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過藥店買點速效救心丸，顧老估計有點懸?！?/br>
    鄭熙行更擔(dān)心了，跟越寧搭電梯到了地下，真?zhèn)€先去買了點急救藥品，再一同往鄭宅去。

    鄭家里，顧老在顧鄂的陪同下，正焦急地等待著。鄭老一臉苦逼相陪，同是陪客的鄭東君也是一臉的嗶了汪的表情。顧老過一陣兒就問：“是一起回來的吧？”

    再過一陣兒還問：“長多高啦？”

    又過一陣兒：“是t大的學(xué)生喲?！?/br>
    “三年獎學(xué)金？”

    “陳大牛的弟子？”

    “自己創(chuàng)業(yè)啊，是你推薦給我的嘟嘟么？我們家都申了號了，真好用。我建了個群，就缺他一個了。”

    “在你這兒吃過飯，對吧？上回老廖你們也一起看戲吃飯的對吧？他喜歡聽?wèi)騿幔肯矚g吃什么??？”

    鄭東君作為鄭熙行的親爹，含糊著回答：“啊，孩子特別乖，長得特別好，脾氣也好，模樣也好。聽?wèi)蛞灿眯穆?，吃飯一點也不挑食的?！?/br>
    “一定吃了不少苦頭。我們年輕那會兒，也是不挑食的，有食就不錯了，哪還有挑得余地啊，”顧老感慨，“這孩子吃苦頭了，唉，可真是有出息啊?！?/br>
    鄭老心塞塞的：要不是這么好，我孫子能看得上他嗎？我們能同意嗎？

    好有一個鐘點，外面才響起汽車聲，顧老刷地站了起來，跑門口等著。就看到兩個修長的身形并肩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手里還勾著個塑料兜。

    顧老丟開長子，健步如飛，奔到了越寧的面前，他比越寧略矮一點，微仰著頭，瞪大了眼睛，表情似哭似笑。

    時間，凝固了。

    第79章 尷尬（一）

    顧老日常扶杖，拐杖有兩個作用：一、揍兒子（主要是顧川），二、幫助走路。作為一使用的時候，還可以起到暫時添加無敵buff，完全不需要考慮二的作用。這會兒一和二都不用了！

    “孫子回來了”長期有效無敵buff開啟。

    老人家奔出來的體能指數(shù)達(dá)到了二十年前的水平，嗖地出現(xiàn)在了越寧的面前，將顧鄂嚇了一跳，趕緊跟著出來了。顧鄂是有些尷尬的，他拿到越寧頭發(fā)的時候用了一點小手段。這種手段用在秘密調(diào)查的時候，或許能被稱為經(jīng)典教案，用在認(rèn)親上就尷尬了。以越寧的水平，你一講驗過dna，他至少能把你列為懷疑對象。撒謊也是不行的，顧家不作任何專業(yè)鑒定就說這是自家的孩子？這不搞笑么？

    可緊接著，顧鄂就顧不上難為情了，他的心里有了一點不太好的預(yù)感。

    對于“骨rou離散十八年，今朝終得見”這種人倫慘劇，越寧的表現(xiàn)實在是太平靜了。顧老這等老人精且要哭了，越寧一個年紀(jì)輕輕的學(xué)生，沒有淚流滿面真是太不正常了！正常孩子做了好多年的孤兒，找到親人不說開心得昏過去了吧，多少要激動得流兩滴眼淚的。

    沒有，并沒有。

    越寧只是認(rèn)真看了顧老兩眼，提著塑料兜，走了過去。在顧鄂擔(dān)憂的目光中扶了一下顧老，還摸摸他的脈博。見狀，鄭熙行幾乎昏厥。一路上，鄭熙行就在擔(dān)心，怕這是暴風(fēng)雨之前的寧靜。生活幸福的小孩完全不能感同身到坎坷兒童的心理狀態(tài)，這讓鄭熙行十分不安。再看越寧眼下詭異的舉動，鄭熙行再次懵逼：你買藥真是擔(dān)心顧爺爺激動死了??？你這太冷靜了，不太對勁啊！

    顧鄂也懵逼了：這是在干嘛？

    隨后而來的鄭老和鄭東君：……寧寧的想法，大概以老幺的智商能猜得到，可是老幺。艾瑪，老幺看寧寧看傻了。

    鄭老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又不像顧老那么激動，趕緊說：“都別愣著了，進來說話吧?！敝魅思业拿孀樱綄幨潜仨毥o的，不好在人家家門口質(zhì)問。

