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這時她心虛地撇頭看一眼江水,江水不知看向窗外哪里,總之沒看著她,也不知道她剛才入庫的窘態(tài)有沒有被他發(fā)現(xiàn)。 到了側(cè)方停車的時候,情況更加糟糕,她連口訣都忘記了,不曉得是要左幾把右?guī)装?,怎么對桿子也完全記不得。車屁股碰上立桿她真是一點(diǎn)也不意外。 曲線行駛還算馬馬虎虎,她自我感覺尚可地奔向了坡道。 楊梅握著方向盤的手出汗了,滑的很,她只能更加拼命地抓緊方向盤。 車子老舊,上坡的時候能聽見發(fā)動機(jī)不停地在抖,帶動整個車身都顫抖起來。楊梅如坐針氈,偏偏臉色淡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現(xiàn)在這副身體有多僵硬。 車子緩慢地爬著坡,快到坡頂,她猛一踩下剎車。車子戛然停止在桿子旁,但位置不準(zhǔn)確,這樣去考試是沒法及格的。 后來的事情,就有點(diǎn)出乎楊梅的意料了。她以為,盡管她定點(diǎn)的位置不準(zhǔn)確,但她起碼能順利地上下坡。 可沒想到,車子忽然往坡道滑下去——不是往下坡滑,而是滑下他們剛上來的坡。 后座的張西西驚叫了一聲,林陽條件反射地往車后去看,在坡道下方有好幾輛車排著隊(duì),等著輪流上坡,楊梅再這么滑下去,百分之百要撞上后面的車! 更嚴(yán)重的是,后面的車不好退,要是撞上,就是一輛碰一輛,像多米諾骨牌那樣。 楊梅根本沒有應(yīng)急的能力,車子往下滑的那一刻,她心就慌了。腳下更松,手上卻緊了。炎炎夏日,她卻覺得自己快要凍僵了。 江水冷冷的聲音就是這時候響起來的。 這種時候了,他居然懂的開玩笑:“你手抓那么緊,想把方向盤掰下來?” 這種情況下,楊梅是沒心思陪他說玩笑話的,她轉(zhuǎn)過頭,語速稍快:“該怎么辦?” “你說呢?!苯裆?,一動不動地盯著楊梅。 后座林陽忽然說話:“水哥,后面快撞上了。” 江水聽了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張西西害怕得要死,抓林陽的胳膊像是抓救命稻草似的,還一個勁哇哇哇地叫。 “該怎么辦?!睏蠲纺笾较虮P的指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發(fā)白,說話的時候也繃著神經(jīng)。 江水撇開頭,淡淡地看著他那一側(cè)的后視鏡,估算著兩輛車越靠越近的距離。 坡下的車開始鳴喇叭,叭叭叭,一陣連著一陣,此起彼伏。 “剎車踩牢。”江水無聲地嘆了一聲,最后從嘴巴里蹦出的是這么一句話。 楊梅啊了一聲,然后又哦了一聲,右腳往下使勁,將剎車踩到底。 車子立刻停止下滑,楊梅松了口氣,可腦子依舊一片空白。 她再次扭頭看江水,江水支著下巴看外面,聲音很平:“慢慢放剎車,感受半聯(lián)動點(diǎn)?!?/br> 楊梅照著做了,找到半聯(lián)動點(diǎn)的時候,發(fā)動機(jī)劇烈地顫動起來,車子繼續(xù)上坡,然后下坡,一路滑到平地上。 下了坡楊梅就踩了剎車停了車,后面的那輛車也從坡道上下來,從楊梅這邊擦過,一車人開著窗戶,齊齊轉(zhuǎn)頭看楊梅,看見開車的是個女的后,異口同聲地哦了一聲。 難怪開成這樣,原來是個女人。 楊梅解安全帶的手一緊,想加快速度,可安全帶卡在里面,她解了半天沒解下來。 江水在她頭頂說:“開車別穿高跟鞋,也別戴戒指。技術(shù)差,還要漂亮。” 楊梅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他眼睛沒轉(zhuǎn)過來,聲音又傳過來:“別看了,換人?!?