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你知道我醫(yī)術了得便好?!?/br> 傾城,“……” 有種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感覺。 蘇墨弦將藥碗遞還給夜闌,而后,拿出一只凈白的小瓷瓶,瓶塞拔開,傾城只覺鼻間一陣清香,便見蘇墨弦倒出一顆清透的藥丸。 “甘露丸?” 傾城驚住,脫口而問。 這藥,她見過。何止見過?簡直記憶深刻! 蘇墨弦點頭,“認得便好。” 說著,便在傾城的目光下將藥丸遞給她。 傾城臉色白了白。 她如何不認得這藥?傳說中能生死人、rou白骨的寶物,傳得幾乎都不真實了,她雖兩次貴為公主,卻也仍只得見過一次。 那還是她的父皇未死之時…… 那時,她剛剛及笄,從蘇家被迎回宮。昭帝對她寵愛非常,她回宮不過半年,天下皆知,傾城是天元最尊崇最得寵的公主。 然而,有一次,昭帝卻打了她一巴掌,那一掌,便是因為這甘露丸。 那一次,她去御書房,昭帝還未下朝,她便在御書房等候。因她原本在蘇家受蘇墨弦嬌寵,回宮后又得昭帝寵愛,行事自然無拘無束,不小心觸碰了御書房的機關仍然不知避諱,反而將畫后暗格中的黃金匣子取了出來。 機關、暗格、黃金匣子……一切都顯得那么神秘,傾城更生了好奇,打開來看,卻見里面只是一只青花的瓷瓶,而瓷瓶里面也只有一顆清透的藥丸,那藥丸一拿出便滿室生香。香,也并非濃烈的香,而是若有似無,出塵清新的香,讓人心曠神怡,沉迷不自知。 卻正在那時,昭帝回來了,見這場面,臉色當即鐵青,額頭青筋暴出,疾步上來。 彼時,傾城也察覺到了昭帝的怒氣,甚至……戾氣,然而她卻仍是怎么也想不到,昭帝疾步上來,甚至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便高舉了手掌,狠狠落下。那一掌,用盡了一個男子的全部力量,傾城被重重打落在地,當下便昏了過去。 傾城醒來的時候,蘇墨弦陪在她床邊,她又疼又委屈,抱著蘇墨弦便控訴昭帝虛偽,“如果是真的疼愛我,怎么舍得下這么大的力氣打我?我不要在宮中了,蘇墨弦,你帶我回家,我要你,只要你,我不要什么父皇……” 彼時,蘇墨弦抱著她輕哄,“你看到的那顆藥叫‘甘露丸’,傳說能起死回生,是魚幾國的鎮(zhèn)國寶物,也因此給魚幾國帶來了滅國之災。原本有三顆,皇上出兵攻打魚幾國,卻只奪下了兩顆,還有一顆不知去向。而他所奪下的兩顆,一顆賜予了我爹,一顆便是你看到的那顆。大約是因為絕無僅有,所以格外珍重吧。傾城,皇上只是一時沖動,他此刻正在殿外,你要見他嗎?” 她自然是見了的,昭帝告訴她,他留著這藥,是要救一個女子,可惜,他傾盡舉國之力,卻仍舊找不到那女子。 昭帝說起那女子時,眼中深沉的無力和痛苦讓傾城原諒了他。 ☆、第十六章 傾城想,是什么樣的女子能讓一國之君無力和痛苦呢? 留著藥,只為找到她,然后救她,那她是已經(jīng)死了嗎?還是還活著? 她自然將心中疑惑問了蘇墨弦,蘇墨弦淡道:“或許活著,或許死了?!?/br> 彼時的傾城似懂非懂的點頭,“所以,那個甘露丸果真能起死回生?” 蘇墨弦唇角彎了彎,坦言,“世上根本不會有起死回生的藥?!?/br> “可是父皇深信不疑的樣子……” “不過是執(zhí)念罷了,皇上深信不疑的只是他心中的信念,信那女子沒死罷了。若是沒死,不論多重的傷,只要一息尚存,都可以挽回。然而……”蘇墨弦幽黑的眸子里忽地閃過深沉莫測的情緒,“死了便是死了,不可能再活過來?!?/br> …… 甘露丸并不能起死回生,并沒有如傳言中那么玄幻,然而,傾城卻正好需要這東西。 