    顧老在越寧攙著的那一瞬間，就反握著越寧的胳膊死活不肯松手了，手還一抖一抖的，這讓越寧更擔(dān)心了：甭管這老人家是不是自己親爺爺吧，真這么激動死了，就不好了。一邊往里走，他還跟鄭老、鄭東君問了個好：“爺爺好，叔叔好?！?/br>
    顧老一個激動：“哎，好好。”

    越寧：……=囗=！親，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咱還沒確定關(guān)系呢！雖然說再驗個dna是氣話，誰都知道你家要不確定了肯定不會這么激動跑我眼前來。

    一般人都會有這樣的經(jīng)歷，到了年齡相仿的朋友、同學(xué)家里，除了爸爸mama這樣的稱呼不能亂叫，要加以改動、區(qū)別之外，其他的稱呼基本就是跟著朋友叫的。朋友爺爺也是“爺爺”，朋友奶奶就是“奶奶”。作為一顆剛被嘬過的大糖果，直接叫個爺爺叔叔的，很正常么。

    顧老也是太激動了。

    鄭老只好跟著含糊過去了：“咳咳，老幺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兒？寧寧拿著袋子呢，你不會搭一把手？”真是造孽哦，孫子斷袖斷到了老友家獨苗的頭上了。不造會不會把幾十年的革命友誼打成灰渣渣？

    顧鄂忙說：“我來拿吧?！币唤?，出于職業(yè)素養(yǎng)，他掃了一眼，藥店的袋子是白色透明的上面印著綠字，窩去！顧鄂冒汗了：“你身體還是不好嗎？是舊傷嗎？”

    顧家這三天也不是什么都沒做，顧鄂和顧老一道道的命令下下去，去把越寧的過往經(jīng)歷加班加點給查了出來。電子網(wǎng)絡(luò)不夠發(fā)達(dá)，但是傳真機還是有的，直接派了當(dāng)?shù)氐谋Ｃ軉挝幌嚓P(guān)人員。所以顧家知道越寧頭上受過傷，怎么現(xiàn)在心臟也有毛病嗎？

    鄭熙行代答：“那個……是擔(dān)心你們太激動……”

    哎呀呀，真是太體貼了！顧老完全昏了頭，跟越寧講：“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還能再活二十年呢，夠看到曾孫上學(xué)的啦?！?/br>
    鄭熙行：=囗=！等等，顧爺爺，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越寧：=囗=！你們不要這么自說自話好嗎？不給我解釋一下偷偷驗dna的事情嗎？我沒親眼見著呢！你們這是挾裹！

    被普通人挾裹，越寧早殺開一條血路沖出來了。被這倆挾裹，越寧進了鄭家小花廳坐定。堅定地沒跟顧老坐一張沙發(fā)里，而是主動坐到了對面的長沙發(fā)上。鄭熙行強忍著沒跟過去，被鄭老強行驅(qū)逐：“去，去廚房看看小王泡好了新茶沒有，哎，中午都留下來吃個飯，你去，跟小王說，挑大家愛吃的做?！?/br>
    鄭老心很累！

    越寧要是個姑娘家，鄭老這會兒能跳起來放鞭炮，沖進小區(qū)挨個兒地敲門，讓老伙計們都出來看熱鬧：咩哈哈哈哈，我孫搶了個好媳婦兒。然后果斷地跟顧老商量一下小朋友結(jié)婚的諸般事宜。

    現(xiàn)在……

    他還得看著孫子，讓孫子別露馬腳，不然老顧找著親孫子沒激動死，聽說孫子被拐去斷袖了，得先氣死。

    老顧跟孫子十好幾年沒見，還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幾年，彼此比較的生疏，鄭老作為知情者，眼下的情況之下，自覺是有義務(wù)作個中間人的，他還不能現(xiàn)在就窩書房里撓墻。

    鄭老很想暴打?qū)O子一頓。

    鄭東君比他還想死，他生的這個兒子，就沒讓他省心過。以前說不省心，半是逗趣半是驕傲來著，老子管不住兒子也是分不同情況的，像鄭熙行這種，鄭東君樂得兒子比自己有能耐，自己管不住那是口上帶著驕傲的報怨。眼下是真的不省心??！

    鄭東君特別明白顧家人的心理，他比顧鄂略小兩歲，算是一起長大的。當(dāng)年顧家孩子丟了之后，顧鄂就轉(zhuǎn)了公安系統(tǒng)，什么原因，大家心知肚明的?，F(xiàn)在好了，孩子找到了，落他家里來了。鄭東君也想死一死了。

    鄭老還繃得住，在他的勸導(dǎo)之下，顧老也很快緩和了情緒。情緒一旦平復(fù)了下來，顧老的精明勁兒也上來了，人老成精，什么感情牌都放一放再打。上來先解釋dna的事兒，將裝文件的牛皮紙袋推到越寧面前：“那個，寧寧啊……小十四帶你回來，是跟你說過了吧？”

