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想到這種香料經(jīng)久不散，她就想著會不會是它。畢竟傳聞中此香的味道最特別、也最為持久。只是敬王妃不說，她雖心下好奇，也沒多嘴去問。

    這個時(shí)候，她恍然明白過來，敬王妃為何不與她提起這香料的名字。

    只因這龍涎香，本就是帝王一人得用香料。敬王妃身為皇上身邊唯一貼身伺候過的女官，自然是會經(jīng)常遇到。可她平日里基本和皇上沒有接觸，便無可能認(rèn)得了。

    這東西，本就不該是她識得的東西。

    她只要能夠肯定，那味道是她剛才聞到的便好。說太多了，反倒失了真實(shí)。

    秦如薇頓時(shí)愣住了。

    其實(shí)在山下相遇，她也很驚奇。之前她沒想到今日能遇到秦楚青。

    看到秦楚青嬌滴滴的俏模樣，再摸摸自己額頭上的傷疤，終究是不甘心的。

    若不是秦楚青和她父兄當(dāng)時(shí)不理不睬，她怎會被送回二太太那邊去遭罪？

    越想越恨，想到這個法子后，發(fā)現(xiàn)中間燃藥的氣味太大，就順手從竇少爺那邊的香料里弄了點(diǎn)來遮遮味兒。

    她當(dāng)時(shí)只覺得這香味好聞，也很特別。

    但怎么也沒料到，這種香料居然就是龍涎香。

    秦如薇這次過來是和竇少爺一起，并未有家人跟著。身邊的小丫鬟看情況不對，在她的授意下已經(jīng)跑開去叫竇少爺了。這個時(shí)候，她當(dāng)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邊。

    眼看著這種香料的名字被報(bào)出來后，所有人都十分警惕且懷疑地望過來，秦如薇到底是有些緊張了。

    ——這個時(shí)候，秦楚青說的到底是不是假的，已經(jīng)沒人去懷疑了。單憑她手上沾了龍涎香、一種她這輩子可能都碰觸不到的香料這一點(diǎn)，她就百口莫辯。

    無論她再說甚么再做什么，都無用了。大家首先懷疑的，就是她。

    小沙彌本就被她煩的透了，只是一直壓著性子好生與她說話。如今知曉她就是先前惹出那場火花亂子的，他們哪還肯忍得？當(dāng)即和眾人商議了，要一起將秦如薇捉起來。

    先前秦如薇不懼，是因?yàn)橛X得沒甚好怕的。

    眼看著大家就要擒住她好生‘審問’，秦如薇開始有些害怕了，不禁喊道：“你們知道我是誰么！你們憑什么這樣！你們……”

    看著眾人毫不在乎的眼神，秦如薇這個時(shí)候才恍惚明白過來，她往常所倚仗的那些，在這些貴人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不去惹這些貴人，貴人們自然懶得理她。她卻忘了，輕易不動怒的人，一旦被觸怒，更是駭人，定然要千百倍地討要回去。

    秦如薇當(dāng)即倉皇地環(huán)顧四周，大喊大叫，“救命！這些人、這些人竟是罔顧律例，準(zhǔn)備動手隨意捉人了！”

    這時(shí)她的視線突然定在了另外一些過來上香的人群里。

    嘴角剛剛露出笑意，就見先前她看的那群人里，有一位打扮體面的太太轉(zhuǎn)身離開了。

    秦如薇的笑容頓時(shí)僵住。

    秦楚青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原本還沒認(rèn)出那位太太來，只不過稍微看了她一下。誰知那位太太不經(jīng)意地和秦楚青對視一眼后，反倒往后退了些，往遠(yuǎn)處亭子那兒行去了。

    秦楚青這就又稍微看了她一會兒，將她仔細(xì)想了想，這才記起對方是楊大學(xué)士家的嫡長媳。也就是二老爺秦立謹(jǐn)之妻楊氏的親嫂嫂。

    只不過二太太當(dāng)初在鄉(xiāng)下長大，脾性較為潑辣，與這位嫂嫂一直不睦。后來出了分家的事情后，楊大學(xué)士家聽聞了秦立謙和蘭姨娘的事情，也知曉了秦如薇的身世之事，當(dāng)即就將二太太叫回去，密談了許久。

    也不知二太太當(dāng)時(shí)說了甚么，竟是惹了大學(xué)士大怒，將她趕了出去。這些年來，大學(xué)士府與二房那邊愈發(fā)淡了聯(lián)系。

