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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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反問讓藥不是沉默了一下,他把小藥瓶收起來擱回口袋,扶了扶眼鏡,疲憊地說道:“許愿,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清楚?!?/br> “嗯?” “你我聯(lián)手,只是因為要揪出老朝奉。若是必須犧牲你才能達到這個目的,我會毫不猶豫?!彼幉皇菄烂C地豎起一根手指,稍稍停頓片刻,又補充道,“我希望你也是?!?/br> 我看著他的眼睛,略作思忖,緩慢而堅決地點了點頭。 我搖搖頭,走出房間去。這兩兄弟之間的性格差異,實在是有點大。藥不然總是松松垮垮;他哥總是緊緊繃繃,心里藏著一萬件事。當然,對我來說這是好事,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完全不會產(chǎn)生藥不然在身邊的錯覺了。 次日一早,我們坐上藥不是的那輛奔馳,往北京趕??抵魅温動嵹s來,跑過來又是道歉又是告饒,死活不讓走。藥不是放下車窗,冷冷地對他說道:“你要是有心,就把劉振武好好安頓一下。欠的債,得先還上,不然報應(yīng)來了可躲不過去?!?/br> 康主任一愣,不由得倒退幾步,不敢再向前來。藥不是把車窗重新關(guān)上,淡淡地對司機道:“開車?!?/br> 我望了望后窗,康主任呆呆站在原地,失魂落魄一般。當年老徐坑劉振武那件事里,康主任肯定也扮演了關(guān)鍵角色,法律上抓不住他什么錯,不妨就讓我們順手教訓(xùn)一下。 這就是所謂的“邪不勝正”。無論造假者如何氣焰囂張,他的內(nèi)心始終認為這是不對的。有人拼命禮佛,有人愿意捐點小錢,都是出于這種恐懼,給自己找找平衡??抵魅蝺?nèi)心深處,必定也對此事懷有愧疚,這次算是給他彌補的機會。 對真實的敬畏,是每個人良心深處的一條底線。有這條線在,贗品再多,也壓不倒真品。 但是,若是制假者突破了這條底線,那就會變成一個非常可怕的怪物。 我忽然在想,老朝奉會不會就是這么一個人,一個毫無顧忌、毫無愧疚的魔王?那么他主動現(xiàn)身要見我,到底是遵從良心的召喚想要懺悔,還是別有圖謀? 奔馳車上有司機,因此我們兩個也沒有深談什么話題。我望著窗外,胡思亂想地發(fā)呆。藥不是一直皺著眉頭在看照片,雙肩平直,背部肌rou緊繃,始終處于一種很緊迫的狀態(tài),無法放松。 我家三代與老朝奉為敵,都沒緊張到這地步。 從衛(wèi)輝到北京距離大約有六百公里,路上也不太好走。我們溜溜地開了一天,天擦黑了才進市區(qū)??爝M城了,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們的行蹤對五脈要嚴格保密。如果就這么闖進藥家,豈不是把我們兩個全暴露出來了嗎? 藥不是道:“咱們?nèi)サ?,是藥家的別院,那地方是我爺爺住的地方,他喜歡清靜,所以大部分人都不住那兒。我爺爺死后,那里就一直空著?!?/br> 我一下子想起來了,原來是那里呀。 我辦佛頭案時,去過那間位于城東的小樓,跟藥來有過一番談話。他提醒我五脈之后,還有黑手,讓我當心。若沒他提醒,恐怕我也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唉,后面的事情演變,誰能想到呢。 我們驅(qū)車很快來到藥家的這座別院。