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從小到長大……所用所吃之物都是上乘極好的,每當看著自己保養(yǎng)的白嫩如玉的十指,她都會暗笑當年那個給她哄得一愣一愣的代她去受罪了的蠢丫頭。 一想到真正的金釵兒不知在哪里受罪,她就覺著加倍得意。 本來金鳳兒是無往不利的,人人都喜歡她、就算那知道她真面目的人,也不敢做聲,而是滿懷畏懼。 但凡她看上的人、物,也都是手到擒來。 可世上的事情好像不能兩全,她游蕩了一圈后驀地發(fā)現(xiàn),偏是她喜歡的那個人,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離開她十萬八千里了。 在金鳳兒才進侯府的時候,白梼還是無微不至的,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突然間冷若冰霜、謹慎守禮起來,有時候幾天都不能見一面,話更是少之又少。 原先的時候有別的新鮮的東西引著金鳳兒,而白梼總是淡淡冷冷的不解風情,故而她也少去撩撥。 可到后來,她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什么東西可以讓她心動喜歡的了,除了白梼。 不管是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還是取了功名從戎帶兵,她突然意識到最好的就在身旁,可偏偏如同水中撈月。 不管是她用什么手段,白梼總能不動聲色地擋回來,就算逼得她忍無可忍主動的投懷送抱,他居然都是坐懷不亂,甚至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扔在地上,差點把她摔死。 本來只要安分守己地等著,他遲早是會娶自己的。 可越是得不到,她越是心癢難耐,恨不得立刻一口吞掉,且開始嫉妒其他能跟白梼說得上話的,就算是自己的丫頭,多看了他幾眼,都會給她痛打一頓。 后來……就是所謂的“走失”了。 金鳳兒攥緊了手。 她想不通,為什么白梼在見到自己的時候竟能仍是一副無事人的樣子。 何況她已經(jīng)主動表露了身份。 難道白梼早知道自己在齊王府?或者早知道那個金釵兒不是自己? 又或者他什么也不知道,而是從來如一的淡漠冷靜,如此而已。 要不然怎么會明明聽見她挑明了那“走失”的真相,而仍舊能有恃無恐不發(fā)一語地離開呢? 金鳳兒簡直要發(fā)狂了。 她實在看不透白梼的心思,就如同從前一樣。 愛而不能,又奈何不得,她簡直恨極了白梼。 白梼回到席上只略坐了一會兒,便告退離開了王府。 他沒想到竟這么意外的跟金鳳兒照了面。 而且這個人的性情居然絲毫未改。 本來平靜了這么些年,白梼以為不會再見著她了,沒想到到底免不了。 如果……當初他能夠再狠心一些,也許就不至于有今日了。 可是白梼又知道,就算重新來過,他也不能狠心到那種地步。 當初人人都以為,鎮(zhèn)遠侯府的那姑娘是無意中走失了的。 但只有白梼跟他的一二心腹、另外就是金鳳兒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為何。 如果是簡單的走失,金鳳兒自然可以自己找回去。 除非是有拐子拐走,但以金鳳兒的狡黠機變,又怎么會那么輕易地給人拐走?只怕世上還沒這樣能耐的拐子。 事情的真相是,所謂的走失,不過是白梼一手策劃的而已。 白梼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起初他還能因為她是當初的那個小姑娘,可以對她的那些惡行盡量的視而不見。 他甚至曾經(jīng)私心巴望過,也許那種種劣跡,不過是小姑娘一時反叛而已,過了自然就好了。 誰知,竟是他膚淺了。 那女孩子一天比一天大,沒見向好,反而變本加厲地壞。 鬧出人命,跟人偷情,還有……白少樓。 也無怪少樓一直憎恨著金釵兒,對他而言,他確實無法原諒那個曾虐待過他的人。 也許是因為對于白梼的求而不得,當時的金鳳兒,突然盯上了少樓。 可憐少樓那時候年紀還小,不太懂那些男女之事,加上又把她當作自己的大嫂似的尊敬,心無旁騖。 那天少樓給金鳳兒用手段困住,肆意調笑,他不知所措羞憤欲死。 若不是白梼及時的解救了,后果指不定如何。 這件事終于讓白梼忍無可忍了。 原先他還覺著,就算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到底也要姑息她一些。 直到現(xiàn)在,忍無可忍。 燈節(jié)那日,白梼故意要帶金鳳兒去觀燈,她正巴不得要接近白梼,高高興興地便答應了。 離開侯府之后,白梼帶著金鳳兒故意走到僻靜之處。 那時候金鳳兒還沒往別處去想,她還以為白梼終于開了竅了,故而帶著自己往人少的地方來。 當然,其實人多的地方她也是無所謂、甚至更喜歡。 等白梼駐足后,她幾乎要按捺不住主動撲上來,正在期待著下文,只聽白梼道:“我有幾句話要同你說,你可要聽仔細了。” 金鳳兒道:“白大哥你要跟我說什么?你說什么我都聽,你做什么……我都……” 還沒說完,只聽白梼冷冷淡淡地說道:“從今日起,你便離開京城,從此后不許再回侯府。我會派人護送你到一處所在居住,你就安心地在那里休養(yǎng)?!?/br> 金鳳兒大為詫異,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白梼道:“你聽的很明白。” 