    此時(shí)楊太太這樣的反應(yīng)，竟然是完全不打算沾上秦如薇的事情，任由秦楚青這邊作為了。

    秦楚青注意打定，正要喊了人來幫忙扣住秦如薇。

    誰知秦如薇見了楊太太漠然的模樣后，心灰意冷下，開始大喊大叫。

    說甚么“明太妃和敬王妃關(guān)系好，自然護(hù)著她”，又說甚么“這些人的話全部信不得，分明是合起火來誣蔑她?！?/br>
    明太妃怒極了，不待她說完，喊了個婆子來就要掌她的嘴。

    這時(shí)不遠(yuǎn)處的后方，一個沉穩(wěn)溫和的老者聲音傳了過來。

    “先別慌。我來瞧瞧罷。許是能瞧出來到底是不是那種東西的味道?！?。

    大家聽到這個聲音，在那前面的，便自動往兩邊靠，將最中間讓出了一塊空地來，形成一條小路。

    一位長者便順著小路上前。

    他身材清瘦須發(fā)皆白，一步一踱，意態(tài)悠閑，頗有些仙風(fēng)道骨的韻味。

    年長的太太里有認(rèn)得這位長者的，忙上前恭敬叫了一聲“盛大人”。

    盛老先生笑著擺擺手，道：“我已經(jīng)辭官多年了，可當(dāng)不起這‘大人’二字?！?/br>
    語畢，他緩步走到秦如薇的跟前，說道：“還請這位姑娘將手?jǐn)傞_，讓老朽瞧上一瞧。”

    秦如薇不認(rèn)得盛老先生，擰著身子不肯就范，警惕說道：“我憑甚么給你看！”

    這下子不許旁人開口，明太妃親自呵斥道：“休得無禮！這位盛大人，乃是親自教導(dǎo)過皇上的！陛下見了盛大人還需得遵從師徒之禮喚一聲‘先生’。你又是甚么身份，怎敢對盛閣老如此無禮！”

    秦如薇驚呆了。

    秦楚青也十分訝異。

    聽聞帝師在此，大家俱都震驚。再看隨后而來的方丈大師，先前在場的太太們頓時(shí)明了幾分。

    ——先前出事后方丈大師過來時(shí)說他有客人在，想必就是盛老先生了。

    盛老先生見秦如薇不肯就范，倒也不急。只捋著胡子笑道：“若是被人冤枉，必然要想盡了法子來證明清白。你這般不肯讓人去瞧，不像是受了冤屈的模樣，倒是更像心虛之下刻意避開了?！?/br>
    秦如薇再不濟(jì)也是讀了好多年的書。

    她知道，若是被盛老先生認(rèn)定了那香料就是龍涎香后，就不僅僅是因了在香里放燃物害人那么簡單了。

    大駭之下，她顧不得其他，將全身都扭了起來，試圖掙脫身邊之人的攔阻和扭住。

    圍觀的太太姑娘們倒也不急?？此龗暝划?dāng)是看玩笑一般由著她去。大家則竊竊私語著，評判她額上那個出盡了‘風(fēng)頭’的彩蝶。

    就在這低低的交談聲中，一人大跨著步子急急地沖了過來。

    正是竇少爺。

    秦如薇看到竇少爺，猶如見到了救星。也不知她哪兒來的力氣，居然一下子沖了出去掙脫了婆子的拉扯，趕緊上前去緊緊抓牢他竇少爺?shù)囊滦?，泫然欲泣地說道：“你給我評評理。她們遇到了丁點(diǎn)兒大的事情，就非得誣蔑到了我的頭上，硬要說事情是我做的。他們那么多人欺負(fù)我一個，你可得給我做主?。　?/br>
    竇少爺面上笑得溫和如初，袖子底下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卻不是被秦如薇抓住晃得，而是……

    他稍稍側(cè)過頭去，就見周地正噙著一絲笑意倚靠在大樹旁，似笑非笑地朝他看過來。

    竇少爺額頭上頓時(shí)冷汗就下來了?？粗艿啬呛谏囊律押托Σ[瞇的俊秀模樣，只覺得跟地府里跑來索命的修羅一般。

    他不過是富賈之子。

    可對方，卻是敬王四衛(wèi)之一、正三品的大人、世家子弟。

    真的是動動手指頭，就能讓他全家覆沒。

    竇少爺稍稍咽了咽口水，覺得嗓子濕潤了一點(diǎn)點(diǎn)，沒有干得冒火了，方才想起來秦如薇這一遭，就扭過頭去問她：“你剛剛說甚么？”

