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58| 1.1|家 意秾在門外聽了半晌,積壓在胸口里的火氣險些就抑不住了,這個婦人倒是聰明,將容錦的心思利用得徹底,并且撒得一手好潑! 意秾活了這兩世,都是與高門貴女打交道,再陰險毒辣似沈意秐那般,她都不覺得詫異,如今遇到一個活生生的老婦坐地撒潑打滾兒,她真是大開了眼界了。 意秾不好直接進去,便先進了偏殿,透過掛著幔帳的落地罩,便見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婦人正跪伏在地,她穿著深色的長褙子,頭發(fā)挽在后勺,時而在哭嚎的間隙抬頭看一眼容錦,只這一個眼神,便顯出不少的精明來。旁邊有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也跟她跪著,還時不時梨花帶雨的相勸兩聲。 容錦坐在上首的位置上,臉色不大好看,但憑她們哭鬧。容錦在心里也并沒想真的撕破臉皮,畢竟她想著日后還是會有相處之時的。 那個婦人已經修整妥當,又開始新一輪的哭訴了。 她嗓門大,又故意掐細著嗓子,這聲音的穿透力可謂能穿屋破瓦,她兩鬢的發(fā)絲有一些凌亂,她也不管不顧,只哭道:“求大公主給皎兒一條活路吧?我們孤兒寡母在這鄴城,被人一句兩句的擠兌,就光是口水也能將我們淹死了!皎兒好好的一個孩子,清正上進,竟生生被氣得發(fā)了高熱,大公主但凡還記得一絲兒咱們的恩情,就請大公主高抬貴手,賞皎兒一條活路吧!” 聽她口中這稱呼,竟是程皎的母親,意秾雖不知其中情形,祝嬤嬤卻是知道的,今兒上午程皎才活蹦亂跳的去找容錦,說他親娘病得床都起不來了,才幾個時辰的功夫,程母就中氣十足的來公主府鬧事兒了!以祝嬤嬤的脾氣,此時想生卸了程皎的心都有! 程母一看就是擅長在市井中打嘴仗的婦人,此時嘴里連珠炮一般,不過話音兒卻是分外清晰,該哭訴時哭訴,該停頓時也停頓,但是別人想插句話,那可就難了。她記性也好,這會兒又憶起大公主在莊子上時的事情來,“那時咱哪知道容大姐兒會成為金枝玉葉啊,還只當是莊上老爺家的千金呢,比咱們的身份雖強,但咱們也是世代書香,倒也配得過!大姐兒常來咱們家里串門子,咱們哪一回不是好吃好喝的供著?好東西都盡可著你了!皎兒省了紙墨的錢拿來給你買糕吃,如今大姐兒成了大公主了,咱們不敢攀高枝兒,但大公主好歹也念一念皎兒先前的好處,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這么欺負皎兒?。 ?/br> 這婦人竟敢如此不敬,連容大姐兒這樣的稱呼都叫出來了!若不是大公主沒發(fā)話,朱顏都想下去直接抽她兩大耳刮子了! 容錦實在不想跟她多言語,便道:“你讓程皎來見我?!?/br> 聽得這一句,程母立時又是一聲兒,“我苦命的兒!皎兒哪還能起得來床?他本是到書畫鋪子去置些筆墨的,誰知道一拐彎兒就遇到了這樣的事兒?那幾人嘴巴里不干凈,不止辱了皎兒,連公主也連帶著罵了的。” 眼看著她就要將這罵人的話復述一遍,朱顏就急了,這種話怎能污了大公主的耳朵,便要出口讓她閉嘴,容錦卻攔了朱顏,淡淡道:“我也想聽一聽是什么話?!?/br> 程母本就是有備而來的,這會兒添油加醋描述個詳盡,“那幾人牙縫子里還塞著菜葉呢,也好意思說自己是讀書人!說皎兒坑蒙拐騙,連舉人都中不了,只等著吃軟飯呢!還說皎兒攀上了公主貴人了,頭上綠油油的,背著個烏龜殼子還美得慌!