院子依舊素雅,烏檐碧瓦,在如今的北京也不多見??上锸侨朔?,主人已去,只剩下空落落的一間宅院。入口的防盜門緊鎖,表示這里久無人居。 說來也怪,一間屋子,是空置很久還是常有人住,很容易就能感覺到;一件物件,是藏在古墓里千年無人碰觸,還是常被人盤著,一眼就能看出來?!叭藲狻边@個東西吧,看不見,摸不著,科學(xué)也沒法解釋,但我們就是能感覺到。這宅院的人氣還有,只是非常稀薄??磥硭巵硪凰溃@里再沒什么人來了。人氣一去,連溫度都會降下來。 藥不是站在別院門口,怔怔地抬頭看著這棟小樓。我本以為他會懷戀一陣,可藥不是只看了十幾秒,便把視線收了回來。他很克制,每次都會把情緒收斂起來。這需要很強的意志力,我可做不到。 旁邊忽然傳來腳步聲,我扭頭一看,居然是方震。方震從大路的另外一側(cè)走過來,對我們兩個視若無睹,到了門前,掏出一把鑰匙,擱到地上,然后退后到墻邊的陰影里。 看來藥不是不方便露面,就通過方震把門鑰匙送過來了。我正要打招呼,方震一抬手:“我只是路過,沒見過你們,也沒進過屋子?!比缓罂纯词直恚骸澳銈冇腥昼姟!?/br> 方震職務(wù)所限,也只能幫忙到這兒了。事不宜遲,我們從地上撿起鑰匙,打開防盜門,踏進了院子。院子里黑乎乎的,能勉強看清窗下有個魚池,池中還有一座嶙峋假山,可惜池子干涸了很久。三兩株松樹矗立在黑暗之中,沒修剪過的枝丫伸展開來,宛若鬼魅。 宅子里有電,但為了防止有人發(fā)現(xiàn),我們沒敢開燈,各自掏出一個手電筒,輕手輕腳摸進了玄關(guān)。玄關(guān)一段有點狹窄,手電筒亂晃,無法觸及全局,只能看清逼仄的吊頂和兩側(cè)的假墻——說實話,這么走進去,真有點闖入地宮盜墓的感覺。 過了玄關(guān),是一個小廳,視野陡然開闊。我們的眼睛稍微適應(yīng)了一下黑暗,能勉強看清里面布局。 這里布置很簡單,整體裝修風(fēng)格以中式為主,紅木家具,雕欄墻窗,竹屏風(fēng),圓繡墩,還有一個大實木書架。藥來死后,這些布置一直都沒人動過,保留在原地。 藥不是對屋子結(jié)構(gòu)輕車熟路,帶著我穿過小廳,直接奔著二樓去。通向二樓的是個螺旋式的木樓梯,一踩上去,就會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真有點夜探鬼屋的感覺。 到了二樓,走廊分成兩個方向,一個方向是藥不是剛才看的窗戶,大概是他以前住過的房間,另外一個方向的走廊盡頭,是一扇大門,實木質(zhì)地,兩扇對分,比尋常門要寬上一圈,上面似乎敷設(shè)了一層隔音墊,但給裝飾成了兩團凸起的蓮花紋飾,很是精致。 藥不是告訴我,他爺爺藥來喜歡敞亮的地方,所以連門都做得比別人大一號,看著透氣舒坦。我們走到門前,我捏住門上那個黃澄澄的黃銅圓頭把手,輕輕一擰,“啪嗒”一聲,門開了。 一股微微的霉味先飄出來,恐怕很久不曾通風(fēng)了。我邁步走進去,手電往前一晃,“哎呀”一聲,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見在黑暗中,藥來正懸在半空,一身寶藍唐裝,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我可沒料到會出現(xiàn)超自然的靈異事件,這又不是兇宅! 這時藥不是從身后按住我肩膀,不耐煩地說道:“你看仔細,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鬼?!?/br> “可是,那不是你爺爺……”我驚魂未定。 藥不是把手電調(diào)到最亮,往那邊一晃。