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羅拉喝藥水了嗎？睡了吧？”

    瑪格麗特脫下外套和帽子，問聞聲迎了過來的漢娜。

    昨晚夫婦倆帶著弗羅拉到費(fèi)城市長諾蘭家中做客，離開市長家時，因為時間還不算晚，拗不過她的懇求，兩人帶她到中央廣場一帶的夜市游玩。弗羅拉吃胡椒烤牡蠣，喝平時不怎么被瑪格麗特允許喝的汽水，看街頭藝人表演吞火，被卡爾縱得差點(diǎn)沒玩瘋。要不是瑪格麗特覺得太晚了加以阻攔，做父親的最后甚至還要應(yīng)她懇求買票去看在瑪格麗特看來甚至帶了點(diǎn)恐怖意味的什么人頭蛇身劇場表演?；仫埖攴块g后，她還一直處于興奮狀態(tài)，鬧到很晚才睡著覺。今早起來就嚷喉嚨有點(diǎn)干癢，咳了兩聲?，敻覃愄赜悬c(diǎn)不放心，白天時請了個醫(yī)生過來看了下，醫(yī)生說沒什么大問題，留下一瓶藥水，并吩咐讓她多喝水注意休息。

    晚上在晚宴會場里，瑪格麗特中途出來曾往飯店房間打了個電話，得知她在看畫冊，也沒嚷喉嚨不舒服了，于是吩咐漢娜帶她按時睡覺。現(xiàn)在一回來，先就問她的情況。

    “她九點(diǎn)就睡著了。嚷著藥水苦，但也喝了。很乖。沒什么問題?！?/br>
    漢娜接過她的衣物，說道。

    瑪格麗特來到弗羅拉房間的門口，看見卡爾已經(jīng)彎腰站在女兒床前，正輕輕替她拉高被子。地?zé)舻墓鈴膫?cè)旁投射過來，在墻邊照出一個柔和的側(cè)影。

    卡爾替女兒拉好被子，抬頭看見瑪格麗特站在門口，抬起一根手指放到嘴邊示意她噤聲，然后輕手輕腳地走出來，帶上了門。

    “她睡得很熟?？雌饋響?yīng)該沒問題了。”卡爾低聲說道。

    “霍克利先生，太太，你們忙了一天也累了吧，早點(diǎn)去休息吧。弗羅拉已經(jīng)沒事了。晚上我也會睡她房間的。放心吧?！睗h娜插了一句。

    “謝謝你，漢娜。”

    道謝過后，兩人回到臥室。

    ————

    瑪格麗特洗完澡換睡衣后躺在床上，習(xí)慣性地順手拿起放在床頭的費(fèi)城指南翻了起來，等卡爾也上來后，感覺到他仿佛在看著自己，偏偏又不說一句話，漸漸感到有點(diǎn)別扭，于是放下指南，扭頭看向他：“睡覺吧？不早了。”

    卡爾朝她微微一笑。體貼地俯身過來替她擰暗了臺燈。

    瑪格麗特習(xí)慣性地翻了個身背對著他，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她當(dāng)然沒睡著覺，雖然確實感到有點(diǎn)累了。今晚不知道為什么，感覺一切仿佛都有點(diǎn)不對味。

    她開始在心里默默數(shù)羊。

    數(shù)到第三百只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翻身回來朝向他。

    “你睡著了嗎？”

    “沒有?！?/br>
    朦朧暗影里，卡爾的聲音傳來。

    “……我也睡不著……今晚布朗太太離開前很高興。她告訴我，布朗先生新結(jié)識的那位克里斯多夫先生對他們的礦藏表現(xiàn)出了興趣，他們約好進(jìn)一步商談。這樣可供選擇的買家或許就不止原來那一家了。她說謝謝你?！?/br>
    “能幫上點(diǎn)忙，我很高興。”卡爾說道。語調(diào)不快也不慢。

    瑪格麗特嗯了一聲。

    “瑪琪，剛才我一直在想，晚上你和布朗太太都說了些什么?！?/br>
    過了一會兒，瑪格麗特聽到他突然這樣說道。

    瑪格麗特一頓。

    “……我看到你們說了很久的話，你還在看我？所以我猜，你們談話的內(nèi)容和我有關(guān)系？”

    “沒有！”

    瑪格麗特立刻否認(rèn)?！拔覀儾皇窃谡f你。”她開始再次轉(zhuǎn)身，“……唔……還是睡覺吧……我好像又困了……”