他們嘴里不干不凈,旁邊還有一個婦人,兩片衣裳穿成門簾子樣兒,大腿都露外面兒了,就這般不正經的婦人,還說皎兒日后有了子嗣,也是個王、八、蛋!” 容錦倒是笑了笑,道:“之后呢?” 程母見沒能激怒容錦,擔心今天的計策不能成功,她原本就是想來試一試,總歸鬧一場她也不會缺塊rou不是?她開始倒是沒想到大公主真的能請她進來,并且對她還頗為客氣,她先時在見到亭臺樓榭、闊大府邸時的那點子怯意,就都沒了。她倒是豁得出去,總之她前面那些話都說出口了,這會子想反悔也來不及,便接著哭一聲兒說一句的道:“皎兒聽那幾人這般難聽的話都說出口了,豈有不生氣之理?便與那幾人在言語間對付了幾句,誰知那幾人自知理虧,竟動手打了皎兒!” 書生間的打架,況且中間還隔著個女人,能嚴重到哪里去?無非就是相互推搡幾下罷了,真正氣的,還是在那幾人的言語上。 容錦便吩咐人帶著公主府的太醫(yī)去給程皎瞧病,又囑咐帶人參等補品,程母面上這才露出喜色來。不過“得寸進尺”這四個字可不是句空談,程母見容錦這般容忍她口無遮攔,便知容錦心里還是顧念著兒時的情誼的,她心里不覺又有些得意起來,現在這個高高在上的大公主,那時還口口聲聲喚自己程大娘呢!她眼珠子一轉,又道:“如今皎兒這等狀況,連起床都要費勁些,這幾月是連溫書也不能了,皎兒忠厚勤懇,就盼著這一回鄉(xiāng)試能中舉呢!可憐我的皎兒,這回怕是又要被耽擱了,還有幾個月就鄉(xiāng)試了,原還想著能當個舉人老爺,好也不負公主這一番心意!” 她邊哭邊看容錦的臉色,見容錦好像不大耐煩的模樣,也不再多說廢話,沖著容錦“咚咚咚!”就磕了四五個頭,哀戚道:“我可憐的皎兒是再耽擱不起了,還求公主賞皎兒一條活路吧,公主這身份地位想賞皎兒一個舉人老爺的身份,還不就是張張嘴皮子的事兒么!公主只要跟考官老爺說一聲兒,就在榜上添了皎兒的名字也就是了。我們一家都感激公主!” 接著就是感激公主大恩大德!還要給公主供奉長生牌位等語,一時嚎個沒完,就她一個人也能將場面攪得熱鬧無比。 容錦是想先將程母支走,她雖說貴為公主,但也不是隨意就能插手科考的。照著程母這般鬧法,若是旁人她早就命人打出去了,但對程母,她總要留兩分臉面,正思慮著該如何打發(fā)程母,便見燕生捧了盞荔枝膏水進來,眼角含笑道:“如今天氣熱,這荔枝膏水香甜軟糯,公主且嘗一嘗。” 程母先時見他進來,還以為又是公主身邊的哪個丫鬟呢,還暗道了一句:好姿色,這會子聽他一張嘴,才知道竟是個男子! 程母的心思瞬間就轉了個七彎八拐,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人的身份,這不就是外頭人傳的那什么不要臉的男寵么!她家皎兒這么聰慧上進,若真娶了公主,不是白白被戴綠帽子么! 她這一想可真是氣得不行,強忍耐著,就等大公主先應承了她,幫程皎弄個舉人老爺來當。 燕生自小便是學的昆曲,身段嗓音無一不好,這會兒他往程母身上瞟了一眼,轉頭對容錦笑道:“方才聽人說,西平公夫人許夫人進宮去了,聽說專程是去求見皇后娘娘的,許是為著公主的親事呢?!?/br> 容錦一剎之間沒反應過來,半晌才道:“許夫人?” 這怎么可能? 當初因許季玉與她一起讀書,于是許季玉便與她接觸得多了些,倒把許夫人嚇得夠嗆,生怕她的寶貝兒子被容錦給糾纏上了,還特意去宮里找王皇后哭訴。王皇后面子情兒拿捏得極好,她豈肯為了一個婢女生的女兒倒讓西平公夫人不快,當天便尋了容錦,說她年紀越發(fā)大了,該好生學習女紅針線,日后嫁人也才能拿得出手,然后就免了她再去跟弟弟們讀書了。 所以說她那時沒將書讀完,究其根源還在許夫人身上呢! 