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不是什么藥來還魂,而是一幅巨大的油畫。這是幅人物半身像掛在正對著門的墻上:藥來身穿唐裝,面帶微笑坐在一尊孔雀雙獅繡墩上,手持一個青花高足杯,正細細啜飲。身前一張紫檀卷書木案,案上放著一件天青釉的馬蹄形水盂,旁邊樹上掛著一個鱔魚黃海濤花卉紋的蛐蛐罐。背景是茅屋一座,遠處深壑古樹,高云野鶴——看起來儼然一位山林隱者。 能以油畫寫實的筆觸畫出水墨畫的意境,這位作者水平相當精湛。但問題是……藥來老爺子,您得多自戀才會在臥室擺這么大尺寸的自己的油畫??? 藥不是道:“你不知道,我爺爺年輕時是個浪蕩子,吃喝嫖賭無一不精,連鴉片都碰過。年紀大了,性子有所收斂,可骨子里還是那樣的人。請人畫油畫這事,也只有他能干得出來?!彼咽蛛妼十嬒裆纤巵淼哪槪嗽斄季?,不肯挪動腳步。畫中的爺爺和現(xiàn)實里的孫子,就這么彼此凝望著。 屋子里忽然安靜下來,我沒有催促,我能夠體會他的心情。 “給他繪這幅油畫的作者,是我的朋友。當時我在國外,沒辦法回來,就請朋友定制了這么一件禮物,算是給爺爺?shù)膲壅Q賀禮。當時全家人都反對,覺得這么弄不吉利,只有我爺爺樂得不行,特意打電話夸我,問我什么時候回來。說起來,這畫我也是第一次看見……” 他后面的話沒說完,但我知道他想說什么。畫還在,畫中人卻已經(jīng)不在了。 “不好意思,耽誤時間了?!彼幉皇欠畔律矶?,搓了搓臉,迅速恢復(fù)成平常語調(diào),“找東西吧?!?/br> 這間臥室很大,得有三十多平方米,外面還有一個獨立的露臺。我們兩支電筒在里面晃了一圈,里外找了幾圈,擺件不少,可唯獨沒有那個“三顧茅廬”人物故事青花罐。這罐子高度將近三十厘米,腹部周長也有二十多厘米,這么大的東西,不可能漏眼。 “沒有?!?/br> “沒有?!?/br> 我們兩個又各自檢查了一遍,沮喪地互相報告。我說:“會不會是你家里人把這個人物罐拿走了?” 藥不是拿手電一掃,很是疑惑:“不應(yīng)該呀……我爺爺這里好東西很多,都擺在這兒呢?!?/br> 我剛才也注意到了,這臥室里跟個瓷器寶庫似的,窗臺上、床邊、陽臺口、書架上,到處都擺著瓷器,架子上是定窯的刻花盤,旁邊是青花龍鳳紋洗,臺前一尊纏枝蓮花天球瓶,一張云鉤插角的明代木桌上擱著黃地綠彩云龍碗和纏枝牡丹蛐蛐罐,墻角還放著穿花三足雙耳爐——有碗有盤,有爐有杯,種類繁多。 我對瓷器了解不深,這些東西的門道說不上來,但作為一個玩古董的人,天然有一種直覺,這里的東西個個都有來歷。它們大概是藥來生前最喜愛的收藏,所以擱在臥室里,可以隨時玩賞。若是家人收拾遺物,不該只動這一件。若是遭賊,更不可能放著那些茶盞盤瓶不拿,去偷一個大罐子。 藥不是道:“看來我得去問問家里人,到底這罐子去哪里了——咱們今天就到這兒吧?!?/br> 我們剛要離開,忽然聽到樓下一陣動靜,都是一驚。藥不是走到窗邊,探身出去看,然后縮了回來:“有點麻煩,來的是我們藥家的人,應(yīng)該是我二伯藥有光和堂哥,不知為何他們忽然跑來這里了?!?/br> 我想起來了,這兩位那天宴會都去了,不過一聲沒吭。 “糟糕,咱們進來的時候,門沒鎖吧?”我一拍大腿。 我們倒不怕被人當成賊,但這么一照面,藥不是和我聯(lián)手的事,就徹底暴露了。藥不是卻做了一個安心的手勢,表示不必擔心。我們從二樓陽臺往外偷望,看到他二伯和堂哥站在防盜門前,卻沒有驚呼有賊,而是嘩啦嘩啦掏出鑰匙,打開門走進來。 看來方震在我們進去之后,把門給重新帶上了。這家伙心思縝密,不動聲色之間就把漏洞給補上了。 “來,去對面那屋?!彼幉皇菍ξ艺f。我這才想起來,二樓一共有兩間房,藥來臥室正對面還有一個房間。 