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你要如何救?” 夜闌眼中是毅然赴死一般的決絕,“不惜一切代價?!?/br> 傾城抓住她衣角的手緊了緊,又松了松,眼中一時現(xiàn)了遲疑。 夜闌已一把將她揮開,傾城回過神來,連忙閃身攔到她身前去,直直盯著她,問:“告訴我,你打算做什么?” 夜闌看著傾城,漆黑的眸子里有義無反顧的執(zhí)著,甚至已無需多說什么解釋。 傾城偏攔著她去路不讓她走,她望著夜闌,眼中有著可怕的了然,“你是不是以為,此刻大內兩大高手都在這里,那么武帝身邊必定空虛,你便可趁虛而入了,擒賊先擒王,抓了武帝交換慕玨?” 夜闌神色動了動,一時不料傾城已將她心中打算看穿。 夜闌定定道:“我知道武帝身邊不可能無人,但我之前便已聽你的,暗中將我們的人手布置好,此時要將武帝擒拿絕對不是你想的那般難?!?/br> 傾城蹙了蹙眉,又有些想笑,末了,她神色復雜望著夜闌,“不要天真了。方才是我一時欠缺了考慮,才想要借助你們的人,此刻看來,好在先讓你們先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倒真是方便他將你們一網(wǎng)打盡了?!?/br> 夜闌眸色乍沉,“什么意思?” “你以為,”傾城凝重地問:“若是連我也想到了你們宮中有人,蘇墨弦會想不到嗎?” 夜闌倒吸一口涼氣,瞳孔因為驚慌急切而漸漸擴大。 傾城道:“他今日明明可以將我困在睿王府中,若是如此,你們甚至還不知慕玨已被他誘入了這勢必要他性命的陷阱。然而蘇墨弦卻任我出來,任我將這一切告訴你,你道是為什么?” 傾城深吸一口氣,“即便此刻下凡聽君在這里,我想,武帝身邊也已成了請君入甕之勢,他是想要將你們所有人連根拔除!” 夜闌臉色煞白,唇角止不住地顫抖,眼中又驚又亂,她啞聲問傾城,“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如何?難道便要眼睜睜看著公子去死嗎?” 夜闌從來便是不露聲色的女子,傾城何曾見她這般在乎激動過?一時,心下有什么漸漸了然。 夜闌情緒難控地一連搖頭,“不,不,一旦公子有事,我們還保留這些做什么?倒不如拼上一拼,大不了,和他一起死!” 話落,用力甩開傾城,便要奔去未央宮。 傾城咬牙,再度將她拉住,低叫,“當然要救他,只是不是你救,是我!” 夜闌聞聲,頓住腳步,當下回身,只見傾城眼中盡是決絕,夜闌一時愣住。 “你?” 傾城的武功,若是硬碰硬的話,恐怕連那遠遠包圍著的一萬禁軍中的其中一人也未必勝得過。 傾城面對著夜闌的不敢置信,美麗的眸子里一瞬復雜萬千,似有蒼涼、似有痛苦、卻有更多的義無反顧,還有,夜闌幾乎以為自己看錯,那是……報復的快意嗎? 可是這個時候,她還能報復什么?不將自己賠進去便好。 便是在夜闌失神的剎那,傾城已從石獅之后飛身而出,飄逸的宮裝裙擺在空中飛揚鋪展,她似一只美麗優(yōu)雅的蝴蝶一般,義無反顧直直飛進前方那一處……絕境。 …… 慕玨身受重傷。 下凡聽君任意一人最多也不過與他打成平手,然而兩大絕頂高手聯(lián)手,招招置他于死地,此刻,慕玨五臟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下凡聽君合二為一的內力幾乎將他的筋脈震斷。 喉頭腥甜,慕玨用力將那汩汩鮮血咽下去,控制不住溢出來的,也被面具擋下。 他望著下凡兩人,目光清澈明凈。 蘇墨弦,原來是你。 原本我還不確定究竟是武帝還是你,但如今,恨不得頃刻間置我于死地將我挫骨揚灰的,只有你一人。 慕玨閉了閉眼,手心緊了又緊。 可是,便是此刻,死期將至,他也不后悔,怎么辦? 傾城,為你所做的一切,我從來不曾后悔過。即便是賠上我的野心,我的一切,甚至我的命。 千言萬語,恩怨情仇太多,想要告訴你的,無非也就這么一句。 可是今日,怕是要此生永別了,我該如何告訴你? 也罷,你永遠不知,也好。 心念,一瞬枯萎。慕玨緩緩睜開眼睛,只做最后殊死一戰(zhàn)的打算。 不想,將將睜開眼,便見前方,女子曼妙窈窕的身姿義無反顧往他而來,如數(shù)不清多少次午夜夢回那繾綣縈繞的畫面。 不同的是,這一次,真真切切是她,真真切切往他而來。 觸手,便將她指尖的柔.膩碰觸。 傾城在所有人或震驚或殺戾的目光中從天而降,如絕世高人一般出塵睥睨之姿,孤身深入這必死絕境。 她落在慕玨眼前,慕玨靜靜望著她,幽黑深邃的眸中似有萬千情意,繾綣縈繞。 兩人如此靜靜凝著對方。 良久,他往她伸出手,她上前一步,將他的手緊緊握住。 …… 不遠處,重重禁軍之外,一身玄衣的男子臨風而立,將這一切,從始至終,盡收眼底。 