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寧準備了一肚子的談話方案，比如孩子什么的，此時都咽了下去。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跟劉淑芬，他能把底都托了出來，母子倆坦誠地去分析。在面對顧老的這一剎那，他感受到了與面對母親時完全不同的氣場。還是等mama回國之后，再來解決這個問題吧。老爺子的態(tài)度是在抵觸，變著法兒的想拆。還是留點底牌，到最后使吧。跟顧老打牌，把牌全亮出來是不明智的。就像賣東西，八塊能賣，必須要十塊，買家一通砍價，九塊成交都覺得占了便宜。

    顧老道：“約一下你mama，你的事情，我們需要溝通一下，好不好？”

    越寧點點頭。

    顧老的臉陰了一下：“那個死老鄭，他知道嗎？”

    “十四哥說，他家的事兒，他去說?！?/br>
    “哼！”顧老重重拍了桌子，“他還敢挑剔？他賺大發(fā)了！”我賠了！拆，得想個法子拆了你們！還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娶妻生子的好。

    越寧不吭氣，顧老對孫子講話依舊和軟：“這事兒，我得仔細想想，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事關重大，爺爺也不騙你，爺爺現(xiàn)在心里很亂呀，咱們不急著下結論，好不好？”

    您說好，不好也是好，越寧沒覺得顧老會痛快答應。換了他，遇到這種事兒也得考慮呢。“我去聯(lián)系mama?！?/br>
    越寧的手沾上門把，顧老最后的一個問題從背后傳來：“你是認真的？”

    越寧回過頭來：“爺爺，不認真我就不跟您說了?！?/br>
    【我寧愿是我猜錯了t t】老爺子心里哭得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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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子一出書房，顧老連撕了八本書，抖著手撥電話，召集長子次子等人回來開家庭會議：老鄭家那個不要臉的小十四要拐我們家寧寧了！快給我想辦法，把他倆拆開了！

    顧鄂顧湘弟兄倆接到老爺子電話的時候，都懵了：啥藝兒？您老不是逗我呢吧？

    飛車趕回了家來，沖進老爺子的書房。顧鄂將門鎖上，才說：“爸，消息確切么？這事可開不得玩笑！”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我快要急死了！”顧老伸手指著自己的臉，“tm老鄭家多少娃，我就這一根獨苗啊！我掐死鄭家那個小王八蛋的心都有了！”

    顧湘也急，見父兄急成這樣，他反倒冷靜了下來：“爸，您把事情捋順了，咱們分析分析，未必就是那個意思?！闭f著皺起了眉頭，比起顧老這一輩的人，顧湘這一輩的反而更加保守，也更加難以接受非主流的事物。

    顧老道：“是寧寧親口跟我講的，還能有錯？難就難在，他說是回家前就跟那個小王八蛋搞在一起的。你們算一算，這都幾年了？”

    “回家前？！”顧鄂警覺地挑出了個時間點。

    “是啊，寧寧一說回家前，我就沒話跟他說了，能說什么呢？孩子傻了，你得擔心，這孩子聰明了，我憋屈??！”這時間掐得也忒準了。

    顧鄂的臉黑了：“那會兒他投資給寧寧搞公司的吧？寧寧才多大的？他是不是在搞坑蒙拐騙？我辦的案子多了，小恩小惠誘拐無知少女，裝的像個好人，其實包藏禍心！”

    一語提醒了顧湘：“就是，咱們寧寧多正直單純的一個孩子，別人對他有一分的好，他要回十分的?！?/br>
    弟兄倆發(fā)揮了超一般的腦洞，無視了他們侄子是個心黑手狠的家伙這鐵一般的事實，腦被出了一個善良的小白菜血淚史：一顆善良的、會賺錢的小白菜被潛了！鄭家那個小王八蛋就出了一筆錢，然后拿了老大一塊股份還抱走了小白菜！小白菜還覺得他是個好人，還跟他談對象！

    想想都不能忍。

    自己家的孩子肯定是好的，鄭熙行的風評，還不怎么好，掰著指頭算算兩人的年齡差，一定是鄭熙行不好！我家孩子不能吃虧了。

    顧鄂腦補完了《小白菜受騙記》，問顧老：“要怎么才能讓寧寧認清事實呢？他要這么著，這個家就散了呀。不能就這么無兒無女地跟著鄭熙行混。咱們家跟他們家可不一樣，想給寧寧過繼個孩子都找不著近枝的?！币欢ㄒ鸫娜说恼婷婺垦剑?/br>
    顧湘道：“哥，你先別急，老四是指望不上了，不是還有寧寧mama么？”

    顧老郁悶道：“他mama也知道了，也拿他沒辦法的。我讓他約他mama過來，咱們認真討論一下。”

    “他mama接受了？”