我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推了一下,門沒鎖,連忙進去。剛把門關(guān)上,就聽見樓下的燈“啪嗒”一聲亮了,傳來他們上樓梯的腳步聲。 我們藏身的這間屋子,和藥來的臥室風(fēng)格大相徑庭,非常普通的客房,只有一張雙人床和一個梳妝臺,別無余物。如果那兩位藥家人是沖著這間屋子來的,我和藥不是將無路可逃了。 還好,兩個人的腳步聲在二樓走廊停住了,先是開了燈,然后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從門縫傳過來:“爸,這么合適嗎?” 另外一個聲音立刻回道:“這有啥不合適的?咱們是借去用幾天充充門面,又不是偷走了賣掉。” “……可是,爺爺生前不是交代過,臥室的東西別動嗎?” “別提這個,提起來我就生氣。他要是壽終正寢,咱們遵從遺言,沒二話。可你也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連累咱們藥家所有人都抬不起來頭。他留下一屁股麻煩,還死占著這些東西,讓咱們喝西北風(fēng)?。俊甭曇粼箽馐?。 藥不是的堂兄不吭聲了,他爹還在絮絮叨叨:“再說了,我又不是第一個拿的,興他們外人借,就不興我借了?” 兩人走到臥室前,一扭手柄,門開了。藥有光似乎不太想進去:“兒子,你進去拿吧,記住,就拿那件鱔魚黃蛐蛐罐,別的不要動,不然以后說不清楚?!?/br> 他兒子應(yīng)了一聲,進了臥室,過不多時就走出來了。藥有光檢查了一下小罐,嘖嘖稱贊:“兒子,你學(xué)著點。別看這玩意兒小,可是子玉的手筆,全世界也沒幾件了。這件玩意兒往咱們鋪子里一擱,包管能鎮(zhèn)住那幫土包子?!?/br> 他兒子疑惑道:“我剛才看了一圈,爺爺臥室里物件不少,真正能算得上絕品的,也就有數(shù)的七八件,剩下的雖然也都是好東西,擱在這臥室里,可有點寒磣。比如那個定窯的刻花盤,不算什么特別好的東西?!?/br> 藥有光不以為然道:“誰知道呢,老爺子戀舊,可能是從前有過什么事兒他留個紀念吧?!彼麖?fù)又催促道,“蛐蛐罐擱口袋里,別摔了,咱們走吧。” 他們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朝樓梯走。忽然他兒子問道:“對面這個房間,是什么?里面會不會也有物件?”一邊說著,一邊握住門把手要擰。 我和藥不是立刻變得非常緊張,彼此對視一眼,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藥有光道:“這邊是客房,平時來個客人住住,里面啥也沒有?!彼牭礁赣H這么一說,“哦”了一聲,隨即又松開了。 “快走吧,這地方陰氣重,不宜久留?!彼幱泄獯叽俚?。 于是兩個人走下樓梯,燈也都一一關(guān)了。確定屋子里沒人了之后,藥不是才出聲冷笑道:“我這位二伯,可算得上是家中一寶,外號鐵鉆頭,無論什么事,都要千方百計鉆出點便宜來。” 我們打開屋門,回到走廊。從剛才那段對話里,能聽出來,藥來在生前立過遺囑,臥室里的物件都不能動。但他意外自殺后,家里人開始蠢蠢欲動。在他們父子之前,有人已經(jīng)來這里“借”過東西——很有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三顧茅廬”青花人物故事蓋罐。 藥不是道:“你現(xiàn)在明白,為何我不信任五脈了吧?那些人干出什么事,我都不奇怪。”他再度環(huán)顧四周,輕輕搖了一下頭,“咱們走吧,這里已經(jīng)沒什么用了?;仡^我去問問誰搬走的蓋罐,應(yīng)該能查得出來?!?