    她的肩膀忽然一沉，搭過來一只手，阻止了她要翻身背對他的動作，接著，床頭燈被擰亮。

    突然變亮的暖黃光暈里，瑪格麗特見卡爾正湊過來俯身看著自己，眼睛里仿佛含著碎芒，有點(diǎn)幽遠(yuǎn)，又微微閃動。

    她的耳根慢慢開始發(fā)燙，假意燈光刺目抬手擋住眼睛，“……嗯……”她低低地哼了一聲，聲音里已經(jīng)帶出一種她自己也沒覺察得到的撒嬌意味，“你看什么呀……我都說了又困了，要睡覺了……”

    卡爾拿開了她擋住眼睛的那只手，凝視她片刻后，忽然嘆了一口氣，放開她躺了回去。

    “你怎么了？”

    瑪格麗特已經(jīng)被他看得心跳開始加快，覺得他會有接下來的什么動作，這會兒卻見他又突然地松開她躺了回去，心里竟然忽地有了一種仿佛類似于失望的感覺。等了一會兒，忍不住發(fā)問。

    “說真的，瑪格麗特，我現(xiàn)在開始感到有點(diǎn)后悔了?！彼戳怂谎?，說道。語氣鄭重。

    瑪格麗特心微微一緊。剛才那種令她感到心跳加速的若有似無的微妙之感慢慢地消去了。

    她仔細(xì)看了他一眼。

    他靠在床頭，神色有點(diǎn)凝重，加上剛才說話的那種語氣，很容易就讓人聯(lián)想到某種最合理的推測。

    瑪格麗特用胳膊支起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坐了起來。

    “你后悔什么？后悔和我匆忙結(jié)婚了？”她輕聲問道。

    卡爾看著她，眉頭微微揚(yáng)了揚(yáng)。

    瑪格麗特心頭迅速涌上了一種堵塞感，堵得她甚至有點(diǎn)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我明白了！等你考慮好，直接跟我說就行了?！?/br>
    她一把掀開被子要下床，卡爾伸手一把拉住她?！叭ツ膬?？”

    她回過頭?！叭ジチ_拉房間睡覺！”

    卡爾把她一把拽了回來，按在了枕頭上。

    “你的腦袋里想的都是什么？我什么時候說我后悔和你結(jié)婚了？”

    “難道不是嗎？”瑪格麗特負(fù)氣地看著他湊過來的臉。

    “當(dāng)然不是了！我后悔的是，我之前怎么會那么蠢，竟然對你說什么不經(jīng)你允許我就不去碰你的鬼諾言。現(xiàn)在我知道了，我這簡直是在和我自己過不去！”

    “壞蛋！你故意的！”

    瑪格麗特臉漲紅了，推他。

    卡爾低聲笑了起來?！笆堑奈夜室獾摹Ｃ刻焱砩线@樣和你睡一張床，我真的當(dāng)不了一個你所喜歡的紳士……”

    他突然一個翻身，壓在了瑪格麗特身上，她立刻動彈不得。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她光滑的臉頰。

    “聽著，我想要你，就是現(xiàn)在?！?/br>
    他徑直說道。聲音沙啞而緊結(jié)。

    ☆、chapter 103

    瑪格麗特枕在他的臂彎上，和他對視了幾秒，嫣然一笑。

    “……你猜得沒錯，”她唇瓣微翕，囈語般地說道，“晚上我和布朗太太確實在談?wù)撃恪?/br>
    “哦，都說了我什么？”

    卡爾眼中浮現(xiàn)出笑意，手指順勢插進(jìn)散在他手心的一堆秀發(fā)里，慢慢地揉捏著，感受來自于她發(fā)絲的奶油慕斯般的微涼絲滑感，空氣里也有若有似無地開始蔓延著曖昧的綿長氣息。

    “你想知道？”

    “是的，非常想。”

    “她說你……”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瑪格麗特忽然停了下來。

    “可是我就是不想告訴你！”

    卡爾手一頓，眼睛微微瞇了一下。

    “壞女孩……竟敢這樣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在瑪格麗特忍不住發(fā)出的吃吃笑聲里，他抽出被她枕著的那只手，沒再詢問她的許可，手掌靈巧地探進(jìn)了她睡衣的胸前衣襟里，握住觸手的溫軟，輕輕揉捏了幾下，接著就剝掉了遮擋的衣物。

    瑪格麗特低呼一聲，抬手去遮胸口，卻被他抓住了手腕，扣在兩邊的床單上，接著他起身跪在了她身體兩側(cè)，將雙臂插進(jìn)她腋下，像抱嬰兒般地抱她后背懸離了床。

    她的脖頸像天鵝頸項地舒展，頭無力地往后仰去，而胸脯變得更加聳立，懸空的兩條胳膊也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遮擋住它們。我喜歡它們……”

