到。 羅大嬸心里小算盤撥得噼哩叭啦,笑得更加溫和,打發(fā)婆子到集市上采購,留尚顯用午飯。 “阿娘,不用張羅,我們出城再吃?!弊泳酒鹕碇浦沟馈?/br> “?。俊绷_大嬸驚訝,熱情不減:“吃完飯再帶著你meimei學騎馬也不遲,外頭的吃食那能比得上家里?!?/br> 尚顯不茍言笑并不說話,子君嘰哩呱啦一通,“阿娘,郎將在侯爺身邊走不開,難得出來一遭,趕晚要回大長公主府當差?!?/br> 子君擠著眼色,時間不多要抓緊。這位尚顯自小當著武英侯的親衛(wèi),論理是片刻不能離身,也就是在京里太平著,若在外天大的事也拉不動他。 羅大嬸會意,打發(fā)憶君回屋換騎裝,又親到廚下用油紙包了幾塊熱烘烘的糕點,又用陶罐裝了多半罐熱湯,細碎的話兒叮囑子君一定要看好meimei。 子君一向是個大孝子,阿娘的話不敢不聽,雖然外面馬上備了從京中酒樓買來的牛rou、果酒并羊乳,他還是接過阿娘準備的瓶瓶罐罐,帶著憶君出了家門。 全程尚顯就在邊上看著,唇角微勾,只進門一會兒功夫他對羅家的真實意圖大致明了。他分了幾分注意力給憶君,傳聞中那個弱不經(jīng)風的女孩兒,看起來本人要健康得多,生得也很美。不同于他跟隨侯爺在長公主府、大長公主府及定國公府見到的女子,羅家阿圓勝在自然無修飾。 憶君跟個傀儡一樣,換上騎馬裝,出門上了馬車,一路出城向西,行了大約多半個時辰,馬車才停下,她也能緩口氣。 說了的學騎馬,很明顯變成了相親會,羅家母子在搞什么,難道這么急著想把她嫁出去? “阿圓,十六郎可是我家將軍的貼身親衛(wèi),出來一次不容易,你要用心學?!弊泳斓紫滤袩嵝牡募t娘一樣,極力創(chuàng)造機會。 呃,憶君睇望不遠處的尚顯,那個人負手而立,沒有要動的意思。她沒好聲氣哼道:“怎么學,隔著空氣學。” 子君左右看了看,扶meimei上馬,親牽著溜了兩圈,待走到尚顯面前時,‘哎喲’一聲捂著肚子,“郎將,你先替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br> 不等尚顯答應,子君扔下韁繩一溜煙跑到樹林里不見了人影,留下憶君和尚顯大眼瞪小眼。 尚顯大概是個寡言的人,愣了片刻拾起地上的韁繩,牽著馬走在前面。他的背挺得很直,不像是一個長年聽別人號令指揮的人。一步步間極為工正,看樣子也極守規(guī)矩。 子君看人倒是好眼光,主意是餿了點。 憶君剛學著騎馬,生怕被摔下來,死握住韁繩,腰背繃得緊直,沒一會兒整個人累得不行。 “阿兄,我想先下來。”憶君揚高了聲調喊道,尚顯沒反映,這已是第三次喊他,難不成他耳聾。 “十六郎”,憶君換個稱呼。 尚顯回頭,一臉茫然。 “阿兄,我想下馬歇一會兒。”憶君重新提要求。 他這才恍然大悟,停下腳,回轉幾步。 子君的馬產(chǎn)自北地,十分高大,憶君要下馬必須扶著別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