直到看見那女子義無反顧身入絕境,與那人生死相隨一般的姿態(tài),眼底終于露出慘淡黯然。 傾城,你永遠曉得該如何對付我。 ☆、第037章 指下溫熱干燥,傾城有一瞬的恍惚。 竟是溫熱的? 她還以為,慕玨這樣的男子,應當是冰涼冷薄的。 慕玨靜靜凝著她,忽地,收攏手心用力。 傾城被他直直拉入懷中,有力的手臂緊緊摟過她的腰肢,將她按入自己懷中。 傾城愣住,耳邊,聽得慕玨的嗓音低啞,拂過她的耳垂,有股溫熱濕潤的感覺,“為什么要來陪我?” 傾城唇角緩緩彎起,抬手,亦將他緊緊抱住。 感覺到她柔軟的小手環(huán)過他的腰,慕玨渾身一震,眼中大片的黑色沒過。 傾城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 慕玨下意識彎了彎身去遷就她,此刻,他亟不可待要聽她的聲音。 傾城低道:“我是來救你的?!?/br> 剎那,慕玨的身體重重僵硬在當下。 黑眸中情緒幾經(jīng)暗涌,她的話,他瞬間已經(jīng)想明白過來。 這是蘇墨弦的局,蘇墨弦懷著必殺之心,不論是誰救他,都只會被蘇墨弦一同連根拔除,除了傾城。 蘇墨弦此刻必定在某個暗處看著,他絕不會讓傾城死,傾城便故意將自己置于死地,逼得蘇墨弦出手來救。 那一句,我是來救你的,便是如此地救。 然而,慕玨此刻,心內悲涼成荒。 從來是理智之人,此刻,他卻寧愿傾城只是簡單地來陪他,心無旁騖,只是來陪他一起死。 自然,他不會讓她死。 這一刻,慕玨痛恨自己,恨入骨髓。是他,將傾城變成了今日這般心機深沉的女子,此刻,他算是自己嘗了報應。 慕玨眼底爬起蒼涼的笑意,卻是更緊地抱緊了懷中的女子,手掌掐在她的腰間,用力到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血rou。 傾城蹙了蹙眉,但是想到那個人此刻必定在遠處看著,卻又笑了,只是柔軟地任慕玨將擁著。她知道,此刻的她與慕玨,在旁人看來,儼然一對情深至極的鴛鴦,生要同衾、死要同**。 她的確沒有想錯。 遠處,蘇墨弦直直盯著傾城,眼底緩緩爬起血雨腥風,他一掌扣上身旁的石柱,骨節(jié)青白駭人,石灰簌簌落地。 這是他的一盤棋,所有人都只是棋子,為他將一只猛獸困入死境宰殺。他立在遠處,超然之姿,俯瞰眾生。 然而,他卻眼睜睜看著那個他愛逾生命的女子忽然現(xiàn)身,看著她義無反顧陪另一個男人去死;他眼睜睜看著她被另一個男人緊緊摟在懷中,以那般絕望珍惜的姿態(tài),與他緊緊相擁。 心口如被什么一寸寸剖開,仿佛有一只手探入,一把捏住了他的心臟,竟像是要活生生取走他的心那般,疼痛,鮮血淋漓,血rou模糊。 傾城,你是故意的吧? 你從來便曉得如何對付我,讓我心軟,你一定是故意的。你只是恨我、報復我,知道我在這里看著,知道我舍不得你死,便故意做這些給我看。 好,我讓你贏了便是。 …… 慕玨將她抱得有些久,傾城揣度著時間,自覺差不多可以到下一步了,便去推他。 哪知,慕玨卻忽地更用力禁錮住她,同時在她耳邊低道:“傾城,我寧愿你不是來救我。若你此刻只是為了來陪我,我想,我必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br> “因為,我愛的女子她愿意與我生死相隨?!?/br> 傾城渾身一僵,怔怔呆立原地。 慕玨已松開了他,改而單手將她護在懷中,絕對寵愛保護的姿態(tài)。 他抬眼看去,下凡聽君立在前方,兩人一直目無表情地看著他。傾城的忽然出現(xiàn),他們似毫無吃驚,亦并不催促,又更像是原本便在等著更多的人自投羅網(wǎng),甚至只是這么一個人來,他們還略有失望般。 下凡盯著慕玨,清冷道:“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脫下面具,隨我去見皇上?!?/br> 慕玨并未回他,卻是凝向自己懷中的女子,不再刻意壓低嗓音,所有人便都聽得見他的聲音。即使面具的作用讓他的嗓音失真,那內里的深情眷戀也是任誰也能聽得真切。 他柔聲問:“若我今日死在這里,你便從此忘了我,可好?” 他懷中女子抬頭,水眸盈盈望著他。 她容貌平平無奇,一雙眸子卻如水一般動人美麗。她柔聲道:“若你今日死在這里,我便在這里陪你。生死相隨,可好?” 慕玨深深凝著她,眼底的情意沒有誰看得懂,恐怕即使是他自己。 遠遠包圍著的一眾禁軍里,卻不乏有動容的男兒。 執(zhí)子之手,生死相隨……不是誰都能有這樣的幸運。 此刻,縱使那身為眾矢之的的男子是天子要殺的大jian大惡,那又如何?只此一樣,便也是無數(shù)人求也求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