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火災(zāi)

    沈仁站在熙棠街上，他望著占據(jù)整個(gè)熙棠街的四座沈家宅院，目光逐漸蒼涼。

    他是沈家長子，整個(gè)沈家都需要他來支撐。自那件案子以來，沈家的日子越發(fā)不好過。近幾年，他在劉浩權(quán)手下做事可謂盡心盡力。那些別人不愿意做的事情都被他披星戴月的做了。他總是被派去莊子上和臨近的偏遠(yuǎn)鄉(xiāng)下出公差，后院的事情日漸沒有心力去管。

    劉家本來的意思是先把劉元志和沈卻的婚事定下，待沈卻長大了再嫁過去?？墒莿⒑迫袢找辉缂贝掖覍⑸蛉屎叭?。竟是劉家改了主意，現(xiàn)在就要將沈卻娶過去！

    劉家的態(tài)度簡直就是不嫁沈卻就革掉沈仁的一切職務(wù)。

    沈仁畢竟是狀元郎出身，又是在沈家養(yǎng)尊處優(yōu)地長大，自然有他的一番傲骨。賣女兒讓他羞愧，更何況沈卻只有十一歲！還是個(gè)孩子！

    烈日炎炎，可是沈仁只覺得一陣發(fā)冷。

    他又有什么辦法呢？

    沈仁深知仕途不會(huì)順利，所以暗地里做起玉石生意?？墒蔷驮谧蛉眨谷坏弥切┯袷际羌倭?！那些賣出去的玉石，訂出去的玉器全部出了問題，他一大早去了鋪?zhàn)?，得知如今他需要在三日?nèi)日替換那些假的玉石，至于那些已經(jīng)出售的，更要賠償十倍的金額。玩玉石的不是功勛世家，就是富商。無論哪一種都是如今的沈家得罪不起的存在。

    沈仁也不知道自己要賠償多少錢，只知道風(fēng)中飄搖的沈家又遭一重創(chuàng)。他望著沈家的宅子脊背生寒。

    遠(yuǎn)處，何氏出了宅院來尋沈仁。

    “爺，您別心急。我這就去跟阿卻說說，那孩子懂事，會(huì)諒解的。好不好？”何氏迎出來，她握住沈仁的手腕，仔細(xì)打量著沈仁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說。

    沈仁緊緊咬著牙，硬氣地說：“不行！咱家欠阿卻那孩子夠多了！我決不允許這種荒謬的事發(fā)生！”

    沈家家奴尋過來，恭敬地說：“稟大爺和夫人，沉蕭君來了咱們府上?！?/br>
    “沉蕭君？”沈仁愣了一下，“快，快回去！”

    沈仁和家奴一起往招待戚玨的前廳而去。而何氏站在原地怔了半天，最后下定決心趕往折箏院。

    何氏趕到折箏院的時(shí)候，沈卻正窩在軟塌上小憩。

    沈卻被推醒，有些發(fā)愣地看著站在面前的何氏。她踏了鞋子起身下了軟塌，恭敬地行禮請(qǐng)安，說：“母親怎么過來了，阿卻給母親請(qǐng)安?！?/br>
    “別多禮了?！焙问蠑[了擺手，自己徑自坐下。

    沈卻打量著何氏的臉色，也不主動(dòng)發(fā)問，靜靜地垂首立著。

    等屏退了下人，何氏斟酌了下言語，說：“你知道，你大姐和二姐的婚事都定下了，而且婚約也定在了同一天，可謂是咱們沈家雙喜臨門?！?/br>
    沈卻恭順地站在那里，也不輕易接話。

    何氏便又說：“你離家這么多年，如今回來了，處處都不能落在兩個(gè)jiejie的后頭，畢竟你是沈休的meimei，是咱們沈家真正的嫡姐兒。要不然豈不是有人要碎嘴我這母親的不稱職，有失偏頗嗎？阿卻你說是不是？”何氏握了沈卻的指尖，盯著她的眼睛。

    沈卻的眼睛一片澄澈，何氏忽然不敢看，只好別開眼。她摩挲著沈卻的指尖，一不小心就碰到她手背上凹凸不平的疤痕。何氏心里一滯，就將沈卻的手放下了。

    “母親有事直說就好。”沈卻不動(dòng)聲色地收回手，袖子垂下來，遮了手背上的疤。

    何氏也不想再在折箏院里多留，索性直說：“是這樣的，母親給你定了門親事，就與兩個(gè)jiejie同一日成婚?！?/br>
    沈卻不可思議地看著何氏，問：“母親，您還記得阿卻今年幾歲嗎？”