許夫人會進宮去跟王皇后求娶她?容錦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事了! 不過防備著王皇后會命人來喚容錦進宮,容錦便命人將程母送出去了,程母還一心的等著容錦應承了她呢,直她到出了殿門,也沒見容錦點頭,心一下子就慌了。 出了公主府,程母便對身邊的丫鬟彩娟道:“若是公主真的定下了親事,咱們皎兒的前程可就沒指望了!我回去還得再勸皎兒,趁著現在公主對皎兒還有份情誼,得趕緊將舉人這事兒敲定了,要不我今日這一趟可是白跑了!” 彩娟在一旁道:“只是公主的行為也有些……后來進去的那位公子長得可真是好?!?/br> 程母就笑了,拉著彩娟的手道:“我知道你是個伶俐的,小時候就跟著咱們家,后來咱們家沒落了,你也沒改忠心,確是個難得的。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早就在心里將你當成我的兒媳婦了,等皎兒當上了舉人老爺,皎兒也不會虧待了你的?!?/br> ☆、59| 1.1|家 彩娟臉上紅個通透,也不說話了。 等回到程家,彩娟扶著程母跨進了二門。程家的老宅并不在鄴城,后來因程皎趕考,程父又過世了,家里除了幾畝田外,再也沒有了別的進項,便將老宅賣了,來到鄴城買了個院子。程母好歹也是當過舉人太太的,講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將那個院子隔成了兩進的,好歹也算是有兩個院門,雖說大門與二門間隔也沒幾步遠,卻也是個兩進的意思。 此時兩人進了屋,便見程皎還躺在床上呢,容錦命來給程皎瞧病的太醫(yī)才走,還開了方子放在桌子上了。 程皎面色不大好看,程母讓彩娟給她倒了杯水來,連喝了兩大杯,先掛出個笑容來,對程皎道:“我去公主府,公主待我極有禮貌,我已經跟公主提了幫你求個舉人當當?!?/br> 程皎一喜,道:“公主可應承了?” 程母道:“公主確實是有這個意思了,就是還沒說明。我瞧著那公主長得也好,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待她的情誼呢,你要是真能娶了公主,也是咱們家的造化……” 程皎讀了二十幾年的圣賢書,自有一股清高在骨子里,況且他這么些年都不肯娶妻,還不就是為了一朝中舉,將來能娶得高門賢妻么!他鄙夷道:“娘這般勸我,是忘了那些人都是怎么說兒子的了?” 提起這個程母自然也是有氣的,但什么也比不過前程富貴要緊,便煞下性兒勸道:“等你娶了公主,再尋個好前程,到時你若不喜歡了,再納兩房小的不就行了。”拉過彩娟來道:“彩娟自十三歲就跟了你了,因你沒娶妻,也一直不敢讓她懷個孩兒,也是咱們家委屈了她,等日后你成了親,得好生風光的將她納了二房?!?/br> 彩娟等得就是這句話,面上帶羞的道:“一切都聽大爺的?!?/br> 程母又喋喋勸了程皎許久,程皎才應了下來,答應過兩日再去找大公主。 容錦自然是不知道這對母子倆的打算的,自程母走后,又過了大約一個時辰,王皇后果然命人來請她進宮了。 此時懿德宮正殿里,王皇后聽完許夫人的請求后,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一臉的詫異。 許夫人也是不情愿的,她如今就這么一個兒子,將來是要承爵的,雖說她家向來都是走的恩蔭,在前朝也沒什么進益,但尚了公主就是駙馬了,本朝對駙馬的要求不甚嚴格,但也不是沒有限制的。