說了這句他又道:“你莫非以為你在府內的所作所為,我不知道?我還會容你?今日這般安排已經(jīng)是看在昔日金伯父的面上,你若識趣,就乖乖聽從,不然的話,休怪我手下無情。” 金鳳兒這才知道他是認真的:“你、你……” 白梼一揮手,兩個心腹人上前,金鳳兒慌急了,忙拉住他:“白大哥,你不能送我走……我、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子!還有老太太那邊……” “若不是因為老太太,會姑息你到今時今日嗎?白白地讓你多造了些孽?!卑讞兊卣f道:“我再說一遍,你最好即刻離京,從此也不許再回來,若讓我知道,少不得我就辜負金伯父了?!?/br> 他面無表情地說到這里,才又忍不住加了一句:“金伯父那樣正直的人,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哼?!?/br> 要不是還記著當初初見的情分,那個憨憨可愛的小丫頭的模樣,他早就一掌將這個人拍死了。 如今,白梼才知道,原來是他錯了。 金參將所養(yǎng)的釵兒,并未辱沒參將半分,只是給人鳩占鵲巢,李代桃僵了而已。 他不后悔當初把金鳳兒攆走,所悔的,是自己明白的有些太遲了。 想到這個,恨不得立刻回府見著金釵兒。 以前金鳳兒天天在他眼皮底下晃,他只覺著厭惡至極,如今得回了金釵兒,卻好像一刻不見,如隔三秋。 第40章 喚醒她 留歌坊依舊熱鬧非凡, 聚集著形形色色的客人們,有京城內常來常往的紈绔子弟,也有從外地進京來找樂子的客商們, 前者通常都有相熟的姑娘, 而且都在姑娘身上花費了不少錢的,后者因為覺著天子腳下的妓坊自然比別的地方要不同, 故而也不敢露怯,加上留歌坊確實要比別處要出色些, 姑娘們通常吹拉彈唱無一不精, 他們也樂得大把地往外掏銀子。 一片鶯歌燕語伴隨絲竹管樂聲中, 一個身著府綢的身量中等的男子緩步上了三樓, 他身后跟著兩個身形偏纖細的神情陰郁的少年。 有幾個樓中的姑娘本要上前,可惜這人渾身上下透著陰肅之氣, 這是一種令人不太舒服的感覺,就如同看到什么冷血動物,哪里還敢擅自靠近。 男子已經(jīng)有些年紀了, 兩鬢的頭發(fā)微微花白,容貌清癯眼神漠然。 他緩緩地進了薛紅淚的房間。 薛樓主站在門邊上, 等門掩上了才道:“您怎么親自來了?!?/br> 她的臉上并無笑意, 反而多了一絲敬畏。 老者走到桌邊上緩緩落座:“我自然得親自來一趟, 畢竟薛老板又不能進宮?!?/br> 薛紅淚短促地笑了笑:“若是有什么吩咐, 只管派人來說一聲就是了?!?/br> “我敢嗎?”老者將手擱在桌上, 袖口外的手指細長, 有點干瘦:“我為找十七, 派出去的人能圍著京城轉好幾個圈了。你明知道她在哪里卻隱瞞不說,我還敢請您說別的事兒嗎?” 薛紅淚臉色微變,低下頭去:“三爺, 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br> 老者嗤地一笑:“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你只告訴我一句實話,為什么要瞞著她在侯府的事?!?/br> 薛紅淚咬了咬唇:“三爺,您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那么也該聽說了、十七已經(jīng)失憶的事情吧。她……如今對您老已經(jīng)沒用了?!?/br> “什么時候……”老者斜睨了薛紅淚一眼:“有沒有用是你說了算的。” 薛紅淚深深低頭,手有些發(fā)抖。 老者卻又一笑,漫不經(jīng)心般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她好,是不是?你是覺著我該放她走了,如今她在侯府里當少奶奶,何其自在快活,不用再跟著我干那些刀口舔血的活計了。” 薛紅淚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氣說道:“您老人家本來也答應過,在她年滿十八歲,就放她走的?!?/br> 他輕聲:“哦,所以你還在為十七打抱不平。” 薛紅淚定了定神,勉強道:“三爺,她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孩子,她為你干了這么多年的臟活,也該夠了……” 話音未落,只覺著一股勁風撲面而來,竟將她逼得瞬間窒息。 薛紅淚知道躲不過,也不敢躲,那一股巨力打在身上,就好像給一個無形的巨錘往心頭狠狠敲了一下似的,她的身體如同被風掀動的紙鳶,往后掠出去,又重重地跌在墻角。 心口的血涌上來,她忍了又忍,guntang的血卻仍是從嘴角涌出。 老者轉頭,眼神依舊是漠然無情的:“無用的東西是沒有資格活著的。不過……你這份心意,倒可以當做藥引子?!?/br> 這句話沒頭沒腦,無跡可尋。 薛紅淚又驚又疑地抬頭,只看見他緩緩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慕容鳳枕進門的時候,正巧跟那穿府綢的老者擦身而過。 他不由多看了一眼,卻無意中對上那老者略顯陰鷙的雙眸。 鳳枕本是瞧著此人的身形略顯傴僂,可見年紀不小,可這樣還惦記著來青樓,真是人老心不老。 直到對上這老者雙眼的時候,才在心中一驚:隱隱地竟覺著這人雙眸精光內斂,不像是個普通的糟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