    “阿卻！這婚事不過圖個(gè)好兆頭！你年紀(jì)小，嫁過去也是會(huì)被當(dāng)成嫡姐伺候著，不用多想！”

    “是劉家？是替緋jiejie嫁過去？”沈卻冷靜地問。

    “是！”何氏干脆承認(rèn)：“你要知道咱們沈家和劉家的關(guān)系壞不得，不能因?yàn)橐婚T親事把劉家得罪了。不為別的，你得為了你哥哥考慮考慮。將來整個(gè)沈家都是需要你哥哥支撐的，你總得幫襯著點(diǎn)，為他掃清障礙！”

    “幫襯？”沈卻冷冷地說：“為了沈家，為了幫襯哥哥，我就要犧牲掉自己嗎？”

    何氏說：“這并不是犧牲！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既然都是要嫁人的，嫁給誰都是一樣的?；槭氯绻転榧易?，為你的胞兄帶來福祉，當(dāng)然是最好的！”

    沈卻不說話就那么盯著何氏看。

    何氏一拍桌子站起來，說：“就婚事就這么定了！你放心，在嫁妝方面母親不會(huì)虧待你的，一定和兩個(gè)jiejie一樣！”

    沈卻還是不說話，就那么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何氏看。

    何氏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目光，丟下一句“好好歇著吧”，就急匆匆出了折箏院。

    沈卻緩緩坐下來，她望著窗邊的一株丁香，喃喃：“先生，你怎么還不來接我……”

    “姑娘……”幾個(gè)丫鬟從偏屋出來，又擔(dān)憂又心疼地看著不哭不鬧的沈卻。

    沈卻仰起臉，對(duì)著她們?nèi)齻€(gè)笑了笑，道：“沒事，不要擔(dān)心?！?/br>
    此時(shí)，沈仁在前廳里正用府里最好的茶招待戚玨。

    沈仁說：“不知沉蕭君今日造訪是因?yàn)椤?/br>
    “聽說劉家的聘禮很快就到了?！逼莴k說。

    “聘禮？”沈仁一怔，他可并沒有答應(yīng)劉家這門親事?？墒瞧莴k為什么知道？他想起來沈卻是戚玨的學(xué)生，想來戚玨是為了沈卻鳴不平？他說：“這門親事說起來也是荒唐……”

    “聽說劉大人急需一批上好的玉石?！逼莴k說。

    沈仁眸光變了又變，他望著戚玨平靜的臉，心下一時(shí)摸不清戚玨的意思。

    “聽說尊夫人的胞弟私下與人斗毆，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了?！逼莴k又說。

    戚玨的三個(gè)“聽說”讓沈仁心下不安。這三件事哪一件不是極為謹(jǐn)秘的？素來不喜應(yīng)酬的戚玨既然親自登門造訪，一定不會(huì)是閑來無事。沈仁深吸一口氣，說：“小女前些年一直由沉蕭君教養(yǎng)，這等恩情沈某一直沒有機(jī)會(huì)當(dāng)面道謝。還讓沉蕭君先一步造訪，是沈某失禮了。若有什么沈某可以做到的事，還請(qǐng)沉蕭君直言，沈某一定盡心去做，決不推辭。”

    戚玨輕笑，他說：“劉家之所以改變主意，是因?yàn)槲沂稚嫌袆⒑迫苜V的賬目?！?/br>
    沈仁猛地站起來，十分驚訝。

    “沈大人請(qǐng)坐?！逼莴k擺了擺手。

    沈仁這才感覺到自己失態(tài)了，慢慢坐下。

    “尊夫人的胞弟打傷的那人碰巧是我的一位舊識(shí)?！逼莴k又說。

    沈仁咽了口吐沫。

    “至于玉石……”戚玨勾了勾嘴角，并不多說。

    沈仁就想起戚玨給沈卻打造的那個(gè)有白玉所做的梳妝臺(tái)。那些玉石將沈仁難為得寢食難安，然而在第一首富的沉蕭府而言，又實(shí)在算不上什么。

    沈仁忽又一驚，這個(gè)人究竟要做什么！

    忽然，外面有家仆大喊：“著火了！著火了！”

    沈仁一愣，忙喊一個(gè)家仆問：“這么急匆匆的是怎么了？哪里著火了？”

    “回爺，是三姑娘住的折箏院著火了！著火的時(shí)候三姑娘還在院子里睡著！”家仆恭敬地說。

    “折箏院？”沈仁一愣，他身邊的戚玨早就沖了出去。

    沈仁不敢耽擱，急忙往折箏院趕去，一路上詢問火勢如何了，可有人傷亡。

    戚玨站在折箏院外，火浪一陣陣撲面而來，他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沖進(jìn)了火海里。