    秦如薇本就急了，覺得周圍的人都在看她笑話一般。再瞧竇少爺這慢了半拍的模樣，雖恨鐵不成鋼，卻不好對著他發(fā)火。就如平日一般軟了聲音嬌柔說道：“你看，我不過我拿了你一點(diǎn)香料用用，他們就非得說是我是暗害人的惡賊。你可要幫、幫我，莫要因?yàn)樗齻兊暮詠y語就擾了竇家的名聲?！?/br>
    “竇家？名聲？”竇少爺有些回過神來。

    鼻端縈起一股子特殊的香氣。

    他本就窩了一肚子的火氣沒處發(fā)。想到先前秦如薇的那些話，登時(shí)怒火沖出，抬手一巴掌朝著秦如薇嬌嫩的臉上扇了下去，瞪著赤紅的雙眼，怒吼道：“竇家的名聲與你何干？你個賤婦！不過是花些銀子買來的一個樂子罷了。還真當(dāng)自己能進(jìn)得了竇家門不成？”

    ☆、第130章

    說實(shí)話，竇少爺?shù)南嗝仓鴮?shí)一般。

    他不高，只和秦如薇踮起腳的高度差不多。也不倜儻，身材微胖。氣度……相當(dāng)尋常。或許因了平日讀書不太多的關(guān)系，通體上下總少了點(diǎn)風(fēng)流韻味。

    好在他平素都是一派溫和模樣，看上去倒是有了幾分儒雅的氣質(zhì)。不然的話，平日對著他的時(shí)候，秦如薇這么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就算努力再努力，也很難作出那般愛慕他的小鳥依人模樣。

    先前惹惱了秦楚青，心中并無多少驚懼。此刻見竇少爺動了怒，秦如薇到底還是慌了神。卻因秦楚青在，她多少顧及面子，不由說道：“你這是怎么了？先前好好的，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話一說完，她才想到了先前竇少爺?shù)哪欠捳f的到底是甚么。

    殷紅的雙唇抖了抖，秦如薇強(qiáng)笑道：“你看你，一著急什么都要亂講了。那怎么是能開玩笑的……”

    最后一個音還沒來得及發(fā)出來，已然被竇少爺不耐煩的揮手給打斷，“沒甚么開玩笑。你若肯就罷了。不肯的話，我現(xiàn)在便命人送你回去?！?/br>
    他這個‘回去’兩字說得極其不耐煩，以至于秦如薇一看之下也明白過來，他說的分明不是讓她回到他在京中暫住的宅子里，而是要她回到她住了兩年的那個‘家’！

    秦如薇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竇少爺卻顧不上搭理她，只是賠笑著朝秦楚青行去，拱了拱手，后覺得太過隨意，很是仔細(xì)地揖了一禮，道：“聽說先前這里出了事情。不知王妃可曾受了驚嚇？”

    秦楚青不知竇少爺為何突然變了態(tài)度，于是只淡淡應(yīng)了一聲。

    周圍的太太們自恃身份，不與他多說。倒是旁邊的小沙彌見他是秦如薇的相熟之人，就將先前的事情大致講了下。

    但因小沙彌不知那香料有何特別，未能詳述。不過，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經(jīng)完全表明。

    任誰聽了后，都明白過來，秦如薇這次惹了大事了。

    其一，她用了極其稀缺、只有帝王能夠使得的龍涎香。

    其二，她特意在那香上動了手腳，意圖去害敬王妃。

    有人想去質(zhì)疑這些事情的真?zhèn)?。可是親身經(jīng)歷過的邱太太已然給此事做了證。她身份擱在那里，且先前她和秦楚青并不相熟，斷然不會去做假。

    于是，這些事情一一揭開，真相如何，已經(jīng)昭然若揭。

    竇少爺瞬間覺得有些絕望了。

    秦如薇平日里也會從他那里拿點(diǎn)銀子甚么的。他反正銀子多，也不在乎。就當(dāng)哄她玩兒了。

    誰知今日才知道，她竟然偷拿香料！

    若是旁的香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偏偏今日那東西……

    他怒從心頭起，大步行了過去，走到秦如薇的身邊，揚(yáng)起手來照著她的臉上就是一個響亮的巴掌。

    “你算個甚么東西！竟然做出這種偷盜之事！若知你是如此品行，當(dāng)真要避而遠(yuǎn)之！”

    秦如薇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蒙了。

    她捂著臉頰，恨聲道：“不過是個香料罷了！值當(dāng)你這樣？”

    說著，她想到先前眾人聽說這香料后神色各異的震驚模樣，撇嘴一笑，道：“這香料即便有問題，也是你鬧出的問題。我不過是不明真相從你那里挖了點(diǎn)過來。就算鬧出事情，也是你將它弄過來有錯在先！”

    她話還沒說完，另一個巴掌就這樣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