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窟窿”如潮水一般淹沒何垂衣的口鼻，他隱約看見武帝朝自己跑來，竟轉(zhuǎn)身毫不猶豫跳下了晉江。

    僅僅剎那間，何垂衣的身體被兇猛的江水完全吞沒，連自主的掙扎都不曾有過。

    “何垂衣！”

    震怒的喊聲響徹江面，他的身體像一支離弦之箭，隨著何垂衣消失的蹤影撲下了晉江。

    “皇上！”

    他雙眸赤紅，雙手在江面淡淡的血跡上抓撓著什么，哪怕數(shù)次無功而返，仍然不肯停下。

    仿佛是冰冷的江水冰凍了他的理智，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沒有漁網(wǎng)的漁夫，企圖用雙手撈起水中聰明靈活的魚兒，其實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而已。

    “何垂衣，你寧肯死也不愿留在朕身邊？”

    可惜，湍急的江水，早已將何垂衣送得不知去向。

    “皇上，龍體為重！何公公受了那么重的傷跳下晉江，根本活不了多久。”

    這句話，像為武帝瘋狂的行為畫下休止符。他面朝江流盡頭方向，站在流動的江水中發(fā)愣，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第3章 重獲新生

    回程時，一路而來的蹤跡早已被風(fēng)雪掩蓋。

    經(jīng)過被積雪掩埋半個身子的馬匹時，武帝拒絕下屬遞來的衣物，翻身下馬，抓起死馬頭上的赤色披風(fēng)，似乎也不介意上面暗沉的血跡，一言不發(fā)地系在身上，對眾人道：“巫蠱族最后傳人已死，晉朝百年大仇得報?！?/br>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回宮之后，武帝派人去搜查何公公的房間。

    他換了身衣服，坐在藏龍殿的大殿上，手里拿著一只空空如也的盒子，神情木然。

    不多時，殿下緩緩走來一位太監(jiān)。

    “皇上，您剛受了涼，喝碗姜湯暖暖身子吧?！?/br>
    武帝點頭，太監(jiān)將姜湯端到桌案上，見湯面飄著一片姜，武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嘴邊溢出一絲笑意。那點笑容不同往常，是從心里冒出來的。

    他抿了口姜湯，暖意躥進肺腑，追憶道：“朕記得何公公剛進宮那會兒，他臉色一直很蒼白，朕以為他有常年不愈的頑疾，每到下雨天就讓人熬姜湯給他喝，后來才知道，他不光臉色蒼白，身體的每個地方都很蒼白。”

    “他嫌看上去太寡淡，喜歡穿赤色的衣服，朕為了留住他就千方百計地對他好，還按照他的喜好把太監(jiān)服改了?！彼庾兊脺睾推饋?，對太監(jiān)道：“鐘公公，委屈你們了。”

    “不、不敢！”鐘公公神情驚愕，卻沒有打斷他。

    “他總是那么倔，屢次違背朕的旨意，永遠那么自作主張?！彼降脑捯舳溉晦D(zhuǎn)疾，“他死了也好！留在身邊終究是個禍害?！?/br>
    太監(jiān)膽怯地看他一眼，不敢說話。

    武帝又喝了口姜湯，不徐不緩地問：“在他房里搜到了什么東西？”

    “回皇上，只有幾件換洗的衣物?！彼挛涞鄄粷M意，頓了片刻后，說道：“何公公的東西向來不多，不像是在皇宮長住的人?！?/br>
    武帝沉默下來，垂下眸子，看著空無一物的盒子，眼神恍惚片刻。

    “他也擔(dān)心朕會要他的命，在皇宮這兩年，他從未安心留下?！?/br>
    “燒了吧?！?/br>
    “是。”

    鐘公公領(lǐng)命退下，偌大的藏龍殿只剩武帝一人。

    他在案前坐了一會兒，眼神四處游離，在看到書櫥上整齊擺放的藏書時，眼睛里閃過一絲光芒，起身從容不迫地走到書櫥邊，雙手在書櫥上摸索著什么。少時，他取下兩本書，粗略地翻了翻，一邊自說自話：“不是。”

    他隨手扔下書，在書櫥上繼續(xù)摸索，一連翻了好幾本，依舊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的呼吸開始變得壓抑，連手上的動作都慌亂起來。

    “不是?！?/br>
    “不是?！?/br>
    “不是！”

    “不是！這本……還不是！”

    “都不是！”他突然發(fā)怒，將書櫥的東西全部掀翻在地，哪怕這樣仍不解氣，還要踹上幾腳，宣泄他心中無處可撒的怒火。

    無厘頭的怒火讓他看上去像頭迷茫的獅子，只能依靠著本能破壞身邊的東西。

    不消片刻，藏龍殿已變成一片狼藉。

    殿外突然闖進一位宮女，她看見殿內(nèi)的狼藉，膽戰(zhàn)心驚地后退半步，但武帝始終怔怔地站在書櫥前，她緩了口氣，喊道：“皇上，不好了！夜將軍闖進來了！”

    宮女話音剛落，一位銀甲將軍拿著□□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夜無書面如寒霜，見到靜立在大殿中的武帝，他眸光一沉，大步走到武帝面前，竟舉起長.槍直直對著武帝，冷冷地問：“那孽畜呢？”

    武帝抬眸看了夜無書一眼，眼底竟充滿了血絲，“他走了，什么都沒留下，什么也沒帶走?！?/br>
    “皇上！”夜無書聲音一厲，“他是什么人？你怎能將他留在皇宮兩年之久？”

    武帝定定地看他片刻，忽而無聲地笑起來：“你說他是什么？你不愿跟著朕，寧愿年年守在邊關(guān)躲著朕也不肯回京一次，朕留不住你，還不能留住他？”

    “皇上，”夜無書嚴(yán)肅地看著他，“臣守著邊關(guān)是因為職責(zé)所在，不是因為躲你?！?/br>
    “那你回來，回京城?！?/br>
    夜無書搖頭拒絕：“若你放下臣，臣就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