半年前,當她臉上的紗布褪去時,她望著鏡子里那張全然陌生的臉,放聲笑了,笑得眼睛都在疼痛,然而她的心卻很痛快,這張臉,可以讓她肆意施行自己的復仇計劃卻又能永遠將自己置于安全的境地。 慕玨卻皺眉告訴她,“不是,你并沒有完全將自己置于暗處。你的臉變了,你的聲音隱藏得很好,你的舉止形態(tài)無懈可擊,但是記住,你不能讓蘇墨弦探你的脈搏。” 傾城愣住。 “蘇墨弦的師父是一個神秘的高人,他的醫(yī)術只比他的修為更加高深。你身上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受過什么傷害,你的身體都會一一為你記錄下來。普通的醫(yī)者也許無法探出,然而蘇墨弦,他一定可以。你接近蘇墨弦,相應的,他也在接近你,到你們之間的距離足夠你殺他時,他必定也能夠探知你的秘密,這是你復仇路上的硬傷。只要這硬傷存在一日,你便永遠不能走到蘇墨弦身邊去。” “那要如何?” “甘露丸。傳說中能夠起死回生,生死人、rou白骨這事我并不相信,然而它的確是世間最好的藥,傳說歷代魚幾國王都能活至百歲高齡,至死容顏也如四五十歲一般,這我是信的,因為甘露丸能夠徹底解百毒、療重傷,身體里所有的傷害,過去的現(xiàn)在的,它能徹底治愈。既是徹底治愈,自然再也不會被查探出來。” “可是甘露丸只有兩顆,如今都在蘇瑜手上,要如何取得?” 慕玨輕輕一笑,胸有成竹,“不,還有一顆,在南詔皇宮。” …… 傾城成為南詔的公主,是她計劃的第一步,后面她也許還有許多的目的,然而最直接的確實是盜甘露丸,徹底掩藏自己。 只可惜,她在南詔半年,用盡一切手段,都是徒然。南詔的甘露丸遲遲不得下落,她的仇恨卻不能因此永遠無期限地等下去,于是她當機立斷回來,這里,至少她知道誰會有。 但千真萬確,她不知道蘇墨弦會有。 甘露丸這樣的東西,蘇瑜竟然會給蘇墨弦?而更不可思議的是,蘇墨弦竟會如此輕易拿出來給她?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苦心尋找了半年無果的東西,就這么輕易放在眼前…… 傾城直直盯著蘇墨弦手中的藥丸,心中五味雜陳。她想過蘇墨弦既出聲提醒,那么相見時必定有下招,卻沒想到,這下招竟是讓她一勞永逸。只要服下這藥,別說宮中的御醫(yī),所有后患她都沒了。一旦甘露丸將她身體曾受的損傷徹底治愈,那么她便是和傾城永遠脫了干系,連一絲痕跡也沒有了。 目光動了動,傾城問眼前深沉若古水的男人,“給我?” 蘇墨弦點頭,“你內(nèi)傷極重,我想你會需要?!?/br> 傾城失笑,“我需要的東西多了。你我之間交情幾乎沒有,你壞了我身份,我刺了你一劍,說到底其實誰也并不欠誰,你為何會輕易給我?” 要知道,天大的驚喜伴隨而來的只會是更大的陰謀。 蘇墨弦深深凝著她,半晌,他忽地收手,藥丸便被他重新納入瓷瓶之中。 “不算輕易,我確實有一事,需要和你做一筆交易?!?/br> 傾城抬眸,靜靜看著他。只見他不動聲色,也直直望著她,她一哂,朝夜闌遞去眼神,夜闌微微行了禮,便帶著所有下人退下。 廳中只剩下傾城與蘇墨弦兩人,傾城此時自己站著幾乎都站不住,回到了座上坐下。 蘇墨弦這才道:“若我說,我早知你打算在宮中比試時敗露你的女兒身,我不過是自愿順手幫了你,你信嗎?” 傾城眼中一瞬驚訝,旋即,她自嘲一笑,“睿王厲害。不過你我初見之日,我暗示得也足夠明顯,不是嗎?” 我不過是南詔皇帝的私生子……南詔皇室里的人都有些食古不化,不大看得起我……你們這里我還是喜歡的,我想,留在這里也挺好……冠上你家的姓,從鳳小七變成蘇小七。 “不僅如此,我想,你那一日在朝堂上為自己留下退路,向武帝討要說法,后招便是要求與大周聯(lián)姻,對嗎?” 