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思科聞言，無語地撇撇嘴。

    您和多倫薩先生關(guān)系那么好您都不知道，這還來問我？！

    全場的觀眾中，恐怕也只有蘭斯大師了然地將事情猜中。他意味深長的目光穿透鋼琴的阻擋，似乎要看到那個漂亮俊秀的青年，但是在注視了許久之后，蘭斯還是笑著移開視線，自言自語道：“原來……這就是你說的驚喜嗎？”

    一連2個小時，維愛的清悅細(xì)膩再加上朱莉的剛硬激烈，一次比一次熱烈的掌聲讓音樂廳中的氛圍更加濃厚了幾分。

    當(dāng)最后一首《華爾斯坦奏鳴曲》正式落下尾音的時候，坐在第一排的埃弗拉先生立即站起，高喊著鼓掌：“bravo！”

    他真心誠意地給自己的老朋友送去贊揚(yáng)，回應(yīng)他的是多倫薩先生溫和的笑容，以及場下猛然爆發(fā)出來的雷鳴掌聲。

    在金色大廳這樣的地方，不需要有人提醒，那有節(jié)奏的掌聲便久久不息地持續(xù)著，等待著安可曲地響起。

    而這一次，多倫薩大師干脆就沒有再下臺了，他笑著往臺下鞠了一躬。見到指揮如此動作，臺下的掌聲漸漸停息——很明顯，大家都知道多倫薩大師是要說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多倫薩先生微笑著用德語說道：“今晚的安可曲有一點特殊，在安可曲之前，我和維愛想先感謝我們的一位老朋友?！?/br>
    一邊說著，在臺下觀眾們驚詫的目光中，多倫薩先生一邊轉(zhuǎn)身看向鋼琴后的位置——他走下指揮臺，重重地?fù)肀ё×俗谑紫恢蒙系陌矕|尼先生！

    這一幕，讓臺下的觀眾們倏地懵了。

    突然要感謝安東尼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金色大廳雖然建立于數(shù)百年前，但是它的音響效果卻是跨世紀(jì)的優(yōu)秀，臺下嘈雜混亂的低聲私語并不能傳得很響，但是舞臺上多倫薩先生的聲音，卻能夠穩(wěn)穩(wěn)地傳遍全場。

    “安東尼，我們維愛的老朋友，與樂團(tuán)共度了四十多個春秋，并且在維愛最艱難的幾個月里，他一力擔(dān)下了首席的重?fù)?dān)，給了樂團(tuán)一個成長喘息的時間?！?/br>
    多倫薩大師毫不在意地說道：“維愛有過落寞，維愛有過輝煌，而如今，安東尼已經(jīng)將他的青春、他的大半個人生都奉獻(xiàn)給了維愛，請大家給他熱烈的掌聲！”

    拿著自己的小提琴，安東尼先生被多倫薩拉著，站到了舞臺的最前方。這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眼眶微濕，往常他并不是個感性的人，但是如今的他也明白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因此再怎樣抑制，那淚水都在熱烈的掌聲中忍不住地墜落下來。

    “哦，我的老朋友！你是維愛永遠(yuǎn)的小提琴手！”

    “謝謝、謝謝！”

    再次與多倫薩先生交換了一個擁抱，接著在后者鼓勵的目光中，安東尼先生重重地朝著臺下鞠了一躬，然后鄭重真誠地說道：“謝謝大家的掌聲，我很想再留在維愛、再為維愛奉獻(xiàn)下一個四十年，但是……瞧，我的頭發(fā)都在告訴我，你這個老家伙真是太老了。”

    臺下發(fā)出一陣爆笑。

    “急流勇退，將最好的小提琴奉獻(xiàn)給大家，謝謝大家對維愛的支持！”

    又是一陣滔天的掌聲響起。

    “大家的掌聲我很喜歡，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和大家一起坐在舞臺下聽音樂！”

