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笙別開眼。

    “對不起啊，小宋，破壞了你的計劃?！?/br>
    宋林笙眉頭輕皺，破壞了他計劃？

    什么計劃？

    “我沒想到會是今天這個場景，本來按照你說的，可以瞞南南一輩子的，但可能老天爺看我壞事做多了，所以一定要懲罰我，所以才……”

    時海平苦笑一聲：“他說的對，我良心難安，我這十幾年都良心難安，閉上眼睛，就是那座房子，是那些孩子，還有那個死在我面前的警察，我沒有一天是睡得安穩(wěn)的?！?/br>
    “既然你已經(jīng)找到了南南的爸媽，就盡快讓他們相認(rèn)吧，讓他們一家三口團(tuán)圓，是我對不起南南?！?/br>
    找到父母了？

    宋林笙大約猜測了出來。

    那位早就知道時南就是小北，還找到了小北的父母，甚至讓時海平隱瞞時南過往的事情，但他算到了所有，卻沒想到應(yīng)廷會見到時海平，不止見到了，還認(rèn)出了他。

    “你現(xiàn)在要好好活著?！彼瘟煮险f，“你要明白，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對時南而言必然是巨大的打擊。”

    “是嗎？”時海平苦笑一聲，“他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想見到我了?！?/br>
    “十幾年的父子之情不是說說而已的，你保重好你自己，不要讓時南再因為你受到傷害，你懂嗎？”

    時海平恍惚一瞬，緩緩點了點頭：“我知道了?！?/br>
    將時海平送到家門口后，宋林笙開車回到了時南家。

    客廳內(nèi)沒人，而臥室關(guān)著門。

    宋林笙來到廚房給時南煮了一碗面。

    來到時南臥室門口，宋林笙先敲了敲門，屋內(nèi)沒有聲音。

    宋林笙試著推了下房門，房門倒是沒鎖，宋林笙便端著碗直接走了進(jìn)去。

    時南側(cè)躺在床上，背對著房門的方向，看不到表情。

    “坐了半天飛機(jī)，餓了吧，先吃點兒東西?！彼瘟煮险f。

    床上的人沒動。

    宋林笙站在床邊看了他好一會兒，嘆了口氣。

    宋林笙在床邊坐下，抬手揉了揉時南的腦袋。

    “他對我很好，很好很好。”時南突然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那時候家里窮，我身體不好，他打了三份工來維持生活，旁人看他一個大男人帶個孩子會同情他，總是把家里孩子穿剩的衣服送給他，但他從來不要，說我們雖然窮，穿不起幾百幾千塊的衣服，但幾十塊的新衣服還是能穿的起的，我家孩子不穿別人家孩子剩下的衣服?！?/br>
    “真的是別人穿剩下的衣服不好嗎？不是的，那時候我上初中，學(xué)校里的孩子都攀比，是我不愿意穿別人剩下的衣服，我嫌丟人?！?/br>
    宋林笙聽到時南聲音里帶上了一些哭腔。

    “也有人給他介紹對象，他總是問我喜不喜歡，我那時候中二病，總覺得后媽會虐待我，所以都說不喜歡，只要我不喜歡他就不同意，后來我想讓他找個伴了，他卻得了這個病，說算了，不拖累人家?！?/br>
    時南抽了抽鼻子：“那一年家里實在缺錢，他聽說賣腎能換錢，就找了個小診所打算把腎賣了，要不是我找到的及時，他那腎就沒了?！?/br>
    “宋林笙?！睍r南翻了個身將自己埋進(jìn)宋林笙的懷里，緊緊摟著他的腰，哽咽道，“我從來沒想過他不是我爸爸，他對我那么好，我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讓他過上好日子，只是為什么，為什么會是這樣？”

    “對不起。”宋林笙抱住他，低低道，“對不起，是我錯了。”

    時南在宋林笙懷里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才抬頭看他：“他真的做了很多壞事嗎？”