/br> 我瞇起眼睛,做了個稍等的手勢。藥不是神色一動:“你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嗯……”我沒急著回答,而是快步走到藥來的臥室前,再度擰開了門。我拿手電在臥室里晃了一圈,把光圈對準了那幅油畫。藥不是站在我后面,有點迷惑不解。 “這份賀禮,你是什么時候送的?” 藥不是說了個時間,恰好是我在查佛頭案的期間。 “畫像是誰提的要求?內(nèi)容是誰決定的?是你,畫師,還是你爺爺?shù)闹饕???/br> “我哪有那個時間啊。我讓畫師直接聯(lián)系我爺爺,他們兩個商定的細節(jié)。” “這位畫師你現(xiàn)在還有聯(lián)系嗎?” 藥不是簡短地回答了一個字:“有?!辈贿^他面孔意外的有些尷尬,好在黑暗中不是很明顯。 我心里微微浮起一絲快感,也該輪到你莫名其妙一回了。我手里的電筒一揚:“你記不記得剛才你二伯說了一句話?藥來是個念舊之人,所以這臥室里有些東西,雖然不值什么錢,但因為有故事,所以也被放了進來。” 藥不是的腦袋反應(yīng)真快,他沒等我關(guān)子賣完,“唰”地抬起頭來,把視線投向那幅油畫。 那幅油畫里除了藥來之外,還畫了四樣?xùn)|西,而且這四件實物就擺在臥室里頭:孔雀雙獅繡墩、青花高足雞缸杯、天青釉馬蹄形水盂、鱔魚黃海濤花卉紋蛐蛐罐。 臥室那么多物件,為何偏偏選了這么四件入畫? 還有一個問題。從時間來看,藥來擺畫正好是在佛頭案期間。當時藥來和老朝奉已經(jīng)有了接觸,被其脅迫,他哪來的心情來玩油畫? 那么他找人特意畫這么一幅油畫,是不是別有用意? 要知道,藥來是迫于老朝奉的壓力而自殺的。有許多秘密,他沒辦法在生前吐露,說不定會設(shè)法留下記錄,給有心人。但是老朝奉勢力通天,一定會出手把藥來留下的痕跡一一抹平。藥來若想把消息傳達給有心人,必須得想個極隱秘的法子才成。 于是藥來在生前提前立下遺囑,臥室里的東西不允許移動。其實這就是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把老朝奉的注意力吸引到臥室里的東西去,而真正的線索,被他放在了油畫里。 我猜啊,這四件油畫里出現(xiàn)的瓷器,是藥來想要表達的消息。為什么他要刻意選擇油畫?油畫寫實,比寫意的水墨畫能體現(xiàn)出更多瓷器細節(jié)。 “現(xiàn)在你爺爺不在,那么我們只能去找那位畫師,才能搞清楚怎么回事。” 我滔滔不絕地把這個推斷說出來,回頭想問藥不是意見。可一轉(zhuǎn)過臉去,看到藥不是的面孔漲紅,呼吸陡然變得粗重起來,似乎皮膚下涌動著什么強烈的情緒,要沖破那張混凝土面孔。 我嚇了一跳,以為他是中邪了,或者又發(fā)病了。還沒來得及問,樓下忽然傳來“咣咣咣”砸鐵門的聲音,這是方震在提醒我們,時候差不多了。 我再看向藥不是,他的情緒已經(jīng)平復(fù)下來。他背過身去,說走吧,聲音急促,似乎想遮掩住什么。我心想問了也是白問,等會兒再說吧。 于是我最后掃了一眼油畫,一起出了藥家別院。我和藥不是把鑰匙交還方震,匆匆上車離開。 我理論上還處于“出差”狀態(tài),所以四悔齋不能回,我也沒辦法找朋友借宿,偌大的北京,竟無處落腳。我問藥不是住哪里,藥不是沉吟片刻,說現(xiàn)在還有時間,我們?nèi)フ矣彤嫷淖髡甙伞?/br> 我一愣,這么急?看看時間,這都快晚上十點了。藥不是也不解釋,跟司機嘀咕了一個地址,司機點點頭,方向盤一打,調(diào)頭就走。 車子開得很快,車窗外一會兒高樓林立,一會兒大院連綿。黑燈瞎火我不辨方向,側(cè)臉一看,藥不是雙眼望著前方,雙手交錯在小腹前,指頭不斷撥弄著。