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海平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孩子的身影，那個孩子總是不哭不鬧，被打的時候也拼盡全力將更小的那個孩子護在身下。

    宋林笙不再說話，等著胸口起伏處在巨大震撼當中的時海平平靜下來。

    好一會兒后，時海平才像脫了力般坐到了椅子上，然后苦笑一聲：“我早該想到的，當初在醫(yī)院里見到你我就覺得有些許眼熟，但怎么也想不到會是你?！?/br>
    時海突然抬頭：“南南都知道了嗎？”

    “不知道?！彼瘟煮蠐u頭，“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沒打算告訴他?！?/br>
    時海平松了口氣卻又有些悵然，整個人像是突然老了好幾歲。

    宋林笙給他倒了杯溫水：“其實，我一直沒想通，為什么小北會在你這里？我把小北從車上扔下去，后面便是警察，他理應(yīng)被警察帶走，為什么會在你這里？”

    時海平接過水喝了口，良久才嘆了口氣：“當時警察圍捕，他們帶著那些被拐賣的孩子跑，我不想跟著他們干了，所以打算趁亂跑路，恰好碰到那個臥底警察救了小北，那個警察想抓我回去，便帶著我和小北一起走，路上遇到了那幾個斷后的人，警察為了保護我和小北犧牲了?！?/br>
    時海平嘆口氣：“當時小北發(fā)了高燒，我?guī)е宦纷?，好不容易才走出來，小北很乖，很聽話，我本來?yīng)該將他送到警察局的，但我不放心他，又怕當?shù)鼐艘患?，也怕自己去了會被抓起來，所以便帶著小北離開了?！?/br>
    “那個犧牲的警察姓時?！睍r海平輕聲道。

    時海平抬頭看向宋林笙：“我以為你們那些孩子都兇多吉少，沒成想你還會來找他?！?/br>
    宋林笙沒說話，臉上表情看不出什么來。

    時海平有些緊張，雙手不停的磋著：“你要是打算告訴南南我不反對，即便你把我送進警察局我也認了，人不能造孽，造了孽早晚是要還的。”

    宋林笙在沙發(fā)上坐下，沉默良久才道：“我記得那時候你也是被逼的，我們一群孩子要不是你暗中幫助可能會更慘，是非功過我不想評斷，至于當初你私自帶小北走的事情現(xiàn)在再來理論也沒有任何用處，我今天找你為的也不是來評判你?！?/br>
    “在時南心里，你是他爸爸，是對他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很多事情他既然已經(jīng)不記得了，我也不想讓他在為此受折磨，他現(xiàn)在很好，很開心，該承擔的我來擔著，只要他快快樂樂的，一切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br>
    時海平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

    “我找到了小北的父母，其他的事情我可以永遠埋在心里不說，但小北必須認回自己的爸媽?！?/br>
    “你找到他爸媽了？”時海平有些激動，眼中泛起淚花，“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我同意的，我同意的，只要南南能幸福，我都可以的?！?/br>
    “等時南出差回來，我會帶他去見他父母，說辭我都想好了，你就說你是從孤兒院將他領(lǐng)回來的，文件我也幫你偽造好了?！?/br>
    “其實，我不介意你告訴他實情的?！睍r海平嘆口氣，“我這把年紀了，不怕他恨我，只要他開心我就安心了?！?/br>
    “我介意。”宋林笙淡淡道，“他跟你相依為命這么多年，你在他心里太重要了，很多事情一旦揭開了，這種痛苦會伴隨他一輩子，還有童年的那些事情我也不想他記起來，我寧愿他什么都不知道?！?/br>
    有些真相很殘忍，他能做的就是將對時南的傷害降低到最小，然后盡全力圓滿他的人生。

    *

    宋林笙想趁著時南出差去見顧氏夫婦一面，但等他聯(lián)系到人時，顧氏夫妻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城市。