況且大公主這名聲……總之她是不怎么喜歡,只是沒法兒,她的兒子年紀上實在是不小了,又有了克妨的名聲,如今她二哥二嫂也已經親自來跟她退了親了,她二哥二嫂就那么一個寶貝女兒,自定了親就病成這樣兒,連她二哥原不信克妨這一說的,都不得不信了,哭著求她將親事退了。只是這退親之事,現在兩家還捂著,沒往外說罷了。 她那個孽障兒子,也不知怎么就看上大公主了,非要尚公主,說若不能如他的愿,他就一輩子不娶了,連通房丫頭也不要,要當和尚去!把她氣了個半死,思來想去,這才來求王皇后了。 聽王皇后問她何故,她也不能直喇喇的說,便婉轉的道:“大公主嫻靜溫柔,一看就是個能當好家的。季玉又是與大公主自幼相識,兩人的脾氣性子都合適,只不過大公主是金枝玉葉,咱們家想尚公主,總得先問問皇后娘娘的意思。若是皇后娘娘覺得不妥當,咱們就不敢再提了?!?/br> 王皇后“呵呵”笑了兩聲,說容錦那瘋丫頭“嫻靜溫柔”,許夫人這是長針眼了吧。容錦不是她生的,也沒養(yǎng)在她膝下,容錦性子好不是她的功勞,若是稟性不好,那就是蕭昭妃的責任了,所以這些年容錦做過不少的荒唐事,她全由著容錦去了,容錦的聲名不好,不也帶累著蕭昭妃么!如今聽人說容錦“嫻靜溫柔”,她便道:“錦兒這孩子就是愛胡鬧了些,本性卻是好的,只是蕭meimei多寵了她些,倒養(yǎng)成了副驕縱的性子,不過她跟著鐸兒他們一起讀書時,常來我宮里,道理是都懂得的。就是這么些年貪玩兒,所以親事倒耽擱了下來。” 一番話將許夫人那句“嫻靜溫柔”駁得渣兒都不剩,許夫人面上有些尷尬,唯唯應是,又問王皇后的意思。 王皇后笑著道:“錦兒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若是你喜歡那孩子,那便定下來吧,圣上那里我去說。” 許夫人聽王皇后答應了下來,也不知道是該歡喜還是失望,撐著笑,道了一聲:“多謝皇后娘娘?!?/br> 兩人又坐著說了會兒話,許夫人便告退了。 等許夫人出宮后,王皇后才命人去請容錦,容錦來得也快,急匆匆的,進來給王皇后請了安便問:“母后沒答應吧?” 王皇后將宮人都譴下去,才板著臉道:“你瞧瞧你問的這叫什么話?一會兒我去找你父皇再定奪。如今我叫你來,是想問問你與許家世子可私下聯絡過?” 容錦道:“我躲著他還來不及,倒要聯絡他?聽他嘲諷我么?母后不會真的已經同意了吧?” 王皇后氣得冒煙,就知道跟她是沒法好好說話的!許家那位世子可是不錯的,長相也好……王皇后瞥了容錦一眼,配她倒有些可惜。可誰讓人許家樂意呢?她要是不問問保寧帝就將這親事拒了,定要惹怒保寧帝的。 她只是沒想明白,許家世子這般出色的郎君,怎么會看上容錦呢?所以她才疑心兩人是私下早就有了接觸了。 王皇后斂氣道:“雖說你的親事合該我與你父皇做主,但也不好絲毫不問你的意見,你覺得許家世子如何?” 容錦就等著她問這一句呢,立刻就道:“他是個喪門星,母后若讓我嫁于他,只怕我都活不到成親的時候!” 王皇后:“……” 總算容錦是個什么心思她也盡責的問過了,回頭去看保寧帝時便揀著要緊的復述了一遍。 保寧帝為防著容錦來找他哭訴,便當即命人擬了賜婚圣旨,蓋了大印,送去公主府了。 與這道賜婚圣旨一道擬下的,還有一道委任狀,命容錚為大將軍,率兵前往豫西長廊擊退不斷進犯的西戎。 旨意已下,便勢必不能收回了。 拂云殿,蕭昭妃才用了藥,便見一個宮女匆匆進來稟報,“圣上已經下發(fā)旨意,命二殿下三日后立即起程?!?/br> 蕭昭妃坐在黑漆嵌螺鈿的玫瑰椅上,半晌才冷笑一聲,轉頭對馮尚宮道:“瞧瞧,這就想要逼死我的兒子了!” 她緩緩起身,“服侍我更衣,我要去見他。” 