    越寧點點頭。

    顧老拿接過手帕擦了擦眼睛：“事情也是湊巧了。讓……你這伯伯給遇上了，我們哎，不也能遇到個人就讓人去驗一驗血。這個事兒呢，要是找對了人，皆大歡喜。唉，我們確定了再講，總好過，弄錯了，空歡喜一場。一切都是為了慎重保險，免得出現(xiàn)不必要的麻煩?！?/br>
    讓一個這樣的老人，這么軟和地解釋，越寧沒覺得有什么好得意的。顧老和顧鄂的做法，確實讓他心里不那么舒服，這個解釋的理由……越寧用膝蓋都能想得到。主要還是顧老態(tài)度比較端正，雖然隱諱，到底是對他講了實話——我們就是小心謹(jǐn)慎，是防止認(rèn)錯了攀親之類的事情發(fā)生，并非只針對你一人。

    敲敲額頭，越寧試圖表現(xiàn)得和氣一點：“那個，我沒認(rèn)過親。”

    一句話出來，眾人絕倒，多新鮮吶！誰tm經(jīng)歷過這種事??？誰想經(jīng)歷過這種事啊。不過顧老還是給他鼓勵：“嗯嗯?！?/br>
    “那個，我就是這個樣子，咱別那么緊張?！闭f著，左手的食指，又撓了一下臉。

    哎呀呀，真可愛，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的。小時候被包在小被子里，也會掙出手來撓一下圓嘟嘟的小胖臉！顧老越看越喜歡：“行行行?！蹦阏f什么就是什么了！

    鄭老覺得沒眼看，對兒子使一個眼色，父子倆起身，鄭老道：“這樣啊，我親自去請你們家小岑過來，一起吃個飯，好不好？寧寧？”顧老太太姓岑，年紀(jì)比鄭老要小。

    越寧點點頭，顧老是很想把孫子直接帶回家去，全家吃個團圓飯的。這團圓飯擱別人家里吃，算什么呢？到時候一個收不住，在別人家里掀桌把老四再群毆一頓，那多不好？但是鄭老不會無緣無故這么講，顧老更冷靜了一點，然后大悟：窩去！跟孫子還沒談妥呢！之前自己也考慮過，孩子愿不愿意認(rèn)回來還是兩說呢。

    趕緊說：“那敢情好?！?/br>
    鄭老將小花廳留給了顧家“祖孫三代”。

    三人一時都很尷尬，作為一同被坑的受害者，現(xiàn)在罪魁禍?zhǔn)撞辉诟埃瑺€攤子得他們收拾、后果得他們承擔(dān)。到這個時候，就不得不贊一聲顧老真是個老狐貍了。要讓顧川直接出來，越寧肯定扭頭就走?，F(xiàn)在顧老跟顧鄂過來了，越寧也不能沖他們發(fā)火。

    當(dāng)人兒子的，在這個時候就要沖鋒陷陣，顧鄂主動承認(rèn)了自己的錯誤，表示私下檢驗這事兒是他的鍋，他來背。

    越寧擺擺手：“咱不提這個成么？原因您說了，我聽了，咱們這頁就翻篇兒了?！?/br>
    顧鄂愕然，顧老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了，激賞不已，略帶點責(zé)備地說長子：“你糊涂了?！?/br>
    顧鄂腦子轉(zhuǎn)了一圈才反應(yīng)過來：艾瑪，大侄子是忽悠鄭老伯的人。把他當(dāng)一般般青春期小男孩兒，自尊心大如天，其實是在鬧別扭，那不是瞧不起人么？以前就很羨慕鄭家小十四，跟大人說話那叫一個省事兒，現(xiàn)在自家侄子也是這樣噠！哈哈哈哈！小十四在十八歲的時候還不如我侄子這么老練呢！

    顧鄂也滿面含笑，馬上切換了模式。很正經(jīng)地跟越寧道：“那天醫(yī)院里那幾個小子我已經(jīng)帶回去審了，他們的供詞絕對不會流傳出去對小胡同志造成不良影響?！笨赐旯┰~，顧鄂心里滿滿的都是對大侄子的贊賞，原來在醫(yī)院里說的那些不太禮貌的話，是這個原因啊？

    顧鄂一直覺得越寧有點冷，冷心冷肺的，像個精密的機器，卻又能準(zhǔn)確地判斷利益得失，選擇一條最輕易的路去走，和最有幫助的人站在一邊，一路當(dāng)他的人生贏家。不得不說，聰明，功利。人皆功利，但是被人看出來功利，就讓人不舒服了。