    話音剛落，在全場一片嘩然中，只見安東尼先生居然真的從一旁的臺階上走了下來，在埃弗拉先生驚恐萬分的目光中，笑瞇瞇地坐在了他左側(cè)的空位上。

    埃弗拉：“……”

    原來這個位子是留給你的啊?。。?/br>
    全場已經(jīng)開始有些慌亂了，他們?nèi)徊恢菏紫茧x場了，那接下來的安可曲到底由誰來領(lǐng)導(dǎo)？難道真的讓一支沒有首席的小提琴組，單獨演奏一支曲目？！

    那這豈不是古典音樂史上的奇聞？?。?！

    場下的紳士、淑女們此刻再也無法保持自己的風(fēng)度，他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也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到底會聽到一首怎樣的安可曲。

    在他們的疑惑不解中，只見在多倫薩大師的帶領(lǐng)下，整個維愛樂團(tuán)都站立起來，給舞臺下鞠了一躬。

    接著，這位大師挺直了身板，微笑著說道：“那么，在安東尼的見證下，我們必須得讓他看一看一個全新的維愛！一個在他的引導(dǎo)下，更加出色的維愛！”

    第一百八十八章

    燦爛耀眼的舞臺燈光下，白色的九尺施坦威大鋼琴仿佛傲慢的冰雪皇后，孤高地矗立在舞臺之上。眾人只見多倫薩先生微笑著側(cè)身看向鋼琴后的地方，然后伸出了一只手，這讓他們有些不明白起來……

    難道，在那兒還能出現(xiàn)什么神奇的魔術(shù)？

    卻見下一秒，真的恍如魔術(shù)一般，一個挺拔清俊的青年徐步款款地從鋼琴后走了出來。

    全場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慢步走上臺前的黑發(fā)年輕人身上。這是一個俊秀漂亮的年輕人，他有著讓人難以忘記的精致眉眼，和淡定從容的不迫氣質(zhì)，甚至不用看他拿在左手上的那把美麗的小提琴，你都能猜想到——

    一個擁有如此高雅氣質(zhì)的人，絕對是一位出色的音樂家！

    戚暮就這樣一步步地走到了多倫薩先生的身旁，即使早在一個月前多倫薩先生已經(jīng)說過這次交接會的事情，而如今當(dāng)戚暮真的走出來以后，他卻發(fā)現(xiàn)心中更多的不是想象中的緊張無措，而是一種信心與期待。

    期待接下來的演出，期待他能帶領(lǐng)維愛演奏出怎樣的樂曲，期待那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

    而如今，戚暮鄭重其事地彎腰鞠了一躬，他的上半身與舞臺平齊，禮節(jié)十足地保持了近十秒，才緩緩抬起身子，沒有給觀眾們一點反應(yīng)的時間，開口便是：“請欣賞，《西班牙木屐舞》?！?/br>
    場下一片驚詫，這些觀眾們還正暈頭轉(zhuǎn)腦呢，卻見這個面容昳麗的華裔青年轉(zhuǎn)首與兩邊的多倫薩先生、朱莉?qū)σ暳艘谎郏又罢咧苯幼叩搅酥笓]臺上，后者將雙手放回了鋼琴鍵上。

    眾人再將目光移到那個站立在鋼琴前方的青年身上，只見對方已經(jīng)將琴弓放在了琴弦之上，目光認(rèn)真專注地凝視著琴把的位置。

    轉(zhuǎn)眼之間，鋼琴聲陡起！

    急促輕快的鋼琴聲將觀眾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那聲音快速急轉(zhuǎn)，瞬間便渲染出了一副熱鬧非凡的舞會景象：無數(shù)的年輕男女們興奮地在舞池著舞動著，腳尖點地、身體旋轉(zhuǎn)。

    來自音樂的曼妙快疾，讓人情不自禁地愉悅起來。

    就在所有人都開始漸漸習(xí)慣這突然開始的鋼琴樂時，瞬間，一道強(qiáng)烈急促的小提琴聲又將他們的注意力猛地吸引過去！

    所有人都驚駭詫異地看向那個站在鋼琴旁的青年，只見后者那只漂亮修長的手指此時正在琴弦上翻飛著，他的動作極快，上下弦泛音與實音的交疊讓人目不暇接，只能看到一道道手指的虛影。