    宋林笙跟他們說有關(guān)于他們孩子的信息，顧氏夫婦很高興，說馬上訂機票回來。

    時南是休息日這天出差回來的，看到接機口的宋林笙時，時南覺得自己有些恍惚，然后看了看天，□□的，這是哪個貨？

    時南迷迷瞪瞪走到宋林笙面前，不等開口，宋林笙先道：“我不是你家狗子?！?/br>
    “我看出來了?！睍r南嘴硬。

    宋林笙接過他手里的包：“幾天不見，這么厲害了？”

    時南還未說話，那邊出來一陣驚呼聲：“應(yīng)廷，應(yīng)廷……”

    “應(yīng)廷跟我同機?！睍r南扯著宋林笙往外走。

    宋林笙是開車來的，兩人剛上了車打算走，后車門被人打開，應(yīng)廷鉆了進來：“快快快，快走。”

    宋林笙瞥他一眼：“又不帶保鏢?！?/br>
    “我自己一個打十個?！睉?yīng)廷從后視鏡中對宋林笙挑了一下眉。

    宋林笙將車駛出了機場，問他倆去哪兒吃飯，時南說哪都行，應(yīng)廷癱在后車座：“去你家吧，我好累，出去吃還容易被認出來?！?/br>
    宋林笙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時南，時南也一臉倦怠的樣子，估計也累了，便沒多說，直接將車開回了時南那里。

    應(yīng)廷看到這個小區(qū)，嘖了兩聲：“這傷都好了，怎么還賴在人家這里不走??？”

    “用你管。”宋林笙拿下時南的行李往樓內(nèi)走。

    時南跟在他身邊小聲問：“你傷口沒什么事兒吧？”

    “你要看看還是摸摸？”宋林笙問。

    時南瞪他一眼，咋幾天不見，這不要臉的功夫又更上一層樓了呢？

    他倒是想看看摸摸順便親親，但不是人不對嘛。

    宋林笙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怨念，小聲跟他開玩笑：“等晚上，你可以為所欲為?！?/br>
    時南對他呲了呲牙，這貨越來越不要臉了。

    三個人一起來到樓上，電梯門打開，時南先邁出電梯，掏出鑰匙打開房門，看到家里有人時，時南有些詫異地喊了聲：“爸，您怎么來了？”

    而后進門的宋林笙和應(yīng)廷一起抬頭，看到屋內(nèi)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的人時，突然臉色齊齊一變。

    時南有些緊張，畢竟現(xiàn)在出現(xiàn)的是宋小白，他不知道自己結(jié)婚的事情，萬一時海平露陷可就不好了。

    時南轉(zhuǎn)身去找宋林笙，有人卻從他身邊大步跨過，一把攥住了時海平的衣襟，吼道：“是你？”

    時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急忙上前將應(yīng)廷的手臂甩開擋在了時海平身前，不悅道：“應(yīng)廷，你干嘛？這是我爸？”

    “你爸？”應(yīng)廷先是一怔，然后冷笑一聲，“時南，原來你是人販子的兒子？”

    時南下意識反駁：“你胡說什么呢？”

    時海平今天來是為了找宋林笙再談?wù)?，沒想到時南今天會回來，也沒想到竟然會遇到現(xiàn)在這副場景，一時間有些無措，不由看向宋林笙：“小宋……”

    宋林笙也處在一種不明所以的狀態(tài)中，時南的爸爸為什么會是他？

    但看時海平的樣子，似乎早就見過他。

    那他知不知道時海平的身份，按理說他是沒有這段記憶的，不應(yīng)該會認出時海平，但時海平在這個時候為什么會這樣看著他？

    宋林笙此時尚且搞不明白這中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第一反應(yīng)還是擋在時南身前攔住應(yīng)廷：“你冷靜點?！?/br>
    “我冷靜？”應(yīng)廷冷笑一聲，“我很冷靜，倒是你，有了時南就不分好賴了是嗎？”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時南推開宋林笙，瞪著應(yīng)廷，“你別在這發(fā)瘋，你把話說清楚了，什么叫我是人販子的兒子？”