/br> 楊梅之后是張西西,楊梅下了車后就沒上車,江水也沒攔她,任她一個人走。 楊梅沿著場地的邊邊走,一群人窩在一塊大石頭邊,嘻嘻哈哈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她走過去,那群人中的一個就抬頭看她一眼,接著其他人也跟著抬頭。 其中有熟人,彭鵬,王野和季星都在里面,還有幾個楊梅不認(rèn)識的。 彭鵬看見楊梅,朝她招手,楊梅本想假裝沒看見的,哪想王野大嗓門地喊了一句:“楊梅泡酒,是不是就是楊梅酒?” 這是個笑話。但其中只有彭鵬和季星能聽懂,其他人不認(rèn)識楊梅,當(dāng)然云里霧里。 其實(shí)楊梅也聽不懂,不過她很快就懂了。 彭鵬一伙人圍在石頭邊上喝酒,一瓶燒酒,彭鵬帶過來的,還是日本進(jìn)口的。 幾個男人聚在一起嘗嘗鮮,正好楊梅經(jīng)過,彭鵬就招呼她過來也試一口。 王野舉著塑料杯,里面盛著丁點(diǎn)透明液體,他對著陽光晃啊晃,一副裝腔作勢的樣子。 彭鵬給楊梅倒了一杯,很淺,潤潤舌頭的程度,他說:“嘗嘗吧,口感挺不錯的?!?/br> 王野見了就笑,伸著脖子湊過來,活像一只長頸龜,他脖子上的十字架項(xiàng)鏈閃啊閃,跟他又白又尖的牙齒一樣亮得刺人:“楊梅喝酒,這酒到了肚子里就是楊梅酒。” 這個笑話真的一點(diǎn)也不好笑,王野自己笑得合不攏嘴。 彭鵬白了他一眼,把杯子塞到楊梅手里,說:“甭理他?!?/br> 楊梅接過塑料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她雖不是什么品酒高手,但數(shù)年來,她掙了多少錢,就喝了多少酒,好酒壞酒,她還是能聞得出來的。 愛酒之人也惜酒,好酒擺在眼前,無論如何都是要品一品的。 楊梅說不上多愛酒,但眼下的這個玩意兒,酒氣濃郁,嗅進(jìn)鼻腔,非但不刺鼻,反而香醇甜膩。光是氣味就如此撩人,想必味道更是上佳。 她沒怎么猶豫,悶頭就喝了下去。 圍在石頭邊的男人見一個女人喝酒如此豪爽,無不鼓掌起哄,還發(fā)出各種怪叫,引得旁的人紛紛側(cè)目。 楊梅將塑料杯扔進(jìn)垃圾桶里,還沒夸贊一句好酒,就被身后的人扯了過去。 她被扯得踉蹌了兩步,斜眼一看,叫他的名字:“林陽?!?/br> 林陽松開手,說:“你怎么還喝酒啊,不是還得練車?” 這點(diǎn)酒對楊梅來說,塞牙縫還不如,就算是一般不怎么會喝酒的人喝了,也不會有什么事,林陽緊張她是有點(diǎn)小題大做了。 “我沒事?!睏蠲氛f,“你怎么下車了?” 林陽看了看楊梅后方:“我下來上廁所。那什么,楊梅,你還是悠著點(diǎn)。一早上張西西好幾個項(xiàng)目都出差錯,本來都練得差不多了,結(jié)果再一上手,發(fā)現(xiàn)全還給水哥了,水哥那時候就有點(diǎn)不高興,你剛才也是,比張西西更離譜,你看沒看見,水哥臉都黑了。” “……”楊梅只知道江水沒給她好臉色看,卻不知道原來是張西西引起的,她想了想,最后說,“水哥臉本來就不白吧。” 林陽無言以對,跑去解手了。 楊梅站在路邊等車過來,張西西剛好下車,楊梅就坐進(jìn)駕駛位。 系安全帶的時候,沉沉的陰影罩下來,她本能地抬起頭,冷不丁撞上江水的眼睛。 她能感受到,江水在她面前輕輕地呼吸,她能清楚地聽見他吸氣的聲音。 那一刻,楊梅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她眼睛平視,看見的是江水下巴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胡茬,讓她想起家里的黑芝麻,又香又酥,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撫摸一把。 