    開場的簡短技巧演奏后，琴聲漸漸放慢了一些，就在觀眾們稍稍平靜一會兒的時候，低谷剛到，高潮陡升！樂隊低緩的背景音加入，讓聲音瞬間豐富多彩起來！

    在所有聲音之上，是鋼琴的短暫輕躍的跳轉(zhuǎn)；但是在鋼琴之上，卻是小提琴繁復(fù)多樣的炫技演奏！

    這首《西班牙木屐舞》是薩拉薩蒂著名的《西班牙舞曲》中的一首，又稱為《察巴泰亞多舞曲》。就仿佛是無數(shù)年輕的舞者們穿著木屐、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踢踏跳舞，曲聲熱烈歡快，音調(diào)昂然積極。

    只聽在寬敞寂靜的音樂廳里，小提琴激烈快速的琴聲宛若舞者點地，歡快激昂。

    到這個時候，所有還沒從一系列的“驚嚇”中回過神的觀眾們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年輕人手中拿著的是一把漂亮至極的斯式小提琴！

    獨屬于斯式琴的凹彎，流暢華麗的優(yōu)美線條，那醇厚細(xì)膩的音色，再配上這個年輕人精彩華麗的演奏！

    上帝啊，音樂怎能如此美妙？！

    連頓弓、左手撥弦、連續(xù)切合……

    無數(shù)繁復(fù)恐怖的技巧輕便簡單地出現(xiàn)，對于普通小提琴手而言可以稱作為噩夢的一首曲子，在這個年輕人的演繹下仿若是尋常呼吸似的，讓人無法想象這個年輕的孩子是怎么能做到如此可怕的技巧的。

    不是說這首曲子難到了讓人無法接受的程度，而是說戚暮表演時那種輕松自如、淡定從容的氣魄，讓人產(chǎn)生了一種詭異的錯覺：難道這只是一首最簡單不過的《小步舞曲》？

    更重要的是……

    他們都想跳舞了?。。?！

    曾經(jīng)有人如此評價過這首《西班牙木屐舞》：“聽到這首音樂，你肯定會隨之舞動?！?/br>
    是的，如此歡快激昂的音樂，幾乎沒有人能抵擋它歡樂生動的魅力。因為它的每一個音符都從小提琴的音孔里跳動出來，正在空氣里手拉著手，邀請在場所有的觀眾們一起跳舞。

    原本還懵住的觀眾們此刻已經(jīng)不想去管舞臺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了，他們只想欣賞這首精彩至極的曲子，既是聽覺的享受，更是視覺的享受！

    當(dāng)那只指節(jié)分明的手在琴弦上跳動的時候，白色的手指與黑色的琴板相襯，很難不產(chǎn)生美妙的化學(xué)效果。

    每一次的跳弓，這個青年都會微微甩起額上的發(fā)絲，露出飽滿白皙的額頭；每一次的左手撥弦，他又會專注地擰緊眉頭，似乎遇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音樂是一種欣賞，但是誰又能否認(rèn)視覺欣賞也是一種欣賞呢？

    視聽的雙重享受，才是人生的最大樂趣??！

    這樣一首熱烈歡慶的《西班牙木屐舞》在小提琴與鋼琴的帶領(lǐng)下，一路攀升到了最頂峰！小提琴的每一次音符跳躍都仿若精靈在山谷間跳舞，他們在用世間最美妙的歌喉歡慶著美好的明天！

    而當(dāng)這首《西班牙木屐舞》結(jié)束時，在場的觀眾們已經(jīng)情不自禁地?fù)P起嘴角了。

    然而掌聲才剛剛響起了不過一分鐘，眾人卻見到原本坐在鋼琴凳上的朱莉大師忽然起身，向臺下鞠了一躬，然后——

    她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也走下舞臺了啊?。。?！

    埃弗拉先生：“……”