    各院的主子和家仆都聚在折箏院門口，瞧見戚玨十分驚訝。

    “主上！留步！”一道青色的身影忽得出現(xiàn)，攔在戚玨面前。

    “讓開?！逼莴k聲音發(fā)涼。

    弦寸步不讓，他恭敬行禮，道：“主上，我去救人。”

    在弦的心里，戚玨是彷如神祇般的存在?？墒瞧莴k的眼睛畢竟看不見，這就像一道跨不開的坎，弦不得不擔(dān)心！

    “不，她怕火?！逼莴k推開弦，踏進(jìn)火海里。

    這些年，戚玨將沈卻的膽子練得越來越大。然而他一直沒有辦法打開沈卻的心結(jié)。沈卻從心底怕火，一丁點(diǎn)火星都能讓她戰(zhàn)栗。

    弦急道：“主上您要相信我，我一定將姑娘完完整整地帶出來?！?/br>
    “可你會(huì)驚了她?！逼莴k的話飄進(jìn)弦的耳朵里，他微一愣神，戚玨白色的身影已經(jīng)踏進(jìn)了火海之中。

    這一幕早看呆了沈家一干的人。

    “他、他不是個(gè)瞎子嗎？”沈薇問。

    沈琉瞪了她一眼。而一旁的沈緋臉上的表情卻變了又變。

    沈卻從睡夢中醒來，就看見滿眼的大火。她還以為又做噩夢了，可是炙熱的溫度讓她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夢！她幾乎瞬間跌倒，怔怔地望著沖天的大火燒毀屋子里的一切。

    一條橫梁燒斷了落下來，落在沈卻的腳邊。她驚得連喊叫都忘了。炙熱的感覺讓她從心底開始恐懼。

    又一塊燒壞的木頭落下來，眼看著就要落在沈卻的身上，她爬起來向后跑，慌忙中好像看見蔵色的裙角。

    “母親……”沈卻喃喃。

    “母親，哥哥在哪里呀？”三歲的幼兒攥著母親的手指頭，走進(jìn)屋子里。

    何氏松開她的手，笑著對(duì)她說：“阿卻乖，就在這里等著。一會(huì)兒，母親帶你哥哥過來陪你玩好不好？”

    沈卻覺得母親的笑容特別美，印象里母親很少對(duì)她笑的。她歡喜地點(diǎn)頭，說：“好，阿卻在這里等母親和哥哥。”

    然而她等到的是一場大火。木制的家具很快燃燒起來，小小的沈卻站在火海里固執(zhí)地等著母親和哥哥。

    火勢越來越大，她在一片火光中看見母親蔵色的裙角。她大喊：“母親！母親！”

    然而蔵色的裙角越來越遠(yuǎn)，直到消失在回廊的轉(zhuǎn)角，再也看不見。

    又是一塊正在燃燒的橫木朝著沈卻的頭頂落下來。

    “啊——”沈卻仰著頭，驚恐地大叫，然而她的雙腳好似粘在地上一般，半分動(dòng)彈不得。

    “阿卻！”戚玨幾乎是瞬間沖過來，將沈卻小小的身子圈在懷里，抱著她迅速躲開。

    沈卻整個(gè)人僵僵的，只是一個(gè)勁兒的尖聲喊叫。

    “阿卻？阿卻？”戚玨擔(dān)憂地一遍又一遍喚她。

    沈卻蓄滿淚水的眼睛里逐漸出現(xiàn)戚玨擔(dān)憂的眼，她試探著喚：“先生？”

    “是，是我?！逼莴k抱著沈卻的手無聲收緊。

    沈卻“哇”的一聲哭出來，她撲在戚玨的懷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究竟是我哪里不夠好，她要燒死我？為什么啊……”

    ☆、第29章 出嫁

    漫天的火海里，戚玨抱著沈卻靜靜立在那里。所有寬慰的話語都變成了多余，戚玨唯有一下下拍著沈卻因哭泣和傷痛而戰(zhàn)栗的脊背。

    “我記起來了，都記起來了！是她把我裝扮成哥哥的樣子騙到屋子里。著、著火的時(shí)候她就是外面，我喊她的時(shí)候她不但不救我，反而慌慌張張跑遠(yuǎn)了。”沈卻緊緊攥著戚玨胸前的衣襟，泣不成聲：“我、我沒有……沒有撒謊！都是真的，先生你要相信我……”

    “嗯，我相信?！逼莴k眼中一片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