    顧老反問道：“那咱們?yōu)槭裁床话褜帉幗羞^來罵一頓叫他改呢？”

    顧湘不吭氣了——孩子在外頭長到了十八歲，回到家里來還給家里cao心費力的。人不指望著家里吃飯，家里還得靠他來發(fā)揚光大，制不住他，沒立場制他。把人逼急了甩手走了，可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憑良心講，除了這一道大雷，這幾年來托他的福，大家日子好過多了。

    “那媽和meimei那邊？”

    “誰都不要講，你們回家也不要講?！?/br>
    “是?！?/br>
    顧老還有個小九九，不讓女人們知道，依舊那么關愛著寧寧，寧寧總要有點觸動的吧？家庭的溫暖吶，就這么放棄了嗎？鄭熙行那貨，一個大男人，會比女孩子更貼心嗎？

    顧鄂小聲地問：“那鄭家那頭？”

    顧老沉聲道：“先不理！等寧寧mama回來?！币浪男囊?，直接弄死鄭熙行都算便宜這貨了?？上Р恍校荒懿葺讶嗣?。

    劉淑芬回來得很快，本就跟越寧串通好了，又正好有事業(yè)在國內(nèi)，接到兒子電話，二話沒說，排了個時間拎著行李就回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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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淑芬此行受到了熱烈的歡迎。老爺子不主動講，老太太也察覺到他的精神狀態(tài)不對，三言兩語，響鼓不用重槌，老爺子知道老伴兒起了疑心。為防她東問西問，搞出事來，老爺子只好向她透露了一點消息。老太太也熱切盼望著前兒媳歸國。

    等到見了面，劉淑芬表示，對兒子出柜沒有意見，對兒子出柜的對象持懷疑態(tài)度——在這一點上，她與顧家兩位老人的立場是一致的。二老見劉淑芬對兒子出柜不持反對意見，還是有些驚訝的：“我們老了有他，他老了怎么辦？”

    劉淑芬道：“咱們現(xiàn)在要跟寧寧一口回絕，說不行，您二老看會是個什么結果呢？”

    顧老嘆氣，老太太道：“是我們沒有盡到責任呀。”

    劉淑芬道：“就因為沒有盡到責任，哪有什么立場去提要求呢？有生之年，兒子能回來，我對他已經(jīng)沒有額外的要求了。只要他能過得好，只要有人能陪著他，哄他開心就行。我就是擔心他會看錯人，這人讓他不開心?！?/br>
    顧老還是抹不過這個彎來，什么道理他都懂，理智與情感卻是兩回事。理智上還有很多顧慮呢。

    劉淑芬道：“咱們一條條捋，您看成么？”

    有用的戰(zhàn)友越多越好，顧老深諳統(tǒng)一戰(zhàn)線之道：“行。”能先把鄭熙行給否了，寧寧想出柜，他跟誰出呢？

    劉淑芬道：“首先，咱們不能刺激寧寧，他說的其實是兩件事兒，一談戀愛，二對象是鄭家老幺。至少得接受一條。您看？”

    老爺子道：“我哪一條都不想接受。”

    劉淑芬不客氣地道：“那寧寧就成別人家的了。”

    “什么？”

    “據(jù)我所知，鄭家那邊好像不反對。”

    老爺子要炸：“我就知道，他們沒安好心！”

    “咱寧寧也不吃虧的，”劉淑芬道，“合則聚不合則散，又不是他們家養(yǎng)的小媳婦兒?！?/br>
    老爺子講兩個兒子的腦洞又復述了一遍：“你看，那個小王八蛋一定是早就包藏了禍心了，他心眼兒多著呢，肯定沒安好心……”

    劉淑芬安靜地聽老爺子說了一通不該是他說的話，老爺子說到大喘氣，訕訕地停了下來：“是我糊涂啦，這幾年了，寧寧哪有看不明白的呢？我就是不甘心呀。這道路不好走！” 他沒辦法講“孫子攪基家里臉面都沒了”，你要臉，那我走好了。他又不能沒孫子。真是兩難。

    劉淑芬道：“也無非就是兩條：一、沒有后代，二、輿論壓力?！?/br>
    “這兩條能有辦法解決嗎？”

    這反而是很好解決的，劉淑芬道：“我沒有立即反對，還是因為他們跟我講了他們的打算。孩子跟咱們說事之前，都考慮過了，現(xiàn)代醫(yī)學這么發(fā)達……”

    顧老打斷道：“這個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孩子沒媽，能長得好嗎？不是說孩子必得有個女的照顧，你看這環(huán)境，沒媽的孩子，他怎么上戶口？寧寧不結婚，孩子就是非婚生子女！都沒辦法跟孩子解釋他mama的問題，小學寫個作文《我的mama》，他怎么寫？這樣的身份對他的成長不利的?！?/br>
    “寧寧沒打算不結婚呀?！?/br>
    “那個我查過，國內(nèi)是不可能結婚的，他得去國外，一去國外，麻煩就來了。哪怕沒別的麻煩，兩個男人帶孩子，在國內(nèi)也不行。放到國外？自己的孩子還是要在自己的家庭里長大的……”