    “說清楚？”應(yīng)廷指著時南身后的時海平，“你倒是問問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應(yīng)廷?！彼瘟煮贤蝗缓浅饬艘宦暋?/br>
    應(yīng)廷瞪著宋林笙，滿眼的不可置信：“宋林笙，你知道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彼瘟煮线?yīng)廷的肩膀，低聲道，“你先下樓，等我弄清楚……”

    “弄什么清楚。”應(yīng)廷推開宋林笙，臉色很難看，“難道你早就知道他跟時南的關(guān)系？就因為他是時南的爸爸，你就能夠忘記以前所發(fā)生的一切？你把小北置于何地？你忘不掉的夢魘，你找了這么多年的小北，所有的一切都是拜這幫人所賜，你現(xiàn)在竟然還幫著他……”

    “小北？”時南聽不懂應(yīng)廷在說什么，但他聽到了小北兩個字，還有應(yīng)廷所說的人販子。

    時南突然覺得渾身發(fā)冷。

    “爸。”時南看向時海平，聲音有些發(fā)顫，“你認識他嗎？”

    時海平看著時南，嘴唇抖動，突然之間崩潰涕淚：“南南，我對不起你，你就是小北啊……”

    屋內(nèi)的空氣在這一瞬間凝滯，應(yīng)廷不可思議的看著時南，宋林笙渾身一僵，而時南則茫然的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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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時海平坐在沙發(fā)上低著頭敘述著關(guān)于時南的身世。

    時南覺得很不真實。

    他不是時海平親生的。

    他的爸爸可能是個人販子。

    他是宋林笙一直在找的小北。

    每一個消息都像是一記重錘砸在時南心上, 他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那個自己尊著敬著，那個為了自己到處兼職累出一身病的爸爸竟然不是他的親生爸爸, 甚至里面還牽扯了一樁陳年大案。

    一種不真實感席卷了時南, 他甚至不知道該用什么心情來面對時海平。

    時海平看著時南，哽咽不能語。

    時南突然看向時海平：“你有拐賣過孩子嗎？”

    “沒有，沒有?！睍r海平忙搖頭, 急切道，“南南，你相信我, 我沒有拐賣過孩子?！?/br>
    “呵?！睉?yīng)廷突然冷笑一聲，“殺人犯殺人時，旁邊人遞了把刀, 所以遞刀的人就是個清清白白的好人是嗎？”

    “對了, 遞刀的人可能最后還給死者斂了尸骨，順便哭泣一聲, 你死的好慘啊, 結(jié)結(jié)實實忘記了當初就是自己遞的刀?！?/br>
    應(yīng)廷一番話，時南面無表情，時海平頹然不語, 宋林笙皺了一下眉，想說什么最終卻也沒說什么。

    應(yīng)廷站起身，冷冷看著時海平：“當年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年, 很多事情都已經(jīng)模糊，但是我到現(xiàn)在晚上做夢還是會夢見血流成河，夢到那五位死去的警察，夢到那些哭喊的孩子, 人活著最重要求一個心安理得?！?/br>
    應(yīng)廷說完摔門而去。

    時海平顫巍巍站起來：“南南，別因為我為難自己，我先走了?！?/br>
    時海平步履有些蹣跚，從背影看過去，他只是一個慈祥溫和的老頭，但十幾年前，他曾經(jīng)看管著一個關(guān)著十幾個孩子的房子，那些孩子都是被拐賣來的。

    宋林笙看了時南一眼，然后拿起車鑰匙跟了出去。

    “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回去?！睍r海平喃喃道。

    “上車吧?！彼瘟煮侠_車門將時海平推進去。

    路上，宋林笙從后視鏡中看了一眼時海平，他記憶當中的時海平有些瘦，長著一張娃娃臉，笑起來有兩個酒窩。

    那些人打他們時，他就站在一旁焦急的擺手，讓他們求饒。

    也會偷偷給他們?nèi)訋讉€饅頭西紅柿，有一次應(yīng)廷發(fā)高燒，他還偷偷給過他一顆退燒藥，要不是那顆退燒藥，滿身傷痕的應(yīng)廷可能也挺不過來。

    只是，有孩子逃跑時，他也會把他們抓回來。

    如果丟了孩子，那么受懲罰的就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