    他喃喃地低語，視線盡情地梭巡，最后將臉壓了上去……

    ——

    這個遲遲終于到來的“新婚之夜”雖然讓做丈夫的那位先生等了很久，但過程卻異常美妙。zuoai結(jié)束之后，瑪格麗特仿佛打完了一場仗，倦得在他懷抱里很快就睡了過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朧里她被放在自己身上的一只手給弄醒了。知道是身邊的這個男人又蠢蠢欲動了，眼皮黏膩地實在睜不開，只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繼續(xù)睡。但是那個男人顯然不肯就這么放過她，最后抬起她的一條腿，從后順勢緊緊地貼了過來。

    “瑪琪，我睡不著覺，怎么辦……”他的聲音里帶著nongnong的欲望。

    “不要！我好困……不要了……”瑪格麗特含含糊糊地拒絕。

    她要是再和他來一次像睡之前那樣的激烈運(yùn)動，明天就別想好好起床了。

    她收回自己那條腿，把身體縮成一團(tuán)。

    卡爾顯然不會放棄。從后緊緊抱著她，張嘴含住了她的耳垂繼續(xù)哄誘著：“親愛的，我保證你不會再感到累……你就這么躺著，讓我來……”

    瑪格麗特終于睜開眼睛，轉(zhuǎn)過來伸臂攬住了他的脖頸。

    “好吧……”

    她嘆了口氣。有點(diǎn)無奈，也帶著點(diǎn)甜蜜。

    她是很困，但要是現(xiàn)在不滿足邊上這個睡著睡著又變得興致勃勃的家伙，她保證自己這個晚上剩下的幾個小時里別想再好好合眼了。

    ……

    幾天之后，費(fèi)城之行結(jié)束，卡爾帶著妻女回到了匹茲堡?，敻覃愄匾矟u漸變得忙碌了起來。

    婚姻看起來已經(jīng)步入了正軌。作為匹茲堡的霍克利家的女主人，每天都有許多事情等待著她。這其中，交際占了大部分的內(nèi)容。匹茲堡上流社會里的日常交際、各種五花八門協(xié)會和婦女團(tuán)體代表的來訪或者請求協(xié)助……倘若她全部予以回應(yīng)，哪怕一天二十四小時也不夠處理。幸好還有洛夫喬伊從旁協(xié)助。

    雖然到了現(xiàn)在，瑪格麗特還是沒覺得這個老管家有多認(rèn)可自己，他看到她時也依舊沒什么表情。但至少在這些事情上，就像很久以前他曾對她提過的那樣，他確實給予了她不少及時的提點(diǎn)，讓她不至于因為突然的身份轉(zhuǎn)換而變得手忙腳亂甚至出錯。這讓她十分感激。

    除了交際，瑪格麗特這幾天也開始考慮著手另一件事情。

    就在一周前，鋼鐵廠里一個愛爾蘭移民工人的妻子因為罹患乳腺癌死去，那個工人承受不住喪妻壓力，有一天晚上喝醉了酒，不慎掉到河里淹死，丟下了家里幾個還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們的鄰居，同樣在鋼鐵廠工作的一個工人的妻子在兩天前找到了瑪格麗特，苦苦懇求她的幫助。

    瑪格麗特當(dāng)時放下了手頭的事，帶著食物去了那對死去夫婦居住的工棚探望幾個孩子。雖然她打扮普通，但霍克利夫人來工棚探望孤兒的消息還是很快傳來。她到了那里的時候，引來了許多工人家屬的圍觀。她們看著她的目光十分復(fù)雜。好奇、仰慕、敬畏，當(dāng)然，更多的還是疏離。

    在解決了那幾個孩子的落腳問題后，瑪格麗特的心情并不平靜。

    她想到了從前她在紐約協(xié)助克拉倫斯舉辦婦女健康知識講座的那段經(jīng)歷。

    這個年代的工人還沒有任何的保險，工廠主，或者說資本家愿意憑良心出的撫恤就是工人因工傷殘或死亡所能得到的唯一保障。據(jù)她所知，生活在當(dāng)?shù)鼗艨死撹F工業(yè)區(qū)附近的工人家屬不下萬。他們的妻子，這些女人，因為生活條件限制，身體即便出現(xiàn)了不適，只要還扛得住，一般都不會去看醫(yī)生。如果有人能免費(fèi)為她們進(jìn)行身體檢查，相信她們中的大部分人還是愿意接受的。而這樣，就能避免更多的人遭遇到像之前那個女人那樣的不幸。

    這些女人，她們的丈夫、父親，或者兄弟都在為自己丈夫工作。在她的能力范圍內(nèi)，她愿意，也有這樣的義務(wù)去為她們做一點(diǎn)事。但考慮到工人家屬人數(shù)龐大，如果真的實施起計劃，無論是時間還是金錢都不是一項小的耗費(fèi)，而且也需要合適的助手。所以她需要先征得卡爾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