馮尚宮忙應了個是,正掀簾子要出去,便見容錚穿著一身玄袍進來,他領口與袖口處都碼著密密匝匝的銀線牙邊,襯著他冷峻的面容,饒是馮尚宮見多識廣,都不得不感慨于他的氣勢,低下頭輕聲道:“娘娘正在呢,二殿下請。” 容錚道:“我與母妃有話要說,你領著人都下去吧?!?/br> 馮尚宮悄悄覷了蕭昭妃一眼,見蕭昭妃點了頭,便將兩旁伺候的宮人都帶下去了。 蕭昭妃見容錚此時趕來,定然是為著去豫西長廊一事,她這個兒子長這么大,可沒少往外跑,當初因為太子忌憚,還避去了大梁幾年,如今圣上倒好,又要將他支走,她心里忍不住就是一酸,道:“我一會兒就去見你父皇,他若定要你去豫西長廊,我便也隨你同去!朝里那么些的武將,他偏就尋你去,也是看咱們母子兩個不順眼了。” 容錚淡淡笑道:“我就是怕母妃會去找父皇,才急著趕來的?!?/br> 蕭昭妃怔了一下。 容錚笑道:“此番去豫西長廊,父皇定要予我兵權,我原本也不想再等了,此時正是一個好時機。來犯的西戎皆是一些散兵,不足為懼。我也可以趁此時機將孫允誠將軍的兵士收編,名正言順的帶回來。” 蕭昭妃面上這才露出喜色來,不過又擔憂道:“你父皇的身體怕是拖不起了……你去豫西,得盡早回還?!?/br> 若在此時保寧帝崩逝,太子便可順勢即位,等容錚回來,便已是一切塵埃落定了。 容錚道:“我并不擔心此處,他便是能順利即位,能不能保住皇位仍舊難說?!彼粗捳彦?,突然一撩袍子,給蕭昭妃跪下了,道:“我求母妃一件事,還望母妃定要答允于我,否則只怕我去了豫西心中也不安穩(wěn)。” 蕭昭妃見他如此鄭重其事,忙道:“你是我的兒子,有什么話只管說便是?!?/br> 容錚道:“我這一去,心中唯憂一事,便是意秾的安危,求母妃定要保她周全?!?/br> 此時東側的紗簾卷起了一角,清風自那一角微微拂進來,陽光映進檐下的魚缸里,有一兩尾錦鯉游弋而過,便掠起粼粼波光來。 那波光映在容錚清雋俊美的臉上,良久,蕭昭妃長嘆了口氣。 ☆、60| 1.1|家 如今已近四月,百姓盼雨至,紛紛到龍王廟求雨,也不知是不是龍王爺靈驗了,當晚竟真的下起雨來。 初時只是淅瀝而落,雨針似牛毛,沒多時,便湟湟如注。檐角鐵馬隨風雨擺動,留下一串鈴音被掩在雨聲里。 意秾夜半時分突然醒了過來,頭暈暈脹脹的,滿繡山嵐半透明的錦帳外有一盞溫溫的燭光映進來,像一個包裹著玫瑰色的夢境,她望著帳子頂好一會兒,才自夢境之中回到了現實,她覺得有些口干,便要喚彤魚進來倒水。 她欲雙手支撐著床榻坐起來,這一動才察覺出不對勁兒來,她心中一緊,驀地側轉過頭,悠悠閃動的燭火下,容錚正和衣睡在床榻的外側。 容錚穿著黑色的單衫,烏黑的發(fā)還規(guī)規(guī)矩矩的束在頭頂,只頭上那頂白玉嵌寶的簪冠被卸了下來,屋子里熏著淡淡的桃花香,卻蓋不住身旁男人身上濃重的氣息。 似是感覺到身邊的人有動作,他眼皮動了動,半瞇著眼睛,聲音低沉,略帶著些沙啞的問她:“要喝水么?” 意秾方才要被他嚇死了,這個人似乎有夜闖別人閨房的癖好,虧他還能這般理所當然。 容錚沒聽到回應,便閉著眼睛翻了個身,手在被子里將意秾的腰摟住,帶到自己的懷里,抱得緊緊的,他似乎是困倦極了,沒一會兒的功夫,意秾便聽他呼吸綿長,又睡熟了。 意秾臉上熱熱的,她自是覺得這樣同一個男子躺在床上不妥,雖然他衣裳還好端端的穿在身上,但春衫本就輕薄,她都能真切的感受到他堅硬厚實的胸膛,以及他身上的熱度。意秾試著推了他兩下,沒推動,聽著窗外雨聲潺潺,意秾就在這種羞恥感中慢慢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