    此事一出，顧鄂對越寧相當(dāng)?shù)臐M意，他們?nèi)疑舷聦υ綄幎紳M意得不得了——寧愿被誤解，也要護著老師的名譽，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精神！沒一點像顧川的種，顧老太太堅定地認(rèn)為：“這是隔代遺傳！”

    顧老尤其激動，一大早就跑老鄭家里來了——你家老幺跟我孫子不是關(guān)系不錯嗎？幫忙將人拐回來吧。

    越寧禮貌地道了謝。

    屋里又尷尬住了。

    十多年沒見了，越寧顯然是知道，對方有備而來，完全不用敘舊，估計連他的小學(xué)作業(yè)本都能翻出來。對方顯然也明白，以越寧的智商這些全都能推測出來。那還有什么拉近關(guān)系的話題可以講呢？

    顧老琢磨了一下，說：“那個，我們已經(jīng)派人去跟美國那邊聯(lián)系了?！?/br>
    越寧動動嘴巴，只發(fā)出一個單音節(jié)：“喔?！?/br>
    孫子就在眼前，顧老越來越恢復(fù)了正常，雙商徹底上線了，避開了顧川這個尷尬的人物不談，也不說爸爸mama之類的稱呼問題，先問越寧：“你今天忙不忙？”

    越寧想了一下：“能抽出時間來。”

    顧老道：“哎，那咱們慢慢說說話。好些年不見啦，先互相熟悉熟悉，好不好？”絕口不提什么認(rèn)祖歸宗啦，改回原名啦，叫個爺爺之類的?，F(xiàn)在講了，那就得直接跟顧川叫爸爸，孩子扭頭就走都不帶回頭的。得慢慢相處，自己先把該做的都做好了，否則想著口頭忽悠。遇上有主意的孩子，做長輩的就不能太拿自己當(dāng)回事兒。顧老痛并快樂著，與鄭老有了心意相同之處。

    越寧道：“您要不介意，咱們出去走走，邊走邊說？”

    “好呀，東邊有樹蔭的?！鳖櫪瞎室馊剖终?。

    越寧抽抽嘴角，跟顧鄂一邊一個將人攙起，顧老心里可美。打開門走出去，看到鄭老坐沙發(fā)上看報紙，顧老很大聲地說：“老鄭啊，我們出去走走，回來蹭飯啊。哎？你不是找我老伴兒去了嗎？她人呢？”

    鄭老沒好氣地問：“真要我說？”

    顧老嘀咕道：“一定又在收拾家務(wù)了?！?/br>
    越寧的笑渦一現(xiàn)而隱。

    鄭老悲憫地看了老伙計一眼，心說，你且等著吧，你這個，比我那個還讓人頭疼呢。絕對是猜出來你老婆在家收拾你那個傻兒子呢。

    顧老咳嗽一聲，旋即打起精神，雄赳赳氣昂昂地領(lǐng)兒攜孫，散步去也！

    路上，顧老講話也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這是個什么花，那是個什么草，這房子里住著哪個老伙計，你小時候人家還抱過你的，老東西可壞了，一嘴胡茬想親你，被你一巴掌糊臉上了。

    越寧：……有點尷尬，都不太記得了呢。

    顧老話鋒一轉(zhuǎn)，又關(guān)切地問起越寧現(xiàn)在的情況來了：“陳大牛最近也忙，你的功課怎么弄呢？”

    越寧道：“我先忙自己的?！?/br>
    “老鄭說發(fā)展的大環(huán)境有點困難……”

    “嗯，總會好起來的，現(xiàn)在時候不對，有更著急的，不過過了這一輪，應(yīng)該好很好。有周期，有延遲么……”

    顧鄂臉上微笑，心里掀桌：尼瑪！完全插不上話了！又很欣慰，顧家真是后繼有人了。他閨女混得也不錯，不過閨女在自己面前，就只有乖乖聽指導(dǎo)的份兒。不像越寧，可以跟老爺子談得很有默契，搞得自己都摻和不進去。這就是水平了。

    一圈兒蹓跶完，越寧見顧老也有點累了，主動提出來回去。

    顧老笑瞇瞇地：“好啊，我看飯也快好了?！?/br>
    越寧點著頭，覺得有哪里不對，張望了一回。顧鄂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好像有人似的，咱們快點回去吧?！币悄嫌龅搅税踩珕栴}，我可賠不起。

    顧鄂心里暗罵：一群沒出息的。打從今早起，他的弟弟meimei們就齊聚了過來，二弟顧湘在總后，帶了一箱子的高倍望遠(yuǎn)鏡回來。估計這會兒都找著隱蔽地形在觀察呢！

    “這邊房子里都有人的，有些老人家啊，腿腳不太好，就好坐窗戶邊兒上往外看?！鳖櫠跞绱私忉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