    原來旁邊的兩個位子是留給你們兩個人的嗎……

    剛剛坐到舞臺下的朱莉和安東尼笑著交談了兩句，而舞臺上，已經(jīng)有工作人員將那架沉甸甸的九尺大鋼琴推下了舞臺，讓整個交響樂團(tuán)都展露在觀眾的面前。

    此時此刻，就算再遲鈍的人都大概明白了，這個青年……就是維愛的下一任首席了吧？

    乃至于一些比較資深一點的樂迷、或者音樂家、音樂記者們，甚至都開始在舞臺下輕聲地念起了那個名字——

    “戚暮?！?/br>
    這個在四個月前剛剛成為維愛副首席的年輕人，如今已然成為了這支頂級樂團(tuán)的首席！以23歲的年齡獲得這樣的地位，在整個古典音樂史上也是少之又少的，克多里在成為柏愛首席的時候，都已經(jīng)25歲了?。?/br>
    但是年齡，從來都不是衡量一個音樂家實力的標(biāo)桿。即使在再挑剔的樂評家，在面對剛才那首技巧精湛、絢麗華美的《西班牙木屐舞》時，都只能心服口服地說上一句：“好！”

    這首曲子完全地顯現(xiàn)出了戚暮高超卓越的小提琴技巧，有些人甚至通過這首曲子，想起了這位年輕首席的導(dǎo)師——阿卡得大師。

    嗯……“現(xiàn)代的帕格尼尼”啊，真是有什么樣的老師，就有什么樣的學(xué)生！

    舞臺之下，觀眾的掌聲遲遲沒有停息，他們還在等下一首安可曲的響起。

    而在那人群之中，蘭斯大師卻是呆愣地望著舞臺之上的青年，一時間竟然也忘了鼓掌。

    從多倫薩說要感謝一個人的時候，蘭斯大師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了。而等到安東尼忽然走下舞臺時，蘭斯大師瞬間明白過來：這就是小七要給他的驚喜！

    雖然心中已經(jīng)有了把握，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但是當(dāng)蘭斯大師真的聽到那一首《西班牙木屐舞》的時候，他卻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自己內(nèi)心的駭然驚訝了！

    一年前，他還曾經(jīng)評價過這個孩子的琴聲：“靈氣凜然，戾氣太重。”但是在短短的一年后，蘭斯先生卻發(fā)現(xiàn)僅僅是評價這一首《西班牙木屐舞》，這個孩子已然不是超脫了曾經(jīng)的桎梏，而是真正地達(dá)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那是一種讓音樂能夠為之舞動的感覺！

    世界三大小提琴家，各有各自的擅長之處。里德·阿卡得是著名的技巧精湛，讓人嘆為觀止；而法勒·路易斯則是音色高雅，端肅正統(tǒng)。至于蘭斯大師……

    這是一位情感細(xì)膩的小提琴家。

    他能體會到最愉悅的悲意，他也能表演出最低落的欣喜。

    甚至連閔琛都心悅誠服地對戚暮說過：“蘭斯先生在小提琴情感上的造詣，恐怕是當(dāng)時最高，沒有之一。這位大師心思縝密，擁有讓我無法超越的敏銳洞察力?！?/br>
    而如今，蘭斯大師雙眸睜大，怔然地望著舞臺上的那個青年。

    只見對方此時沐浴在耀眼刺目的燈光下，渾身仿佛鍍了一層金色，有些朦朧模糊。

    這個孩子在技巧上恐怕已經(jīng)達(dá)到了某個瓶頸了吧，但是在感情上的進(jìn)步，卻更是快得讓他感到不可思議啊！

    所以下一首，你是想要表演一首怎樣的曲子，讓臺下所有的觀眾徹底承認(rèn)你的身份呢？

    小七，在不知不覺的時候，你竟然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方了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