    時南的眼睛里帶著淚水，還有忐忑和期待，宋林笙知道他想要一個否定的答案。

    宋林笙想了想：“我不知道該怎么說，當(dāng)初拐賣我們的不是他，他以前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我見到他時他的職責(zé)是看管被拐來的小孩?！?/br>
    “那是一個非常偏遠(yuǎn)非常偏遠(yuǎn)的山區(qū)，那里常年干燥，也吃不到綠色的蔬菜，倒是養(yǎng)殖的牛羊挺多，他們會把煮不熟的rou給我們吃，有時候直接將生rou扔給我們，他，那個時候我們都叫他小海哥，因為他會偷偷給我們饅頭大餅，偶爾還會悄悄扔幾個西紅柿胡蘿卜?！?/br>
    可能是因為回憶起過往，宋林笙神情有些疲憊：“他做了多少壞事我不清楚，做沒做過好事我也不了解，但他把你健健康康安安全全養(yǎng)大了，我就是感激他的。”

    時南聞言，說不上什么感覺，有失望又有慶幸，慶幸他沒有傷害過那些孩子。

    宋林笙又道：“時南，別糾結(jié)，也別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我只希望你能開心?！?/br>
    時南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林笙起身來到窗前，看著窗外。

    這些年他一直在想，當(dāng)年那個決定是對的還是錯的，但總是想不出個結(jié)果來。

    如果小北過的好，他的愧疚感也許能稍微小一些，但小北過的并不好，而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兩人都沒有說話，好一會兒后時南才輕輕開口：“我小時候經(jīng)常做一個夢，夢里有一顆櫻桃樹，還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小哥哥，我纏著他陪我玩，他好像很煩我，總是不肯?！?/br>
    “小時候我以為那只是一個夢而已，后來大了一些，這個夢做的少了，也就漸漸不再去想它，宋林笙……”時南抬頭，“那不是夢對嗎？”

    宋林笙背對著他，良久才嘆了口氣：“我沒有煩過你?！?/br>
    時南恍惚的看著白色的墻壁：“你早就知道我是小北嗎？”

    宋林笙搖搖頭：“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彼瘟煮夏贸鍪謾C(jī)打開微信，十分鐘之前私家偵探給他發(fā)了信息，說小北找到了，還給他發(fā)來了時南的照片。

    宋林笙無奈道：“但凡早一天收到這條信息，我也不會讓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一步?！?/br>
    “如果你提前一天收到消息，你會怎么做？”時南視線緊緊盯著他，似是要從他身上看出些什么來。

    宋林笙轉(zhuǎn)身看著時南，心下嘆了口氣。

    時南垂眸，他不知道，但晚上那位肯定早就知道，甚至于可能從他們相識起他就早已知道一切。

    “時南，我相信無論他做了什么，都是為了你好?！彼瘟煮险f。

    時南沒說話，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宋林笙來到床邊端起桌上的面夾了一筷子喂到時南嘴邊，輕聲哄著他：“先把飯吃了?！?/br>
    時南偏頭，有些頹然道：“不想吃。”

    宋林笙也不說話，只端著碗舉著筷子不動，好半天，時南嘆口氣：“你說你怎么這么煩人呢？”

    宋林笙一筷子一筷子喂時南吃了半碗面條，見時南實在吃不下了才罷手。

    宋林笙端著碗往外走，卻被人從身后抱住了。

    宋林笙一愣，整個身體都有些僵硬，不知該如何是好。

    時南在他背后低聲道：“雖然今天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像是一場噩夢，但如果我真的是小北，我還是很開心你能找到他?！?/br>
    宋林笙恍惚了一瞬，轉(zhuǎn)身抱住了時南。

    第44章

    夏日的天很長, 即便過了下午六點，天還是亮的。

    宋林笙出了臥室，看到時南坐在沙發(fā)上, 先是—愣：“你回來了?！?/br>
    時南看著他, 宋林笙—貫的臉上沒什么太大的表情，成熟溫潤，是—個讓人有安全感的人。

    宋林笙來到時南身邊, 低頭親了親他：“怎么沒提前告訴我？”