    劉淑芬發(fā)現(xiàn)，顧老的情緒特別地激動，代入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安靜聽完他又一輪的顧慮，將鄭熙行那個“推進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計劃給復述了一回。

    顧老又反駁了起來：“你覺得可行嗎？現(xiàn)在開始搞，給他們二十年，能有個結果就不錯啦！他這二十年要怎么過？！”

    劉淑芬見顧老這思想工作一時半會是做不通了，也不順著他講了，干脆指出：“強行反對是沒有用的，我只要寧寧開心就好了。”

    顧老默。

    換了老太太上陣：“淑芬吶，咱們都盼著寧寧好，可寧寧這個樣子，我怕他過不好呀。他回來了，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家，就算現(xiàn)在他不姓顧了，也不可能躲開這些眼睛的。壓力本來就大，還要再……這不是要累死孩子嗎？”

    劉淑芬嘴里有點苦：“這些寧寧能不明白嗎？他堅持這么干，我就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

    “他可不可以不走這么難的一條路呢？”

    劉淑芬沉默了片刻：“您二老的態(tài)度太明顯了，寧寧已經(jīng)感覺到了。”

    二老不由心慌，由老太太作為代表發(fā)言：“那他？”

    “我也不知道他會怎么做。不過，如果是我……大概會躲起來吧?！?nbsp;并且表示，如果國內(nèi)的環(huán)境不利于孩子成長，可以去國外，她完全可以代為照顧。總之，只要兒子樂意，一切都不是問題，她不愿意因為一些小事情失去兒子。

    這刺到了二老最擔心的問題上了，他們也不能失去孫子，旁邊還有一個巴不得把孩子接走的親媽。對二老而言，根本就沒得選，路就只有一條。

    二老表情木了一下，顧老道：“叫寧寧過來吧，我們認真談談。”

    劉淑芬：……

    世界上一切的問題都不是談判能夠解決的，所有看似談判能解決的問題，都是背后的力量對比已經(jīng)決定好答案了的。激動平復過后，頭腦一冷靜，顧老就把事情想得明白了，他只有妥協(xié)一途。如果有什么目的希望達成的話，也只能通過越寧，他需要孫子的配合。哪怕是為了拖延時間，等他們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自然分手，也得讓他現(xiàn)在不要鬧。

    原因無他，孫子無求于他，逼急了往鄭家一縮，顧家就真成個大笑話了。

    越寧到了書房，便知道顧老想明白了，他也很快表明了自己的觀點：除了跟鄭熙行在一起這件事情，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談。

    祖孫倆一旦不兜圈子，談起來也是很快的，越寧作為晚輩先開了口：“我給大家添麻煩了?！?/br>
    顧老也很大度：“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什么用了，我就問你，你想好怎么保護你自己的利益了嗎？”

    “就是因為吃不準，才跟您都坦白了，請您給掌掌眼的。您看，哪些可行，哪些不可行呢？”

    顧老道：“我得跟老鄭談一談?！?/br>
    越寧笑得很淺、很靦腆：“那個是您和他之間的事兒，我們不能干涉。十四哥帶我見過他了，他不會阻撓，必要的時候，會提供幫助?！?/br>
    “他賺大發(fā)了，當然不會攔著。你mama說，你都考慮好了？”

    “您看還有沒有疏忽的地方？”

    “不能公開！”

    “沒打算呀，您看周圍，誰結個婚還登報呢？”他們周圍的人，私生活都是成迷的。

    “你的事業(yè)，不允許放松！拿到自己手里的東西，才是靠得住的東西。你要是拿不往這片家業(yè)，就什么后路也沒有了?！?/br>
    “還有放棄事業(yè)的傻子么？”

    “你得有自己的孩子，就當是照顧我的無理要求。”

    越寧笑道：“我也沒打算放棄家庭的溫暖。”

    顧老泄氣了：“給我約老鄭吧?！?/br>
    不知道兩老談了些什么，最后顧老氣沖沖地回來了，吩咐越寧：“叫那個小王八蛋過來見我！就這么悶聲不吭想把人撬走嗎？”

    越寧笑了：“好?！?/br>
    第109章 完結（一）

    鄭熙行十分想轉正。

    一個有志改變世界的中二帝，本不該存在這樣的心思——你喜歡就喜歡，不喜歡我就算，我又不靠你吃飯，我跟你孫子結婚又不是跟你結婚?，F(xiàn)實面前，他不得不低頭，誰叫越寧跟顧老處得不錯呢？鄭熙行也希望越寧能夠得到所有重視的人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