楊梅當(dāng)然不會真的伸手撫摸,因?yàn)檐嚭笞€有張西西在。 張西西還在。 可江水卻旁若無人地貼上來,仿佛雨落前烏壓壓的天。 帶著他身體的汗味,以及沉沉的聲線—— “你居然喝酒了?” ☆、拼酒的男女 江水再次深深地吸了吸鼻子,確認(rèn)那就是酒精的氣味。 霎時間,楊梅從他眼睛里看見了一些東西,讓她的手不自覺攢緊。她以為那是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可實(shí)際上,那陣黑風(fēng)盤旋了一圈以后,漸漸消弭了。 江水的臉還是沒什么表情,他的情緒透過聲音傳遞給楊梅。 “你學(xué)車,到底是為了什么?” 楊梅直視他的眼睛,深吸口氣,說:“為了什么,你還不清楚么?!?/br> 言盡于此,楊梅的意圖已經(jīng)表達(dá)得很清楚了。江水木,但不蠢。他不給回應(yīng),并不是聽不懂。 他只是不想一腳踩進(jìn)泥沼。 中午的時候,張西西說要吃火鍋,林陽陪著她一起,兩個人吃火鍋人數(shù)偏少,就喊上了江水,最后,把楊梅也叫上了。 火鍋店內(nèi)空空如也,除了楊梅他們這一桌,在靠近廚房的位置還有一桌,不過這一桌的人看起來是店員和老板,店里沒生意,閑著無聊在嗑瓜子。 四個人一坐下,店員就圍過來,林陽離得最近,就把單子遞給他看。 林陽接過單子,沒先自己看,而是遞給江水,江水叫他點(diǎn),他才真正開始點(diǎn)菜。 他一邊瀏覽菜目,一邊問店員:“你們這沒什么生意啊?!?/br> 店員一手拿著本子,一手握著筆,眼珠子在店里轉(zhuǎn)了一圈,說:“是啊,天熱嘛,肯定沒什么人的?!?/br> 林陽瞥一眼旁邊的張西西:“你確定要吃火鍋???”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睆埼魑鲹狭株柕母觳玻瑑扇四w色一黑一白,對比明顯。 “行吧行吧,也就你大熱天吃火鍋?!?/br> 林陽點(diǎn)了幾個菜,又問楊梅要不要點(diǎn)幾個,楊梅是來湊人數(shù)的,她對火鍋沒什么興趣,自然擺手說不要。 單子給了廚房,林陽才忽然想起來還沒點(diǎn)飲料。他招手示意店員過來,店員在收銀臺那邊寫寫畫畫,頭也沒抬一下就說:“飲料在冷藏柜里,自己拿吧。” 冷藏柜就在江水的位置后面,林陽剛要站起來,江水快他一步:“你坐著,我去?!?/br> 林陽坐下來,說:“給我來個可樂吧。” 張西西:“嗯……我要橙汁。” 江水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移到楊梅身上。 楊梅看也沒看那冷藏柜一眼,那雙眼藏進(jìn)了萬千情緒,只覆蓋在江水的身上:“你要什么我就要什么?!?/br> 江水站著沒動,好像在等楊梅改口。 偏偏楊梅就是死性不改,一雙白玉青蔥的手拿起水壺,準(zhǔn)備燙碗碟:“愣著干嘛,去拿啊?!?/br> 最后,江水拿了一罐可樂,一瓶橙汁,外加兩罐冰啤。 林陽看見那兩罐冒著白氣的啤酒的時候,驚訝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江水:“水哥,你咋喝酒啊,不是得開車?” 張西西拍了林陽的后脖子一下:“你傻啊,水哥坐副駕駛,不開車?!?/br> 江水一直沒說話,沉默地將其中一罐啤酒擺在楊梅的桌前。 林陽又大驚小怪:“楊梅,你也喝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