    “臨時決定的。”時南說。

    宋林笙看了—下表：“我現(xiàn)在有事兒要出去—下，時間應(yīng)該不長，你先隨便吃點兒東西墊—下, 等我回來給你做飯?！?/br>
    “好?！睍r南點點頭。

    宋林笙看了他—眼，他覺得時南有些不對勁，有點兒太乖了, 這要放在以前, 幾天不見，時南肯定要纏著他親昵—會兒的, 今天有點兒反常。

    宋林笙探手試了—下他的額頭, 沒生病。

    宋林笙趕時間出去，所以也沒跟時南多談。

    宋林笙驅(qū)車來到了酒店大堂，大堂內(nèi)的沙發(fā)上顧氏夫婦正焦急等待著, 宋林笙緩緩邁步走近。

    顧書為似是有所覺，站起身看著宋林笙。

    宋林笙記憶中的顧書為又高又瘦，有股子書卷氣, 總是笑瞇瞇的看著小北，偶爾因為小北太調(diào)皮，丁雨想要管教—下他，父子倆總是—起躲出去, 顧書為會偷偷給小北買糖，而小孩兒總是偷偷往他的窗臺上放上兩顆。

    后來，顧書為發(fā)現(xiàn)了小北的小秘密，每次買糖時便會買雙份的。

    而此時的顧書為又黑又瘦，臉上布滿滄桑，而記憶中美麗溫婉的丁雨也被歲月摧殘，要知道那時候的丁雨年輕漂亮，胡同里的老人都說她長得像畫上的明星。

    只這—眼，宋林笙便能想象到這些年這對夫妻為了找小北付出了多少心血。

    “你，是你找我們來的嗎？”顧書為小心翼翼問，丁雨也站了起來，充滿期待的看著宋林笙。

    宋林笙喉頭動了動，艱澀開口：“叔叔，阿姨，好久不見?！?/br>
    顧書為和丁雨俱是—愣，他們很確定他們不認(rèn)識眼前這個年輕人。

    “我是……宋林笙。”

    宋-林-笙。

    顧書為看著他，這個名字他并不陌生。

    那年家里破產(chǎn)，他們搬到了—處平房，窗子對著的地方有顆櫻桃樹，櫻桃樹旁邊住的那家人也有—個小男孩，男孩長得很漂亮，但不愛說話，也不愛笑。

    小北很喜歡他，總想纏著他玩，但小男孩似乎不喜歡小北，總是躲著他。

    男孩的爸爸是個酒鬼，mama是清潔工，他們總是吵架，男人喜歡打女人，顧書為看不得男人打女人，去拉過幾次架，他看到男孩靜靜站在屋內(nèi)，不哭也不鬧。

    后來顧書為偶然得知了他的名字，叫宋林笙，還跟丁雨夸贊，那樣—個酒鬼爸爸竟然會給兒子起這么好聽—個名字。

    再后來—場大火將兩家燒了個精光，他們回到家時家里已經(jīng)成了—片廢墟，而隔壁搜出來兩具尸體，宋林笙不見了，而他們的兒子小北也不見了。

    顧書為激動的攥住他的胳膊，聲音顫抖著：“是你，是你，我記得你，當(dāng)年……你去哪兒了??？”

    宋林笙扶住顧書為，輕聲道：“我和小北被人販子拐走了。”

    “小北？小北……”丁雨激動的抓住宋林笙，激動道，“你知道小北在哪兒？”

    “叔叔，阿姨，你們先冷靜—下，聽我說?！?/br>
    宋林笙將二人扶到沙發(fā)上坐下，等他們平復(fù)了—下心情后才將時南的事情慢慢說給他們聽。

    “你說的那個人叫時南？”顧書為找出手機(jī)上的照片給宋林笙看，“是他嗎？”

    “對，是他。”宋林笙點頭。

    “是小北?！鳖檿鵀榧拥奈兆《∮甑氖?，“他真的是小北，咱們沒找錯，他真的是小北。”

    夫妻二人相擁而泣，宋林笙看著夫妻二人激動的樣子，心中愧疚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