傾城微微笑著點點頭,“睿王明白人,那又如何?你們大周公然揭穿我的女兒身,害我不能做南詔王了,我要求做你大周未來的皇后,不過分吧?我想,大周皇帝也不好拒絕我的。” “合情合理,皇上的確不會拒絕你?!碧K墨弦淡淡一笑,話鋒一轉,“不論你選的是哪一位皇子?!?/br> 話已至此,傾城覺得也沒有周旋的必要了,直言,“所以睿王的意思是?” 蘇墨弦幽深沉黑的眸子定定望著傾城,嗓音如靜水般沉穩(wěn),“如今睿王府正缺一位正妃,小七,讓我娶你。” 傾城手背上的脈搏重重一跳。 蘇墨弦不疾不徐再次拿出那個凈白的瓷瓶,看向傾城,“甘露丸便是我的誠意。不是我全部的誠意,只是我今日這番話的誠意。” …… “你想做大周未來的皇后不是嗎?剛好,我也想做大周未來的皇帝?!?/br> “大周僅有四位皇子,你應該最清楚誰合適與你結盟。而你,也是我如今能找到的最合適的睿王妃?!?/br> “今日我便可以立下誓言,我若為帝,必許你為后?!?/br> …… 傾城躺在床上,耳邊還回想著七日前蘇墨弦的話。 蘇墨弦的動作,無可否認,快了些,不,快了許多。那一日,蘇墨弦說的那些,的確是她的計劃。 讓自己的女子身份在大周皇宮中敗露,借南詔太子之勢,以此要求聯(lián)姻,接近蘇墨弦……然而那計劃里,卻是在她勾搭上蘇墨弦,讓蘇墨弦對她有好感之后。 之前兩次有意接近,她自認都還沒有留下好感,便刺了他一劍,她還想著直接從武帝下手,他卻提前上了門來。 那感覺,仿佛是她的計劃正擱淺著暫不能前進,他卻主動現(xiàn)身推動了一大步。 又仿佛是高手過招,她的招式已被人窺探了先機,被人搶先了一步。 所以,那一日,傾城拒絕了。 拒絕了甘露丸,也拒絕了他后面那個交易。 彼時,她掩唇輕笑,“你若為帝?你就一定能為帝嗎?太子,可不是你?!?/br> “至于甘露丸……”即使她心中萬分想要,她卻仍是做出毫不在乎的模樣,淡淡看了一眼,“我如今只是重傷,甘露丸太過貴重,我實在不好浪費,睿王還是留給更重要的人吧?!?/br> 算是稍微迷.惑了對手,又將蘇墨弦和太子挑撥了一番。 七日來,傾城悉心調(diào)理,慕玨也暗中來過幾次,身體總算恢復了大半元氣,然而慕玨卻凝重地告訴她:“想要完全恢復,至少還需要一個月以上。這期間,你不能讓蘇瑜的人為你探脈?!?/br> 這期間,蘇瑜多次派了宮中御醫(yī)過來探視,都被傾城借口身子已安好回絕了,然而她回絕的次數(shù)再多,御醫(yī)依然會過來,武帝的強勢可見一斑。 武帝傳來的話卻是冠冕堂皇,什么公主在大周皇宮受的傷,治好公主的傷是大周御醫(yī)責無旁貸的;什么為了兩國邦交,請公主給大周一個安心。 傾城心中可笑蘇瑜多年不改多疑本性,又同時恨得厲害。 她的父皇坦誠相待的蘇丞相,何曾坦誠回報過他?篡了他的位不說,還讓他……尸首無存。 正想著,夜闌進門來,“公主,大周皇上傳來口諭,三日后,設國宴宴請公主。又問公主身子狀況,可要延遲幾日?!?/br> 傾城蹙了蹙眉,還真是知父莫若子,竟真的被蘇墨弦說中了。國宴是假,目標在她。 夜闌見傾城遲遲沒說話,問:“要通知公子嗎?” 公子自然是指慕玨。眼前傾城受了傷,大事夜闌都暗中問慕玨拿主意。 傾城搖頭,“不,蘇瑜鐵了心,拖得了一日,拖不了一月,他也無可奈何?!?/br> “那就……”傾城雙目微微一瞇,“以進為退吧,應了他?!?/br> ☆、第十七章 夜闌打開.房門時,憶昔正端著藥碗站在門外。 夜闌瞥了眼她手上的藥,淡聲問:“為什么是你侍藥?微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